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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双囍临门

2023-05-15 来源:百合文库

【歡】双囍临门


黄道吉日,喜结良缘。
城南赵家公子,赵庄生。本一读书人,于今年大雪时节准备收拾行囊,徒步上京赴考,待来年春暖花开榜上有名,他便可以满心欢喜八抬大轿,迎娶城北李木匠家闺女,李娣心。
那载,赵庄生第一次遇见这般明媚的女子,柳枝条条雨微凉,如烟似雾笼断桥,伊人相遇,伞下少年一步回眸人似月。脉脉两情牵,如花般的年岁逢于落花时,秋风萧瑟天气凉,夜雨滴落嘀嗒响。
蹉跎岁月翻几番,他与她就这般青梅竹马,这般两小无猜,这般认定彼此是那个意中人,是良人。赵庄生与李娣心执手允诺,若是考取功名,必定让她鬓挽明珠,凤冠霞帔做全城最美的新娘嫁于他。
好的日子是那般快,他要上京赶考,结束这十年寒窗苦读。赵庄生捧着她的脸庞:“娣心,等我回来。”
“好。”她痴痴地点着头,挥舞手里的绢帕目送心上人远离。她与他终于要熬到头,赵庄生若是功名在身,揽个半点芝麻小官,李木匠都会欢喜将她双手送出去,生她养她的父母那么多年,作为长女,念她的不过就是攀个好的金婿罢了。
可最是书生百无一用,读书人身子骨弱得不行。赵庄生踏着皑皑白雪赴京,滚了霜雪吹了寒风,染病归家后,无钱可医久卧在床。临死之前连他心头的姑娘最后一面都没瞧上,只因李娣心被锁闺中,待嫁陈府。

【歡】双囍临门


赵庄生不知道啊,咽气前听到的都是李娣心要嫁于他人的喜讯,年少绮梦。他喃喃自语:“她不要我了…为什…”半截话未完,就睁着眼睛走了。
与此同时城北富贵人家,吕府内哭嚎一片,他们家小姐吕南笙,从小体弱多病。染了肺痨半月不到,无药可医于今日辰时玉殒香消,薄命佳人,何处去?久荡人间魂不散。
吕老爷愁白了头发,吕夫人哭瞎了双眼。冥媒踏上府门,开口:“若是想吕小姐,得以安息。择个良婿遂了她心愿就好,要我说城南家才病故不久的书生,就很不错。”
病死鸳鸯结连理,地府夫妻来世伴。生辰八字算算,不大冲不压煞是对儿良配。吕府白事红办,赵庄生作为那入赘婿,身着红袍入棺贴囍。
另边,城北陈府内欢天喜地,红绸挂满,家仆小厮和颜悦色,陈员外与陈夫人更是面色泛红,等着新妇入门。算命婆子说了,他陈家儿子得娶个贱命婆娘,方能活过二十,陈老爷经商多年,对这事很是迷信。为了独苗命根,不白发人送黑发人,只得委曲求全便宜了城南李木匠家。还好就是那要入门的李娣心,样貌生得不错,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大不了娶回来做个压房,往后在娶别的女子独宠专房,也不是他一个糟老头子能管得着的。

