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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雪璧互攻]刀魔(9-11)

[璧雪璧互攻]刀魔(9-11)


章九
叶开懒洋洋地走在街上,走得很慢,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脱了节,只消用小指头一点,他就会倒下去。
他转过街角,突然有一匹快马,箭一般冲入了长衔。
马一身皮毛火红得赛过胭脂,马上载着位粉衣少女,艳如桃花,周身却好似长满了刺,刺得扎手。她尚未冲到叶开面前,就已扬起了马鞭,喝道:“你不要命了吗?快避开!”
叶开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她冷哼一声,勒住缰绳,手里的马鞭朝着叶开狠狠地抽了下去。
叶开的手一抬,鞭梢就已在他手上,被三根手指状似随意地夹住,但任由她怎么用力,也休想将鞭梢抽回来,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从马上跌下去。
她只好愤愤松开手,胭脂马的火红,似乎也染到了她的脸上。
叶开微笑着丢掉马鞭,这时一人一马已从他身旁箭一般地冲过去。那少女怕叶开追上来,冲出去十来丈,身子突然凌空跃起,燕子般一掠,飞入了路旁一道窄门里。
好像她只要一进了这窄门,就没有任何人敢来欺负她了。
门上悬着一副烫金牌匾——无名居。
门里十八张桌子都是空着的。
只有无名居的主人,在西北百姓尤其是生意人口中神秘莫测的萧老板,还坐在楼梯口的小桌上,玩着骨牌。

[璧雪璧互攻]刀魔(9-11)


他两鬓斑白,脸上每一条皱纹中,都不知隐藏着多少欢乐,多少痛苦,多少秘密,唯独一双手仍柔细如少女,灵巧地摆弄着骨牌,在小桌上摆成了个八卦。
粉衣少女一冲进来,脚步就放缓了,轻轻走过去,道:“萧老板。”
一迸了这屋子,这又野又刁蛮的少女,好像立刻就变得温柔规矩起来。
萧别离并没有转头看她,只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芳玲,你来了,坐。”
她依言在他对面坐下,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萧别离摆了摆手,沉声道:“先等一等。”
马芳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桌面上摆成八卦模样的骨牌,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能从这些骨牌上看出很多事?”
萧别离道:“心有道,万物皆可用于推演,千万莫要轻信外头那些迂腐老道的话。”
马芳玲眨着眼,笑道:“今天你看出了什么?”
萧别离端起酒杯,浅酌一口,肃然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马芳玲道:“若知道了呢?”
萧别离缓缓道:“天机难测,知道了,反而会有灾祸了。”
马芳玲柳眉一挑似要反驳,然而伴随着萧别离黯然失神的低语,一阵奇特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其中一只脚落地是很轻的,就像盈盈飘落的枯叶,来人的轻功身法想必格外出众,然而另一只脚,却是从地上拖过去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每一步所花费的时间都差不多,约摸是早已习惯了这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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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位轻功卓绝的人,竟是个跛子?
萧别离长叹一声,等那人跨过门槛,左手紧紧抓着的古朴长剑落入萧别离眼中时,他的神情愈发沉重,简直像一具冷透了的尸体。
马芳玲也收敛起了所有神色。
她面对傅红雪,好像永远都这么冷冷的,带点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傲气。
“无名居,我把你带来了。”马芳玲道,“你说的那件,二十个我加起来也办不到的大事,究竟是什么?我看啊,你根本没什么要事在身,根本就是个想躲过进城和请向导的穷光蛋!”
无名居装潢华丽,华丽到近乎奢侈。傅红雪满身风尘,置身如此高贵的地方,理应手足无措才是,可他瞧着倒像是进了自己家,毫不见外地拖开一把椅子,缓缓坐下,将连城璧匆忙交给他的君子剑放在桌上,左手却依旧轻轻搭在上头,眼睛也只盯着自己的手,淡声道:“明摆着的事,竟然此刻才想清楚,看来我高估你了。”
马芳玲整张脸都气得发白,怒道:“你什么意思?”
傅红雪像是已经对她完全失望了:“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做不到的,何必打听?”
