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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2023-05-29 来源:百合文库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第二百八十六章 水浪滔天
鱼公公听到水师军官的汇报,抬头向南看去,
远处的天空黑云厚重,层峦叠嶂,像是堆积在天空当中的巨石,压得底下人透不过气来,
从积云的情况来开,南边江上肯定在下大雨,庐州这里虽然没有下雨,但谁知将来黑云会不会向北飘到这里来呢?
南湖距离大江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江中混着泥沙的洪水居然可以朔流而上,将南湖也染成一片黄色,那么这时的江面是一副什么样子也就不难想象了。
鱼公公皱着眉头看着天看着湖面,一直没有说话,那个水师军官则继续说道:
“公公,江上风浪太大,而且水文逆行,风向也不顺,此时拔锚出航凶多吉少,我看我们还是先在庐州待一段时间比较好。”
鱼公公负手立在岸边听军官汇报,不发一语,而军官刚刚把话说完,众人就能听到身后庐州城中穿出的钟鼓声,
桃逐兔回头望了望,小声对桃逐鹿说道:
“城里已经准备防守了。”
桃逐鹿这时也在抬头向回张望,听到桃逐鹿此话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仇孝直上前对鱼公公说道:
“只要我们还在江北雷有德和他手下那几十万大军就不会放过我们,一旦我们被歼灭,京城就是一座空城了,若京城全无防守无论江面上浪有多大都不可能阻止雷有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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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军官听到仇孝直鼓动鱼公公,执意要求乘船渡江非常愤怒,他立刻对鱼公公说道:
“公公,我们征调的民船根本不经风浪,从江州东下时江中航道已经很难通行,我们在浪里沉了不少船只,好些兄弟未能接敌就先葬身鱼腹,这样死的冤啊!现在我们的船多少都带点上,刚到庐州都还没有来得及修补,现在又要出航,而江面的水浪比来时还要大得多,这就根本不是渡江回撤了,这是送死!“
军官说得言辞激烈,尤其是最后“送死“两字颇有冒犯的嫌疑,不过鱼公公还是负手听着,全然不发一句话,
那军官接着说道:
“庐州乃是江北重镇,城高墙厚,只要我等与城中百姓一心坚守,定可以将贼寇阻于城下,如此则贼寇锐气被我耗尽,而四方援军则可以趁机前来支援,到时候里应外合夹击贼寇,贼寇必亡,为何要现在狼狈逃窜,留骂名于天下人?”
军官说完鱼公公明显眉头松动一些,低头看着地面一直咂舌,
仇孝直见鱼公公也有些被军官说动,连忙劝道:
“公公,这位大人所说似乎有道理,但仔细推断则会发现漏洞百出,庐州有五不可守,还请公公听小吏为公公解释。“
军官听仇孝直这么一说,抬头恶狠狠的瞪着仇孝直,而鱼公公则扭头看了仇孝直一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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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来我听听。“
仇孝直作了个揖,然后开口说道:
“首先,我军兵力不足,刚才这位大人说庐州城墙坚固高大,足以支持我们防守,可大人是否想过庐州城这么大,光城门就开了八个,我们这三万多人怎么守?我们这点人能把几座城门守住就已经是极限剩下的城墙怎么办?贼寇自起事以来兵力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每到一处就拉壮丁充数,现在又拉上了河阴流民,全军人数远超我等官军,凭贼寇人数完全可以四面围城,同时进攻,这种攻势下我们又能撑多久?“
这时军官插话说道:
“城墙不可守我们自可以出城与贼寇交战,以我京军战力击败贼寇不在话下。”
仇孝直闻言答道:
“若是刚从京城出征那会官军的确可以以少胜多,卫侯在荆州、当阳打得两仗正是如此,可经历了多次血战,贼寇作战能力一点也不输于官军,若是我们背城而战也绝无机会以少胜多,寿春之败就在昨晚,要不要我为大人仔细讲讲?“
军官被仇孝直的话顶了回来,但他任不甘心,于是说道:
“我们是奉命讨贼,天下何处不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我们人数不够可以调动城中百姓于我们一同守城,军民一心,贼寇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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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孝直待军官说完立刻开口答道:
“大人这么说可曾去问过城中百姓,是否与官军一心?“
军官被仇孝直这么质问,明显心中有怯,不过还是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仇孝直闻言答道:
“当然不是!”
然后仇孝直掉头对鱼公公说道:
“大军一路而来,入城之后驻扎何方?有无扰民?昨晚德王下令狂欢之后营中将士在城中都干了什么?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猜得到发生了什么,如此一来有谁敢说城中百姓与官军齐心?
贼寇作战一向广布间谍,之前方城夜战,贼寇入城的细作就把城门打开,之后我随同卫侯驻守项城,贼寇围攻之前有桃逐鹿将军专门带队搜剿城中可疑人物,及时如此到了半夜还有贼寇埋伏于城中的眼线出来活动。这几天京军驻扎庐州可曾派人把守过城门?可曾检查过进出庐州的各色人等?昨晚城门打开,有哪些人入城可有人知道?城内鱼龙混杂,满是破绽,怎能固守?
而且自从项城之战后,贼寇东进路上全都得到了流民支持,现在雷有德手下好些军力就是由这些流民组成的,当时安置流民庐州有多少?城中有没有?都安置在哪里?这些是我们入城之后能迅速解决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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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孝直顿了顿,对着鱼公公总结道:
“依小吏之见,现在我军人少不足以守城,城中人心不齐,细作横行,还有大批流民可能接应攻城贼寇,如此形势哪怕孙武再世也不可能守住城。我们没有必要留下来送死。”
鱼公公听仇孝直一口说完这么多,轻声吟道:
“兵力不足,人心不齐,细作满路,流民作乱,的确难啊。”
然后鱼公公问道:
“可仇孝直你刚才说有五不可守,现在却只说了四条,剩下那条理由呢?”