【歡】双囍临门


吉时已到。
城南抬出的花轿与城北送殡队伍,在兰陵崇业街道交界处相会,一红一白插肩而过。漫天飞舞纸钱,裹着红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吕府白事红办,抬棺过轿那一刻,奏乐欢响就那么重叠在一起。
李娣心撩起盖头掀开窗纱,想隔着厚厚的棺椁在看最后一眼棺中人,抬眼望去已是枉然虚想。棺上贴着囍字,她也如愿凤冠霞帔,可惜去的不是赵家,是隔了半边城的陈府。
唯恐重逢,又盼重逢。如今相逢却两两无语,她开口唤不出半句名,他在棺中无能开口诉尽苦。人间别离无数,向瓜果筵前,碧天凝伫,连理千花,相思一叶,毕竟随风何处。
所谓情深,终将敌不过缘浅命薄,她的一辈子也不是他的一辈子,什么同棺同椁,一生一代一双人。只是争教两处销魂,相望不相亲,过了这良辰吉日,她生世间再无人可唤一声赵阿郎。
她的赵郎病死不得安宁,沦为鱼肉遂愿吕家人,她李娣心念念不忘的如意郎君,怎能这般?她哭笑天意弄人!造化弄人!
喜婆揭开轿帘:“李家小娘子,到地儿了。”
红衣素手搭上喜婆,新妇跨火盆,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她在微微颤抖,靠近细听抽泣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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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着笑来着,牵过红绸那端拽着的,才是她的相公陈家公子,陈言。
她本该嫁与心上人,可蠢丫头心上人都不能给你揭盖头。私定终身终究是私,人命算不过天命,告诉谁了?李娣心与赵庄生是夫妻,谁知道啊。
堂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阖家欢乐,满堂皆庆。
堂后,雕花灯笼被凄凄夜风吹了个转儿,一圈,一圈,兜去兜来。灯影晃动,交织如幻,李娣心抠着手里红绸,坐在铺满花生大枣的鸳鸯锦被上,就这般等,等到三更敲起,新郎也不见归来。
她知道的,只有她与陈言是被绑在一起的人,并非彼此中意良人。她不知道的,洞房花烛夜那晚,陈言一身大红绸袍在吕南笙墓前跪了一宿。
陈言与吕南笙因一场花灯结识,元宵节的灯甚是漂亮,各家闺中姑娘,绣着妆面提着裙摆,在护城河畔推走那盏,寄托春心的莲花灯。陈言向来纨绔浪荡,捅了人家姑娘放了没多远的花灯,姑娘气得插腰,面色潮红,鼓腮帮子的模样亦是可爱。
那姑娘便是吕南笙,她打小身子骨孱弱,吕老爷视为掌中明月,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看着自家小姐生气,吕家府兵挽着袖子上前,揍了那不长眼惹事的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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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不相识,不闹不相亲。年芳二八的吕南笙,鬼迷心窍般开始对陈言厚脸皮行为,变得支支吾吾,双颊飞红。
娇俏玲珑般的模样惹得陈言,不知自己情窦初开,他说着不害臊的羞羞话:“南笙!!你等我娶你啊!”
“谁要你娶!我答应嫁了么…?”
末端的话语说得极其小声,几乎是从喉咙里哼哼出来,陈言看在眼里乐在心底,全当姑娘家害羞。改了称呼:“丫头,我爹是员外,咱俩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咳咳咳咳…别唤那么亲切,我爹才舍不得我嫁给你呢!…咳咳咳咳咳咳…”
估计是换季芦絮窜了嗓子,吕南笙近日咳嗽得厉害,她每年春秋交替都要咳上那么几天,也没太当回事。习以为常的事儿,这次不太对劲,她越咳愈发厉害,最后直接一口鲜血呕在鹅黄色的绢帕上。
“小姐…小姐…”丫鬟慌张给她擦着嘴角血迹,吕南笙苦笑:“别告诉陈言。”她大限将至,她心明了,陈言在登府拜访,被向来知书达理为人温和的吕南笙,恶言相向甚至唤了家兵棍棒出门。
这一回,便是阴阳两隔。陈言不知,整日喝得烂醉如泥,卧床不起。家中上下瞒他瞒得严严实实,直到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迎娶李木匠家女儿,李娣心时他才恍然大悟,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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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薄命就这般去了。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陈言痛心疾首,不愿就这般黄泉殊途,他长跪了一夜,指甲扼进掌心留下丝丝血迹:“丫头,我不许你嫁给这小子为妻,你是我的。”
二日敬茶公婆,陈言回来了,表面上的礼仪客套做了个足,他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呆下去,头脑保留着丝毫清明。他怜悯此事与李娣心无关,开口诺道:“你若是想回家,我放你回去便是。”
李娣心惶恐不安:“妾…无家可归。”她还能去哪,嫁出来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惹陈言不开心,继续低头唯诺:“相公,妾可是做错了什么?”
“你何错之有?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陈言甩袖大怒离去。他愧于吕南笙,更不想看到李娣心,那个父亲强塞给他的女人!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长夜漫漫,白夜短短,七个日头滚翻而过,李娣心惦记着赵庄生的头七回魂夜,即使嫁于他人,她还是半夜提着灯笼,站在远远树影下憨望,望呀望终将望不到头,望不回故人归来。
陈府上下乱做一团,陈言不见了。新过门的少奶奶也不知所踪,陈夫人心感不妙,吩咐家兵全城寻找。最后在赵家门外小巷子口,找到李娣心,却不见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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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繁星点点,陈言凿开了那座才埋了七日的同茔异穴,放下一具崭新的楠木棺进去,正好够两人并肩躺下。他抱着他的傻丫头,亲昵低语:“南笙,我俩才是一对,才该同生同死。我情深于你,没了你我怎么独活?”一把燃油浇尽,熊熊燎烧,那火光像极了一身凤冠霞帔的吕南笙,彩秀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新坟燃尽,袅袅黑烟招来了吕家人与陈家人。两家人赶到的时候,余烬交错在一起的两具尸骸,分不清谁是谁,吕南笙和陈言也终于如愿以偿,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千帆过尽浮槎送了一朝独一人,今儿个也难得搭了趟一夕而去一双人。
碧落黄泉两茫茫,携子之手与子共踏奈何桥。陈言在漫漫长路尽头处寻到了,等他许久的吕南笙…
而原本和吕南笙合葬的赵庄生,被陈言另寻了个风水好地,迁去别处。陈言死后,李娣心在陈家日子并不好过,陈氏夫妻都认为,是她克死了陈言,又打又骂拳脚相向。李娣心受尽屈辱折磨,二年立春未到,她轻咽泪装笑叹沧桑。
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世间独留她这个零落鸳鸯,十三年前梦一场。春闺梦里人是谁?他赵庄生终不来看她李娣心,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了…

