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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用狗完成谋杀?

2023-05-16故事悬疑小说 来源:百合文库

如何用狗完成谋杀?



1
某年某月的周六上午十点,我犯下了一桩谋杀罪。
我住在这栋复式公寓里,户口本上写的户主名是蒋青,房子里除了我还住着户主的妻子王英和兄弟蒋腾文。
现在这个户主大概是要死在我的手下了——不出意外他还能再苟活一个小时。
半小时前吃过早饭的他脸色很差,但他没有出门看医生。我知道,这个男人因为一些事情对医院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于是妻子王英只能让他去床上躺下。在这里住了将近两年的我了解这对夫妻的貌合神离,他们的关系就只值得妻子给他倒一杯敷衍的凉水而已——甚至懒得多走几步放在他惯用手那侧的床头柜上。
一个小时后,他开始头晕、恶心,试图站起来但却摔到了地板上。
我知道那是我亲手下到他饮食里的毒药发作了,但我当然不会那么好心把这个原因告诉他或者这栋房子里别的什么人。他的妻子和兄弟此刻正在楼下,他喊了两声没人听见,也或许听见了懒得理他。呼喊让他的呕吐物呛进气管,他又挣扎着打出了一个电话,我走上前给他按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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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被药物灼烧的喉咙已经说不出话,嘴唇翕动着,我辨认了一下口型,仿佛是在叫我“畜生”。
又过了几分钟,他维持着那个滑稽的姿势和表情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我没有学过医,只能从常识判断出他死了。我从他房间里溜出来趴在二楼楼梯扶手的缝隙往下看,蒋腾文在楼下带着耳机打游戏、王英吃着水果看电视,少了蒋青每天饭前的喝骂与各种奇怪的对饭菜的要求,没有人想到去准备午餐。
这栋房子的男主人死在楼上卧室里,最迟再过一两个小时他的尸体就会被发现,我的时间并不充裕。我尽量若无其事地顺着楼梯往下走,边走边想着如何把厨房里剩下的半杯毒咖啡清理掉。
客厅里传来王英的骂声:“死杂种,谁让你上楼的?”
她的声音尖利刻薄得和她的性格一脉相承,不过好在电视剧正放到精彩处,她暂时懒得起身来和我动手,于是我装作没有听到她的语言攻击,快步跑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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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你问我是谁?号称是我爸爸的蒋青管我叫“蒋平安”,我并不认可这个名字,但我的文化水平又没有到达可以给自己起一个好名字的高度,所以我暂时没有名字。
我就是我,你现在可以仅仅把我当做一位高明的罪犯。
是的,我自认为我的杀人手法非常高明——尽管我拥有充分且明显的杀人动机、不具备任何不在场证明、在蒋青房间里留下的痕迹也完全没有处理,但幸运的是王英和蒋腾文也是如此。
每天晚上蒋青坐在饭桌边端着酒杯,红光满面地对着我们发表演讲时,一定不知道他的妻子背着他在家里偷人、也不知道他的弟弟背着他偷走抽屉里的卡。这个男人喝了酒之后指点江山的气势仿佛他对国家大事了若指掌,但他其实对自己的家人都一无所知。
我们互相隐瞒、互相欺骗,女人在光线明亮的工作日上午把陌生人迎进家、男孩在寂静无声的黑夜拉开抽屉把钱揣进口袋,我们仨在黄昏时分迎接蒋青回家、然后共同表演相敬如宾兄友弟恭的和睦戏码。他们都以为我不懂,而我作为这场可笑又精彩的家庭剧唯一的观众,看得满意却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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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警察来到这间房子,他们会怀疑王英为情杀人、会怀疑蒋腾文为财杀人,但不会有人怀疑我,人类就是这么可笑的物种。
这样算起来,嫌疑最小的我却背负着这个家里最深的仇恨——蒋青杀了我的孩子。
一样在这个房子里、一样是毒杀。我怀孕的时候年纪很小,对于骨肉的死亡自然悲伤,但在悲伤之外,我竟然麻木到没有愤恨,这同样令我惊恐。
我意识到由于蒋青经常用像对我的孩子一样的恶意来对待我,所以尽管我总是能逃过一劫,却也日渐失去了愤怒的力气。而这样麻木又懦弱的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复仇”,直到那个组织出现我的面前——顺便一提,“复仇”这个词也是他们教给我的。
