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微玄幻】独听风吟（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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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取记忆是件非常消耗心神的工作，尤其当读取到的内容会对施术者本身的情绪造成强烈影响时，其导致的精神疲惫简直不亚于一次短时通灵。
虽然现在明诚的状态比他每年例行的低迷期要强悍不少，但这一晚上实在过于劳心劳力，一闭上眼，神识深处的疲惫感迅速蔓延，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入昏睡，以免精神因过载而受损。
明楼的情况也差不多，他原本并未打算用苦情之举来给自己拉同情分，坐守在明诚房间门外只是一时的情难自已，本想等心绪平复后就回自己房间，没想到精力十分不济，连日来惴惴不安的悬心一旦得到回落，人就这么不知不觉靠在门框上睡过去了。
明公馆的供暖设施虽说是效果一流的高级货，毕竟无法取代铺盖的保暖效果，一个人如果仅着睡衣在走廊睡一晚，哪怕用高烧的脑子都能想到后果如何。
因此，第二天，当明诚被客厅里坚持不懈的电话铃声吵醒后，一开门，便在门口捡到了连脸都烧红了的明楼一名。
明诚半睁着惺忪睡眼，愣愣看着地上的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场面太不合常理了，莫非自己还没醒？
弯下腰，明诚试图推醒明楼，透过薄薄丝料感受到的过高体温迅速烫回了明诚的神智，他惊得立即抬手去摸明楼额头，不用温度计都能知道对方肯定已经是高烧了。

两秒后，终于反应过来的明诚就近将明楼抱到自己床上，急冲冲下楼去书房用另一条没被占用的电话线联系医生，然后接起一直在响的那路电话，原来是秘书处打来询问明主任去向的工作电话。明诚没工夫跟刘秘书多解释，只交代说明主任突发感冒，一切公务暂延。
原本秘书处只是因为金管局当家人无故失联而紧张，并没什么要紧事务，一听到电话那头自己的直属上级已经回来，知道大局有人主持，便十分乐于继续在办公室放羊，口口声声皆是请领导放心养病、局里并无要紧公务云云。
放下电话，明诚立即上去给明楼做应急处理。
明楼烧得稀里糊涂，对呼唤都不太有反应，只知道抓着明诚的手不放。即便是没生病的明楼，要挣脱开他的手对明诚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或许是明楼这举动与之前在边城被枪击后的反应太相似，被触动心肠的明诚天人交战半天，最后还是没忍心去硬掰他的手指。
明明最开始想出苦肉计的是自己，到头来却被人家抢用了两次，知道自己又没出息地心软了，明诚简直要无语问苍天——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他受罪呢？
不敢再盯着明楼的脸，明诚四处环顾，继续完成昨晚没来得及细细体味的恍如隔世感。熟悉又陌生是最能形容他此刻感受的描述，这房间他曾住过许多年，可以说每一寸都有旧主人的成长印记，然而原来的陈设已经被以旧换新过，刻意复原的房间便成了那种用水泥重建的古迹，乍一看，感觉跟原物殊无二致，然而真正身临其间，一寸寸审视细节后便会发现，目之所及其实处处违和，难有共鸣。

陈设如此，人也是如此。
明诚扪心自问：你真以为还能回得去么？住回过去的屋子，穿回从前的衣服，就能当中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地跟回过去的人？
旧梦重温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明诚长叹一口气，再度将目光移回明楼脸上，将眼前的眉眼口鼻与记忆里的一一对比，忽略掉那些岁月留下的印记，自然也是无甚差别。
五官没有差别，心呢？
这一刻，明诚无暇细究明楼的心意究竟如何，因为他突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过去的印记永远深刻，深刻到他再也无法用当年那样纯粹的感情去爱人，哪怕是同一个人也不行，受过伤的心不可能再毫无保留，自然也就不能做到全情投入。
258.
大概是因为明诚回来的缘故，终于允许自己肆意回想当年的明楼做了个久远的回忆梦。
依稀是明诚刚来家里的光景，少年人身体的伤刚刚养好，心灵的修复还远未完成，每天依然不爱说话，总喜欢躲在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独自愣神，仿佛与世界隔着一道透明幕墙。那时候大姐成天为家业奔忙，明台莫名对家里新成员满怀排斥，破墙的使命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明楼头上。
再早熟的孩子也总归是孩子，而孩子的修复能力总是特别强。当初身在其中的明楼对自己的各种“勾搭”方案有些没底，过后回想起来，发现那个过程其实既不漫长也不艰辛，仿佛不过是将自己在差不多年纪时喜欢摆弄的玩意都拿出来现了现，明楼就成功收伏了一个追随者，也养成了一个旷日持久的形影不离习惯。

后来是怎么疏远的呢？
作为一个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才俊，明楼在二十来岁的年纪很有些天是老大自己老二的自命不凡，所以其实并不太把婆妈琐碎的伦常规则放在眼里，那时候满嘴大道理地拒绝明诚的表白并火速增加两人的物理距离更像是一种人工调节难度任性操作......在花店挑明心意的那晚，明楼给自己这些年的节奏把控打了个高分，他觉得一切酝酿到这里真是刚刚好，恰到好处的水到渠成才能浇灌出最理想的感情果实......
梦回定情夜的明楼，看到自己隔桌拉着明诚的手，两人相视而笑，笑着笑着，明诚的脸色突然变了。
“我要去找贵婉，”明诚说，话一出口，人已消失。
明楼大惊，起身要去追，却发现花店忽然变成了一片废墟，身后传来凄厉的喊冤声，明楼循声回头，多年前见到的恐怖场景瞬间再现，不，与多年前见到的不完全一样，这次出现在阴森白光里的不止披头散发的贵婉，还有满脸是血的明诚......
明楼大叫一声，满头冷汗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里，眼珠一转，看见身边还坐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狂跳不已心这才慢慢缓了下来。
明诚只当没听见明楼刚刚在喊自己的名字，若无其事地说：“醒了？正好，把药吃了吧。”

明楼深深凝视着他，半晌才问：“什么药？”
“你发烧了，医生刚刚来过，给你开了点消炎药，不吃也行，反正只是着凉感冒，休息几天应该也能扛过去。”
明楼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干的无脑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明诚笑笑：“幸好有你在。”
明诚不自在地回避他的目光，语气刻板：“新的帮佣到了，正在厨房里给你熬姜汤，有什么需要跟她说，我要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