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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祺轩祺】虚花落(贰)

【祺轩祺】虚花落(贰)


京剧里有句行话,叫做六场通透,说的是琴师对戏曲的场面,即乐队把握的十分精到,是极高的评价。金家班自成立以来,能称得起这样的赞美的琴师不少,最近的一位也是最成功的一位,就是金子秋的琴师张寿山。
老爷子年轻时唱须生,后来遭人暗算,喝了不干净的水,没法再唱戏,就转而钻研琴艺。有一独子,英年早逝,撇下妻子和一个男儿,那孩子名唤张真源。张真源自幼跟着爷爷拉京胡,听着西皮二黄睡觉,再加上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有了张老的风采。
金麟府有独女,名唤金小福,唱坤生。与马嘉祺、张真源两人算是青梅竹马,自幼时一起长大。
那日金小福和张真源正在院子里玩耍,就见马嘉祺领着宋亚轩进了后院,急忙迎上来。马嘉祺向他们介绍:“他叫宋亚轩,是孙师叔的弟子。”又对宋亚轩说,“这是张真源,张老的孙子。这是金小福,我师父的女儿。”张真源上来拉住宋亚轩的手,蹦跳着,“你就是宋亚轩?快跟我来,爷爷正等着你呢。”马嘉祺接过宋亚轩手里的东西,“你去吧,别让张老等着,完事后再让张真源领你到卧房,我先将东西放过去。”
后院比前院气派许多,张真源拉着宋亚轩,蹦跳的像个猴子,一路奔到一间屋子前,才停住脚步,换了个人似的恭恭敬敬对屋内禀道:“爷爷,宋亚轩我带过来了。”屋内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应了一声,张真源示意宋亚轩进去,自己退到一边。

【祺轩祺】虚花落(贰)


宋亚轩进去,一股异香扑鼻,他循着气味找去,是一只紫砂壶,方才知道是茶香,壶上有一只手,虽然布满褶皱却被保养的很细白。“你就是宋亚轩?”手的主人是一个有些微胖的老者,眯着眼问他。“弟子宋亚轩,拜见张老。”张寿山点点头,“会唱昆曲吗?”宋亚轩点头,“和其他弟子一起学了些,不过不是师父教的。”张寿山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唱两句。”宋亚轩急忙站正唱道: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张寿山听着点点头,又到椅子上坐下,等一曲唱罢,又接着说:“走两步。”宋亚轩依言走了两步。张寿山挥挥手,让宋亚轩过去,宋亚轩也依言走过去。张老将一把梳子放在他的手上,“别让你师父看见。以后你就和嘉祺一起来我这学戏吧。”
从此以后,宋亚轩就住在了后院。每天清晨,独自在院子里吊嗓子,跑圆场。年纪小也不知道什么是苦,练倒立拿大顶时,常常发呆忘了时间,再起身一阵眩晕,眼里已经满是红血丝;练跷功时,无论摔多少跤,摔得多狠,都能和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站起来;练屁股座子时,总想跳得高些,落下来把膝盖磕青了,也还是拍拍裤子上的土接着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得浑身湿透了,看着清朗的天空,心里才踏实。金麟府有时路过,会笑着说一句:“好好学戏,将来躺着。”宋亚轩问张真源是什么意思,他告诉宋亚轩,那水牌子上,只有头牌的名字才是横躺着的。于是他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憧憬。

【祺轩祺】虚花落(贰)


眼见得红日坠落在西山后,风催着又过了几度春秋。宋亚轩终于第一次来到了茶楼,虽然不能上台,但并不影响他的激动。颤抖着手跟着孙玉露到后台,看着师父取出来一个馒头,大口咬下半个,咀嚼半日才咽下。宋亚轩不解又不敢问,孙玉露看他在一边扭扭捏捏,让他有话就说,他才开口问道:“师父,你不是告诉我饱吹饿唱吗?你怎么还吃东西呢?”孙玉露将剩下半个馒头递给他,憋不住笑了一声,“吃馒头不是为了吃饱,你尝尝。”宋亚轩接过来,咬了一口,发现是一个冷了的有些硬的馒头,抬头听孙玉露说,“虽说是饱吹饿唱,但也不能太饿,不然没了力气,又怎么唱戏?所以吃一个馒头。这馒头是剩下的,硬,嚼半个,就能将咬合打开,便不用喊嗓了,一举两得。”孙玉露已经化好妆,取出点翠头面,跟包的帮他戴上。“真漂亮。”宋亚轩由衷感叹着。师父点点头,“是好看,就是太造孽了。
这点翠要生生拔下那活着的翠鸟颈下的羽毛,一个套翠头面就能要了多少翠鸟的命啊。”宋亚轩着实吃了一惊,心中腾起同情,还有些愧疚——那头面太漂亮了,他忍不住去心动。他想,也许美丽本就是一件残忍而罪恶的东西。
平凡这东西,往往像衣服上的油渍,粘上一点,就很难洗下去,即便是洗下去了,也总不能彻底。因此金老班主过世前曾说过,马嘉祺要唱戏就必须挂头牌,不管是和谁搭戏。宋亚轩第一次登台演出,看着水牌上马嘉祺的名字,心下羡慕得紧。此时的马嘉祺已经不再是那个倒了仓站在井沿上唱戏的小少年了,这凤冠蟒袍,俨然已是个小角儿。