仇孝直看了看左右将士,大家在没有鱼公公命令的时候全都只能等在码头,现在则是听着几人再次争论,
鱼公公见仇孝直不说话,追问道:
“有话直说,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仇孝直又作了个揖,然后说道:
“最后一点是不可守是我军主将不可守。”
鱼公公听到仇孝直这么说,眼睛里露出了些许凶光,现在统军的是他鱼公公,而仇孝直这么说,岂不是当众质疑鱼公公的能力?
旁边那个水师军官说道:
“你个书生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鱼公公则吊着眼睛自语道:
“主将不可守?”
仇孝直似乎没有察觉到鱼公公情绪的变化,他低着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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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主将不可守!
若是全军由鱼公公统帅,小吏当然不敢这样胡说,可现在我军的统帅是德王,昨晚德王已经下令城中狂欢,如果公公回身据守庐州,德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真的无法考量,万一庐州有失,德王岂不是要被雷有德抓住,到时候公公怎么向皇上交代?“
鱼公公没等仇孝直说完就已经听不下去,接连说道: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
然后转头下令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上船!”
将士们听到这话赶紧行动了起来,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之下纷纷带着一身东西登上船只。
军官听了仇孝直说了这么多,也觉得仇孝直说的很有道理,但他还是不服气,便对仇孝直说道:
“你这么着急想渡江回京是着急着活命吧?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仇孝直抬起头来,看着军官说道:
“当日我随卫侯一起入项城,整个河阴道几乎五城固守,无人敢当贼寇,我们在城中收拢散兵,招募义勇,小小一座城池被贼寇围了好几重,一连几天贼寇都昼夜不停地攻击,当日最危险时,城墙西南角被攻破,我与我儿子亲自率队上前堵截贼寇,修复城墙,当日危如累卵我尚且舍命与贼寇相博,今天我岂会贪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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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后朝廷一定会为江北大败找寻原因,我仇孝直在这里鼓吹渡江,只要把我抛出去到了京城我哪里有路可活?我之所以这么干就是因为我军退军才是正招,不可再留江北,如果大人觉得我仇孝直贪生怕死,自可以把我一人留在这里,你们南下,只要你们肯南下回京就行。“
那军官被仇孝直堵得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又对仇孝直说道:
“那你知道现在我军的这些船只进入大江的话凶多吉少吗?以现在江上的风浪我们怎能安然渡河?”
仇孝直侧眼看了一下不断上船的军士,又瞟了一眼鱼公公,现在大军渡江已成定局,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但这个军官的顾虑也是军士们的顾虑,仇孝直绝不能容忍这种顾虑在军士们心中蔓延。
于是仇孝直说道:
“若是江上无法通行,那么我们守卫庐江,江南的部队就不可能前来支援,没有江南的援军又能等到哪里的援军?海陵的东军已经被雷有德歼灭,江北可战之力都在大河以北,离我们太远了,根本赶不过来。
大人既然说渡江危险,待会上船请让孝直上最破的那条,如果沉了就把我献祭给龙王爷,保得大家平安过江!“
第二百八十七章 老将
将士们刚一登上舰船沿河而来的水浪就比刚才又长了一节,鱼公公见状赶紧下令全军拔锚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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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时船夫们还费力操弄船帆借用风势航行,但慢慢的风向就变得彻底与船只航行方向向左,各船如果继续扬帆只会被吹回湖中去,于是船夫们便把船帆降下,各船从舷侧伸出长桨,船里将士们拼命划水,在水浪中向东艰难航行,
船上大多数的将士们昨晚上都在庐州城中喝得烂醉,一大早就被强行拉起来,还被塞进狭小船舱中玩命的划船,精神体力哪里跟得上?而且水面浪打风疾,船舱为了防止江水倒灌又把各舱门封死,一点也不透气,仓中之人被水浪催的一会天上,一会地底,不过一会所有人就把昨晚上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一瞬间甲板上就变成了一片狼藉,船舱里面更是臭如粪坑,
忍受着这些地狱一般的折磨,将士们爆发出了京军出色的训练水平和严格的纪律应有的纪律,这么多条船在河面上拧成一股绳,毫不停歇,跟着前面死命向前划,竟然没有一船掉队,
也不知过了多久,累的虚脱的将士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船划进了大江里面,但入江并不意味着船队可以松一口气,相反,大江里面的风浪要比濡须水中激烈得多,船只进入之后虽然可以借着东流的江水过江,可是猛烈的水浪随时都有可能将小船吞没,一直生长在塞外,没坐过几回船的桃家兄弟这才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巨浪滔天,什么叫一叶扁舟,倒是兰子义还是那副样子所在船角,除了不时吐一口,再也没有其他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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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们帮着船夫一起掌舵操船,嘴里把能念叨的各路神仙都念叨了个遍,就这还有好几艘船禁不起风浪,在江中散架,狂风巨浪之中连叫喊声都听不见,那些船上的人就没了。
滔天巨浪加上倾盆大雨让操控船只变得极其困难,船队从原定的渡江地点向东偏离了好远,而船只的强度和风浪威胁又不可能让船队顺流而下直接回京,最后拼了命才在姑孰靠岸,
