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日落前的余晖

白桦站曾经是城际地铁的一个小站，如今，它却成了当地人类最后的，可以与天空相接的聚居地……
“呼——”
当微弱的光芒出现在视线尽头，已经感到些许疲惫的独行者停下了脚步。他的状态不差，但仍有必要休息一下，再继续走这段根本算不了多长的路。
熄灭煤油灯，独行者找了一个还算干燥的墙角放下背囊，然后坐了下来。在这种接近安全区域的地方，往往潜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
“嘶——呼——嘶——呼——”
掀开防毒面具的下沿，连吸几口外界的空气，再重新盖上面具。用半分钟的时间来确定外界空气可以接受后，独行者把这宝贵的防具摘了下来。
步行消耗的体力并不是太多，但如果要在黑暗中保证不迷路的长距离行进，精力和体力的消耗将会非常大。所以，像独行者他们这样行走在黑暗中的旅人，都会带上保质足量的补给。
在独行者取下防毒面具食用高热干粮的同时，他前方数十米远的地方，一堆与黑暗同色的虫子，也在飞快地进食。管道渗水的声音盖过了细微的撕裂声，所以，很多从此处经过的旅人，都会沦为下一具被撕咬的尸体。
“咔——”

也许是命运的使然，在独行者吃下最后一小块干粮的同时，从破损管道渗出的水也停滞那么一瞬。只是零点几秒钟，独行者敏锐的听觉刚好发现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死神。
将不妙的感觉压下，重新戴上防毒面具，独行者开始思索应对的方法。如果是以往，他会尽量绕开，但这次，它们挡在了自己的必经之路上。
点燃煤油灯，独行者将身上不必要的重物全部取下来放到背囊边，并从背囊两侧的附加袋取出几个小方块揣好，循着之前那声音的方向往前走去。他把步子放得很轻，唯恐惊动了以数量取胜的掠食者。
“呼——”
独行者尽可能的让呼吸均匀，但是空间密闭的情况下，防毒面具内的回音越过外耳道，直接传到了听小骨上。这必然会干扰他，所以，原本行走与呼吸同步的独行者，将呼吸与迈步的节奏岔了开。
距离逐渐拉近，即便破损管道仍在渗水下来，独行者也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声了。黑暗遮蔽了视野，可他见过那些惨状，想象得到现在他前方是怎样的场景。
回过头看了下煤油灯所在的位置，独行者蹲下身，将提前准备好的一个空信号棒扔了出去。在空心小棒落地之前，没有负重的独行者全力往前跳了出去。

“嘡———”
“喺嗦~~~~~！”
成年男性原地起跳一般可以达到一米三、四，滞空时间一秒左右。也就在这大概一秒的时间里，密密麻麻的虫子从独行者下方急速窜过，扑向那发出明显声响的空心信号棒。
“嗒——”
双脚重新接触地的瞬间，独行者立即迈开双腿，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那些单个体积有巴掌大的虫子，大脑虽小却并不傻。
在扑到空信号棒确定其并非食物后，那上百只长着钳子般口器的虫子转过身，开始追逐正在极速奔跑的独行者。和蚂蚁一样，它们并不会因为吃饱而放弃捕食。
“呼——”
前方的光亮逐渐扩大，独行者知道再这样跑下去，自己就没退路了———安全区域里的人不会随便开门的，即便你是他们的人也一样。
凭借听力大致判断出虫子与自己的距离，独行者骤然转身，朝蜂拥而来的虫群扔了一个“混药”包。
“熊~~~”
火团驱散了涌上来的虫子，抓住它们往两侧闪避的契机，独行者一跃跳下人行道，落到了长期被积水侵蚀的铁轨上。已经腐朽的枕木发出病人般的呻吟，踩着它的独行者甚至感觉自己都往下沉了两公分。

勉强站稳脚跟后，独行者立即往前跑去，不敢做丝毫停留。虫子跳进积水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它们不猎杀掉自己，显然不会罢休。
“破费。”
就在爬得最快的虫子将要撵到独行者屁股的时候，独行者再次跳了起来，并往身后扔了数个小方块。那可不是炸弹，不会爆炸。
轻微的入水声响起，方块电池中储存的电荷被释放出来，铁轨和积水为它的扩散提供了良好的环境，一阵噼啪声中，追赶独行者的虫子被电倒了大片。那电池的电量并不足以杀死它们，但堆积在一起无法移动的虫子，威胁性无异于零。
“嗒——”
落到干燥的人行道边缘，独行者抽出别在腰带上的小手电，扫了一遍堆在水里的虫子。燃烧瓶被点燃掷出，已经杀死十好几名徒步旅人的虫群，就这么被烧了个干净。
……
……
解决掉吃人的虫子，独行者重新背起背囊，保持警惕地往目的地走去。直到那来自外界的亮光落到身上，他才将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咚咚———”
敲响暗红色钢制大门的同时，独行者顺势看了下腕表，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来者，表明身份。”