马芳玲冷冷地盯着他,忽而展颜笑道:“我知道了,你要找人。”
傅红雪的神情似有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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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宝贝那把剑,都舍不得拔出来教它见血,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留给你的。”马芳玲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完全没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她的情绪已然被傅红雪带着走了,“你进城之后东看看西瞅瞅,时不时眼睛一亮,紧接着又失望透顶,一看就是要找什么东西,肯定是这把剑的主人。
傅红雪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将自己的眼神从那把剑上分走一丝一毫。只是马芳玲此刻沉浸在“反将一军”的自喜之中,傅红雪的反应落入她眼里,自然而然理解成了尴尬与羞愧难当。她微微昂起头,哪怕傅红雪像个呆呆愣愣的木头人,也没觉得恼,声音清脆如啼莺:“哼,剑普普通通,人能难找到哪儿去?万马堂一声令下,就算一只老鼠都逃不走,何况一个大活人?你就等着吧!”
萧别离举杯掩住了忍不住上扬的唇角,但没想到马芳玲接着又和他搭起了话,赶忙咳嗽几声,努力整肃神色,洗耳恭听。
马芳玲故意不搭理傅红雪,想吊吊他的胃口,展颜笑道:“萧叔,你今天晚上,到不到我们家去?”
萧别离皱着眉道:“今天晚上?”
马芳玲道:“爹说他今晚请了几位很特别的客人,希望萧叔也能一起去,过会儿就有车子来接了。”
萧别离沉吟半晌,道:“在下一介残废,还是不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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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马芳玲撇撇嘴,道:“其实爹也知道你绝不会去的,但还是叫我来跑这一趟,害得我还受了一个小鬼的欺负,差点被活活气死。”
只听一人笑道:“小鬼并没有欺负姑奶奶,是姑奶奶先要抽死小鬼的。”
叶开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正懒洋洋地倚在门口,看着她笑。
马芳玲脸色一变:“你凭什么到这里来?”
叶开悠然道:“不应该到这里来的人,却不是我,是你。”
无名居白天是不开门的,然而此刻暮色四合,大门外悬起一盏昏黄的灯,这便是开门迎客的意思。
夜晚的欢场,总是男人的地盘,马芳玲一个未嫁的姑娘家,自然是不应再待下去的。
马芳玲再次羞红了脸,道:“萧叔,你还不把这人赶出去?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萧别离淡淡一笑:“天快黑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免得你爹着急。或者你想跟你翠浓姐说说话?她就在楼上。”
马芳玲怔了怔,狠狠一跺脚,从叶开旁边冲出了门。
她走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
门“砰”一声关起,只听门外一声呼喝,就有马蹄声响起,在门口停了停,一瞬间又消失在街头。
楼上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叶开循声仰起头,只瞥见一抹秾丽的蓝,像是纱裙的一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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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别离了然地笑了笑,对叶开道:“你今天恐怕要扑空了。”
叶开身上还穿着那套又脏又破黑绿相间的衣服,衣襟上的破洞里还插着朵花,但不是傅红雪上次见到他时的残菊,而是朵珠花。
他取下那朵珠花,轻轻放在萧别离面前的小桌上,笑道:“我却不是来找人的。”
萧别离道:“哦?”
叶开道:“刚才那母老虎说,今晚她爹要请人喝酒;同样是今晚,也有人要请我喝酒。你说巧不巧?”
萧别离道:“如此说来,你今晚不在无名居过夜了?锦猫是翠浓的好朋友,你找她说一声,或许她能把今晚的房钱退给你。”
叶开道:“我以为你这样洞察人心的人,至少会把那位东道主的女儿,把她的名字告诉我。”
萧别离笑道:“你在我这儿赊了三坛上好的‘醉朱颜’,万一你被‘胭脂虎’咬断了腿,我该找谁要酒钱呢?”
叶开道:“胭脂虎?”
