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抉择

死静的黑夜。
部落嬉闹的孩子和长老围坐在火堆旁。
“安静，安静，想听就给我安静！”长老用沧桑但坚韧的声音扼住了嬉闹。
“这个故事和我的年纪一样古老。”——
在很久以前，我们部落生活在遥远的西方。
那里没有四季，只有名为冬的年；那里不能哭泣，只有名为冰的泪；那里没有颜色；只有名为雪的画板！

一阵风，便可为生灵塑造栩栩如生的雕像；一夜雪，便可藏一座山；一场雨，便可使大地颤动开裂！
没有任何生命能在那片土地生存，除了我们伟大的祖先。靠那强大的意志力，和不屈的信念！他们，在那地狱般的世界中活了下来，与风赛跑，同雪入眠，和雨搏斗！
他们想征服那片大地……但，为此牺牲了太多太多……

部落首领的儿子——埃文意识到与这地狱的搏斗永不会结束。不管何等顽强何等无畏都无法改变这个地狱；地狱就是地狱，和顽强无畏无关。
于是，埃文向身为首领的父亲提出离开这片大地，去寻找更加适合部落生存的新世界；但埃文顽固的父亲毫不在乎埃文的提议；并斥责埃文愚蠢。
尽管埃文多次劝说；但始终无法改变父亲的心意，只让他们更加疏远。

悲伤的眼睛看着因严寒夭折的孩子，埃文眼神从悲伤转为坚决。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向父亲提出死亡决斗；只要赢了他就是新的首领，就可以改变部落的命运；如果输了他便会长眠于冰雪之下。
看着向自己提出死亡决斗的儿子，首领非常平静，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刻的到来。
“走吧。”首领在惊愕人群的目光中缓缓走向决斗场。

埃文看着父亲的背影，眼神中透着一丝犹豫；但还是跟了上去。
决斗开始了。
首领没有留情，手中的战斧向着埃文发起了猛攻。埃文被压制，只能用手中的剑盾拼命防守，并一直被逼退。一步，两步……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离开这地狱，难道你是这地狱的恶魔不成？！”

“恶魔，我是恶魔！？我为部落尽心尽力，英勇奋战，杀死的熊比你踩死的虫子还多！如果这是恶魔的行径，是的没错，我是恶魔，一个大恶魔！”
“那为什么不愿离开这地狱，这地狱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留恋这地狱？开什么玩笑！？它夺走了我的同胞，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恨它，恨死了这吃人的世界！”

父亲的话让埃文迷茫，他犹豫了。这一瞬间的犹豫被首领抓住，一记跳起的猛击将埃文击退。他撞在冰冷刺骨的墙上，肋骨已然粉碎。他低着头，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出声。
首领没有继续攻击，他放下了手中的战斧，攥着拳头对埃文咆哮，“天真的臭小鬼，以为那么简单吗！？驻守在地狱中和行走在地狱中那个更困难！？啊，告诉我！”

听到父亲的话埃文猛地抬起头望着父亲，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不离开；但埃文的心意没有改变，知道了父亲的顾虑反而让他更加坚定。
“我尊敬的父亲呀！我们不能只考虑现在，得向着未来。”
“未来？说得容易，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健康强壮吗？部落里有孩子、病人、老人，甚至孕妇，就算是我也无法保证在这地狱中长途跋涉能活下来，何况他们！”

“可……留在这地狱只会让我们失去更多的同胞。正是过去的人不愿放弃他们的现在才留给了我们这样的未来，难道我们也要为后人留下这样一个残酷的未来吗！？
“失败整个部落都会灭亡，如果现在都没了，何谈未来？”
“迁徙的确有巨大的风险；但如果什么都不愿舍弃也就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一定会失败的，迁徙根本就是送死！”
“凭什么就认定一定会……”
“我说会失败就会失败，没有为什么！”
“你害怕了，你臣服了这地狱；所以认定我们无法战胜它。你这胆小鬼！”
“胆小鬼！？”首领愤怒的将埃文抛了出去再次砸在了墙上。
埃文爬起来吐了一口鲜血，狰狞的朝着自己的父亲嘶吼，“那是因为什么？告诉我啊！”

