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山河空念远(《菩萨蛮》番外杨骞篇二)

2023-05-16 来源:百合文库

舒皇后从不知怡美人和陈淑妃，她只知睿帝冷冷的弃了他的亲生骨肉，程恩试图让人给舒皇后透露过当年的事，只是后来如何，或者说舒皇后知道后怎么想的，他就不晓了。
舒皇后怀孕八个月，又到了选秀之时，她就那么面带微笑端庄的坐了几个时辰，认认真真去挑选那些才人，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是在给夫君选妃嫔。程恩记得，除了两个父亲位分高的才人是睿帝留下的，其余几个都是舒皇后选的，除了一个傻乎乎穿着素净的才人，是睿帝说了句有意思留下的。
选秀后不久，舒皇后诞下九皇子。睿帝喜不自胜，忙完了朝堂的事还要亲自去照料舒皇后和小皇子。
九皇子刚满月，丰世邱把太傅的儿子暗杀了，睿帝在淓阙殿坐了一夜，他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了用虎之利而为虎作伥，丰世邱此举，分明是在暗示睿帝，他的孩子一直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当初为了皇位，睿帝让丰世邱的势力太大，从而不好根除。
德妃给丰家二少爷求赐婚，话里话外透着想得个驸马的意思，睿帝大怒。到了清晖殿，睿帝看着可爱的九皇子，做出了让步。思索再三，决定把张家舒皇后的小妹素影嫁到丰家。宫中没有适龄公主，就算有，也不可能再给他们家这样的荣耀，多番衡量，只有张家小妹最合适。而且还有一个原因，上次，睿帝偶然见丰家小少爷世臻与素影在秋菊会上偷偷说话来着，看起来二人有些心思。

可是睿帝一提，舒皇后立马就驳道:“陛下，天下尽知北宁侯与右相不合，您如此不是将小妹推入险境吗？”
“舒儿，你听我说，素影一定是愿意的，若她不愿我就不下旨好吗？”
舒皇后刚生产，身子还没恢复好，睿帝也依着，把张小妹召进宫，听闻给丰家二少爷赐婚，素影小姐竟然应了这门亲事。
“小影，跟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愿的对吗？”
“姐姐，世人皆知右相阴险，可他的家人未必啊，姐姐，小妹觉得，丰公子，挺好的。”
虽然张夫人也不情愿，可张侯爷是对睿帝言听计从的，再加上素影愿意，就这么定了。他们也没料想到，这一心软竟是把一家人都推向了深渊。程恩见着这一切，叹息这一人错，这么多人还跟着错，程恩看着舒皇后因为生小皇子而虚弱的模样，心想，这张家女儿，何来都如此痴情?
“程恩，舒儿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睿帝一直不召见新进宫的才人，惹得议论纷纷，舒皇后把皇子公主都哄睡了不让睿帝看，还让掖廷令把起居注呈了，睿帝出了清晖殿，独自对酒忧愁。

“陛下，皇后殿下非平民女子，殿下要维护后宫安宁，不得不如此，殿下也肯定想陛下只陪着她的。”
“朕可以只陪她啊。”睿帝说完自己都苦笑起来，把最后一点酒喝了，去了露华殿。
第二天，后宫多了位锦贵人，赐玉烟殿。程恩宣旨时见了锦贵人，容貌在这佳丽三千中算不上出众，就是那一双澄澈的眸，程恩觉得自从舒皇后做了皇后，在这后宫他就没再见过了。
程恩万分感激这双如星眼眸的主人，自从锦贵人得了睿帝的宠幸，睿帝和舒皇后都不吵架了。直到睿帝赏给德妃一柄玉如意。那是睿帝随便应下的，说四皇子能背完四书五经就赏赐他们母子想要的。结果德妃要了一个玉如意，睿帝没法子，君无戏言，便赏了一个。舒皇后嘴上只问了一句，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不高兴了。她极少会显出自己的不悦，那天却是真的。
还是锦贵人暗里给睿帝出主意，赶上九皇子抓周，舒皇后没有拒了睿帝，鸢尾花开，睿帝陪着他们母子好几天，程恩见舒皇后换了身蓝紫色的衣裙，和他第一次见她的那般，即使眉间锁愁，这个心思纯净善良的姑娘一如既往地仙子般驱散这世间的污浊。