萧别离道:“人是胭脂虎,马是胭脂奴。”
“胭脂奴,胭脂奴……”叶开不禁拊掌大笑,“胭脂奴千千万万,又何止一匹马。”
萧别离道:“做了胭脂奴,或许就再也喝不成酒了。”
叶开道:“那你要不要请我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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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别离依言满上一杯,却忽然车辚马嘶,一辆八马并驰的黑漆大车,就停在门外,车上斜插着一面白绫三角旗——关东万马堂。
萧别离长长叹息,道:“看来已到了别离之时,万马堂的车子来接客了。”
叶开笑道:“东道主催得急,只可惜了萧老板的美酒,不如我改请傅兄喝一杯吧。”
傅红雪眉头一动,冷冷道:“我不喝酒。”
叶开道:“来无名居却不喝酒,还是不要钱的酒,岂不可惜?”
傅红雪道:“如果有人请你吃砒霜,你吃不吃?你不吃,岂不可惜?”
叶开道:“好吧,别人请你喝酒你不喝,那你请不请别人喝酒呢?”
傅红雪道:“不请。”
叶开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你方才不也听到她说的话了。”
叶开微微一怔。
傅红雪淡淡道:“我是个穷光蛋,连进城的钱都付不起,更请不起无名居的酒。”
叶开又怔了怔,大笑着道:“总算边城还能有一个顺眼的人,这么一想,今晚去做这一趟客,也不算太亏。”
他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章十
西北一带稍有些闲钱在身的人,大多都知道,无名居领舞的美姬共四人,其中头牌翠浓每月十五才会献舞一曲,舞时必轻纱覆面,听不见她开嗓,陪酒陪客也只能凭她兴趣。也曾有外地来的富商不信邪,金山银山砸下去,非要翠浓让他睡一晚。当时翠浓倒也没大推脱,端的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只是那富商一推开门,便立刻被迷烟放倒,第二天半下午才缓过劲儿,躺在又脏又臭的马棚里,浑身衣服和钱财被扒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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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呀,”锦猫轻掩檀口,蝶翼似的长睫不住扑闪,“奴家是新来的,都不知道,翠浓姐姐身上竟也发生过这种事……那、那后来呢?慕容少爷,你可知那富商后来怎么样了?”
今天正是翠浓登台献舞的日子,慕容明珠早就被当地人的交口称赞弄得心痒痒,结果不巧扑了个空,老板还想一句“翠浓临时有事”就打发了他。慕容明珠正待发火,却瞟见了顶替翠浓的那个叫锦猫的殊丽少女。她手腕、脚踝、脖颈,以及身上的轻薄舞衣,都恰到好处点缀着细软的雪白碎绒,葡萄一般又圆又黑的眼睛弯起一道似喜若嗔的弧,当真像是妖猫幻化而成的,登时将看腻了大家闺秀的慕容少爷勾得五迷三道,使尽浑身解数,引得佳人将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后来?”慕容明珠又悄悄凑近了些,“后来富商再没踏进过朔洲半步,只是听有人传过,那人醒来的时候,命根子旁边插着一柄小刀,那叫一个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要是他动弹得再猛一点儿,怕是当场就得断子绝孙。”
见小美人俏脸发白,一双柔荑抚了抚心口,慕容明珠故作潇洒爽朗笑道:“这种没眼色的,姑娘你也不必同情。他怎么不想想,翠浓是无名居的摇钱树,无名居又背靠着万马堂,就是马大小姐见了他们老板,都得恭恭敬敬称一句萧叔,哪是轻易招惹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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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猫道:“慕容少爷说的是,像您这般风雅俊俏的世家公子,定然做不出那等行径。”
慕容明珠道:“好!得姑娘如此赞誉,当浮一大白!”
锦猫亲手为他满上一杯,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口,只想着赶紧灌醉他好交差。
慕容明珠的脸和脖子都通红一片,酒劲上来,话匣子彻底打开,吵得像是一千只苍蝇嗡嗡嗡个不停。锦猫强颜欢笑,几次控制不住想一杯酒泼他脸上,心里盘算着等翠浓从大小姐那儿回来,一定要去锦绣坊狠狠宰她一笔,再把眼前这厮套麻袋丢粪坑,好好出口恶气。
“唉,姑娘,少爷我不是愣头青了,你那些话里有几分真,我也懂,但有一说一,你这次,是真没夸错。不才打小喜欢研究各洲的风土人情,什么都能给你说道说道,就比如……”慕容明珠大着舌头,左顾右盼,忽而伸手一指傅红雪放在桌前的君子剑,侃侃而谈,“比如那剑鞘上刻的东西,你以为就是普通的花纹?错啦!那是翎洲的古语。九洲统一文字,也就是金针沈家沈飞云掌管仙门百盟这几十年的事儿,在这之前,九洲全是各说各的,各写各的。翎洲人喜欢鸟,崇拜什么鸟神,所以那字儿一个个也长得跟鸟似的,撇和捺特别多,飘来飘去,你看看,是不是这样?我看下那剑上写的是啥,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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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缝着眼,努力打量了半晌,喃喃道:“君、子……君子?君子……君子剑?”