行进许久的将士靠了岸几乎都要瘫倒在码头上,但在鱼公公的命令下这些将士不得不强行拉起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子,将船中驮运的装备物资拉上岸去,然后顶着大雨安营扎寨,
受到水浪颠簸的德王从开始划船时就一直开口骂个不停,同时把兰子义和戚荣勋两家祖宗十八代都挑出来臭骂了一通,骂他两人白吃了将门家的饭,出来带兵居然败得精光,现在要连累德王擦屁股,骂道动情处差点操刀要砍人,幸好兰子义与戚荣勋与德王不在一条船上,鱼公公也设法阻止了德王砍人的行为,等船一靠岸德王便骂骂咧咧的要了马匹往姑孰城中去了,
德王这次离营鱼公公并未阻止,也没有紧跟而去,渡江这一路上德王把鱼公公骂的狗血淋头,虽然鱼公公一直满脸堆笑,没露一点怒容,但明眼人都看出来鱼公公已经憋了一肚子火,而鱼公公之前陪德王游山玩水,围山田猎积累的那一点“人情”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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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京就砍了你!要你个老东西死太监有什么用?”德王登岸之后如是说道。
原本将士们以为在德王走后鱼公公要找人把这口邪气发出去,没想到鱼公公居然废话不多默默地指挥全军安营扎寨,并没有像大家想得那样找个倒霉蛋杀了泄愤,这或许就是统军老将的肚量吧。
将士们当夜扎寨,次日姑孰和周围各县的官员便送粮草酒肉来营中问候,当时从京城出征之时大军便一路缘江而进,姑孰这边早已经被德王蹂躏过一遍,这次各级官员虽然及时的将东西送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地方文官们眼睛里闪烁的是幸灾乐祸的兴奋,这次兵败之后不用他们动手,皇上就能让这些胡作非为的丘八好好喝一壶的了。
鱼公公在渡江的船上就抽空拟好奏章,刚一靠岸便派人送交京城,奏章到底写了些什么其他人并不知道,大家只知道鱼公公些奏章的秉笔人是仇孝直。既然已经渡江,又给朝廷上了奏章,还有粮草供给这里的驻军,鱼公公也没有着急开拔,而是安心在江边扎寨,这其实也不是鱼公公有意位置,他手下的京军们已经疲惫不堪,已经到了不得不修整的地步。
鱼公公驻扎在营中,德王在姑孰青楼里日夜笙歌,大家也都习惯了德王这幅败家样子,只要他不惹事就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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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岸之后已经过了两天,将士们睡了两天总算恢复了些精神,大家吃完饭后又有了力气玩投石超距之类的军中游戏,不少将士到江边祭奠死在江中和江北的友军兄弟,经历了出境以后漫长的行军和消耗,将士们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后终于可以放松了,
但将士们放松下来并不代表统军的将领可以放松下来,德王依旧在吃喝嫖赌,无人敢管也无人管他,不过鱼公公和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将士们私底下也在偷偷讨论朝中会有什么动静。
这天傍晚时候雨势小了一些,鱼公公正坐在大帐中检阅文书,饭菜就在一边桌上放着,但鱼公公只动了几口,剩下的都扔在一旁,倒不见得是饭菜不合口味,而是鱼公公心中有事,按照姑孰和京城的距离,今天也该是京城来消息的时间了。
鱼公公心神不定的抬头看着桌上的烛火,两眼出神的迷成了一条线,
忽然帐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在鱼公公听来这声音来的虽然急,但并不燥,且步伐稳健有力,精神饱满,不像是刚刚渡江的这几万疲兵能走出来的。
鱼公公听到声音收回了目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逃不了的,只是已经入营却没有让全军集合,或许来人带来的并不是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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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公公先一步走下案几来到帐前,他刚刚站住眼前的帐门就被掀开,一行台城卫引领者一个老面孔走入帐中。
鱼公公挑了挑眉头,似乎是在打招呼的说道:
“张太尉?”
张望进帐摘下斗笠看着鱼公公,笑道:
“鱼公公。”
接着与张望一起进帐的一个小太监压低声音说道:
“鱼朝恩接旨!”
鱼公公闻言没有多想,扑通一声匍匐在地,只听小公公念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责令鱼朝恩携兰子义、戚荣勋入京述职,命太尉张望领前军副元帅,统领大军......钦此!”
小公公念罢圣旨,规规矩矩的走到鱼公公跟前,弯着腰将圣旨递到鱼公公面前,然后说道:
“鱼爷爷!您起来接旨吧!”
鱼公公两手捧过圣旨,扶着那小公公站了起来,
这个来宣旨的小公公真是平时在宫中伺候鱼公公的贴身太监之一,是鱼公公的心腹,鱼公公看到是此人被朝廷派来宣旨,心中踏实了不少,
起身之后鱼公公问道:
“只是要夺我的兵权?”
张望脱下蓑衣递给后面的台城卫,听到这话笑道:
“只是让公公回京述职,并未解除公公监军之职,谈不上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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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公公把目光越过张望,看向后面从京城新来的台城卫,示意这些人可以出去,那几个台城卫便作揖之后走出门外。
鱼公公摆了下手示意张望坐下,然后在小太监的伺候下坐会自己的主座上去,边走边问:
“宫里怎么样?”
小太监恭敬的答道:
“一切正常,都按着爷爷您出京之前的安排在做。”
鱼公公又问:
“姓隆的呢?”
小太监答道:
“他整天在内阁和几位阁老打口水仗,连司礼监的事务都快荒废了。”
鱼公公听到隆公公并没有趁他出京是插手他的台城卫,放心不少,在不易被人察觉得时候点了点头。
鱼公公坐会桌后,给那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便踩着小碎步去给张太尉倒水去了。
鱼公公这时问张望道:
“张太尉既然不是来夺我的兵权,那么又为什么要赶我回京?”
