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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荒山野嶺(上)

2023-05-16 来源:百合文库

第一章 荒山野嶺(上)


青天之上,豔陽高照,白雲飄飄,一隻隻白鷺飛上天去,正所謂「一行白鷺上青天」。白日之下,正有一座小山,山道上行了十數人,推著一輛大車。
真正在推車的人也不過三四人,其餘眾人都圍在大車周邊。除了推車之人外,身上都帶著兵刃,緩緩前行,似乎車中有甚麼要緊的事物。
車邊一名正推著車的粗布漢子,額上不住滲出汗水,道:「門松總標頭,這座山翻將過去之後便是無錫城了罷?」走在大車前領在眾人之前的門松總鑣頭是個女子,昂頭挺胸,甚是英挺,「嗯」的應了一聲。
車旁另一名粗布漢子道:「到了無錫城之後,便又近許多了。」在大車押尾的另有兩名女子,左首那女子道:「門松總鑣頭和田中鑣頭到了之後,該當好好休息一宿了。」右首那女子道:「堂山拳師辛苦了,還勞煩您走這一趟。」左首那女子道:「妳我相交十餘年,又分屬同門,不必客氣。」
那壓後的兩名女子都是江南有名的武術家,右首的那女子名叫田中舞,是江南第一大號鑣局今宮鑣局的大鑣師,善使軟鞭,在江湖中人稱「追魂鞭」。左首那女子名叫堂山由里香,是五行拳的好手,在無錫、蘇州一帶甚有名望。這兩人交情極好,相交十餘年,各自練了一身本領。後來又同時拜入龍門左護法井上純門下,成為她的記名弟子。行在最前的女子是今宮鑣局的總鑣頭門松葉子,外號「太湖靈猿」,一手通臂六合拳在長江南北可以說是大大的有名。今宮鑣局今日能成為江南第一鑣局,全憑門松葉子在十餘年前初創鑣局時闖下的威名。

第一章 荒山野嶺(上)


車旁的一名帶著獵叉的陳二道:「有三位在此,有甚麼樣的毛賊這樣大膽,感到太歲爺頭上動土。」另一名趟子手白老六回頭道:「兩位英雄了得,門松總鑣頭更是無敵於天下。甚麼白糸台、永水寺,那有人能勝的過三位。」堂山由里香微微一笑,並不接話。田中舞含笑而受,門松葉子「哼」了一聲,道:「別再閒話了。有力氣的話,快快趕路,少說廢話。」眾人碰了這麼一個釘子,不敢再言語,只得將車趕得快一些了。
眾人到了無錫城內,找了間客棧投宿。用過晚飯,眾趟子手聚在馬棚外喝酒賭錢。賭的性發,陳二順手提起酒碗,才剛飲上半口,便「呸」的一聲,吐在地下,道:「咱們趟子手,在刀口上討的生活。到頭來,也只能喝得上這等烈酒。那些個財主閉門家中坐,錢從天上來。鑣頭跟咱們幹的事也沒甚麼分別,怎地也能賺上白花花的銀子,那是何道理?」另一名趟子手孫三道:「人家總鑣頭的武功我們練一輩子也練不了,就我們這種人,能比的了麼?」
陳二將酒碗往地上重重一頓,擲出一把骰子,卻是個鱉十,輸了五錢銀子,心中更自不平,道:「依我看來,他們幾個也不過運氣好些,若說是總鑣頭與田中鑣頭也與大家同甘共苦,那堂山拳師啥也沒幹,這次多半也能拿到不少好處,是憑著甚麼?」白老六笑著收了陳二的碎銀子,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人家堂山拳師家中本不缺錢,雖算不得大富,也能稱得上是鄉紳了,想來不會貪圖出鑣的銀子。倒是這次走鑣,兩位鑣頭都十分慎重,連堂山拳師也請了來,想來甚是貴重。咱走鑣的是值百抽十,我們趟子手出這一趟銀子想必也是少不了的。」眾人想到此次出鑣均能分到不少銀子,不禁哈哈笑了出來。

第一章 荒山野嶺(上)