慕容明珠忽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晃脑,像是听到了某个天大的笑话。笑声引得无名居里尚且清醒的人全都斜眼看过来,目光在他和傅红雪之间逡巡不定,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天大的精彩。
傅红雪面无表情,唯独覆在君子剑上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用力之大,似是想把那两枚丹凤朝阳似的古字深深刻进掌心。
见状,萧别离不禁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召来无名居的一个暗使,低声吩咐了几句。
慕容明珠笑够了,忽然端着一杯酒站起来,脚下踉踉跄跄,却自以为是什么酒仙醉翁一般的风流,对比之下,滑稽至极,像个戏台上的小丑。
只不过,人家是扮丑,他是真丑。
酒杯“当”一声撂在桌上,慕容明珠用力拍了拍傅红雪的肩膀,大笑着道:“我说贤弟,看你年纪轻轻,崇拜个把名人也是常事。可你学谁不好,非要学那个三十年前,灰溜溜逃出中洲的君子剑?啧啧,不是我说,这也太不吉利了吧,以后还想不想在仙门混了?”
傅红雪绷紧了嘴,绷直了身,垂在身侧的右手忽而一动。
慕容明珠眼前一花,没看清他的动作,只听见“咔吧”一声脆响,还以为是小娃娃被自己戳中痛脚,一时气不过把桌子给掰了,然而下一刻,却是他自己抱着胳膊,倒地哀嚎不止,涕泗横流,像头待宰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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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可以很宽容,但底线就是他的先生。他几乎本能地要拔出兵器,然而陌生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他的刀,这是先生的剑,是他决心要护得干干净净不沾上一滴血的君子剑。
他慢慢放下手,从桌上的筷筒里抽出一支筷子——还是乌木镶银的,无名居恁得讲究——他毫不留情地掰断,拿断口对准了慕容明珠的眼睛。
外人看着这开玩笑一样的“利器”或许会觉得滑稽,可慕容明珠置身其中,直面如有实质的杀意,竟觉那半根筷子比什么钉板铡刀杀威棒还恐怖,骇得他一时都忘了喊疼,全身只顾不停发着抖。
慕容明珠的侍从们瞧自家少爷这反应,觉出不对来,纷纷拔剑出鞘,其中一个身量未足的少年更是按捺不住想出风头,直接拔剑向傅红雪刺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能被我们少爷记住,那什么狗屁君子剑就该跪下谢恩!你小子……啊!!!”
傅红雪看都没看,甩手飞出那半截木筷,将那少年持剑的手刺了个对穿。
慕容明珠毫不怀疑,傅红雪单凭筷子就能要人的命,可是并没有……他眼珠一转,觉得对方估计是不愿轻易动手杀人,嘁,又是个画地为牢的傻子。他讨好地笑了笑,试探着后退一小段距离,见傅红雪还是没什么大的反应,遂安心了,一边说着道歉悔改的话一边往自己人那边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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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冒犯了……你们几个蠢货还不快上!”