那一天,也是某年某月的一个周六,我正在花园里散步,王英坐在远处的公园排椅上玩手机——我俩在共同外出的时候总是像是素不相识一般冷淡,但在某种程度上我俩又同样是从名为“蒋青”的牢笼里短暂逃出来放风的狱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我遇见了住在楼下的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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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乐是个非常可爱健谈的小姑娘,她先是向我问好,然后又热情地向我询问起孩子的情况。
“我的孩子死了”,我告诉她,语气寻常得令我自己都害怕,“前两天我出门散步的时候,蒋青偷偷杀死了他们。”
听完我的话,可乐表现得无比愤怒,她激动地边原地转圈边大喊大叫,直到被她的主人踢了一脚才安静下来。
“你为什么不生气?你怎么能这么平静?”面对她的质问,我哑口无言。
我为什么不生气?因为,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3
“去杀了他吧!”可乐满怀激情地跟我说,“杀了他为你的孩子报仇!去复仇,这是你的权利!我知道有一个组织能够帮助你······”
“权利”,我又学了一个新词。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令我感到新鲜,一股陌生的情绪抓住了我的心,我从没想过我还拥有“权利”。可乐告诉我正义的行动不会被人类的法律所制裁,于是我接受了她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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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可乐带我见了组织的干事,它们的办事处隐藏在离我家不远的小巷子里,蒋青和蒋腾文每天出门回家都要路过那个巷子口,要不是可乐带我过来,我都不知道我家附近还有这种好地方。
那位干事给了我药物、又为我规划了行动方针,他告诉我组织里有最先进的运作模式,可以为同胞解决各种各样的难题,在我们的城市里,像我这样的案例他曾一年处理过十八个。干事鼓励我,既然蒋青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那么我一定也可以,让我有需要的时候再来这里找他。
剩下的事情就如同我之前所说的那样,蒋青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有胆量和能力反抗,居然敢去“复仇”和要求“权利”,想要杀死这样自负的人比我想象中容易得多。干事给我列了十二页的行动规划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但我也就用上了大概两页——这样想着,我把剩下的半杯咖啡倒进下水道,又把空杯子扔进洗碗池,放轻脚步溜出了厨房。蒋青的尸体里应该还残留着毒素,那些我就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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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二点半,王英上楼去喊蒋青吃饭,半分钟后这个女人极具穿透力的尖叫传到了楼下。蒋腾文摘下耳机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甚至懒得起身。
王英跌跌撞撞跑下来,抓住他的手抖着嘴唇说:“他死了!你快上去看看!”
蒋腾文猛地起身,电竞椅滑走一段距离,撞在电脑桌上发出轰然巨响。
“他好像中毒了······”王英擦眼泪的手还有些颤抖,“我上去的时候他倒在地上,他······”她似乎突然反应了过来,蒋青今早只吃了一点早饭,如果是毒杀的话,房子里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我没有机会接触早饭,而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做过这些,于是她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蒋腾文。
接触到她目光的蒋腾文也回过味来了:“你什么意思?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是我做的,不如说今天的早饭是你准备的吧!”
