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 第二十二章

春幡袅袅，青韭堆盘，无端风雨，未收余寒。
初春的第一场小雨，让吹入房中的风带上了重重的水气。沈墨收了收披在身上的长袍，露出了一丝苦笑。虽然半个多月前他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可陆慎就是死活都不肯放他出门。所以，他今天必须想办法出去，在他被憋死之前应该还来得及，在某个人再次任由雨水打湿衣衫前为他关好那扇讨厌的窗子。
斑驳的木门依旧半掩着，挂在门栓上的锁已经染上了锈色，四方天井里回荡的依然是遗世之音。马厩的棚顶早就做好了防雨的准备，所以千里仍然悠哉悠哉的吃着草料。当沈墨来到琴室窗前时又皱起了眉头，那扇该死的窗户果然还是敞开的。沈墨轻轻关上窗子，让窗纸遮住了窗棂那一侧的蓝色身影。
细雨霏霏，烟水蒙蒙，青灰的城墙好像也被滋润成了一幅水墨景致。而这幅水墨中，点睛的正是伫立在城头的白色身影。
“你，伤好了吗？”
“好了。皮外伤而已。”
关好了窗户的沈墨没有跨进同样敞开的房门。可在他登上城楼后却发现，似乎有人跟了他一路。

“玄阳！”沈墨大步追上了准备离去的韩玄阳，把他已经被雨水浸湿的身体罩在伞下。“你……究竟要到几时我才能不为你操这个心啊？你看看你，出来也不带把伞。都湿透了吧？冷不冷？咱们找地方暖和一下吧？不行，还是得先送你回去洗个热水澡。”
“我饿了。”
“嗯？”
“我饿了。”
“嗯？饿了？那，那个……没关系，一会儿回去了你先洗澡，你洗澡的工夫我也就把饭做好了。好了，快走吧！”
韩玄阳没再说话，跟着沈墨下了城墙。而后两人便同乘一骑踏上了回小院的归程。沈墨是偷偷溜出来的，为了能更好地掩人耳目，他都没敢动用穿云。
“停下。”经过姜家面馆时，韩玄阳突然开口道。
“怎么了？”沈墨急忙扯住了小跑中的坐骑。这一手提缰一手撑伞也着实的不轻松，他是生怕一个不小心让韩玄阳从马上跌下去。“你……你想在这儿吃面？”
“是。”
“这……可你这身上都是湿的，这样下去会着凉的。咱们还是先回家去，我给你煮面吃好不好？玄……”

韩玄阳在沈墨说话的时候已经自己从马上跳下去了。沈墨用一只手根本就拦不住，只好跟着下了马。
“哟！这不是大将军跟韩先生吗？”正在擦桌子的姜老板扔了手上的抹布迎了上来。“快！快请里头坐。”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面馆里没有什么客人。三两个吃面的人听到了姜老板的招呼声都赶着同沈墨见礼，见过礼便又各自吃饭去了。全洛城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大将军可跟别的官老爷不一样。见着了他不用害怕，不用下跪，只要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大将军要吃点什么？”
“还和平常一样吧。哦，对了，麻烦您给拿块干布来，给玄阳擦擦头发。”
“好，好，马上就来。”
“面来喽！”不大一会儿，姜老板和姜阿良就各自端着一只大托盘回来了。“来，来，大将军，这是您的羊肉面还有您要的布。”
“谢谢。”
沈墨接过干布开始专心的给韩玄阳擦起了头发却突然听到了姜老板的低声呵斥。
“阿良！愣着干嘛呢？”

原来，这端着鸡丝面和小菜的姜家小二哥一直杵在那儿没动。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这是？来，来，我来，我来。”姜老板见儿子还是没有动只好自己去端面。不过，姜阿良却突然回过了神，抢在老爹之前把面放在了韩玄阳面前。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走了神而一时着急，姜阿良手上用力过大，碗里的汤水卤料都溅了出来。
“你这小兔崽子！咋这么不小心呢？”姜老板抬手在儿子的脑袋上狠狠地打了一下。
“算了，算了。又不是故意的。”沈墨拦下了姜老板再度抬起的巴掌，又连忙凑回韩玄阳身边。“玄阳，你没事吧？烫着没有？”
“没事。”韩玄阳很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意思，若无其事的任凭桌子上的汤汁继续滴落到他的衣服上。
“这，这是怎么说的？”姜老板一面抓过抹布和沈墨一起给韩玄阳擦衣服，一面又狠狠的瞪了姜阿良一眼。“小兔崽子，还不赶紧给大将军、韩先生赔不是。”
“小人给大将军赔不是了。”姜阿良给沈墨作了个揖便转身走了。

“哎……你，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姜老板，姜老板，算了，算了。”沈墨拉住了姜老板，“谁没有个失手的时候？我看小二哥似乎是心情不太好，也许是有什么心事呢？你就别再骂他了。”
“他？每天有吃有喝有活干的能有什么心事？年前才又给他讨了媳妇，他还心情不好？真是的……大将军您大人大量，不同他一般见识那是他的造化。”
“不过就是洒了点儿汤而已，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我们这碗面恐怕得麻烦您给换一换了。”
“那是，那是，我马上就去换新的。”
最后，姜老板不止给韩玄阳换了碗新面，沈墨的面也一并换成了新的。沈墨看着韩玄阳把面拌好才开始吃自己的面。
“玄阳，这鸡丝面到底怎么好吃？为什么你每次都是吃这一种呢？”
“面是你点的。”
“呃……”沈墨无奈的笑了笑。“可你从来没反对过呀？再说，我让你自己点菜你又不点。”说着话，沈墨的筷子就伸进了韩玄阳的碗里。

“你……”韩玄阳轻咳了一声。
“其实我每次来也都是吃羊肉面，今天我也试试新鲜口味。”
从韩玄阳碗里抢来的几根面条刚刚进到沈墨嘴里就被吐了出来。然后，沈墨就脸色发青的一边咳嗽一边夺下了韩玄阳的碗。
“你，你刚才，一直……你怎么吃得下去？”
“不过还是一碗面而已。”韩玄阳轻声说道。
“快！快！喝水，赶快喝水……”沈墨不管不顾的抓起茶碗就往韩玄阳嘴里灌水。
“姜老板！姜老板！”几乎是强制性的让韩玄阳喝了一大杯茶后沈墨端着面碗冲进了厨房。
“哟！大将军，您有事叫我出去就是了。这，这哪是您来的地方啊？”姜老板连忙把沈墨往外让。
“你尝尝这面。”
“这……怎么？今儿这面不合您的口味？”虽说大家伙都觉得沈大将军脾气好，可面对脸色发青的千户侯大人姜老板还是禁不住腿肚子发颤。他战战兢兢的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放进嘴里，然后，脸立马就涨红了。这嘴里的东西他想往外吐却又不敢，直了两下脖子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这个小兔崽子！小兔崽子！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姜老板一面哑着嗓子叨念着一面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大将军息怒！大将军息怒啊！”
姜老板这一跪反倒把沈墨跪愣了。
“快起来。”
“大将军……”
“我，嗨……我不会怪罪你的。”沈墨一把把姜老板拽了起来。“我，我就是着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是小人多放了两把盐。”回答沈墨的是姜阿良。
“这是为什么？”
“小人不愿意端面给他吃。”
“你是说……韩先生？”
“小人不愿意端面给丘国人吃。”
沈墨顺着姜阿良气愤的目光转过身，正看到不知何时起便站在他身后的韩玄阳，一脸平静，一脸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