傅红雪眼神一冷,手再次搭在了剑柄上,拔剑的力道却被一掌柔柔卸去,耳畔传来恍若隔世的,先生干净而温和的声音——
“红雪。”
他飞快地扭头望去,略显怔忪,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先生的乌发间藏了几粒黄沙,脸色也有些苍白,可朝着他微微笑起来的模样,依旧那么温文尔雅,气度卓绝。
连城璧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没关系,外人所知都是一鳞半爪,随便他们怎么说去,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像是担心傅红雪还气闷着,连城璧略略思索,又给他许了个小秘密:“你若是好奇,等回去之后,我说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傅红雪拿这哄小孩似的语气最是没辙,只能行行行好好好,把君子剑还给先生,乖乖退到先生身后。
连城璧欠了欠身,温声道:“我家小孩第一次出山门,手底下没个轻重,若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还请公子见谅。”
慕容明珠吊起眼,阴阳怪气“哼”了一声:“第一次出山门?”
“没错,怎么公子你不相信吗?”连城璧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嘴上颠倒黑白的功夫可谓一绝了,“这孩子心眼太实。我告诉他,只有自己练习和正式决斗的时候才可以拔剑,他就改用筷子;让他别轻率地对陌生人下死手,本意只想他留几分气力以防万一,哪知他会伤了那位小兄弟的手腕,幸好不是经脉废了。也幸好,在下紧赶慢赶,总算没真打起来。倘若晚来一步,或许在下就回不去了,等到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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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淡淡地笑了笑,语气却含着威胁:“到那时,恐怕在下就只好给沈师伯修书一封,烦请她派人来捞我们了。”
白红莲是沈飞云的师妹,这一声师伯,连城璧倒也喊得起。
慕容明珠瞪着眼道:“你想就这么算了?没门!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把我胳膊整错位了,还伤了我一个侍从,这么不分好歹,搁我慕容家,可得上钉板好好教训教训!”
连城璧故作不解地一挑眉:“不可能,我家小孩最乖最听话了,平时连只鸡都不杀,肯定是你们的人先挑衅的。既然你只不过说了几句话,那么敢问公子,都是些什么话呢?”
慕容明珠一时语塞,这时从哗啦哗啦的骨牌声里,传出淡淡一句:“他说三十年前,连庄主您是灰溜溜逃出中洲的,还说追随您维护您的人,都是不想在仙门百盟里混了,想脱离仙道,自成一派,与名门正派的势力分庭抗礼。”
连城璧笑道:“萧老板原来不止双手灵便,耳朵也很灵光。”
萧别离也露出几分笑意:“腿脚有缺的人,其他地方总得比常人好上一点,否则,怕是要任人宰割了。”
连城璧道:“如果是萧老板转述的那样,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萧别离道:“可听那个剑都拿不稳的小孩的意思,慕容少爷能记得连庄主,是庄主您的荣幸,您得感恩戴德,三跪九叩,才算担得起这份恩典。连庄主,这倒是有些过了,难怪你家小孩要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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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一般都不想计较这些。”连城璧又把傅红雪往自己身后护了护,眉目低垂,看不清神色,“但总归,他是在维护我,既然公子要算账,那不如直接和我算,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免得日后再掰扯。”
硬碰硬慕容明珠肯定是不敢的,从前他修为占优的时候尚且打不过,更不必说连城璧如今的进境,早已甩开他一大截。原本他还准备趁自己这边人多,硬气一次,然而连城璧广袖一挥,恍若清风吹拂,内里蕴含的却是狂风一般无以抵抗的力量,慕容家的一行人便这么毫无抵抗地被请出了无名居。
连大庄主的面子功夫一向滴水不漏,落地不教有丝毫颠簸,客气得不能再客气了,当然,落到慕容明珠眼中,亦是十足的羞辱。
从脚下站着的一小方天地,到门外面面相觑的诸人,连城璧用平和的灵力清出一条敞亮的路。他站在路的一头,看向另一头,微笑着道:“慕容少爷,既已和万马堂有了婚约,那萧老板也算是你的长辈了。眼下长辈还要做生意,咱们换个地方,细细分说,你看如何?”
慕容明珠忙不迭带着人撤了,临了还要强撑着撂下一句改天再谈,大约是说给他自己壮胆听的。
连城璧此时也很疲倦了,不想再折腾,跟萧别离打声招呼,便领傅红雪上楼,去他提前定好的房间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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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鱼龙混杂,乱得很,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当时那场沙暴太猛烈了,连城璧将重要的东西一股脑丢进储物袋里,此刻找房间钥匙就很费劲,“无名居的大床足有三米宽,绝对不挤,红雪不介意的吧?”