张望坐在座上拿出毛巾擦了擦脸上雨水,结果小公公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后说道:
“皇上没有要夺你权的意思,这次皇上让我来实际上是想让你给我监军,以求扭转现在这幅狼狈样子,不要让贼寇来吧京城踏平了。”
鱼公公闻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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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
张望答道:
“我被皇上单独招进宫里了。”
鱼公公听到这话没有吭声,皇上的身体鱼公公非常清楚,多年不上朝却突然将张望招进寝宫,可见现在事态有多紧张。
不过张望接着说道:
“但是鱼公公你也不要觉得这就没事了,想要招你进京的是满朝那些大臣们,卫侯和戚候在江北打出来的那些战绩可是被朝中诸位大人骂成了一坨狗屎,皇上拗不过他们才要招你和两位小侯爷入京,你回去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就真要完蛋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太监遇到兵
鱼公公看了一眼张望,左边眉头向上挑了挑问道:
“这么说来我的情况还是不乐观了?”
张望把茶递给那个小太监,嘴角微笑,眼睛绕着帐篷里面转了一圈,就是不看鱼公公,等了半天张望才说道:
“乐观不乐观那要看你入京之后表现如何了,皇上已经尽力了。”
鱼公公追问道:
“那你呢?”
张望听到这句才抬头看向鱼公公,他的的眉头略微有些发皱,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但嘴角上还是挂着微笑,张望不置可否的答道:
“我个被召回京城养老的老东西都能再被派出来统兵,看来朝廷这回是真急了,就算我这一仗打赢了,恐怕功劳也记不到我头上,别忘了,主帅一直都是德王爷,我看不看好你,支不支持你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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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下之后张望深深的坐回到椅子中,产叹一声补充道:
“如今朝中满是治国能臣,反倒是能征善战的武将略显单薄,而御马监里能拿得出来监军的人就更少了,
我张望在朝中无党无派,孑然一身,挤兑你我没好处,反倒是换个不懂行的小太监过来我更麻烦。“
接着张望又把目光投向鱼公公,这次张望的目光看的更深,眼神像是一把剔骨刀一样扎进鱼公公的眼中,张望说道:
“我张望出来只管打仗,谁能让我打胜仗我支持谁,剩下的我一概不管。我这么说鱼公公可是放心了?”
鱼公公何等人也,别说张望眼神像刀子,就是张望眼睛是刀子估计鱼公公都不会缩一下,
不过张望的表态还是让鱼公公颇为满意,鱼公公终于可以放下满心的戒意,将后背靠在椅子上了。
鱼公公叹了口气道:
“皇上当然知道我的赤胆忠心,但朝廷之中从来不缺乏落井下石的小人,我平日在皇上身边都有不少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更何况这次出来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
张望又从小太监哪里借来茶杯喝了一口,他并不太在意鱼公公现在正在说什么。
鱼公公瞥了一眼发现张望对自己的说辞没有兴趣,便没有在继续说下去,他又问道: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按照太尉大人说言,皇上想保我,你也想让我留下,那剩下的人呢?”
张望好像没有听懂鱼公公的话,问道:
“还剩下谁?”
鱼公公笑道:
“老丘八你莫要装蒜,你知道我在说谁。”
张望抬头看了鱼公公一眼,也笑道:
“我还真不知道。“
鱼公公看这张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
“姓隆的呢?他怎么看?”
张望闻言低头继续摆弄他的茶,若无其事的说道:
“你们宫里到底在发生些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和隆公公有什么.....过节我也不清楚,但这一次隆公公并没有要将你落井下石的意思,他和皇上是一致的。”
张望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又说道:
“你可知道你出征的这些日子隆公公替你批回去不少弹劾奏章?”
鱼公公闻言猛地将自己从桌子上推开,冷哼一声说道:
“姓隆的难道以为他这点手段就叼买得了我的人心?那个死太监,断子绝孙的玩意如意算盘打错了。”
鱼公公骂完之后又问道:
“那这么说来咬我的只有朝中大臣了?”
张望把手中茶杯放下,看了看鱼公公之后面色为难的说道: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是也不是。”
鱼公公问道:
“此话怎讲?”
张望说道:
“满朝文臣的确对你出京之后一路游山玩水,田猎无度的行为怨气十足,你让卫侯和戚候在江北的行动失利也让朝臣们找到了攻击借口,圣人门生可是不会容忍你连妖贼都剿灭不了的,而且之前在方城的时候,专门从太仓运过去的粮草居然全部被贼寇缴获了,朝中的大臣们一个个恨不得冲到大营里去把你生吞活剥了。“
张望说的这些都是鱼公公身上的痛楚,不过之前仇孝直已经给鱼公公找出了应对的办法,鱼公公现在听着张望所说也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的说道:
“我陪着德王在江南游山玩水倒还有些可能被朝中大臣们泼粪,可是卫侯在江北的一连串作战都是非常成功的,哪怕最后不利的情况下还斩了贼寇天王的脑袋回来,江北之所以兵败正是因为他章鸣岳派了那个什么解宣明道前线插手才造成的,那小子胆大妄为居然还把卫侯给软禁了起来,兵败的事情自然应当由他章鸣岳来承担,与我有什么关系?“
张望咋了咋嘴,缓缓地说道:
“这就我说的并非所有文臣都想要你命。”
鱼公公闻言又盯着张望仔仔细细看了一会,最后问道: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难道说章鸣岳不想借机干掉我?”
张望答道:
“在我看来他的确不想,一来江北闹成今天这个样子他章鸣岳完全脱不开干系,二来......”
鱼公公眯着眼睛问道:
“二来什么?”
