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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囍』睡不着,想起以前的老房子

2023-05-15 来源:百合文库

听了『囍』睡不着,想起以前的老房子


 王二狗在晨光微晞的时候醒了,姑娘正靠坐在他破床的床尾冲他笑。
她的发乌黑油亮,挽了一个小攥儿在脑后,耳边坠着一对细小的珍珠。圆鼓鼓的胸脯,细纤纤的腰,那身段儿叫一漂亮。伊转过脸来,日头未出,一点点冷冷的晨光照得她的脸庞青虚虚的,只有两道鸦羽似的眉,一张艳红的嘴,分外明显。
王二狗想翻个身,他的脊背又痒又疼,这姑娘的指甲可真是够利的。绣花的手,居然还能那么不要命地挠他。
他使劲儿动了,却无论如何也翻不过来身,像冬眠的乌龟,脖子,手脚……连眼皮都动不了一下!王二狗急了起来,用尽了全力挣扎半晌,只够他微微抬起一片眼皮。
大闸蟹似的样子仿佛逗笑了床尾的姑娘,艳丽的嘴唇一翘,露出雪白的贝齿,紧跟着掉出一条一尺来长的鲜红舌头……
她许是想说什么,可惜舌头收不回去,话讲不出来。
咯咯咯!
谁家的公鸡叫了。王二狗嘭地睁开眼睛,黏腻的汗水湿透床单。他坐起来怔怔愣愣,屋里自然是没有了姑娘,只有一灶膛灰和半房梁的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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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他回过神来,由远及近地似是喇叭和小锣声。王二狗披衣系裤,双脚满地乱划,去找他那鞋。本就不合脚的布鞋,常年被他趿拉着,脚后跟早已踩得破破烂烂,更加不跟脚。他却管不了这些,跌跌撞撞地出门。
此时,刚刚天光大亮,晨露却还没有褪去。村口的官道上走来了一群人,王二狗踩着泥泞冲过去瞧。远处有雾,走到近处,那头一个正是——那姑娘的男人。听说他新得了功名,听说他一表人才,听说他……不就是那种女人们嘴里嚼烂的男人么!
不过此时,那男人似乎并不痛快,一双凤目通红,氲着泪,嘴角垂着。男人迎面看见了呆站在路边的王二狗,因着是乡里,憋住了眼泪,变了一个和缓的表情,向他拱手。
王二狗没有回礼,只是趿拉着鞋呆站着,仿佛要就地化作一棵歪脖子树。他看见男人身后跟着一队汉子,挑着一口棺材。那棺材上的纹样有些眼熟。人说,早上遇到棺材,是升官发财的好兆头,但他痛快不起来,他僵着脖子不敢看,不敢抬头。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他还站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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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女人的手搭住了王二狗的肩。他吓得一激灵,抬眼看,却是住在他家后头的钱嬢嬢。她的胖胳膊上卡着一个菜篮子,像是上街给她家孙儿买吃食去的。王二狗皱眉看着钱嬢嬢。她伸出圆鼓鼓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做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又伸出两个大拇指,对着勾了勾。诡秘的气息从她布满褶皱的老脸溢了出来,她来不及欣赏王二狗的错愕,又用旧手帕捂着老脸,佯哭着追赶唢呐声儿去了。
冥婚。
那女人,如愿以偿了罢。
高头大马,姗姗来迟。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就好像这新科进士,文曲星下凡似的美男子,如今却在她家堂屋前哭得晕厥,像个疯子。本该来瞻仰巴结他的人,都好整以暇地欣赏他的狼藉。
“她为何就等不及呢?为何呢?怪我没用啊!”
她的男人捶打自己的胸口。他以为姑娘怨他迟迟未归,他以为姑娘疑他移情别恋。他取出姑娘亲手绣给他的荷包,在她已经不会睁开的眼前展示,“你说这是定情之物,我日日都带着,生怕掉了,我贴胸口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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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那个没落乡绅父亲终于忍不住,喊了两个家丁按住了他,嫌他失态丢人,要将他拖回家里。他抵死不从,一只捉笔题诗的手抠在了廊前的石板上,指甲盖翻卷,留下两行血痕,终是被强行拖走了。
老妪小媳妇在溪边淘米洗菜的谈资,陡然丰富了起来。
“想着她勤快漂亮,却也不是个享福的命呢!”
“人说,情深不寿,想来就是这样咯?”
“嘘……你不知道么?我听钱嬢嬢说……”
“噫——竟是如此么?”
“嘘。进士郎还不知道这回事呢!知道了更要哭死咧!”
“那准不能让他晓得咧……”