笑聲中有人從眾人身後走來,冷冷的道:「銀子是少不了你們的,早些歇息罷,明日還需趕路。」眾趟子手轉過身來,驚道:「田中鑣頭!」幾名趟子手見田中舞現身,大吃一驚。只見田中舞面無表情地走回房去,眾趟子手都心下惴惴,不知自己適才無禮的言語,是否給她聽了過去。
田中舞回到房中,見床榻上分別坐著總鑣頭門松葉子與堂山由里香二人。田中舞走到自己的床榻上坐了,道:「總鑣頭,今日那些個趟子手有些鼓譟。」門松葉子道:「枉妳走鑣多年,那些個趟子手的性子還摸不清楚?發個幾句牢騷又如何了?」語氣之中頗有習以為常之意。
田中舞卻道:「可是這次走鑣非同小可,那『新月紫晶』是白糸台主指名要的,那可是無價之寶,若稍有閃失,那白糸台主怪罪下來,咱們鑣局如何在江湖上立足?」門松葉子臉上現出怒色,喝道:「我不是說過了,在外邊不可提到這貨物的名字!妳自己也怕閃失,怎會如此糊塗!」
田中舞連忙低頭,道:「屬下知錯。」門松葉子臉色稍和,道:「白糸台雖沒許下甚麼好處,但是白糸台如此威望,平時是萬萬無法與之交往的。走完了這趟鑣,別說妳我二人能有好日子過,就是那些個趟子手也可得幾十兩的銀子,以後找趟子手賣命也省事多了。再說了,此次成功,咱鑣局的名聲就叫得更加響亮了,生意怎麼說也得多做個三成,咱們更是威名遠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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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山由里香道:「舞,妳太多心了。今晚先好好休息罷。再多想睡不著覺,明日精力不足,若有突發之事,便當真無力照護了。」田中舞點頭稱是,上床睡了。
次日清晨眾人便開始趕路走鑣了,趟子手孫三將今宮鑣局的鑣旗插上,離開無錫城,往蘇州前去。
這是走鑣最後一日,眾趟子手正興高采烈的討論賺來的鑣銀要花在何處。轉過一條小路,經過一條小溪。眼見只需再轉過一個山坳,便能看到蘇州城了。
眾人剛剛過溪,忽然道路前方樹葉搖動,似乎並非風吹。只聽得「喀啦」幾響,身後小橋竟坍落下溪。門松葉子大驚,正要回頭去看,忽然風聲響動,一柄飛刀破空而來。
門松葉子知這次走鑣非同尋常,車內事物異常貴重,身子斜側,閃開了飛刀。「噗」的一聲響,飛刀插在了車上。
門松葉子知道有人偷襲,朗聲道:「是江湖上的朋友麼?請現身相見。」樹林中有三十多人走出,那些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有的是臉有刀疤的大盜,有的是頭纏白布的商人,但全都盯著那車子看,顯是意圖相同,都是為那「新月紫晶」而來。
門松葉子拱手道:「請各位讓道一讓。」一名彪形大漢舉起大刀往地上一插,說道:「要我們讓道,也行。只需留下這輛鑣車,我們便全都讓路。」門松葉子道:「眾位朋友若是肯行個方便,日後收到鑣銀,定不會少了眾位朋友的分。」她深知走鑣一行,固然須有真實本領,但更重要的卻是「手面寬,交情廣」六字。要知走鑣那是在刀口上賺錢的行業,倘若經常有人刦鑣,便算次次都打勝,也會有所損傷。那時趟子手的撫恤金之多,只怕賺來的鑣銀便不夠使。常言道「和氣生財」,走鑣一行更是如此。門松葉子走鑣十餘年,自是深諳其中道理,是以一上來便口稱「朋友」,拉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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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那大漢卻不吃這套,道:「我們早知那車內載的是『新月紫晶』,眾兄弟聽說了,這才巴巴的趕來這裡攔截。妳能送上多少銀子,能比的上這無價之寶麼?」門松葉子聽他說來,毫無轉圜餘地,知道非動手不可,退了半步,眾趟子手齊往大車邊靠攏。
那大漢把插在地上的刀拔出,高舉過頂,大喝道:「眾兄弟上!」三十餘人一齊向大車衝去。田中舞喝一聲,道:「護住鑣車!」右手解下腰間軟鞭,刷的一聲,抽向第一人的頭頂。
門松葉子見對方人多勢眾,時間長了只怕有所損傷,心想擒賊先擒王,一步向那出聲的彪形大漢攻去。那大漢身子魁梧,身高力強,舉起大刀當頭直砍。門松葉子側身避開,一拳打在那漢子背心。那漢子吃痛,虎吼一聲,回刀欲砍。但門松葉子以扭住那大漢右手手腕,手上加勁,那漢子手腕一痛,手上大刀脫手落地。門松葉子城是伸手抓住那漢子喉頭,那是致命之處,手指勁力一發,那漢子立時斃命。
門松葉子制住那大漢,高聲道:「通統住手!」她想制住了敵人首腦,敵人投鼠忌器,便就此罷手。
那知一人道:「妳殺了他最好,我們便少一人分­……」他一句話沒說完,便被堂山由里香搶過單刀,隨手一刀砍死。
在此之前田中舞已分別用軟鞭打倒三人,但對方人數實在太多,趟子手為數雖也不少,但無甚武功,已有多人受傷。陳二還險些給人一刀削去頭顱,所幸為堂山由里香從旁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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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松葉子不料敵人竟是各地聚來,並無首腦,心中一急,手上加勁,抓斷了大漢喉管,那大漢立時氣絕。田中舞這時見事已危急,軟鞭橫掃,驅開三名敵人,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張大旗,旗上畫著一條大黃龍,張牙舞爪,神態威猛。其中一人見到那面旗幟,大驚失色,道:「妳……妳是龍門……,唉唷!」他一句話沒說完,便被一隻鋼鏢射中,痛的大叫。同時哀叫四起,眾山賊都哀嚎了起來。