天意总是喜欢打破岁月无恙，丰家禀报张素影被丈夫害死，还把丰世臻送到刑部，任由处置。睿帝没空闲去看他，还没等查明他就自尽了，就算是畏罪吧。可是苦了舒皇后，小妹的葬礼还没完，母亲也去了。
程恩只记得那年的鸢尾败的极早，韶璃求了睿帝把婚期推迟，照顾舒皇后。舒皇后什么话都没说，没埋怨，没哭喊，默默收起了睿帝还是太子时给她画的画，还有他们一起的过往。
程恩想问睿帝，您想过这个结果吗？他开口却只说:“陛下，您宽心。”
“程恩，朕还有心吗？”他的手使劲抓着上写素影离世的文书，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也是他太高看自己了。
难过，难是难，但终会过。
韶璃出嫁那天，锦贵人陪她到很晚，睿帝去了清晖殿，当着锦贵人的面舒皇后不愿拒了皇上，清晖殿的灯亮了一夜，十年里难开口的话都说全了。心结多了就成了心伤，心伤需要心药慢慢医。
锦贵人生了个小公主，睿帝和舒皇后总是好一阵坏一阵的，锦贵人一边陪着舒皇后，一边给睿帝出主意。

舒儿想要的是相夫教子平常日子，睿帝想给的也是夫唱妇随一双人。可是舒儿不能要，睿帝也给不了。
心里的伤，一年医不好就两年，两年不好就三年，三个孩子喂着君父母后一起养的小金鱼，舒皇后终于偎在睿帝怀里笑了。于他们，每一段安稳时光都像是恩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收回去了。
睿帝开始拔除丰世邱的毒根，首先就是兵权。他把丰世邱妹夫的将军之职换了，换了舒皇后的哥哥。他知道丰世邱一定有行动，却不想他如此狠毒，张将军一去便没回。为了保护北宁侯，他故意让北宁侯致仕送回渝州。
可是北宁侯在途中染病离世，睿帝收到信，没再去清晖殿，他喃喃的说:“程恩，我彻底失去舒儿了。”
张家没有人了，睿帝也不忌惮什么了，拼命地护着舒皇后和三个孩子，没多久就铲除了丰世邱的大半势力。丰世邱铤而走险，以命一搏，陷害太子，朝堂大乱。睿帝前功尽弃。是啊，能护他坐上皇位的势力，再加上十分狠毒，睿帝终于意识到要想除掉丰世邱必须有人帮他，那个人，便是躲在屏风后的九皇子。

睿帝只能暂时让步，他不想生灵涂炭牵连无辜。
睿帝是舍了舒皇后全家换来天下安宁，他想过后果吗？一定想过，毕竟他也舍了。舍了爱，舍了情，舍了他最珍视的一切。他知道，舒皇后失去了家人，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舒皇后。他糊涂吗？糊涂，他怎么就不能为了舒皇后多想一点呢。他也是想了的，他想把安稳江山好好地捧给发妻，和她白头偕老。
可是舒皇后没有等到，她回到天上去了。
还带走了一切，韶瑛把舒皇后的遗物放在鸢尾园里，一并烧了。睿帝听闻，撑着病体跌跌撞撞去了清晖殿，要不是有人拦着，他都要扑到火里了。
“陛下，皇后殿下回不来了。”程恩跪在地上求道，“陛下，皇后殿下早就回不来了。”程恩咽下后半句:是你亲手把她送走的啊。
舒皇后离世后，刚及笄的大公主被锦贵人照看，九皇子被封为太子，搬至东宫。礼部给舒皇后拟了几个封号，最后睿帝选了两个，敬肃和孝俪，他看着许久，选了敬肃。睿帝抚着桌上的一卷空画，鸢尾花期到了，他本想画给舒儿的，可是鸢尾也随着舒皇后去了。睿帝叹了口气说:“敬肃好，她是最贤淑的皇后，也是最温柔的母亲，也是……最难得的妻子，可这个俪字不合适，伉俪情深，她是贤妻，是我不配。”