“蠢蛋，快开门，能在这种时候孤身一人来敲门的，除了卢还有谁？”
当沉重的防爆门打开，一个裹着熊皮大衣的高大汉子走了出来。仅从块头来看，独行者和大汉毫无可比性，那沙包大的拳头一拳就能把他打成脑震荡。
“沃夫，好久不见。”
“欢迎，卢，我的朋友，你能来白桦站真是太好了。”
在守卫们好奇的目光中，足有一米九高的沃夫躬下身和独行者拥抱了一下。他们是朋友。
拍拍沃夫的熊腰，独行者卢示意对方可以松开了———虽然竭尽全力，独行者依然不能拍到对方的后背，毕竟他身高只有一米五几。
“门卫换人了？”当沃夫松开独行者，刚刚解决了“小”麻烦的旅人问了个问题。
“你知道的，那些个东西……很麻烦。”视线跨过独行者，沃夫看着隧道深处仍在跳动的火焰呼了口气，“嗨呀，还在这儿站着干嘛，我们进去，等我换班，我请你到白尾狸的酒吧喝两杯。”
“可以。”
有老朋友帮忙，背负沉重行囊的独行者跳过了守卫的检查。交上两发子弹的入站费后，他与满脸笑意的沃夫一道，走进了有人类活动迹象的车站。
地下世界的时间概念，并不是十分准确。独行者只大概记得，半个多月前来过一次白桦站，再往前，他也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这次来白桦站打算换些什么？”
“药品、弹药、电池。”
独行者并不介意把自己的目的告诉沃夫，毕竟敢于穿过黑暗来白桦站的旅人，基本都是冲着这三样东西。虽然，他更需要的是别的。
“那你来的很是时候，商队昨天刚从南界镇回来，带了不少好东西。”
“嗯。”
“我就送你到这儿吧，晚上你要有时间的话，到白尾狸酒吧7号桌，我请。”
“嗯。”
向独行者摆摆手，作为白桦站民兵小队长的沃夫，高高兴兴地返回了工作岗位。这几天困扰他的问题，终于被解决了……
“酒，好东西。”
与沃夫分别后，独行者轻车熟路地穿过狭窄的站台，往车站深处走去。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大部分商铺都暂停了营业，行人也较少。这样对独行者来说，很不错。
在被人认出来之前，独行者钻进了一间靠墙搭建的小屋子。说是屋子，实际上，也就是几块铁皮拼在一起。
“要买些什么？”
当独行者把薄木板制成的门轻轻关上，坐在小屋子里的白胡子老头儿冲着他吐了个烟圈。这间屋子里除了老头坐的板凳和他身前的旧木柜，其余并无它物，在常人看来，这老头该是个算命的。

任由烟圈撞到防毒面具上，独行者沉默了几秒，之后，他从衣兜里取出了一个金属铭牌。
“贝科夫……”看到那银色小牌的瞬间，坐在椅子上的老头儿浑身一震，连手里的烟头掉到地上了都没在意。好半晌，他才将目光移到独行者身上，“你是他什么人？”
“熊掌该提起过我。”
“你……噢，是这样……他把你教的不错。”说着，白胡子老头站起身，以不符合他干瘦身躯的力量将脚下的石板拉了开，“进去吧，等你拿到想要的，陪我吃个晚饭。”
“嗯。”
绕过挡路的旧桌子，独行者借着垂直通道内微弱的灯光爬了下去。对方也许没有恶意，但独行者，并不想与谁走得太近……
“叮啷———”
推开木门的时候，挂在门楣上的风铃被拨动，令人愉悦的金属、玻璃碰撞声传进耳朵里。这既是提醒老板有客来，也是告诉外来者，这里有戒备。
独行者站在风铃下方待了两秒，他稍微有些怀念。很早以前来白桦站的时候，拨动风铃的人，还不是自己。
“我瞧瞧，是谁这么晚了还来照顾胖熊掌的生意啊？”
在破旧木质地板的呻吟声中，腆着个啤酒肚的老板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的手上还有一个酒瓶。

