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 序章 暮色之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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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息还不畅通的年代，在世界一隅，有这么个地方。
它西北靠沉沦之海，南临阿尔维那镇，远东部则被连绵菲尔加罗山脉阻断，看似占尽地理优势却又被三面隔绝。呵，我描述的就是暮淞，一座灰蒙蒙的小镇。海洋造就了它潮湿的气候，也赋予了它免疫干旱的能力。由于食物充足，雨水充沛，在饥荒时期，附近城镇的人们往往会提前赶来此避难。不过，随着气候改善，已经很少有人为了躲避旱灾而专程跑这么远来了。
请允许我再详细地介绍一下暮淞吧。它算是个宁静的地方，面积不大，却容得下两千人口在此居住。我所说“宁静”，指的可不完全是镇中，而更是南边的暮光森林。森林坐落于暮淞和阿兰那之间，是两地往来之唯一路径。林中树木多以白桦和赤松为主，长得不高不低，不密不疏，偶尔几处还有挺拔的云杉。白天，被马车轧出的主干道上会有商人往来，他们把商品带往各个市镇，实现贸易流通。不过，路程虽长，中途却没有任何提供休息的驿站或旅店。这是因为，与其停下耽误时间，还不如选择疾驰一小时，提早达到市镇开始买卖呢。
再晚些入夜，狼群又开始嚎叫，这里将是野兽的乐园。此刻，能久留的也只有猎手了！老猎人视晚上的暮光森林为狩猎天堂，他们深谙野兽习性，懂得如何在黑夜里生存。若把大型动物皮毛拿到集市上去卖，便可赚一笔小钱。还有，森林可是孩子们的好去处。树木和草丛已成为捉迷藏的场所，魔法师的故事也激励其不断往深处探秘。有孩子会冒险到一个木桥和溪流的地方，然后回家向玩伴们吹嘘，自己到了世界的边境。我小的时候也去过一次，那是个不容易找到的地方。沿主路再往北，树木逐渐稀疏，也就到了镇上。直走十分钟过一座石桥，黑屋顶、白房屋和灰砖地就会映入眼帘，这一片，就是居民俗称的“贸易区”。

渔业是暮淞经济稳定的基石，这儿的居民有三分之一都靠打渔为生。街上，家家户户都会悬挂海产品出来卖，有鱼干，海藻，还有装饰用的海螺，海贝等等，琳琅满目。小贩卖力地吆喝着，希望裹着大衣东瞧西望，半天也看不中一样东西的人们能光临摊位。但这些买卖都是小本小利，捞不到多少钱。
偶尔有打更南边来的商人，他们出售的商品才真正是当地富人所喜欢，花下血本也要得到的东西。通常情况下，贵妇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买到它，以便在上层阶级炫耀，那便是珠宝玉石。在贵族眼中，宝石的名贵程度和声望成正比，代表着金钱，也代表说话的权力。
再往西北向走刻钟，就到了海滩。一般，我们管这里叫“暮光海岸”。傍晚时分，暮色照耀着砂子，反着银光，刺眼夺目，甚至超过了天空。是不是很美？它吸引着不少旅行者来暮淞参观。噢，说了这么多，还有个地方不得不提，那就是贸易区中心的礼堂。平常，每周二都会有人来此参加礼颂。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大堂院门总是紧闭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打住！你可千万别被表象蒙骗了，森林海洋固然很好，可暮淞对穷人来说却并不是个友善的地方。接下来，我将揭开它阴暗的一面：
在镇东，有一个肮脏无比的“贫民区”。这里原本是垃圾场，当贵族不允许下人在中心和贸易地带过夜后，就把他们赶到了这儿，当做垃圾对待。久而久之，就被冠以“贫民区”的恶名。住在此处的绝大部分是买来的“奴隶”，还有少部分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和懒汉。白天，奴隶们出去做苦力，乞丐们四处觅食。晚上，醉鬼们喝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酒，吵吵闹闹直到天亮。不过，可别以为很自由！时不时，被指派的打手就会在贫民区游荡，监视着穷人的生活起居，洗劫他们最后的一点积蓄。贫民非但吃不饱穿不暖，连住的屋子都破烂不堪。每天，还要起早贪黑去镇中做苦力，无偿地付出劳动。主人偶尔会赏赐面包和香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到此，你应该能看出，暮淞还处在权势当道的年代。刚才描述的美好生活，都只是上等人的日子。他们夜夜笙歌，举办晚宴和舞会，下等人则被压迫、剥削着，苦不堪言。也正是在善恶交织的暮淞，百年不遇的特大雷雨季来临了，这不是好兆头，人们都预感着将有大事发生。
是时候说说我自己了：我叫艾酒，是镇北周克力·耙金木匠店里的小木匠。同行的，还有体弱多病的帕娃。不知几岁起，我俩就被卖到暮淞当苦力，一做就是好多年。所以到现在，别人问年龄，我俩都无法具体说出，甚是惭愧。贫民区东北角有个漏雨的小木屋，就是我们的家。进门后，除了一张简易小方桌，加铺地的稻草外，别无它物。每天天还没亮，我俩就得去木匠店做工，直到夜深人静才能回家。这可苦了帕娃，他从小身体欠佳，没有得到医治，就是现在周克力还不让休息，反倒要干更重的活。久而久之，他积劳成疾，时常发烧咳嗽，有次都危及到生命。没办法，谁叫我俩是老板的奴仆呢？为了混饭吃，干活、效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们也想逃离压迫，但无论在哪，都改变不了低等的身份，无论逃到哪，贵族们都有办法把我们抓回来打死。以前的瘸腿阿本就是例子，腿脚不利索的他已经逃进暮光森林，可还是被活活抓住，吊死在礼拜堂的院子里。

