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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番外:槐夏(一)

锦衣之下番外:槐夏(一)


九月授衣,正是秋霜之下,一身夜行打扮着实将她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袁今夏,你明明是个官差,何苦作出一副贼相来?”
她恨铁不成钢地扑了一把衣身上的露水,一字一字挤得咬牙切齿,声音也不敢大,生恐惊动了巡夜的捕快。好在今夏熟知他们巡逻的路线和时间点,轻而易举便能躲过。
再看向街对面灰尘仆仆的牌匾,耳边传来三声梆子。
夏府。
近日她姨身体抱恙,自己也有些日子没来了,不晓得里头如今是个什么景象。
左顾右盼,溜到墙根底下,抬头,月光时明时暗,高高的墙头将她的影子隐在其中。
“呃……翻墙就算了,小爷改日再来露一手,爷今儿有钥匙。”她自言自语,转身就摸出一把铜钥匙来,刚准备开锁,朱门上的铜锁“当”的一声掉在地上,骇得她钥匙也不管了,立马旋身闪进门内,贴在门后留意打更巡夜人的动静。
月朗星稀,一片静谧。
半晌,确信无人,她才启开一条缝打量外间,再将门缝撑到一只胳膊的宽度,将地上的铜锁和钥匙拾进来。
这把铜锁锈迹斑斑,显然年头不短,锁销都断了。可她上次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半年多就朽成这样了?怪道人说老房子没有人气养着,东西总是坏得快些。

锦衣之下番外:槐夏(一)


今夏用帕子包了揣进怀里,决定回去再论,现下趁着月色正好,抓紧探查夏府方是正事。
昨夜刚下过雨,落叶又添新,新落下的叶子尚未干透,踩在上头松松软软,悄无声息。借着皎洁月华忐忑四顾,正堂和西厢的门窗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个窗洞门洞,张着青黑色的口。
果然,她那日没有听走耳,如今铁证如山,心中的懊恼沮丧顿时蔓延开来……
周遭的一切虽然已无半点往日首辅府邸的喧嚣和气派,但每每置身其中,当年生活的痕迹还在,她恍惚觉得,爹、娘、祖父他们都还活着……此处,寄托着夏林两家的笑与伤痛,无可替代,可于旁人而言却是值不了几个钱,现下又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被糟蹋成这幅模样……
今夏越想越觉得无颜面对她姨,使劲闭了下酸涩的双眼,近前检查贼人留下的蛛丝马迹。事到如今,只有尽力寻回,聊作心安。
院子里的落叶自是匆匆过客,留不下什么信息,加上昨夜刚下过雨,她弓身在堂屋门外,弯腰撅腚观察地面和窗框上的脚印。这些足迹深浅不一、层层叠叠,内中有皂靴,有草鞋,有大有小,还带着微潮的泥块,显然是来过好几波。看见他们的足迹还在继续往堂屋里延伸,今夏皱了皱眉头,继续跟进去。

锦衣之下番外:槐夏(一)