老板出现，独行者也不再傻站着，将木门完全推开，他在风铃声中走进了温暖的屋子。能在这种困难时代享受炉火的人，并不多。
“熊掌，是我。”
即便进到相对安全的屋子里，独行者仍然没有摘下防毒面具。使用时间有限的滤芯很值钱，但小命更精贵。
看到背负巨大行囊的小个子，饮酒至微醺状态的老板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我没眼花吧，贝科夫，是你？”
“他退休了。”
放下背囊，独行者把属于那个人的铭牌取了出来，看到白炽灯下反射金属光泽的信物，“熊掌”伊里夫叹了口气。是的，即便是他们，也都会老去。
摇摇头，伊里夫苦笑着走到侧房里提了两张椅子出来，“坐吧，我们叔侄俩很久没聊过天了。”
独行者点了点头，确实很久了，“您依然壮。”
“壮什么啊，虚胖———看看这赘肉。”说着，伊里夫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他已经不能据枪急速奔跑着翻过栅栏，也不能纵身跃起跳过数米宽的裂缝了。
“嗯。”
“这次来，还是要以前那么多分量的东西？”
“再多点。”在隧道更深处，那些难以与外界联系的车站，仍在艰难的挣扎。

“一个人负重，还是太勉强了吧。”
“嗯。”
“图书馆今天没开门，毕竟收益不怎么样，改到单日开放了。”
“嗯……没需要了。”
两人简单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看着独行者———这个自己好朋友的儿子，伊里夫稍微有些欣慰，但更多的，却是担心。
“嘿，贝科夫，我想我这儿有件东西你会感兴趣。”
“嗯？”
“跟我进来。”
从冷杉木矮桌上拿起酒瓶，伊里夫径直往里屋走去。他这间修在地铁站下方的屋子，实际上是那个时代的垃圾暂存室，可用空间很大。
独行者并不知道那些，他只是被伊里夫的话稍微激起了兴趣。站起身，他跟着“熊掌”走进了里屋。
“商队从南界镇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
一进里屋，独行者便看到整齐排列在两侧墙壁边的六个玻璃容器。这种东西好像叫活体运输罐，他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
容器的顶端和底部有金属加固，居中的玻璃盖可以打开，视线所及，已经有5个是空的。昨天运回来，今天就剩一个，看来卖的还不错。
“驯化的野兽？”
“不，并不是。”
在独行者的注视下，伊里夫两步走到最里面，拉住那个还没拆除镜面玻璃的活体运输罐用力一拽，原本竖直靠在墙边的罐体立刻放平到了地上。

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伊里夫将钥匙插进了运输罐顶端的保全装置，轻轻拧上半圈，阻挡视线的镜面玻璃便消失了。
“女孩子？”
玻璃内层的反射膜溶解，独行者立刻看到了平躺在里面的东西，下意识让他以为伊里夫已经改行贩卖人口，不过转念一想，那并不怎么划算，伊里夫该是不会做的。
“啊——怎么说呢，外表看起来确实是，但实际上……这算是人形战斗机器吧。”虽然货单上附有说明书，但没有亲自拆开过的东西，他也不能完全断定。
“嗯。”
“2.5倍于人类的力量，老兵级的行动力和反应速度，躯干Ⅲ级防弹能力，局部模块化设计，就算被打烂，也能继续展开行动。噢，最重要的是，绝对服从命令。还有些细节，你可以自己在说明书里看。”
在介绍商品的同时，伊里夫还不忘来次“借花献佛”。
将钥匙再拧上半圈，他让防碎玻璃盖罩从中间分了开，接着左手一探，从运输罐里抓出来一把大枪，“另有赠品SV98狙击步枪一把，弹药30发。怎么样，就算不要枪，买个跟得上你行动的副手来帮你背包裹也不错啊。”
看着静静躺在密封罐里的女孩，独行者有些意动。他倒不是很在意那把黑暗中没什么用的娇气狙击枪，他在意的，是“绝对服从命令”。