首领猛地想开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表情转怒为哀，随后跪了下来，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我试过。”
首领的话仿佛冻结了时间，埃文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试过’？”
首领慢慢的抬起头，一边留着泪，一边颤抖，“以前我们部落并不生存在这片土地；而是在遥远的北方。那里很荒凉，经常闹饥荒，我也和你一样向老首领提出了迁徙，一样的被拒绝。

“我鼓动其他人支持我，最终老首领妥协。两个月的迁徙让部落千疮百孔；而更绝望的是我们来到的根本不是什么乐园，而是名为冰原的地狱！
“已别无选择，我们踏入了这地狱，一边前行，一边生存……靠着死去的同胞生存，最终来到现在居住的冰湖附近定居。
“我抛弃了自己的名字，一生都在为自己的愚蠢赎罪；但根本没有让我的罪孽有一丝减少。我不能，也没有勇气再背负一次这样的罪行。”

听完父亲的话埃文整个人都傻了，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反应过来后埃文缓缓说道：“一次失败并不能证明那是错的，如果放弃那前面所付出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首领将脸上的泪掰了下来，重振了精神。
“谁知道等待我们的会不会是下一个地狱。”

“也许吧；但因为可能是地狱就害怕可不像你这个第一勇士会做的！”
“又是激将法吗？唉~。”首领猛地盯着埃文，“我们都无法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没有人能知道结果。既然如此，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看看你有没有背负整个部落灭亡之罪的觉悟！”
首领冲向了埃文，气势之大如雪崩之势。埃文明白自己说服不了父亲，如果那么简单也就不需要这场死亡决斗了。

既然首领想看自己的决心，那就让他见识见识吧！他将心中最后一丝迷茫与犹豫清扫，在首领冲过来时直接向他扑了过去。
首领直接抓住了埃文的腰把他甩了出去；但埃文在被丢出去的瞬间用手肘猛击了首领的头。埃文再一次撞到墙上，他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脆响。
这声音如同英灵殿迎接勇者的赞歌，让他沉醉。他梦到自己睡在女武神的怀中，被她抚摸着脸。他好困，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累了，需要休息……

受到猛击的首领已经头破血流，晃动的身体仿佛风中摇摆的花朵。他猛地甩了甩头站稳了身体；然后望向埃文，只见埃文稳稳的立在那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在那瞬间，首领的眼中闪过了什么，随后便倒了下去……
三天后，埃文被拉回了地狱。父亲为他授予了代表首领地位的骨链。

“现在你就是首领了，如果你决定要迁徙，我支持你。”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
“这里根本就没有虫子。”
两人静静对视了许久；然后开怀大笑，那是这个部落从不曾有过的笑声。
向着太阳的方向，迁徙开始了。这无疑是一场死亡旅行；但通往那里没有人知道。

部落艰难的行进了十八天，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直通天际望不到边的山脉。眼前的山壁光滑如镜，就算是蚊子也无法立于其上。
“伟大的西芙呀！为什么要如此戏弄我们，如果我们有所冒犯请将所有的天罚都降临在我的头上！我愿承担这一切，请放过我的族人吧！”埃文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对着眼前的山脉大喊。

“振作点埃文，别忘了，你现在是首领；如果你绝望了，那整个部落也绝望了。”父亲的话让埃文重回理智。
“老人、小孩、女人、病人留下，一半的战士留下，另一半分成两组沿着山脉移动半天寻找出路。”埃文一边站起一边下达着命令。
看到父亲要走埃文拦住了他。“你是老人。”

埃文的父亲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一个可以杀死熊的老人，一个可以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的老人；同时，还是一位战士。”埃文无法反驳，只能看着他离开。
划破空气的嘶吼打破了荒原的宁静。埃文马上带着战士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当他们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浑身是血身受重伤的父亲向着埃文慢慢走来，在他身后躺着一只身长至少六米的白熊，十多位战士血肉模糊的尸体遍布周围。