内间寒意沁人,甫一进堂屋,屋瓦上渗下的雨水滴在手背上,更带着令人不安的凉意。
屋里比院子里更暗,黑漆漆的一片,她自腰间中掏出火折子晃亮,眼前的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曾经的官帽椅、八仙桌,还有花案、香几,旦凡能搬走的,几乎一件不剩,整个堂屋已经空空如也。
这些老物件好看是好看,但缺点便是保养麻烦,稍有不慎很快就会朽蛀。从前她姨常来洒扫,后来因为府里的事情忙碌了好些时日,顾不上这头,估摸着也就那张八仙桌还能勉强看的过眼,其余的一碰就掉渣,真不明白拿走有何用处。
或许那间门窗尚存一部分的后院还能留下点遗物。
心存侥幸,今夏用布巾又取了些泥块,警惕着周遭,贴着屋檐下避至过厅的游廊站定,青砖上赫然躺着一只靴印。
蹲下仔细辨认花纹,竟是一只官靴,鞋底半湿,这只靴印显然是新鲜的。
民宅为何会有官靴的印迹?
夏府频频遭窃,此人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熄了火折子,今夏着意避开这些印迹,向后罩房摸索去,手指触上门框的那瞬,她被一道劲力拖进去。今夏反应已算快,徒手翻腕便摆脱对方铁钳,顺势抽出衣袖里的防身匕首相抵。却不想对手内力深厚,几乎在同时,拳风狠厉,一拳紧贴刀锋交错直取面门,未料只是虚晃一招,反掌擒向她的手腕。今夏避闪不及,被人夺下刀来,迅速且猛力地压制在门板上,那柄雪亮的匕首阵前反戈架上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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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眸近在咫尺,如静水深流。
“……是你?”
黑暗中,一双点漆般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感意外地将他望着,喜道,“大人,你怎么来了?”
陆绎退开一步,将刀刃调转,递还给她。“反应尚可,不过就以你现在的身手,三更半夜独自出门,我怎能放心?”
收了匕首,今夏低眉嘿嘿一笑,“大人此言差矣!这段日子我可是日日舍命陪君子,大人练多久我就练多久,我从来都没那么用功过……”
陆绎抬手打断她,“你,还陪我?给我提刀还差不多。”
“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啊。”她仍然毫不退让。
“我看你连苦劳都算不上吧?”陆绎斜眼睇她,揽她过来,轻轻捏了把脸上的肉,“也不知是谁三招都没出完,就跑去一旁蜜瓜枣茶的吃喝不休?两盘子蜜瓜吃了就吃了罢,怎的一两肉也不见长?还有这腰也是……”
今夏被他弄得痒,听着他亏了本似的唉声叹气,扭腰躲开他的手,作气恼状,“小爷为你殚精竭虑,每日鞍前马后的,吃你两盘蜜瓜不过分吧?”
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陆绎失笑,拍拍她后腰以示安抚,“窃贼有眉目了?”
今夏摇头,整个人都泄了气般垮在陆绎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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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六扇门的人来彻底查一查不好吗?非得做贼似的。”
今夏不服气地支起来,“我要是报了案,这案子还能让我查吗?”
按规矩,此案若报上去了,今夏是夏家遗孤,确实需要避嫌。
她还没说完,“……况且我根本不信那帮老迂腐会为了这么点塞牙缝的银子,费半天劲。有这闲工夫,去武清伯府认认门不好?”
陆绎轻叹口气,“……这事也怪我疏忽了。”看见今夏一脑门子火气,替她理理鬓角,“话虽如此,然看在我的面上,刑部的人也会多上点心。你夫君我还不至于混得那么差。”
今夏抱紧他,“不要,你那边的事已经够让人糟心的了,我哪还敢再给你添堵?”
陆绎淡淡一笑,揉揉她脑袋,柔声道,“查完了吗?查完咱们回去吧,我让厨房给你备了酒酿丸子。”
今夏脸上立时绽开笑容,“查完这间就走。”
推开后罩房的门,庭院里月华如练。
回想起方才那只鞋印,今夏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你说,会是谁干的呢?”
陆绎紧了紧握她的手,“慢慢总会查清楚的。”而后不经意地抬眼,望了望方才黑影消失的方向……
数日平平滑过,夏府换了新锁,庭院也遣人打理过,一切又回归了风平浪静的日子。

锦衣之下番外:槐夏(一)


