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逝时代》第五十三章 青春陪伴.4

生活无比绵长，慢慢悠悠，经常会让人空虚无聊。生活无比紧张，争分夺秒，每一帧都尖利地滑过眼角。生活无比平静，墨守成规，就像永远按下了单曲循环。生活又无比新奇，即使知道早晨的闹钟始终在响，耳边总是有家人唠叨，街角依旧趴着那只流浪的灰猫，却也依旧步伐轻快，对未来满怀希望的期待。生活就像是让人永远都猜不透剧情的连续剧一样。
当我们的青春被安放在本就复杂的生活里，我们躲在温暖的被窝，消耗着年轻给我们的充足养分，即使黑夜肆意侵袭，它始终被被窝的温暖隔绝在寒冷之外。爱情的朦胧或者生活的悲凉，都会一点一滴地慢慢渗透进我们的心脏。而当青春美好的岁月过去以后，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换上一张冷漠的面孔，在大街小巷低着头匆忙地赶路，把寂寞孤单的影子留给大地，留给香樟树上落下的枯叶，留给清晨缓缓升起的茫茫白雾。夜深之时，只有空旷街头的红绿灯，在没有车辆和行人的路口频繁地跳换着颜色。
正是青春里那些曾经最熟悉的故事，在我们以后漫长的生命里，变成一幅幅温暖的画面，我们也随之变成世界上那些拥有幸福的众人中的一个。
餐桌上，云潇然和大家始终维持着一种不急不缓的聊天速度，这让他看起来很高雅，不会过快而让人觉得他轻浮，同样也不会冷场让人觉得他无趣。包厢里气氛热闹，大家不约而同地说起许多经管学院的趣事，当然所有人都很刻意地避免谈到云潇然之前车祸的事，大家对这件事情的有限认知几乎都只停留在那段时间里新闻媒体的猜测报道中，以及云潇然调侃自己是“刀疤男”发在朋友圈里的几张裹着纱布的自拍照。即使在座的人内心充满了对未知事情的无限好奇，依旧没人敢在现在去不怕死地揭开云潇然刻骨铭心的伤疤，只有陈佳琪很小声地对着宋越彬的耳边说了一句“他比以前还要帅气了，脸上的伤疤确实都看不出来，他之前得受了多少罪啊”。

是啊，受了多少罪，旁人终究无法感同身受，这一切都需要云潇然自己面对，自己紧紧咬牙扛下来。
虽然林幻心事重重，可是有时候听到好笑的地方还是会忍俊不禁。
云潇然被大家连灌了几杯酒之后，起身去洗手间。在服务生的指点下找到洗手间，推开门，洗手间里已经有人，在盥洗台前洗手的男子在云潇然推门而入的刹那站直了身躯，云潇然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与镜子里的人目光相接，他不是别人，正是付元。
一时间，沉默占据了整个这个小小的空间。窗户外面灿烂的云霞变得更加地浓烈，迷幻的光影似乎把整个世界都照得通红，像是天上突然出现一桶巨大的红色染料打翻在了城市的上空。夕阳的光线像是被夏日的热风吹散一般慢慢消失，正如同再也回不去的美好年华，那种感觉像是一个时代最后的剧终。
“云潇然。”片刻后付元先开口。“久仰大名。”
“不敢。”云潇然目光直视着付元，神情如同往日里一样淡定。“付先生才是名扬四海。”
“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付元关掉水龙头转回身，如鹰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和他硬朗形象所匹配的冷酷。明亮耀眼的灯光打在云潇然的身上，将他英挺的外表和出众的气质衬托的一览无余。付元虽然早料到能让林幻心动的人必定是非出色，但云潇然的出众确实超出了他的预估。

这样的一个人在学生时代一定也是出类拔萃，如果自己和他处在国大的同一个时代，两个人的较量究竟谁胜谁负？如果自己更加出色，那为什么林幻的选择会是他？难道自己确实不如他吗？付元不由的眯起眼睛暗暗评估。付元看着他，忽然语出惊人：“你觉得你和她会一辈子在一起吗？如果没有下定决心，我劝你还是最好早点放弃。”
这个颇带挑衅的问题并未如付元想的那样让云潇然的情绪有所波动，云潇然的脸上依旧挂着微微的笑容，让付元很难猜到他现在的内心活动。“不好意思付先生，我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任何实质意义。”
付元苦笑着靠向墙面，两只手环抱在胸前。“林幻似乎没有和你提起过我。”他的语气是十分肯定的，当时在大堂的情形已经让付元察觉。
“的确没说太多。”云潇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林幻过去的很多事情都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问过她，似乎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以前的事情终究都过去了，只要她现在爱的人是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会在乎，因为，我同样深爱着她。”
付元在听到云潇然这句话后，眼睛渐渐地无神，然后越来越暗，越来越暗。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转眼韶华暗淡，岁月无情流逝，尘埃覆盖所有朝向爱情倾斜的阳光。是不是当一个人走完对方曾经走过的所有旅程，就可以忘记她，那份沉睡不醒的梦，在这一刻被锁进黑暗的束缚。逝去的忧伤是嵌在心里的一份不可名状的灼热，曾经那样清晰的痕迹未来也注定会慢慢的消失不见。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都是无法长久的，即使人们觉得它一定可以永远地存在，事实却是永远这样的字眼，似乎永远都没有出现过。