张望答道:
“二来章鸣岳不是傻子,把你搞下去谁来灭贼?年初刘挺被皇上赐死,章鸣岳手中只剩熊敬宗一人还算能战,现在熊敬宗已经命丧方城,章鸣岳手下号称算无遗策,其实不过是赵括第二的解宣明又让他章鸣岳一身腥臭,他现在还能让谁出来统兵?把你我搞掉谁能替他稳住军队?”
鱼公公闻言问道:
“可你刚才说朝中大臣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现在又说章鸣岳不想搞我,这不是矛盾吗?”
张望反问道:
“这有什么矛盾的?”
鱼公公说道:
“章鸣岳就是文臣,文臣就是章鸣岳,他们是一体的,岂有大臣想干但章鸣岳不相干的?”
张望闻言干笑了一声,然后讽刺鱼公公道:
“你个老宦官,不读书还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他章鸣岳是士林魁首不假,可也得士大夫们选他当魁首他才能当,要是他与士大夫们意见相左,你看那些读书人会不会把他掀翻到座下。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这次朝中大臣集体犯混与以往不同,以往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暗自操纵,引导事情发展,而这次倒像是大臣们自己自发组织起来要搞得,那些人当中有一种莫名其妙,不可言状的兴奋,我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这些大臣们整日在朝中逮谁咬谁,反正兵败之后除了皇上,参与决策,指挥作战的就都成了千古罪人,章鸣岳自己也没少挨骂。我这次出来也是顶着不小的压力。“
鱼公公听张望这么一说,伸手摸着下巴仔细思考起来,他自言自语道:
“这么说来现在我回去只需要面对一群无人统领,乱咬人的文臣们就可以了。”
张望答道:
“虽然是只需要,可这群文官们脾气可大着呢,他们的精力无处发泄,现在又不受控制,你可得好好处理。”
鱼公公说道:
“那我得好好想一想。”
张望说道:
“圣旨当中是让你带上卫侯、戚候两人一同入京述职,兰家那小儿很是机灵,之前春耕那次事件听说他在宫中表现的就不错,你倒是可以用用他。”
听到张望这么说,鱼公公刚刚有些放松的表情就又纠缠在了一起,他长叹一声,伏在岸上几乎爬不起来,
张望见状不解的问道: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公公你怎么了?难道卫侯出事情了?没听说他为国捐躯啊。”
鱼公公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要是为国捐躯了我可怎么像兰家交代?兰千阵就他这一个儿子,到时候只怕北境得要全反了。”
张望问道:
“那你谈什么气?”
鱼公公说道:
“我叹他兰子义虽然没有为国捐躯,但却为国捐魂了。”
看着张望询问的眼神,鱼公公便将兰子义回到庐州时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样子给张望说了说,还说道兰子义在府衙当中想要引刀自杀的事情,顺便向张望解释了兰子义这样子应当是寿春兵败打击的结果。
鱼公公说完之后叹气道:
“兰子义人虽在,魂却没了,等灭了贼寇回京我得给他找个神汉妖婆过来招魂才行。”
张望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指着鱼公公说道:
“我说你个老太监不学无术,你还要说我骂你,卫侯这个样子明显是受不了兵败打击,你却要找什么神汉,那有用吗?那要是有用满大街的疯子不全都治好了?”
鱼公公听着张望耻笑他,既羞愧,有愤恨,他盯着张望恨恨的说:
“老丘八,你说的好听你倒是把卫侯给救过来呀?现在不仅卫侯,戚候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要是能治好他俩我才算是真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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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望朗声笑了笑,说道:
“这有何难?反正今天已经日落,你要走也得等到明天,我就今天一晚上,保准明天你走时那两个小子生龙活虎。”
鱼公公看着张望冷哼了一声,说道:
“好,你要是能治好他俩,我就把葱河西面那处宅子给你,你不早就盯上了吗?”
张望起身笑道:
“那你赶紧派人回去写房契,扫屋子,那房子是我的了。”
然后张湾看了看鱼公公桌上的剩饭,说道:
“我赶了一天的路,肚子早就饿了,你给我准备好三人的酒菜,我今晚陪那两小子谈上一宿。”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还魂夜
兰子义一直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准确的来讲他没有任何感觉,所谓的浑浑噩噩也只是在别人看来的样子,
当日庐州城中被桃逐兔夺下短刀以后,兰子义彻底对外界失去了反应,在船上一路风浪颠簸渡江,剧烈的晕船也只是让兰子义呕吐而已,哪怕别人问候他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来到姑孰扎营这两天,兰子义每天只在床上趟着,有时候睁开眼睛看天花板,有时候则会把眼睛闭上,也不知道兰子义是在睡觉还是清醒,
在这两天当中戚荣勋曾经来过一趟,他看着躺在床上兰子义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又走了。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现在兰子义正在床上躺着,帐外想起了桃逐兔的声音
“少爷,我们进去了?“
兰子义依旧看着帐篷顶,门外的人等了一会之后见里面没有反应便掀门进来了,
带头进账的是桃逐虎,紧随其后的桃逐鹿与桃逐兔,
桃逐虎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他与桃逐鹿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放在桌上的饭菜一口都没有动,只有水被喝了一些,
桃逐虎看了桃逐鹿一眼,摇了摇头,
桃逐兔心疼的走到兰子义床前蹲下,抓着兰子义的手臂,心疼的说:
“少爷,你不吃不喝两天了,在这么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床上兰子义依旧盯着天花板毫无反应,就好像旁边进来的人都是空气一样。
桃逐兔不忍看兰子义这副样子,痛苦的低下头,桃逐鹿则望着兰子义,说道:
“戚侯只是伤心过度,而少爷这是丢了魂。“
桃逐虎叹息道: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桃逐兔回头恨恨的说道:
“还不是当日上船的时候被吓得!少爷哪里见过那些东西。”
桃逐鹿摇头说道:
“少爷冲锋陷阵,杀人舔血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说少爷被吓着了说不通。”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桃逐兔问道:
“那你说少爷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桃逐虎吸了口气答道:
“怕是当时我们争着上船,自相残杀的样子把少爷吓着了。”
桃逐兔与桃逐鹿听到这话都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这时帐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不是营中人的脚步声,战士们渡江已经筋疲力尽,现在走起路来都根基不稳,听脚步声都是飘飘然的感觉,而现在来的这几人步伐稳健,力道十足,这一定是刚刚入营的人,而现在入营的一定是京城来的,
的桃家兄弟三人听到声齐齐站起身来,三兄弟换了个眼色,然后就起身守在门口。
门外的脚步声来到门口就停了下来,接着一个声音恭恭敬敬的说道:
“请问卫侯可在帐中?”