这几日京城没发生什么大案子,今夏也早早就下差回家。可今时不同往常,庭前一个人影都没有,整个府里静悄悄的,只见忠叔领了一个媒婆模样的人从偏堂里头出来,迎头遇上她,仅略施一礼,也就径直出府去了。
念儿年岁渐长,已至金钗,隔三差五就会有媒人上门说亲,又见到这张走街串巷的熟面孔,一点也不稀奇。至于婚姻大事,为人父母者必然会详加考虑,她和大人所见略同,都觉得念儿还小,等将来得遇良人再考虑也不迟,故而不急于一时。
方才那媒人已经来过了两次,看来是不死心,不过看样子,三顾茅庐也依旧没能让她如愿。今夏回望了一眼,居然有点惋惜。
穿过正堂,便踏进后院。书房外被围了一圈又一圈,府里的下人们都垂目低头,见她过来纷纷投来期盼已久的目光,怪不得府里如此清静。
“你们杵在这里作甚?一个一个门神似的。”今夏瞧着莫名其妙。
所有人都看向鹃墨,鹃墨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面色有些发白,“夫人……小、小姐闯祸了,大人动了气,还在里头……”
难得看到陆绎发火,这臭丫头究竟又闯了多大的祸?!
“闯什么祸了?”她紧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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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脚把户科给事中家的小公子踹、踹……”
鹃墨的声音越说越小,她汗毛嗖一下全竖起来,“……废了?”
“……折了一条腿,都怪我……没拉住……”鹃墨自责地抹泪。
闻言,她呼吸吐纳平复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赔礼、赔钱都使得,没闹出人命就谢天谢地……”
正欲说话,房门自里拉开,泥里滚了几圈的小姑娘梨花带雨,抽抽嗒嗒地跨出门槛,再老老实实合上门,不敢再越逾分毫。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样子今夏心一软,愣是再舍不得多责骂她一句,遂即遣散了众人。
今夏本打算用袖子的,迟疑了一下,掏出怀中的手巾,叹声道,“知道错了?”
虽是低头认错,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往下掉。
“错在哪了?”
“冲动、鲁莽……”话说得哽咽不接,小拳头倒是捏得紧紧的,“可要是他下回还这么说你,我……我还揍他……”
“说我?”
自己的丫头她了解,念儿的确是小姐脾气了些,可也不至不分青红皂白跟人动手,果然对面那小子不是什么善茬。话说回来,念儿出手伤人这事确实是陆家理亏,自家闺女惹出的麻烦还得自己想法子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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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一面给她抹泪,一面推她回房,也免得陆绎听了去徒增烦恼。
“背后嚼人舌根的人多了,有那闲工夫天天跟人掰扯去,贼都抓了一车了……念儿,拳头不是药铺子里的万金油,谁都能治,不然还要你夏爷、你爹爹,还有大明律法有何用?”
懵懵懂懂间,念儿觉得夏爷说得在理,“可他说夏爷是母夜叉、是大虫……”
今夏一笑了之,“那有何稀奇?夜叉大虫皆是星宿下凡,后来还上山当了好汉,再说他们也这么叫你,也没见你这么生气呀?”
“但是这么说夏爷就是不行……”
玉雕粉面义愤填膺,看得今夏忍俊不禁,当下摸摸她脑袋,“你在外面打架,到头来还成我的不是了?”
“不是……”念儿咬着唇,努力措辞不让话说得太难听,“他还说,夏爷上辈子作孽太多,故而爹爹没有儿子……”
念儿很是同情地望了一眼今夏,看得她怔了一下,“简直胡说八道!我能不能生,我还不知道?关他何事?我看他就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佯作满不在乎道,“没事,你爹爹这两日公务繁多,一时收不住气性,你别往心里去,一会儿我去劝劝他。”
今夏胡乱扒拉着小脸上的泪痕,小姑娘总算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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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了一壶新茶往书房去,里面似乎仍在说话。仔细一听,似乎是忠叔。
“大公子,您看王媒婆这事儿……她这事儿做得太不地道,故意与您说起纳妾之事,明知大公子您……”
一时间,今夏呆愣住,屋内静默了片刻。
“此事,暂勿让夫人知晓……”
纳妾?!
之前和此刻的话在她脑中搅和成一块,不留神茶水翻倒,朝茶盘上泼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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