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星沉的故事01 〔糖不甜〕

糖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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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去找那封信时，已经找不到了”
一
时间追溯到二零零零年秋天，我升入了县上的第一中学。那是我生活最无奈，也最窘迫的时候。
我的中考成绩并不理想，只能勉勉强强在档线边缘。这所学校虽然学风浓厚，但鉴于我是以榜尾成绩进来的，被分到了差班。这个班里的学生大多数是不知艰苦奋斗为何物，父母交了一笔不菲的择校费后将他们塞进了这里。
让他们为未经世事，却已有了铺张攀比的雏形。
那天春天，爷爷突发心脏病住进了医院。妈妈不得不辞去了在纱场的工作，专心照顾爷爷，一时间家里的收入就少了大半。于是那段时间，我去食堂打饭都是打最便宜的价位，穿的衣服都是表姐穿不下来的。

因为囊中羞涩，我尽量避免参加班上女孩子的活动。每次当她们互相赠送礼物，高谈阔论化妆品时，我都只能勉强笑笑，低头不语。
因此，我的高中一直很孤单。
真正把我推上风口浪尖的，其实是一件件小事的积累。
比如女孩子们在周边分发零食时，我从来不敢上前接。原因很简单，我没有多余的钱去买那些精致好瞧的零食，还给她们。
比如班里男生问我，暑假去哪里旅游了。本是同学间平平无奇的聊天，我却从中听到嘲讽的味道，甚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和男同学不欢而散。
在我那平淡无奇的青春年华里，张浩明是照进我生活里的一束光。
在我考试成绩不错，他分试卷的时候，会笑着说，我真的很棒。这比其他男同学在听到老师表扬我用功时，从鼻腔里发出“咦”的唏嘘声比，简直是支撑我剩余一年半时间的精神动力。

二
我一手画着中国地图，一边问他：“你为什么不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个怪物，十足的怪物。”
他递给我一颗白兔奶糖，只是温柔的笑，“嘴长在别人身上，怎么说，你决定不了。但是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好女孩。”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心里泛起点点涟漪。
后来的一个个早晨，天刚刚放亮。校门口卖早点的阿姨总会留一份小米粥给我，我会藏在宽厚的校服里，带去教室。在他没来之前，放在他桌子上。
有一天我送作业到办公室，刚回教室时，却被张浩明拦住，双颊微红，塞给我一封信。
我把信攥在衣兜里，压制着过快的心跳。回到教室后，用书掩着推开，是他隽永的小字：星沉，我喜欢你。

那天仲夏，张浩明在校门口等着我表态。说话之际，我红着脸，点点头。他扬起嘴角，浅笑。而后拉着我的手，不顾路人鄙夷的眼光，在大街上自由的奔跑。
那是我高三最快乐的时光，日子平静的很。偶尔放假之余，他会去找我，在附近的电玩城待一下午。又或者，在县外的护城河边走一走。
那时，我还没意识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处在漩涡中间的虚假安宁。
二零零三年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我的分数处在一个二本有余的尴尬位置。成绩下来时，我被老师叫去谈话，回到教室里，我发现桌上有一封信署名是张浩明，内容是让我放学后到学校停车场等他，他有对我说。
那天，我没等来张浩明，却等来了来势汹汹的张丽和她的小跟班。她一只脚拦住了我的去路，给男友使了个颜色，下一秒我被踹倒在地。慌乱中，我记不得自己到底挨了多少个耳光。只记得昏迷前，张浩明匆匆赶来。

“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好警告一下，让她成绩垮掉就行了吗？”
“这是她欠我的，怎么？你还假戏真做，心疼了？”
后来，那年的大雪铺天盖地的下了三天三夜，像要掩盖这世间一切的罪恶与无助。
我望着窗外，听老师说，之所以张丽要弄我，是因为我拒绝了她的聚会邀请。照她来说，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无视她。而学校里的处罚是，张丽与男友双双被留了级。
高考前一个星期，张浩明去了国外留学。
好一段时间我压力大得晚上做噩梦，梦见溺水，然后呼吸困难，在水面上下挣扎，好像下一秒无尽的黑暗，就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我吞噬。
二零零三年高考结束，我的分数处在一个一本有余不足的尴尬位置。我咬咬牙，报了南方的一所大学。

大三那年我正在街上发传单，接到一通陌生电话，接通后对方说了一句，“星沉，对不起。”
你喜欢我时，我刚认识你。
你爱上我时，我刚喜欢你。
你恨上我时，我刚爱上你
言出，我电话这头是死寂一般沉默。我的心脏突然钝痛了一下，原来时隔多年，他在我心里的痕迹仍然历久弥新。
十七岁的那封信，一直躺在抽屉里。牛皮纸信封还完好，只是信件早已泛了黄，字迹模糊了。
我正想着挂断，却听到对方突然嘶吼，“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愧疚里。星沉，我真的错了。你还恨我吗？恨我吗？”
我正想着要回答，电话里却传来挂断的嘟嘟声。
三
后来这个电话再也没打来过，而我也再没有听到有关张浩明的任何消息。他就好像一滴水，在我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

二零一三年夏天我回国筹备婚事，在小区路口看到一个背影很像他的男生。我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好久。手中的冰激凌化成黏糊糊的一团液体，滴在我新买的红裙子上，像一滴眼泪。
在转过身的街角，那背影消失在人海。
我把冰激凌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有点怅然若失。再次得到张浩明的消息，是在高中毕业十五年的同学聚会上。
中途，张丽起身牵住我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那么多年了，你还恨我吗？不然我们和解吧。”
被我狠狠甩开。
有人说过去那么久了，该放下了。
有人说同学一场，人家诚心诚意，就原谅她吧。
我放下酒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应答。尴尬沉默之际，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哎，张浩明还没来吗？”
“嗐，我刚打电话问过了。听说当了一家公司的高管。忙着呢，今天怕是来不了了。”
张丽听着谈话，尴尬笑笑。彼时，一通她女儿的电话来帮她缓解了不少尴尬。
没人知道电话那头在说什么，直接到她一字一顿说：“有人欺负你，那还谈什么原谅、和解？”
一共十四个字，掷地有声，自正腔圆。
没人再说话，气氛突然间变得让人窒息。
我剥开一颗手中的牛奶糖放在嘴里，却失意的发现，糖不甜了。
当我回到家再去找那封信时，也已经找不到了。
这里是杨星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