桃逐虎盯着帐外模糊的身影,问道:
“敢问这位爷是什么人?”
帐外人答道:
“小人乃是台城亲军。”
桃逐鹿这时问道:
“营中的台城卫我都认得,没听过有这位爷的声音。”
帐外人身子貌似是向前欠了欠,说道:
“小人乃是刚刚随张望张太尉入营的新人,刚刚转隶鱼公公座下,现在来此乃是奉命替张太尉来邀请卫侯一起吃晚饭。”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张望”二字从帐外飘入,像是从远方飞来的雄鹰,划过了兰子义的心头,那是这一段漫长的黑暗中唯一出现在兰子义眼前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像是一根鱼线一样勾起了兰子义沉睡于内心深处的回忆,
桃家兄弟三人听到卫军的话面面相觑,最后桃逐虎说道:
“实不相瞒,我家少爷在江北时受了风邪,现在卧床不起,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太尉的好意我们替少爷领了,但少爷真的去不了,还请这位爷转告太尉。”
桃逐虎话刚说完身后的床上便传来动响,三兄弟回头望去,惊讶的发现兰子义居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兰子义两天没吃没喝,身体虚弱,头晕目眩,但他的思路却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兰子义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绵软,但他的语气却非常坚定
“请转告太尉,我马上就去。”
桃逐兔赶忙来到兰子义旁边,惊喜的问道:
“少爷你起来了?!”
兰子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三哥,拿我衣服来,我要去见太尉。”
桃逐虎与桃逐鹿见兰子义睡了两天终于起来,难掩心中惊喜,脸上皱在一起的五官也都舒展开来,只要兰子义肯起来,那就是好事,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桃逐虎赶忙对门外说道:
“烦请转告太尉大人,请稍候片刻。”
门外人貌似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同时桃逐鹿则催促桃逐兔与他一起去给兰子义拿更换的衣服。
兰子义起来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便出门往张望哪里走去,桃家兄弟紧随其后,
虽然兰子义接连作战,又连续几天没吃东西,但他走起路来还是一板一眼,没有丝毫摇晃的样子。
在一路上台城卫的引导下,兰子义很快就来到了张望设宴的帐篷。
这顶帐篷并非是鱼公公使用的那几个装饰华丽的大帐篷,而只是一顶平常的帐篷,从外面看几乎都有一种穷酸样子,进帐之后更是简单,只有一边放着的一张床和帐中的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个家常菜,还有几乎酒,张望和戚荣勋已经坐在桌前,看来就等着兰子义了。
张望见兰子义进来,笑着让兰子义坐下,他说道:
“卫侯来了就快坐下吧,再迟怕是饭菜都凉了。“
兰子义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桃家兄弟已经被守候在门口的台城卫拦住,不过张太尉这里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三人便转身站到台城卫一边,索性帮忙一起守门了。
兰子义来到桌前向两人行礼,然后落座,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张望则举起酒杯向两人敬了一杯,并说道:
“两位侯爷也算是刀锋舔血杀出来的人了,既然如此,老夫就该当你们是一个营一口锅里吃东西的小兄弟了,
来,老夫敬你们一杯。“
哪怕到现在,兰子义依旧觉得心中模糊,他只是靠着感觉走到这里,而从他自己嘴里蹦出来的话就好像是别人在说一样。可是现在张太尉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从外面刺穿身体,扎到了他的心上,他听到张太尉所说就想起了曾经在自己手下出生入死的弟兄,那些弟兄们也曾与兰子义一道在晚饭时从一口锅里舀东西吃,而现在他们都没了,最后看到的那些弟兄则被他兰子义的人亲手拍死在水里,
戚荣勋在张望敬酒之后就举杯饮下,虽然这一杯酒呛得戚荣勋几乎流泪,而兰子义则举着酒杯停在空中,
张望早就发现了兰子义精神不对,但他并没有指出来,他慢慢悠悠的喝完酒,然后将被子放下,之后才看着兰子义问道:
“卫侯卫侯举杯不饮?是嫌这酒水不好喝吗?没办法,营里也弄不到什么好酒,卫侯就先凑活凑活吧。“
兰子义顶着晕乎乎的脑袋,望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忍受着内心当中不断涌现的画面,那夜惨死河中的将士,那个在他面前被桃逐兔拍死的军士,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喊着卫侯救命。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够了!”兰子义大声吼道,
等兰子义脑海中的杂音终于趋于平静后他才发现对面的戚荣勋正在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而自己手中的那杯酒还是端在手中。
兰子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一声不只是吼在自己脑海里,也是吼到了外界,虽然兰子义并不想对在做两人发火,但他已经事实上把两人吼了一通,
若是现在兰子义承认刚才是吼给自己听的,那他不仅要想张望和戚荣勋解释半天,还要折损许多面子,兰子义不想折面子,而且他现在就像是在河中溺水的人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入到自己的也说不上来的那种黑暗的沉思中去,他可不想说道一会又怪叫一声。
于是兰子义装作怒火中烧的样子质问张望道:
“张太尉是在嘲笑我吗?”