“不介意。”傅红雪感觉楼上洒扫的伙计似乎时不时就往他俩这边瞟一眼,莫名地心里有点不舒服,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我来帮先生找吧。”
“不用,我的东西还是我自己更熟……你看,找到了吧。”连城璧捏着钥匙,先在傅红雪眼前得意得晃了晃,接着才打开门,“进来吧。”
傅红雪跟在先生后头,反手掩上门。二楼的灯不似大堂那般亮如白昼,而是昏黄的,柔和的,烘托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暧昧。在这样的环境中被人揽住肩膀,傅红雪罕有的没有警惕,反倒瞬间回想起了先生给他讲过的,那些话本子里的风月事。
然而他听到的是耳畔几声再也压抑不住的轻咳,以及随之而来的,淡淡的血腥气。
章十一
“先生?!”
傅红雪先前就觉得连城璧苍白憔悴,可能受伤了,然而等他实打实闻到血腥气,仍免不了心里一揪,赶忙接过先生的手,搀着他慢慢到床边坐下,点亮床头的壁灯,接着给先生端来一杯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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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漱干净嘴里的血沫,捧着茶杯呷上一口,冲傅红雪柔声笑道:“别太紧张,只是淤血,吐出来就没关系了。”
傅红雪怎么可能当作没关系:“你都受伤了,为何不停下来调息几天?我又不是不明事理,又不是你一天不看着就会出事,朔洲我也很熟悉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
原本看傅红雪如此失态,罕有地喋喋不休,连城璧还暗自窃喜了一番,觉得他这样很可爱。然后才发觉,傅红雪好像是积怨已久,说起来就没完了,不得不硬着头皮举起手打断他:“没有没有,我调息过了,修为恢复之后才来找你的,没有不爱惜自己。”
傅红雪狐疑道:“真的?”
“真的。”连城璧将手腕伸到他面前,“不信的话,你自己探探。”
“可我现在尚未结丹。”傅红雪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多少次因着修为不够而头疼了,“我境界不如你,想查探也探不了。”
连城璧一时有些尴尬,讷讷道:“哦,对不起我忘了。”
要说连城璧一开始是真心把傅红雪当作后辈来照拂的,无奈对方太能打,懂得也多,跟自家那俩小的比起来更是贴心可靠到了极点,以至于连城璧不自觉就将傅红雪视为旗鼓相当的同伴,时常忘了,他还仅仅是个境界低微的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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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连城璧自己,在傅红雪这般的年纪,也早熟得惊人。他经历过傅红雪正在经历的一切,浑浑噩噩过,惨痛地挣扎过,并且迄今为止仍有一只脚陷在过往的泥淖里难以自拔。他了解那样的痛苦,就像是了解自己掌心的纹路,所以他格外不希望眼睁睁看着别人也陷进去,那并不会让他心里产生一种玉石俱焚似的扭曲快感,只会令他绝望。
他还是更想生活在,一个不那么无可救药的世界里,因为他自己时不时就会滑向无可救药的深渊,如果睁开眼发现外部环境也糟糕透顶,那大概会直接去死吧。
可他还有必须要等的人,必须要做的事,虽然记忆里并没有许下过什么重要的诺言,但他就是这么没由来地笃信着。
“城璧,胳膊抬一下。”
“啊?哦。”
连城璧回过神,配合地脱掉外衣,又被傅红雪塞进被子里,胳膊也老老实实贴在身侧,裹得像只蚕宝宝,只剩一张脸露在外头,语气软软的竟像是在撒娇:“可是红雪,现在这个点,我睡不着。”
傅红雪道:“睡不着就不睡,但你必须静静躺着,什么都不要做,也不准想太多,好好休息。”
连城璧长长叹了口气:“很无聊欸。”
“无聊的话我可以陪你聊。”傅红雪将壁灯的纱罩重新装上去,以防连城璧觉得刺眼,“我想知道昨天那场沙暴是怎么回事,或者你有什么想聊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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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道:“就说说这个吧,本来我也打算尽早告诉你的。那场沙暴,很可能是某个秘境的开口松动了,从而引发种种天地异象。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路上落脚的绿洲?每一片的环境都截然不同,很奇怪吧?都是朔洲的景致,彼此也相去不远,一般来说不该差不多的吗?‘山中有四季’尚可理解,西北大漠里也这样就太不正常了。”
傅红雪被他点醒了,回想片刻,赞成道:“绿洲和沙暴的气息有相似之处。”
连城璧有些惊讶:“你的灵觉这么敏锐吗?”