“价格？”
当独行者将目光落到女孩的脸上，察觉到契机的伊里夫趁热打铁，把标价开了出来，“两次风险性委托，或者三箱优质子弹——弹种可以不限，当然，三千克黄金也行。”
价格不菲，但还不是不能承受。快速地权衡利害，独行者最终还是决定争取一下。习惯了一个人走夜路，不代表喜欢一个人走。
“便宜些，或者能赊——”
“没问题！如果你付硬通货，我给你打对折！”
好家伙，熊巴掌早就在这儿等着了，难怪价喊得那么高。
上前两步，独行者站到密封罐边盯住了伊里夫，“为什么贱卖。”
摸摸自己花白的头发，伊里夫泰然自若的解释道：“你要知道，这种被称作战术人形的兵器，维修是很麻烦的，至少我们白桦站是不行。再者说，和这种高级货搭配的武器，‘吃’的也都是军用子弹，我们土作坊做出来的再生弹太伤膛线，精度也发挥不了……”
“自带的。”看着伊里夫手里的SV98，独行者突兀地这么说了一句，接着，他便像知道了一切似的，将双臂环抱起来。
“所以……”
“重点。”
“呃……”
透过防毒面具，伊里夫能看到独行者那双充满漠然神色的眼睛，想瞒他，果然还是困难了些。真不知道该说贝科夫教子无方，还是教子有方。

无奈地举起双手，伊里夫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好吧好吧，我不瞒你了，实际上——就算是你，也不会在黑漆漆的隧道里面用狙击枪吧？”
听到这话，独行者微微点了一下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狙击手和步枪手并没有什么区别。
“还有。”独行者认为，仅以这作为理由说服力不够。
抬起手指指另外五个空的容器，伊里夫继续解释道：“如你所见，被买走的另外五个战术人形，都是擅长使用霰弹枪、冲锋枪或者手枪的，用来做护卫再好不过了。而她……不论是行脚商还是有载具的商队，加一个需要助理的狙击手，都不怎么划算。”
“那这狙击枪，它用很熟练。”
“没错，她的很多附加结构都是为使用这娇气枪设计的。”将SV98放回容器里，伊里夫忍不住对这高精度狙击枪吐槽了一番。在这个时代，AK-47那样皮实耐用枪械，才是好枪械。
盘算了一下自己携带的物资，独行者贝科夫最终做出了决定，“一千克黄金，两盒.45军用弹。”
“成交。”实际上，对于这单生意，伊里夫毫不在意盈亏。
侧移两步让自己的手够到容器底部，“熊掌”在独行者看不到的位置录入了指纹，接着，齿轮啮合声与电子装置启动音同时响起，原本禁锢住战术人形的机械锁和数据锁同时解除。

一个电子面板从活体运输罐的顶端伸出，信息界面上浮现“待验证”三个字。
“来，露个脸儿，以后她就认你了。”
伸手指指电子面板，伊里夫示意独行者站到摄像头面前，接受面部扫描。他没说，这只是开个头。
“嗯……”看了眼露出认真神色的伊里夫，独行者极不情愿地摘下防毒面具，侧移两步站到电子面板前。
“欢迎使用IOP 公司产品，请目视摄像头，采集面部特征。”
“嗯。”
“请眨眨眼。”
“……”
“请点点头。”
“……”
“请说出并手写录入您的姓名。”
“……贝科夫·卢。”
“指挥官姓名确认———长官，战术人形SV-98为您服务。”
当电子合成音消去，身着灰蓝色军装的女孩子缓缓睁开眼睛，抱着与她名字相同的武器坐了起来。战术人形，多么美丽的兵器。
“也是兵器。”重新戴上防毒面具的同时，独行者这么嘟囔了一句。
“贝科夫，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
径自返身走出屋子，独行者来到那张做工粗糙的冷杉木矮桌前。将背囊提起来放到桌面上，解开系带，他把放在里面的三盒重物取了出来。这些，本来应该用于换取其他物资。