【歡】双囍临门


阿郎啊…赵阿郎…你如此狠心,为何当初撒手人寰的时候,不带她李娣心一起?偏要她独活人世,嫁与他人,还要笑着长命百岁。
等不到十年生死两茫茫,这份错,付错了情,寄错了意。她心本该向明月,明月弃她于山间。山路崎岖看不清,万里星河把路引,又到心境开阔时,那星河烂漫只是萤光点点。
李娣心怅然若失看着萤火散去,留的弱弱微光原是那坟头鬼火,他悦然跳动,像曾经贴近她耳畔强劲有力的心跳,只是那心再也不会跳了。她的赵阿郎再也不会拥她入怀里,浅笑轻道:“娣心,你是我心上人,是我海底月,是我铭心刻骨相思情。”缱绻不相离相忘不相欺,那般连绵情话是再也听不到了。
就这般慢慢消磨殆尽,无形刀刀割人心,她熬不下去了,跌撞磨步嘴里念叨:“赵郎,你是不是寻不到回家的路,还是不愿见我啊?”
再无人护她一生,捧于掌心。李娣心已死,往后余欢随赵庄生而去。出嫁那天她就不该踏上花轿,就该以死相逼,一了百了也好过现在难堪般般。秋风萧瑟吹鼓衣衫飘飘,一步一步慢走河边,涟漪澜澜又归于平淡,潺潺水声再无呜咽哭声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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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水婆子絮絮叨叨说完这段故事,准备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回到那护城河里。绑着两冲天辫小孩摇晃着脑袋问:“然后呢?”
“没有了。”
小孩不依不饶踩入河水台阶上:“李娣心在见了那赵庄生么?”
水婆子不语,轻哼首曲唱出个离人愁来,调长绵绵亡人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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