张望听闻此言问道:
“卫侯为何这么说?”
兰子义没有饮酒,而是将杯子放回桌上,他用肿胀的发疼的眼睛瞪着张望,眼中的人影忽近忽远,飘忽不定,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兰子义想要把自己强硬的姿态维持下去,于是兰子义说道:
“太尉你说我兰子义刀锋舔血,可你知道我刀锋上染得是谁的血吗?你说把我当做一个营里的兄弟,可你知道我的兄弟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张望平静的看着兰子义,看着他脸上阵红阵白,听着兰子义忽高忽低,明显发抖的声音,平静的说道:
“我还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兰子义听到这里是真的发怒了,什么叫做“你能告诉我“?
兰子义指着张望说道:
”你不知道?你想知道?那我来告诉你,是我杀了那些和我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是我断了他们的生路!“
说道这里兰子义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从水中浮现的面孔,那个军士紧紧地抓着兰子义的腿,哀求着想要让兰子义拉他上船,
兰子义又坐回了那天船上,那个军士就在他眼前,就抓着他的腿想要爬上船来,
惊恐的兰子义直勾勾的看着眼前,木讷的说:
“是我对不起你,你是我的兵,我却先上船逃命,我不禁抛下你上船逃命,还在你要上船的时候把你打入水中,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是我害死了你们啊!”
兰子义说着说着就就哭出声来,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守候在门口的桃家兄弟闻声询问道:
“少爷你怎么了?”
听到桃家兄弟的声音,兰子义又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又坐回了帐篷中,面前的戚荣勋已经开始哭泣,这么说来刚才自己是当着两人的面哭出来的?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张望看到兰子义眼中又有了神色,开口问道:
“卫侯,戚候,你们两人吃过两脚羊吗?”
第二百九十章 还魂夜(下)
张望看到兰子义眼中又恢复了些神色,知道他又回过神来,于是看口问道:
“卫侯,戚候,你们两人吃过两脚羊吗?”
兰子义哭出声来之后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这两天一直堵在自己心口的邪气好像就此消散了许多,兰子义本来感到自己与外界被一层透明的水雾给隔了开来,现在却感到自己从水底浮了上来,透了那么一口气。
原本兰子义看一切东西觉得慢半拍,听到的一切声音传到他脑海里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模糊感,而当他哭诉了出来之后这两种感觉都减轻了不少,虽然他眼中的世界还是减慢之后的,但兰子义总算是可以赶得上节奏了,刚刚过去的那次记忆闪现退潮之后,兰子义感到在将来一段时间内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当兰子义听到张望说出“两脚羊”三字时他试着努力从脑海当中搜寻这个词,但是很遗憾他并没有听说过什么“两脚羊”
兰子义又看向戚荣勋,只见戚荣勋听到这个词后脸上明显一怔,然后一脸厌恶的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吃过这东西。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兰子义看着戚荣勋那一脸不爽,也知道张望嘴里所说的“两脚羊”指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无论到底是什么东西,兰子义若是不知道,那就永远也理解不了有多么糟糕。
于是兰子义开口问道:
“张太尉,你说的这两脚羊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望夹了一口菜,又喝了一杯酒,听到兰子义发问微微笑了笑,
张望并没有直接回答兰子义的提问,他放下筷子自顾自的说道:
“想我张望这辈子成名在西军,能入京当太尉是因为当年远征高山人积累下的军功,两位侯爷可知当年高山人有多么难搞?”
兰子义听到张望这话想起了出征前一日去找张望商量时,张望提到过高山人居住在高原,大正将士去了那种地方连刀都拿不起来,更别提与高山人作战了。
戚荣勋听到张望发问也答道:
“我听说当年高山人居高临下,歩骑合一顺着山口攻来非常可怕,天府、羌东两道日夜防备,西边关隘城门白天都不敢打开,朝廷每年拨款上百万两白银也只能勉强支撑西军防御高山人。”
张望笑着点点头,说道:
“戚候说的不错,每年朝廷拨款上百万也只是勉强够用,军士们的饷银占去一部分,阵亡将士的抚恤又是一部反,置办甲胄器械还要花银子,修补城池也要花银子,我在西军那些日子山口上的关隘是日也修,晚也修,那些隘口全都修在峡谷山腰上面,筑成所需的你将砖块全都需要从平原往上拉,骡马拖到一半就再也上不去,最后只能靠人往上背。石料倒是充足,满山都是,可是悬崖峭壁,想要开采石块谈和容易,每次采石都死人,可有不得不采,没办法啊。“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说到这里张望长叹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静思了片刻,戚荣勋在座上静静地注视着张望,兰子义也被张望的故事吸引,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居然集中了起来。
张望想了想之后接着说道:
“所以我要上书朝廷,上书朝廷请求西征,如不西征大正就要被西边的高山人拖累死了,必须要一劳永逸的解决他们。
可我能想到西征难道立朝的那些元勋想不到西征?当年大正军队入天府的时候就曾将窃据平原的高山人赶跑,乘胜追击登上高原,结果到了山上才知道两地差异巨大,十几万将士刀都举不起来,就这么白白的给葬送到了野地上,过了近两百年我再次上高原时还能看得到当年古战场留下来的累累白骨。“
张望说的这些东西非常沉重,从张望的语调当中都能听得出来他不时的叹息和对前人的哀悼。
不过张望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那副微笑,不停的给自己夹菜,吃的不亦乐乎,
张望继续说道:
“当年我要西征,北边喏喏和兰老鞑子互相拉锯你来我往,也在无日不停的打,东边海贼泛滥,沿海诸道三天两头被劫掠,就连京城外面都曾被海贼入侵过,而戚荣勋那是还只是刚刚承袭爵位,还没有开始南征北战,朝廷当年四处都要用兵,没有多余的钱拨给我,我每年精打细算,将朝廷拨给我的军饷想着法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些来存下,攒了好几年才凑够了一战的钱,最后也是我给朝廷拍胸脯打包票不花朝廷一分钱才换来朝廷让我西征,要是当年朝廷肯像去年打喏喏那样给我拨钱,我哪一仗要轻松地多得多。“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兰子义听张望说了这么多却和两脚羊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感觉一头雾水,于是问道:
“张太尉不是要说两脚羊吗?为何一直提自己西征的事情?”