【祺轩祺】虚花落(贰)


“海岛冰轮初转腾……”
宋亚轩扮上宫女的行头,也是清丽可人,在一旁盯着马嘉祺,觉得实在漂亮。不久,他退下台去。因为扮上行头是不能随便落座的,他便呆呆地站在那从后台偷瞄着马嘉祺。
等到诓驾时,一众人在走上台,宋亚轩正好在马嘉祺右侧。手搂上马嘉祺的腰,纤细异常。宋亚轩侧目看,这个杨贵妃却并不显瘦。按照常理,唱戏的脸大多是要胖一些的,不然贴上片子会很难看,可马嘉祺却是个特例。他不禁好奇地伸手轻轻挠了挠马嘉祺的腰,被马嘉祺在自己腰上掐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下了台,去卸妆。宋亚轩急匆匆的给自己卸了妆,又跑过来看马嘉祺。凤冠宫装都要繁琐些,马嘉祺还没完事。再大的角儿也是在上台前和台上,下了台多半也就跟包的还会伺候着了。而马嘉祺资历终究是浅些,那跟包的不重视他,早走开了,留他自己一个人。宋亚轩走上前去帮他,“对不起,台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就……”宋亚轩一时解释不清,心下着急,嘴上就不利索,嘴上不利索,更是解释不清,只能干着急。“没事。”马嘉祺笑起来,“第一次登台难免紧张。”宋亚轩猛然想起来,这是自己第一次登台,自己竟然只顾着看马嘉祺,没看一眼台下的座儿。
手忙脚乱的帮马嘉祺卸了妆,两人换上便服,一起向金家班的宅院走。原本是不远的路程,两人却走了半个时辰。走走停停的,讲各自的经历。此时的他们不想戏子,反倒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下午盯着火辣辣的太阳出门玩耍,傍晚披着一身星光回家。

【祺轩祺】虚花落(贰)


两人说这话,墙边突然窜出一只猫,眨着绿色的眼睛跳过去,发出难听的叫声,两个人被吓出一身冷汗,对视一眼,却笑起来,这才加紧脚步往回赶。
成名要趁早,岁月催人老。宋亚轩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做主演,唱的是《珠帘寨》。出场时,观众对他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下场时,关城唱旦脚的里已经有他一号人物。成名原来竟可以如此之快。
金家班他这一辈里,唱生的,最好的是金小福,给马嘉祺搭戏。而给宋亚轩搭戏的人是一个乾生,没什么名气,功夫也差些,所以宋亚轩每次唱压轴或大轴时,选的多是些《六月雪》《贵妃醉酒》《玉堂春》这样的。
第一次唱《大登殿》,是他演代战公主,马嘉祺演王宝钏,金小福演薛平贵,琴师是张真源。当时是县里一个老爷家里办喜事,因为并非举足轻重之人,所以老一辈的人都没露面,只让他们去唱堂会。
场面颇为喜庆,戏还没开始,座儿已经有人喝醉了。因为童年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看到太多不是人的酒鬼,所以宋亚轩不喜欢喝酒的人,闻着酒味总让他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和那个早已音信全无的妈。
因此上,宋亚轩脸上似乎总有些不愉快,唱“可怜你……”却硬是一股咬牙切齿的口气。马嘉祺掌不住轻笑,索性人们大多醉的不省人事,也就没人在意。
宋亚轩瞪一眼马嘉祺抬眼观瞧,人群中竟有一人直挺挺的坐在那,并无半分醉意。细看时,发觉那人剑眉星目,神采飞扬,周身气派,绝非凡人,举手投足间,也是公子哥的教养。放在烂人堆里,别样的出淤泥而不染,格格不入的像是谪仙人。

【祺轩祺】虚花落(贰)


《大登殿》唱完,宋亚轩不免有些累,到后台卸妆,旁边就是马嘉祺,“你在台上是怎么了,跟我唱戏委屈着你了,一个劲儿的咬后槽牙。”宋亚轩摇摇头,轻笑一声,“我哪敢,就是受不了台下那帮酒鬼。”马嘉祺点点头,“那味道是不太好闻,奇怪他们那么爱喝,台下好像就那位公子没有喝醉。”宋亚轩漫不经心的问一句,“你认识他吗?”马嘉祺嗯了一声。宋亚轩刚要问起,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宋先生,外面有人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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