原來適才門松葉子眼見事態危急,從懷中摸出七七四十九枚鋼鏢出來,同時擲出,分別命中山賊。有的山賊只中一鏢,有的卻連中兩鏢,只有兩名即時躲開。但那兩名山賊被這手暗器功夫所鎮,不敢再向大車出手。其餘眾山賊有的咬牙忍痛,有的忍不住破口大罵,但幾人見到了那面黃龍旗,臉色劇變,紛紛低下頭來,再也不敢叫罵了。
門松葉子適才擲鏢的暗器手法雖然精妙,卻並非她原本武功。那是她在十二年前偶然路過永水寺,她想永水寺數百年來執中原武林之牛耳,必有過人本領,便及登門請教。寺中一名巫女見她來意甚誠,便傳了她這一手暗器手法。那巫女本來還想傳她一套拳法,但門松葉子卻自恃本身武功也甚了得,想學了暗器功夫之後便足可在江湖上立威,便拜別下山。這永水寺的暗器功夫果然了得,鋼鏢一發,便將眾山賊打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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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山賊都已見到了田中舞手上的黃龍旗,一人顫聲道:「妳……妳們是龍門旗……旗下。早知如此,我們就……就是有一……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也不敢……」
門松葉子喝道:「快滾!」另一名腿上中鏢的山賊道:「衝著這面旗,我們便是向天借膽也不敢再犯虎威了。」眾山賊幾人低聲道:「快走罷!」三十餘名山賊大都身上有傷,只得兩個服侍一個,一蹺一拐的離去。
眾山賊被打退,門松葉子讓眾人先包紮傷口,她鋼鏢誤傷了白老六,心下頗過意不去,道:「白老六,我適才情急,不小心射中了你,沒事罷?」白老六上臂為鋼鏢射中,左腿也吃了兩棍,所幸未傷及骨,道:「總鑣頭,我沒事兒。」撕下白布來包紮了傷口。
十幾人中,只門松葉子、田中舞、堂山由里香三人身上不傷,其餘諸人身上多有掛彩,所幸受傷均不甚重。只孫三胸口中了對手一槌,右肩又被砍了兩刀,受傷較重,但一個時辰中,也包紮好了。
眾趟子手在包紮時不住口稱讚總鑣頭英雄了得。陳二道:「剛才若不是三位在此,只怕眾兄弟便要屍橫就地。」孫三給他攙扶著,說道:「陳二,剛才堂山小姐救你一命,不然你多半就要送命了。」陳二道:「多謝堂山小姐。」說著放開了孫三的身子,對田中舞拱起了手。孫三險些摔倒,所幸一旁的另一名趟子手扶住了他。堂山由里香淡然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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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白老六道:「剛才田中鑣頭拿出的那面黃龍旗是甚麼來頭啊?那群山賊見到之後都像活見鬼似的,不敢再阻攔。」田中舞微顯尷尬,乾笑了數聲。堂山由里香淡淡的道:「那是『龍門』的旗幟,凡『龍門』弟子必有一張,我家中也掛著一張黃龍旗。聽聞『龍門』掌門人龍門渕透華嫉惡如仇,對歹人向來是除惡務盡。他們起了歹心掠奪財物,還對龍門弟子出手,若是傳到她耳中,他們只怕會給碎屍萬段,所以才如此畏懼。」
江湖上盛傳著「北白糸,南龍門」,指的就是江湖上兩大新興的幫會。這兩派的底蘊雖不及永水寺、有珠山莊、清越宗等派深厚,但以人數聲勢而論,近年已凌駕在各大門派之上。龍門的掌門人龍門渕透華乃是一名絕頂高手,九年前為爭奪「天下第一高手」之名與白糸台台主宮永照激戰,據說兩人鬥了三日三夜,最後終於輸了半招。後回江南勤修苦練,九年來未曾涉足江湖。但龍門尚有澤村智紀、國廣一、井上純等人,這幾人也甚了得,龍門聲勢仍日漸擴大,來日將與白糸台一較短長。
陳二等趟子手卻對堂山由里香的話不太以為然,孫三道:「那些個白糸龍門,若是有真實本領,為甚不出來走鑣?我瞧多是些貪生怕死,欺世盜名之輩。」陳二也道:「是阿,便算有些本事。那些三脚貓的把式又如何及得上三位英雄了得。」白老六插口道:「這個是自然的。」眾趟子手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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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說話聲中,正待前行,卻見門松葉子並未移步。
門松葉子臉色嚴峻,雙眼直視,瞧著鑣車車尾。
眾人均覺奇怪,田中舞叫了兩聲,門松葉子恍若未覺。堂山由香里知此事定有蹊蹺,也繞到鑣車後邊查看,一見之下,登時臉色大變。
這時田中舞也察覺不對,跟著去瞧,只見鑣車車尾上繪著一隻白鶴,雙翼張開,似乎要飛離車去,畫工精美,維妙維肖。田中舞識得,那是近年來突然出現的密教「鶴賀」的標記。只要給他們畫上了白鶴標記,若不直接送上鶴賀總舵,必殺光走鑣眾人,自從他們現蹤以來,從無一次失手。
但在鑣車過橋之時,卻決計還沒畫有白鶴。可是如此精細的一隻白鶴,少說也得一個時辰方能畫就,適才眾人打退山賊,包紮傷口,都是圍著鑣車所做。眾趟子手都是粗人,無人通曉丹青之術,堂山由香里雖出身不錯,卻也未學過丹青。何況適才她正幫忙著照料趟子手,根本無暇繪此白鶴。眾人適才打退山賊,豪氣勃發,這時不由得銳氣大挫。
門松葉子心下駭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繪出此鶴,較之偷走鑣車中的事物,可說是難上十倍,『鶴賀』的高手,當真是神出鬼沒。他們只是給我們做提醒而已,若是適才想要動手,我們那裏阻攔的住。」