张望听兰子义发问,笑了笑,说道:
“因为我是在西征的路上的的两脚羊啊!”
戚荣勋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把头低下,兰子义则皱着眉头看着张望,等他说个明白,
张望又喝了一杯酒,说道:
“我当时为了上高原做了许多准备,上山的将士全都是长期驻扎西边隘口的军士,人数虽少但不怕山高上去不舒服,牛马辎重我也备的充足,按我的计算哪怕不用天府道往上送粮我都能走上千里路,
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得万无一失,没想到刚一上山所有的准备就全都去他妈的了。辎重虽多,可山路险要,牛马走了没几步就拉不上去,拿刀子扎屁股都没法赶上去,不得已我只能下令让将士们把牲口上的辎重抬到自己肩膀上,但这样做就又出了大问题,高原上气息太薄,人不适应的情况下猛然发力肺就完了。“
戚荣勋闻言问道:
“肺?肺怎么了?”
张望说道这里手中的筷子暂停了一下,听到戚荣勋发问后他答道:
“高原上发力肺里会积上水。”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见戚荣勋和兰子义长大了嘴看着自己,张望继续说道:
“我也是上了高原走了许久之后才发现有这么回事,发力或是将积雪之类的杂物吸入肺中都会发病,开始只是咳嗽,慢慢的就会吐痰,呼吸不畅,胸痛,心口疼,不能躺,躺下就难受的要死,想睡觉只能坐着,之后人就没法行动了。
军中发现这种情况后我已经让手下将士们扛着重物走了许久,好些身子不结实的军士都中了着,我虽然在发现问题之后就抛弃了辎重,不让军士们继续搬运,但已经中招的将士就没有办法了。
我费了巨大代价才争取到的远征机会,没想到刚上山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我不想就这么下山,此时下山被朝廷问罪都是小事,我不甘心才是最重要的。我下令将士们带够干粮继续前行,可是粮食哪能带的够,走了好几天干粮都吃完了,却连个高山人的村子都看不见,这时候我和手下的将士们把跟来的那几匹马给杀了,找不到东西生火我们只能生吃,可是等马肉吃光了我还是没有见到高山人的城池在哪里,而这时想要退已经没有可能了。“
兰子义听到这里心里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张望所说的两脚羊是个什么东西,他想让张望停下来,但张望说到了动情处,他飞快的说道: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你问我两脚羊是什么,我告诉你是什么。
在我即将到达高山人都城的那一段距离中,我进不得退不得,无粮无援,我与手下那些将士们约定,谁在路上倒下就拿谁的尸体果腹,那些被我带上山,肺里因为我的命令积水的战士,前一天还和我走在一起,第二天就因为走不动被我和其他人吃掉,你只看到我从高原凯旋而归带下山的众多俘虏和交货的牛羊财宝,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在雪地里和其他将士们吃人肉?“
张望说道这里猛地拍了下桌子,双目圆瞪,气势汹汹,兰子义和戚荣勋突然之间就感受到了张望心中的那口怒火和他百战精锐历练出来的滔滔气势,两个年轻人不自觉的向后欠了欠身子,干咽了一口唾沫。
张望说完这话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像是在深思熟虑,等睁开眼睛之后他又拿起筷子夹菜,没有一点不适应,就好像刚才说的那些事情都影响不到他一样。
兰子义看着吃个不停的张望,又想起刚才张望所说的吃人肉的事情,胃里一阵翻滚,
张望则换上了他一直带在面上的微笑,慢悠悠的说道:
“卫侯,你这样子我见过,我甚至都经历过,你看到了那些手足兄弟们像牲口一样死去,换来自己不知道有没有意义的活,你背不起这个负担,你弄不明白自己活着有没有意义,所以你把自己关进了一个不死不活的牢笼里,你在那里寻找锁紧墙角所能得到的一点点安慰,但我要告诉你,那是虚妄的。”

台城遗梦(第二百八十六至第二百九十章)


张望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的话语却像是钟声一样轰鸣而入兰子义的耳朵,将笼罩在他心头的水雾全部敲碎,兰子义从脊椎骨开始打了一个哆嗦,他闭上眼睛泪流满面,说道:
“但他们死了我还活着,我踩着他们的尸体活了下来。”
张望听到兰子义这话猛然抬头盯着兰子义,说道:
“正因为你活着所以你要替那些为你而死的兄弟们活下去,你只有活的有意义他们死的才能有意义,否则他们就真的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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