我躲在门后看着他们互相指责,觉得十分搞笑。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清白,但他们同样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他们的排除法甚至不把我计算在其中,他们同蒋青一样不相信我有能力和胆量反抗,这意味着我想要杀掉他们也将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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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认识实在令我不快,因为这表示我的能力不被认可,我是有杀人能力的这件事非但不被相信,甚至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这一刻我甚至期望能有谁来怀疑一下“蒋平安”。
当然,我还是想完美脱罪的。
4
“报警吧”,最后王英说,她看向蒋腾文的目光中依旧带着怀疑,“让警察来查,反正不是我做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的声音又渐渐变小了。
她身子正吗?我藏在暗处无声地嗤笑。在无数个蒋青上班、蒋腾文上学的白天,她会为一位陌生的男人打开大门。她当然是有苦衷的,他们生不出孩子,蒋青却热衷于自称为我的爸爸。由此可见,蒋青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事实上就是他的问题,但是他拒绝去医院,并用对医院无比厌恶的表现维护着他岌岌可危的脸面。
他把错都推到王英的头上,借这个由头对她呼来喝去、动辄打骂,生活在这种情况下的王英理所当然地想了个办法:跟别人借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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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别的男人在空旷的客厅里拥抱接吻,窗帘被紧紧拉上,我被关在阳台。男主人的外套在阳台的洗衣机里打转,客人的内衣就扔在脚下的地毯,或许就扔在王英现在所站的位置,于是她拿手机的手放了下来。
她不敢报警,这女人真是荒谬得令人发笑。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蒋腾文也不敢报警。
他从蒋青抽屉里偷走的钱足够立案,他靠着这些额外收入在学校里有多风光,从他带回家的那些同学对他的态度就可以预见。最近他似乎还追到了他喜欢的那个女孩——我不是有意偷看他手机屏保。总而言之,他的履历上不能有这样的污点。所以他说:“先不要报警,或许是误会······今天蒋平安不是也上楼了吗?”
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让我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缜密的计划暴露了。幸好年轻人的话术总是这么拙劣,使他听起来像个弱智。于是王英只对他的一部分话语表示了赞同,顺便骂了我一句:“你说得对,先不能报警······蒋平安这个崽种,居然还敢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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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松了一口气,继续看着他们相对无言,彼此怀疑地互相打量。他们为了自己的罪行隐瞒了对方的罪行,在这栋空旷的、隐藏着主人尸体的房子里,两个人都沦为了他们心中假想罪犯的共犯。
可是他们又能瞒住多久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没有开灯,蒋青的尸体还可怜兮兮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我坐在一边不敢说话。
王英和蒋腾文面面相觑,他们没有询问对方不敢报警的原因,或许是同类相吸,这两个人有一些奇怪的默契。他们刚刚上去检查了蒋青的尸体,我不被允许上楼所以没有看到现场,但是死了六个小时的蒋青大概非常恐怖,他们下来的时候一脸菜色。
“现在该怎么办?”王英开口道,“警察很快就会发现他失踪了,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
后面的对话我已经懒得再听了,看来他们也不准备吃晚饭了,我站起来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想出去找点东西来填肚子,结果又在楼下遇到了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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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怎么样?”她一见我就扑上来,两眼放光地问我,“你成功复仇了吗?他们有没有怀疑你?接下来你是不是准备像电影里一样逃亡了!啊啊啊好帅气啊!”
“不。”我残忍地驳回了她的胡思乱想,“他们没有打算报警。”不过看他俩那蠢样子也瞒不了多久——后半句话我没说出口,因为说出来就势必要告诉可乐根本没人怀疑我这个真正的凶手,虽然这也可以说是我的高明之处,但实力不被看好总归有些不体面。
“天呐!你太厉害了,把那些愚蠢的人骗得团团转!你应该准备个行动报告发回给组织!”她热情地建议我,“现在你这种求助案例越来越多,或许你的行为可以作为指导什么的呢?”
她说的对,我深受启发。既然我的高明之处不能展示给王英和蒋腾文看,那么展示给组织和后来者看岂不是更好?我想着,我的行动报告开篇一定得足够抓人眼球,那么第一句话可以这样写:
“某年某月的周六上午十点,我犯下了一桩谋杀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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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杀人事件的暴露比我想象中更快一些。
第二天中午我回到家时,小区已经被警车包围了。我听到邻居们说警察破门而入时王英和蒋腾文正在妄图分尸——这下说不是他们干的也没人相信了。
我甩着尾巴从警察的身边跑上楼梯,听到警察们喝止:“哪来的狗!快赶走!”