不过傅红雪天赋这么高,也难怪了。他自己说服自己,接着又道:“我被沙暴卷走之后,再一睁眼,就进到了一个芥子世界,在那里我好像是一名修习武道的凡人。那个芥子世界的力量非常强,最初我完全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为芥子世界里的我就是真正的我,多亏了红雪你把刀扔来,我才没有彻底迷失。”
毕竟一个剑客是不会成天刀不离手的,连城璧恰好又是刨根问底容不得半点含糊的性子,顺着莫名熟悉的黑刀想下去,渐渐就记起了沙暴,记起了傅红雪和他自己。
“不过仔细想想,那个世界本身也挺奇怪的。”连城璧着意说得很轻松,“分明没几个正经练刀的,却全都为了一把刀争得你死我活。武者的立身之本就是自身,若因兵革之利舍弃了自身所行之道,那不是舍本逐末嘛,更何况我还有红雪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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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并不觉得自己相比于其他刀客有什么特殊的,但他喜欢先生说起他时的骄傲神情,于是眼角眉梢也流露出几分笑意:“那你后来是怎么打破芥子的?”
芥子世界又叫“小轮回”,是一种很像、但不同于真实世界的幻境,在一定时间内可以无限次循环,有一刻钟就重置的简陋世界,也可能有成千上万年才重置一次,无限逼真、无限复杂的大世界。每一个芥子,都有一个和现实黏着的点,通过这个点,真实的人才能从外面进入芥子世界。如果找到它,破坏掉,芥子世界就会无所依凭,继而灰飞烟灭。
当然也有更简单粗暴的法子。
连城璧轻描淡写:“我急着出去,没耐心找黏着点,直接从内部暴力破开了。”
“还能这样?你怎么破的?”傅红雪不解,但直觉告诉他八成是什么很闹心的操作,因此脸色有些沉。
连城璧略显心虚地瞟了傅红雪一眼,缩缩脑袋,顾左右而言他:“真没什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站……躺在你面前嘛。”
“你该不会……”傅红雪代入了一下先生平日里的行事风格,额角不自觉爆起了活泼的小青筋,“该不会,用灵力把芥子撑破了?”
连城璧眨眨眼,又往被窝里缩了一点。
芥子世界毕竟还是人造出来的东西,就像筷子会被撇断,桌椅会被砸烂,如果往芥子里灌注超出其承受水平的灵力,自然也能把它给弄坏了,再也困不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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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本钱这么“奢侈”。
傅红雪也被他的大手笔震惊到了,跳过生气发火担忧等等步骤,直接头脑清零,呆若木鸡,直愣愣盯着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败家爷们儿。
“呃,红雪……?”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鬼话。”良久,傅红雪才找回了说话的能力,深吸一口气,嗓音有些嘶哑,“你破开芥子,赶来找我,和慕容明珠周旋,还要营造游刃有余的假象,而且是在一天之内做完这些的,你怎么可能调息好了?”