“我放这里。”
独行者没有在意身后人类的惊讶与人形的疑惑，将轻了一半的背囊背起，他径直往商店的前门走去。原装7.62，贵是贵，倒不是太难搞。
“你要去哪儿？”
“保管下，我很快回来。”
想要马儿跑，先得喂饱草。
……
……
当贝科夫拽动细绳让铃铛响起，仍在铁皮屋子里抽烟的白胡子老头儿替他拉开了石板。
“这么快就买到想要的了？”
从垂直通道里钻出来，独行者贝科夫轻轻点了下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将背囊放到地上，从里面拿出来一小捆烟草。
生活在地铁站里的人们可没有百货公司能逛，所以很多生活必需品和消遣品，他们都得找原料自己做。烟民们的滤嘴香烟已经是过去式，现在，土制卷烟了成了主流。
“换子弹，7.62军用。”
看着独行者递到面前来的上好烟草，白胡子老头儿有些意动地搓了搓手。他是有点儿存货，可用来换这种奢侈品……
“20发，等你离开白桦站的时候给你。”
“成交。”
独行者原本只认为能换到10发，看来烟对烟民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接过独行者递来的烟草，本名戈尔的白胡子老头儿低下头嗅了嗅，“打算吃晚饭了吗？”
“还有事。”
“那你去忙吧，等会儿过来。”
“嗯。”
推开铁皮屋的薄木板门，独行者走出屋子，沿着行人稀少的地铁站台往交易市场走去。对于或坐或躺在路边的流浪汉和濒死者，他甚至不会瞥上一眼。
在这战后世界的边陲地带，想要善良的活着，不怎么可能。那，是实践告诉他的。
直行数百米后，照明的灯光消失，独行者抵达了站台尽头。从这里开始，各种沿铁轨排列的使用设施，都是聚居地居民自己扩建的了。
“嗒——”
“噢，瞧瞧，这不是我们的小贝科夫嘛。天啊，孩子，看看你一身弄得多脏。”
当独行者踩着嘎吱作响的铁梯下到铁轨下方的“生活层”，在道口卖烤土豆的老太太看到了他，并且推着那辆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轮子的破旧独轮车小跑了过来。
老贝科夫留给自己的破旧背包在黑暗中很隐蔽，但对于尚能使用光源的人类，还是过于显眼。独行者本来想走开，但看到老太太那跛着的左腿，他没能做到。
“法伊娜婶婶。”
当那破旧的独轮车在自己身前停下，独行者贝科夫侧身让过车体，伸手扶住了因为剧烈运动咳嗽不止的老妇人。

“咳咳——我没事儿——贝科夫，我的好孩子，你怎么一个人？你父亲还是让你接手他的活了？天啊，隧道里面是多么危险啊。”
“还好，婶婶。”
“把面具摘下来，让婶婶瞧瞧。双湖站那么潮湿阴冷，你一定睡不好，肯定也没吃好。看看，都瘦了。”
也不管贝科夫是否情愿，名叫法伊娜的老妇人拉着他的手便开始唠叨，独行者对此，却只能是沉默以对。
亲情会带来暖意，但如果对其产生依赖，那么失去之后的虚无空洞，会让自己状态变糟糕。独行者这样想着，摘下防毒面具的同时，内心却戴上了另一个面具。
“来，吃个烤土豆，还是热的。”
接过老妇人从金属器具中取出来的土豆，独行者低声问道，“婶婶，有没人找麻烦。”显然，他针对的是那些流浪汉。
看着面无表情的侄子，老妇人带着和蔼的笑容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沃夫、伊里夫他们挺照顾我的，不去通行层就没事儿。来，喝杯羊奶，这是隔壁洛佐夫斯基家今早去羊圈挤的，很新鲜。”
奶制品在这个时代实属奢侈品，像独行者居住的双湖站，养活人都困难，饲养牲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白桦站有与地面相连的安全出口，还能饲养牲畜，确实是这片地区的土豪了。

“婶婶，太奢侈。”捧着被老妇人强行塞到手里的白瓷杯，独行者对杯子的干净程度略有些惊讶。热羊奶还是很香的，并没吃晚饭的贝科夫·卢，肚子叫了两声。
“我的侄子，你维系着那么多人的生存，该吃点儿好的。就当是……”
“铛——铛——铛————”
老妇人红着眼眶想要说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铁盆敲击声打断了。三声，是红级警报，有危险的东西闯进来了。
“哈。”看来，自己没空陪任何一个人吃晚饭了。
将手中温热的羊奶一饮而尽，重新戴上防毒的面具，独行者不着痕迹地从口袋里取出两个贵金属指环，和杯子一齐放回了老妇人的手推车。
“婶婶，去避险车厢。”说着，独行者已经开始迈步前奔，追赶那些紧急集合的白桦站民兵。
“贝科夫，千万小心！”
“嗯。”
将背囊底部的暗袋拉开，独行者一手从里面取微冲的同时，另一手已经将右腿边的手枪拔出来。子弹和击槌分别处于上膛、扳起状态，只用打开保险，他就能立即射击。
独行者并不想趟浑水，但白桦站，真的是这片区域最后一个拥有安全出口的车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