所以，穷人们固然承受着老板和上层的咒骂、毒打，却不敢有怨言。这样看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受尽屈辱至少不会饿死。有一次周老板三岁的儿子丢了两个籽儿在地上玩，我趁他不注意时悄悄放在上衣口袋里，下班就跑去镇南林奇医生那给帕娃买药了。讲讲也可笑，这人生“第一桶金”来得不太光彩。
说起来还得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木匠店女仆温妮，她是周老板从外地买来的奴隶，住在前院的狗屋。主人不在时，她会偷拿一些食物分给我和帕娃。多亏了这些食物，我俩不用每天饥肠辘辘地回家。在我心中，早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看待。
贫民永远被看做“天生的奴隶”和“出气筒”，他们逆来顺受，无所作为。但也有例外，比如某些人幻想着劫富济贫，幻想着出人头地，幻想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就是最近的我。也许是不愿再受压迫，又或是对帕娃的境况于心不忍，近日我总是无心干活，而是想着如何改变现状，去惩治那些自以为是的上等人。
暮淞有个作恶多端的大坏蛋李伯，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手握一座矿场，还在镇南开了个地下赌场，每天和贵族打交道，混迹于上流社会。他用钱通路子，以致势力越来越大，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黑帮团伙。虽然自封李伯财团，但镇上的人都清楚，他在暗中施暴，去打压意图反抗的正义之士。贵族们想方设法巴结他，给他好处；贫民们听见他则失魂落魄，闻风丧胆。虽说我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但事情的起因确实是和他有关。

早半年，他用卑劣的手段把老镇长搞下了台，并扶植了一个新官马西莫。这个马西莫原本是名不经传的混混，仰仗着些许权势，给了李伯好处，坐上了新镇长的位置。导致现在，暮淞的治安更加混乱不堪。不过最聪明的还是李伯，整个地区都充斥了他的爪牙。
大约半个月前，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贫民区唯一有点本事的商人费历被吊死在中心礼拜堂院子里的大树上。在此之前，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消息传得很快，一眨眼，全镇都知道了。那天围墙外聚集了大量的人，贵族们为他的死感到高兴，穷人们为他的死感到恐慌。费历是个有本事的穷人，他白手起家经商，赚了钱，但是和马西莫有点过节。所以人们都猜测，是镇长暗中派人处理了他，而实施者，除了大胆的李伯以外别无他人。
于是，从那天开始，镇东就发生了不小的动荡，一个在贫民区引以为傲的人被权力贵族抹杀了后，便有人不再甘受压迫，而是密谋着该如何推翻李伯的“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