楼下邻居指着我说:“是这家养的宠物,昨天就跑出去了,可怜哟,都说狗通人性,它怕不是看到主人被杀出来求救的吧······”
我朝说话的邻居看去,看到了他手里牵着的可乐。可乐也听到了主人的话,眼里流露出了一点令我感到熟悉的嘲讽神气,从前蒋青还活着的时候我也常常那样看他。我跑到可乐身边和她蹭了蹭脖子,可乐的主人蹲下来抚摸我的背脊,他一定想不到他正在抚摸案件的真凶。
身后突然一阵骚动,我摇了摇尾巴扭头看去,是蒋青被人从屋子里抬出来了,他身上盖着白布,有一只手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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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有点迟来的伤感,想其实我们之间也不全是仇恨。我被蒋青捡回家的时候只有几个月大,那是我最可爱的时期,小小的一团、短短的四肢,可怜兮兮地蜷在路边。但不幸的是我会长大,掉毛严重、气味难闻,土狗两个字烙在我暗淡的黄色皮毛上。
我开始不被允许上楼、不被允许在餐桌旁吃饭,蒋青一家很多次想要把我送走,可是除了狗肉店他们并不认识肯养我的朋友。
他们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绝育的钱,于是我在最糟糕的时候怀孕了。蒋青会对我手下留情是因为我身上还残留他的一部分善心,那一闪而逝的善心蛊惑他把当时还算可爱的我从路边捡回来,对我的蓄意谋杀就仿佛抽在当年自己脸上的一记耳光。
但我的孩子就不一样了,它们可没有人类这道自欺欺人的免死金牌。
我蹲在路边看着运尸车渐渐远去,心怀慈悲且十分文艺地想:“如果有来生的话,你做流浪狗,我来做你的主人吧。”
可乐的主人向我展示了他的善意,对动物友善似乎是人类对善良的一个判断标准;他询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对着动物自言自语似乎是人类对善良的另一种判断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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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听懂了,我转头跑出了小区。
我听到他在我身后说:“果然不愿意换主人吗?好忠诚的狗狗啊。”
才不是,我只对自己忠诚。
我回到了可乐带我第一次见组织干事的地方,并提交了加入组织的申请书。填写申请书时我看到了组织的全名“全球犬类自救互助组织”,始自1988。
干事向我表示了他的热烈欢迎:“在我们这里,不分血统——那些都是人类用金钱衡量我们的标准,我们认为那是耻辱的;也不分高低贵贱,每一位努力参与救助同胞的成员,都是高贵的英雄。”
6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我“犬类第一罪犯”的名号能保留久一些,可惜后来组织的干事告诉我,我们有自己的法律,不必遵守人类的。
不过我们的立法司法部门实在是很难考,我失利了两次。可乐倒是考上了,她那个品种确实比我要聪明一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被调剂到了犬类幼崽援助科,这份工作我也很喜欢。我的工作是救助被丢弃在路边的犬类幼崽——比如曾经被蒋青救下来的我自己,以及被人类所虐打杀害的犬类幼崽——比如曾经死在蒋青手下的我的孩子。

如何用狗完成谋杀?


有朝一日,我们将会以高级种族的平等姿态与人类对话——我们由衷地相信那一天就在不远的将来。
最后,请在座的诸位往我爪子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就是我们组织的总部。它坐落在离这万里之遥的城市里,但是也永远在我们身边。您所能看到的、身边的每一位救助残障狗、抚养幼崽同类、攻击虐狗人类的自由犬甚至脖子上依然带着项圈的家犬,都有可能是我们的同伴,请大胆地向它们求援吧!
我的演讲结束了,非常感谢诸位今天来听我的感想总结。
· END ·
大家好,我是惊人院的院长。 
欢迎走进惊人院,这里是一家非正常事件研究中心。
每周一、周三、周五、周日,我们一起脑洞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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