连城璧心知这回瞒不过去了,傅红雪性情耿直,却偏偏总能猜到他的心思,索性就坦坦荡荡承认了:“对,这一路上我根本没有时间调息。我经脉里现在残存的灵力,大概也就和刚入门的小修士差不多水平,不过你放心,恢复起来很快的,也就两三天那样吧。只要关好门窗,不见外人,想必没什么危险。”
门窗?傅红雪心念一动,侧过头凝神细听,果然察觉到窗外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他和连城璧对视一眼,思索片刻,略略提高了语速,沉声道:“不行我还是担心,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先躲一躲?就去你昨天偶遇的那个秘境……”
“秘境”两字甫一脱口,窗外偷听者的气息便加重了几分,足够傅红雪锁定他的位置了。方才用剩下的半截筷子,此刻派上了相同的用场,急遽飞出,穿透薄薄一层窗户纸,发出一声刺入肉体的闷响。

[璧雪璧互攻]刀魔(9-11)


傅红雪闪身跃至窗边,那偷听者却已然溜之大吉,甚至连血迹都没留下。但那人一定受伤了,傅红雪可以听声音判断出来,他对自己的准头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伸手推开两扇窗子,被夜风扑了满怀。连城璧不知何时也跟过来了,探出窗子左右看看,拿手帕在偷听者可能落脚的地方全都擦了擦,仔细叠好,收进一个小罐子里。
“我可以试着追踪一下那人的气息。”连城璧现在不比凡人好到哪里去,风一吹便直打哆嗦,赶紧又把窗户关上了,“不过有个问题,气息很容易消退,我现在的灵力又太少了,得借助阵法才行,等凌晨你去二十里外的集市帮我买几样东西吧。”
傅红雪扶着他躺回床上:“好,你说,我记着。”
“珊瑚珠,青玉髓,还有伽蓝雪山山顶长着的冰凌花,就这三样,其他的材料我的储物袋里都有,常备着的。”连城璧忍不住咳嗽几声,就着傅红雪的手喝杯水润润嗓子,等气顺了,才接着道,“集市五更开张,四更的时候去就有人了,你尽可能早一些,快去快回,也就半个时辰的事,这点时间我还是有能力自保的。”
傅红雪道:“我知道。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光是用符纸砸你都能铲平无名居,别人也不敢轻易找你麻烦。”

[璧雪璧互攻]刀魔(9-11)


借着傅红雪身形遮挡,连城璧瞄了门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悠然道:“你知道就好,我可不是瓷娃娃。”
傅红雪则努力忍住不跟着先生一起笑,伸手去解外衣:“那我得早些睡了。”
“嗯。”
连城璧往里挪挪,给傅红雪空出一半的位置,闭上眼也准备稍作休息,却感觉到一只微微汗湿的手,试探着搭上了自己的。
“怎么了?”连城璧看向他。
“帮你恢复一点灵力。”傅红雪眼观鼻鼻观心,端的一派正经,“直接运功传输灵力的话,我怕会被你吸干了。听说身体接触也可以,你感觉怎么样?灵力有没有多了一些?”
“……好像是有点效果。”连城璧发觉在夜色的遮掩下,心底的某些欲望似乎蠢蠢欲动了起来,而他并不讨厌如此,“但是,红雪,好慢呀。”
傅红雪怔了怔:“那该怎么快?”
“我也不清楚,让接触的地方再多一点?”说着连城璧摊开手掌,指头像一尾灵巧的鱼,迅速插进指缝,与傅红雪十指相扣,“啊,变快了。”
傅红雪半晌无话。
连城璧暗自哂笑一声,心想,果然还是个孩子。正要睡了,结果再一次被傅红雪惊醒。
傅红雪伸长胳膊抱住他,脸贴着肩头的布料,声音闷闷的:“这样不是更好?”

[璧雪璧互攻]刀魔(9-11)


别看傅红雪纤细瘦削,拥抱的力气可真不小。连城璧艰难地转过身,拍拍面前倔强的小脑袋,无奈道:“可你这姿势很别扭吧,胳膊不酸?你还想不想睡了?”
连城璧终究是成年男子的身量,虽然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那也仅仅是看上去,练剑练出来的胸腹肌肉一点都不带少。
傅红雪如今也就十几岁,身高体格都欠缺,怀里抱着个大男人,属实费力,可就是不肯撒手。
连城璧温柔但不容抗拒地挣开他:“好了,听话。”
傅红雪心里掠过一瞬间的冷,然而紧接着,便被染上浅浅桂花香的温暖包围了。耳畔是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瞪大眼睛,手藏在被子底下绞成一团,喃喃道:“先生……”
连城璧很顺便地低头吻了吻傅红雪的发旋,吻完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轻笑着道:“换我抱着你,行不行?”
傅红雪没吱声,将连城璧亵衣的一角紧紧攥住,闭上眼,乖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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