第一章 荒山野嶺(上)


田中舞大驚失色,道:「總鑣頭,這……,這是鶴賀的標記,數日間會前來刦鑣,該如何是好?」眾趟子手曾聽聞「鶴賀」的傳聞,只嚇得魂不附體,有幾人當場便想逃走,堂山由香里道:「不必驚惶,這是故弄玄虛、裝神弄鬼的把戲,眼下還需鎮定從事。」只是她語音發顫,那裏有半分鎮定?
孫三問道:「那堂山拳師,我們該怎麼辦?有甚麼人能夠能勝的過鶴賀那群妖魔鬼怪?」堂山由香里道:「有了,我師父井上純,龍門收了我做弟子,她這個做師父的可不能不護著我們。」
田中舞卻道:「可是我們除了記名之時見過她一面外,已經整整五年未曾拜見,此時若去求她,未必肯允。」門松葉子道:「不錯。何況我今宮鑣局也不受龍門節制,若去求她,便是要永遠向龍門低頭了。」陳二道:「甚麼低頭不低頭,終究還是性命重要。總鑣頭,您可得給我們拿個穩主義才好。」
門松葉子沉吟半晌,道:「我昔日曾在走鑣時救過原村和的父親原村惠一命,我們今日便去原村府上請求援手。原村和的武功遠勝於我,她多半能擋住鶴賀的妖邪。」堂山由香里道:「是清越宗的好手原村和?」門松葉子道:「正是。」
清越宗是名垂百年的江南大派,近年來雖然因掌門之為空懸已久,聲勢衰減,遠比不上龍門之盛。但畢竟底蘊深厚,除了代行掌門之職的福路美穗子之外,染谷真子、池田華菜、深堀純代、吉留未春、原村和、文堂星夏、片岡優希七大弟子,也已極具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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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舞道:「原村和是清越宗傑出的弟子,但畢竟年少,我們上前求她,未免失了面子。」門松葉子道:「昔日原村惠為我所救,只要稍透口風,不需言實,她必允肯。況且原村府便在蘇州城內,比你們那師父井上純所在的龍門要近的多了。」
堂山由香里心道:「清越宗中衰數十年,今日那裏比的上龍門。」只是顧及總鑣頭顏面,不便出口,只道:「總鑣頭說得不錯,遠水固是難救近火。不過我個人卻可修書求援,如此不墮鑣局威風,又多了一層保險。」眾人大喜,都叫起好來,孫三道:「堂山拳師如此仗義,多謝了。」
門松葉子心中雖頗不願求助於龍門,卻不便過拂眾意,只得道:「如此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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