埃文马上冲过去抱住了将要倒下的父亲。
“找，找到了。”父亲说话显得极其困难，每说一个字仿佛都要用尽呼吸的力量。
埃文惊慌失措的帮父亲止血；但毫无作用，急促的喘息将他的惊恐暴露无疑。
“冷静，冷静！”仿佛回光返照的父亲喝斥着埃文，才让他回过神来。

“发，发生什么了。”
“前面，有一个巨大的洞穴，那里一定有出路，里面……里面的家伙已经被我干掉了，咳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父亲。”
“上一次迁徙中，你，你的母亲生下你后力竭倒下了，她将你托付给了我。我不是你的父亲，不用为我难过！”
“父亲，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至少在最后……”

“呼……呼……埃……埃……”
死去的战士被安葬了。
当晚，部落用白熊的肉举行了宴会，欢庆勇者们进入英灵殿。
部落的长老告诉埃文：“来到这地狱并不是你父亲的错，想要离开那片土地的想法我们每个人都有，他只是第一个提出来了而已。我们告诉过他这不是他的错；但他始终听不进去。孩子，你父亲是伟大的。”

第二天，当部落满怀希望进入洞穴时，所有的希望都变为了绝望。前方，另一头沉睡的白熊出现在众人眼前。
对于现在的部落来说根本没有力量杀死这个怪物，就算勉强解决了它，部落所遭受的创伤也足以致命。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部落里的老人们走到了埃文面前，带头的长老对埃文说：“我们来引开它。”

“什么，让你们去当诱饵吗？不，不行，我会成为恶魔的！”
“我们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能为部落做出贡献我们深感荣耀。你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有必要你必须成为恶魔。”
埃文的表情扭曲着，短暂的思想斗争后他猛地单膝跪了下来，“恭迎各位勇士前往英灵殿！”
十多个老人拖不了那个怪物多久。族人们快步穿行在洞穴中；然而嗅觉灵敏的畜牲追了上来。

承重的踏步声在洞穴中回响，如同死神来临的倒计时。
埃文抱起跑在最后的孕妇，拼命狂奔；但身负旧伤的身体再加上一个孕妇，根本不可能逃出死神的掌心。
那畜牲理所应当的追了上来，一记掌击向埃文砸来，虽然埃文拼命躲开了；但抱在胸前的孕妇也滚了出去。又一记掌击，埃文拼命的滚开，并在翻滚中拔出背上父亲的战斧，咆哮着向那畜牲抛了过去——正中眼睛。

埃文乘机来到了那孕妇身旁想抱起她，“别，别管我了，救救我的孩子！”
看着孕妇坚定的眼神，埃文犹豫了一瞬；然后抽出匕首划开了孕妇的腹部，“对不起——”
疼痛让那畜牲发狂，嚎叫，趁它还没有回过神来，战士们投掷的长矛如箭矢般向它席卷而来；但那畜牲厚重的毛皮让这些攻击变得毫无意义。

埃文抱着那孩子拼命的奔跑，“光，是光，快到了。”
埃文那绝望与破溃边缘的精神燃起了希望，然而死神还是追了上来。埃文被重重的一掌直接击中，他死死护住了怀中的婴儿，翻滚着出了洞穴。战士们马上将洞穴上方的巨石推落堵住了洞口。
埃文终于离开了地狱；但也成为了恶魔。

“他是个好恶魔。”男孩突然喊道。
“哦，为什么呀？”长老对男孩的想法很是好奇。
男孩一边盯着长老的眼睛一边歪着头，“虽然他的决定让很多人死了；但那是为了更多人活下来不是吗？”
“哈哈哈……”长老开心的大笑了起来，那笑声，这个部落一直都有。
当埃文再次睁开眼时，他在女武神的怀中醒来，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他的父亲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