自从敬肃皇后殡天，睿帝常去的也就是德妃和锦贵人那里，皇后不在了，德妃好像善解人意许多。按规矩，锦贵人也入宫多年，该升升位分，睿帝说:“这样就好，位分太高对她不好，况且，她也不看重这个，她怨朕，朕没护好她的舒姐姐，朕给的封赏于她也只是累赘。”
舒皇后刚过世几个月，睿帝的鬓发就花白了。他把东宫卫都换成了自己掌管的精兵，把自己身边的内侍调到太子身边，每日都要求太子必须晨醒昏定。太子与他长姐和锦贵人都是亲近的，只是对睿帝，再不像从前，连君父都不唤了。
舒皇后离世的第一个春节，睿帝召了太子入宫，他们父子俩在清晖殿度过了一个除夕。他们什么都没说，太子抄着佛经，睿帝看着，就这么一夜。太子清晨实在困倦，倚着睡着了，睿帝把他抱着放在了他母亲的床上。
程恩看着失了喜乐的睿帝，想着，假如舒皇后从没来过，睿帝会如何？他知道，必定不会更好的，舒儿是他的希望和人间眷恋，如果没有清晖入怀，他怕是早就死在战场了，亦或是近墨者黑变了本心。

“九郎的性子像舒儿，执着，良善，别像我。”
睿帝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说着，程恩答道:“太子殿下温和，好学，日后必成大器。”程恩还想说，先太子才像舒皇后，心肠太软失了性命，太子是最像你的，若不像你，他怎会心存怨怼，封闭着自己的心?
公主长到十六岁，南蚩求亲。当时北疆来犯，睿帝措手不及，所有人都以为公主必须要去和亲了，只有睿帝，他已经备好了铠甲做好亲征的准备，可能舒皇后在天之灵保佑，战况有了转机，这才让公主留下。
睿帝说:“洄儿不能去和亲，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后来，锦贵人的三公主被蒙古求亲，是舒皇后的叔父帮睿帝平息了战事。那是睿帝第一次病得说胡话，他说:“舒儿把自己，把家人，都交给了我，我亏欠他们的，今生是还不清了。”
程恩心酸欲落泪，他们不欠，谁也不欠。
七八年的时间，太子长大了，也成为一个真正可以担当大任的君主。右相为了制衡太子，诬陷太傅入狱。睿帝不想再让失去亲人那样的悲苦在舒儿的孩子身上重演，他吩咐程恩，暗示太子大婚可赦免太傅。

睿帝一直记得舒皇后求他的赐婚，可是他更希望他们的小儿子能娶到一个心仪之人，因缘巧合，太子求娶的，正是那位张少爷。
睿帝为了营造皇帝太子不合的假象，在太子成亲那天去了行宫。半夜，他喝醉了酒，闯进了锦贵人的房里，程恩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第二天锦贵人也无异样，只是对睿帝没再那么冷漠。
睿帝知道右相和四皇子有了反骨，将太子送到渝州守陵。不过幸好太子与李将军交好，右相未敢轻举妄动。可能太子自己都不知道是他救了君父和自己。睿帝正为找何缘由召太子回来，那位太子妃第一次出现在程恩面前。
当程恩听到太子妃不卑不亢地提到敬肃皇后，登时心海翻涌，他细细地打量这位太子妃，容颜姣好，明眸善睐，让人一见便觉敏锐聪慧。程恩忽地松了口气，他仿若看见了明月依旧，清晖慈悲众生。
睿帝派人送回太子妃后就瘫在了椅子上，让人拟旨后，扶额低低地说道:“程恩，见了太子妃朕方知道太子为何冒死拿着和离书给朕也护着太子妃不与他一同前去渝州了。”说罢，他笑了，笑的那么苦涩，又说:“朕的儿子比朕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