也不知道是几点结束了这次的聚会，云潇然拉着林幻离开了餐厅。
窗外的天已经非常黑了，崭新更换的黑色路灯早已点亮了起来，橙黄色的灯光在茂密树枝的遮挡下，散发着陈旧的光晕。云潇然的视线在酒后的微醺里，仿佛被加了一层暗色胶片滤镜，那些隐藏的路灯在他看起来像是漆黑的深夜里对他悲伤地凝望着，他感觉城市的景色此刻看起来也有些伤感。
两个人回到家后，云潇然又从柜子里拿出两瓶很久以前朋友送给他的红酒，林幻表情惊讶地看着他，从来没有见他对酒精有着像今天一样高昂的兴趣，林幻轻轻地抬头看了云潇然一下，那不经意的一瞥里，充满了欣赏和茫然。喝到第二瓶的时候，云潇然突然朝柔软的沙发上一倒，把头搁在林幻大腿上，他穿着回家后还没来得及换下的一身黑色衬衫，领带已经被他扯松了挂在领口上，衬衫的领口敞开了两颗扣子，露出胸膛上一片有些略微发红的白皙皮肤。他那双已经眯着的迷人的眼睛此刻仿佛里面有星星一样一闪一闪地看着林幻，他手上还拎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带着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语气透露出迷幻的诱人。“亲爱的，我喝醉啦！”
林幻看到云潇然这个样子，嘴里发出“嘿嘿哈哈嘻嘻”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声。“你平时喝多了都这个样子吗？”
“我从来都没有喝多过。”云潇然噘噘嘴，像个还没成熟的小男生一样，额头上写着“不服气”三个大字。

“那你再喝多一些会是什么样子？”林幻有点疑惑。
“把衬衣扣子再往下解开两颗啊！”云潇然理所当然地回答，低沉迷人的磁性腔调，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责怪林幻“这你也不懂”。
林幻脸瞬间发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去洗手间。林幻拧开自来水的龙头，任水流哗哗地流下去，她的手撑着洗手盆的边缘，站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满脸潮红的自己，眼睛里像是有夏日灿烂的光。她把旁边那个巨大的浴缸里放满了水，又用沐浴乳填了满满一浴缸的泡沫，整个卫生间被明亮的灯光照耀着，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包裹着她全身，她脱下衣服慢慢地坐进去，感觉今天所有紧绷的神经和慌乱此刻突然放松了下来。
泡了半个小时，林幻披着浴袍出去，一开门就看到了靠在门口沉默不语的云潇然，他随着声音慢慢地抬起头，凌乱的头发稍稍地遮挡住他的眼睛。他的瞳孔里又一次盛满了那种又温暖又悲伤，又滚烫又浓烈的热切，眼底是绝对不愿意让她看到的痛楚，他的目光从林幻的脸上缓慢地打量过去，像是一种无声的质疑。
林幻看了他三分钟才轻轻地问他说：“潇然，你是在怪我没有和你说过他么？”
云潇然用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不是，我没有怪你。”
“可是你知道吗，当初我误会你的时候，我有在怪你，怪你什么事情都对我隐瞒。”林幻看云潇然没有任何反应，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只想好好地爱你，一直陪着你。”

云潇然俯过身子，在林幻的耳边用他低沉而又迷人的声音对她说：“林幻，你搬到我家来吧，和我一起住，好么？”他呼吸里散发的荷尔蒙的冲动，仿佛一把锋利的剪刀，将林幻所有的理智都剪成了碎片。
“那欧筱怎么办？”林幻发自潜意识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似乎是她此时唯一残存的理智，又或者像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两个人都沉默了。
“她会理解的。”在无声的寂静里，云潇然忍不住还是露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云潇然走进一些低下头，和林幻呼吸相闻。
云潇然确实有些喝醉了，但是却不觉得难受，感觉就像刚刚吃完感冒药时的那种又舒服又懒洋洋的状态，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欢乐，然后又突然伤心。他把林幻抱到卧室，一放到床上，她就急忙钻到被窝里蜷缩着，长长的眼睫毛静静地垂着，云潇然长时间地凝视着她，距离非常非常近。
林幻最后的记忆，是她躺在床上，头枕云潇然的胳膊。半晌，云潇然慢慢伏下身子，
在生命里留下一个人，在岁月里爱上一个人。一字一句的甜蜜，一偏一页的酸涩，之后就会累积出来人生时间的轮廓，堆砌成为两个人之间此生陪伴的守候，所有在眼前划过的最珍贵的回忆全部都会嵌在时光里。那些一起描摹的青春行进时的画面，就是最好的我们，就是最好的爱情。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陪伴更是最辛苦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