破屋里,王二狗在睡觉。梦里,他也曾考中进士,也曾打马出街,也曾有那么一个温柔端丽的小媳妇……若不是破屋半夜漏雨,一梦梦到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然而破屋漏雨,一滴滴落在地上的瓦罐里,“叮叮叮”,一会儿似乎雨声又敲在房顶的木板上,“笃笃笃”,扰人美梦。王二狗半坐起来,抠了抠裆部,想起从前那姑娘。她曾匀给王二狗一把小葱,心情好的时候,似乎也曾对王二狗笑过。那进士郎回来前那一阵子,看她新扎了条汗巾子在腰上,有一侧绣着红红的小花。她说,“他开春准是要回来啦!”其他姑娘问,“回来干嘛?城里安家多好。”她不搭话了,脸颊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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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狗爱看她脸颊绯红的样子,又恨透了她那时候无言的脸红。
“簌簌簌”房梁上的声音很奇怪,像是女人穿着绣鞋踮着脚在走。王二狗的背上腿上一下下地开始疼,仿佛有女人在拿指甲狠狠掐他皮肉。他卷着濡湿的被子,愈发想起从前的事。
那件事,得手的很快。王二狗堵着她的嘴,拦腰抱起她,丢进了自己的破屋里。她叫喊挣扎得很厉害,于是王二狗顺手扯下了她腰间那条一侧绣着红色小花的汗巾,塞住她的嘴。仿佛是刚丢上岸的白鲢,扑腾个没完,他也记不清有没有抽她巴掌,也不在乎自己背上被她抓得多深……此时此地,他只想捉住她,在她身上做完那些美梦……
她身上很香,也许没那么香,但他闻惯了馊臭的被褥,闻什么都是香的,甭提这么个鲜活的女人。
王二狗的屋子很破,他总是疑心钱嬢嬢那天听到了什么,又怀疑那天姑娘最后是逃到钱嬢嬢家里去的。
回忆还没结束,王二狗看到她冲他笑,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她的舌头太长了。她文静秀气的脑袋从房梁上倒着探下来看他,念念不忘地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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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算来是姑娘五七,王二狗在镇上赊了点点心,粉粉的小米糕,红红的山楂糕。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爱吃这些,还挺贵的。
半夜,他去了进士郎那儿。
乡绅的堂屋不让摆那些触霉头的东西,进士郎只能在靠近后门口摆了一个小小的礼堂。王二狗瑟缩着把点心拆开纸包搁在门外,眯缝着眼睛,给姑娘的排位跪了跪。
“笃”一颗小石子砸在了王二狗头上。他回头,看到一个小丫鬟在向他招手。他不敢出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叫我?”丫鬟点点头,嬉笑着往外跑去。那丫鬟身段纤纤,似乎刚长开,脸儿白白,细皮嫩肉应该是城里买的丫鬟。王二狗瞧她笑得轻浮,疑心她是进士郎的通房丫头,未及细想,也快步跟了上去。丫鬟踮着脚,猫儿似的轻捷,向后山方向走,怕王二狗追不上,时不时回头笑着等他,引得他心里轻飘飘的。
次日,日上三竿。乡绅家的家丁发现礼堂里少了一个纸人。
“咦……风大,刮走一个?小丫鬟的纸人?”
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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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钱嬢嬢挎着菜篮子进进出出,小小孙儿央着嬢嬢要吃蛇莓。阴凉处,大树下,才有的这种野果,有的红,有的紫,味道酸酸的。钱嬢嬢挠挠白发,去了后山。后山树多,树丛里总有这种野果,这是钱嬢嬢做姑娘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
她年纪大了发福,蹲草窠里头晕眼花,为了小孙儿的要求,却还是撅着屁股努力寻觅。突然却瞧见了一双鞋。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探过身去更努力地瞧。没错,一双男人的旧布鞋,鞋跟踩成了烂布条,一看就是邋遢男人经常趿拉着穿它。她一边疑窦丛生,一边想直起腰来换口气,额上却被一个冷冰冰软东东的东西擦过,定睛一看,竟是一双男人的脚!
她吓得魂飞魄散眼冒金星,直接一个倒栽葱跌进了草窠里,地上的尖石头插穿了她的太阳穴。钱嬢嬢侧着脑袋,血迹横流,逐渐不会转动的眸子看到这棵树的另一边飘着一簇红红的东西。那是一条簇新的汗巾,一侧绣着红红的小花,很眼熟的样子。但她想不起来了,因为血流得太快了。
那天,她看到姑娘披头散发地跑进家里,裘裤上,还沾着新鲜的血。她捏着姑娘的手说,“那侬哪恁吶?嫁给伊好伐啦?女儿家名节要紧。你那相好,应该不会要你了呀!不如嬢嬢做主,嫁给二狗……”姑娘在她的小方凳上抖得像筛糠,眼睛里一点点失去了光。

听了『囍』睡不着,想起以前的老房子


她以为她是认命了,她以为她已经被劝好了。
他们都错了。吊死鬼舌头收不回去,她想说的是“替身”。
不拉了他们当替身,又怎么能进地府,去等她的进士郎呢~
嘻嘻~
#但是有情皆满愿,更无何处著思量。by夜游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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