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劫28-29(完结)
第二十八章
从南方回来后,张云雷变得沉默了一些,有点一夜长大的感觉。对于自家孩子长大,杨九郎自是忧喜参半的。即想护他永世天真,所见之人皆良善,终究耐不过人心难测,张云雷的过于善良可能会伤到自己。
这天,二人正在吃饭,门外闹哄哄的有人找。
张云雷本来想要去看看,被杨九郎敲了敲碗,又老实坐下乖乖吃饭。
外面的人被鬼仆拦着,进不得门,只能在外头等着。
等到二人吃饱,杨九郎拿着湿毛巾擦了擦手,才迈步出门。张云雷吃得慢,只能干瞪眼往自己嘴里扒饭,最后一口饭还在嘴里咀嚼就放下了碗筷,跟在杨九郎背后,出门看热闹。
来的是乡里的几位老人。
领头的是当地年长的老者,是乡里老一辈中比较德高望重的老人。
一见杨九郎出来,老人家拄着拐杖往地上轻轻一碰,拐杖与地上磕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老人见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当即又冷哼了一声。明显是在发泄被怠慢不快。
杨九郎也不管他。
双方僵持着谁也不开口,最后是一起来的另一个老人,开口当了和事老。
“杨先生,乡里出了点事,想请你去看看。”老人态度温和,带着点客气。
杨九郎一看会做事的开口了,不拿乔,直接开口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前几天林老头在田里干农活,在一起的还有李家大嫂子。突然田里窜出来一条白色的大蛇,把李家大嫂子吓了一跳,叫声引来了林老头,林老头想着帮人把蛇赶走,李家大嫂子不让,说这么大的蛇,估计是精怪,不杀死可能要害人,咬了村里的小孩就不得了了,林老头觉得有道理,就拿着锄头把蛇锄成了好几段。”
“然后呢?”
“然后林老头回家当晚就病了,发高烧。请了医生,药也吃了一直没用。没两天就病死了。死后出殡,林老头的孩子在帮他换寿衣的时候才发现,林老头的身上长了一些白色的鳞片,像是蛇鳞。”
“嗯。”
“按照村里习俗,林老头是夜里去世的,要守灵两天,才能出殡,所以他家孩子一直守着,这两天尸体一直在冰柜里盖着盖子也看不真切,今天要出殡才打开盖子,一看吓一跳,老林脸上也长上了白色的蛇鳞,他家孩子壮着胆子翻开寿衣一看,身上都长满了蛇鳞。当即吓坏了,赶紧按照规矩拜别了尸体,送上了棺材。一群人抬着棺材到了墓地,发现墓地盘聚满了蛇。吓得够呛,草草的把棺材下葬后,就回了家。回家后老林家的小孙子就发烧了,哭闹不止,吵着背疼,家里人扒开衣服一看,小孩身上也长了蛇鳞,才察觉事情不对,请了几位先生来看,都说处理不了,最后只能来请您去看看。”
杨九郎闻言,抿了抿唇,又开口问:“不止这样吧。”
在场几位讪笑着面面相窥,那位和善的老人舔了舔干燥的唇,重新开口:“发现小孩身上有蛇鳞是昨天,今天林家的七个孙子,只剩下一个没长蛇鳞,其他都长了。”
“那个妇人说了什么了吗?”
“李家嫂子说打蛇前一天发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求她不要打死她。肚里有六个孩子快要出生了。李家嫂子一口答应之后,妇人道谢之后就变成了蛇游走了。”
“他们欠的债,该还。那蛇修行了五百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为了腹中孩子,蛇破了戒,向妇人求饶,甘愿重头修行,妇人受了人家的求饶,答应之后又未履行。”
“杨先生,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是他们愿意的,老林已经去世,家中几个孩子是无辜的,还请你帮帮忙。”
杨九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门前客,沉吟了一会才开口应允。
“先去坟地看看。”
在场几位林家的人为杨九郎引路,剩下其他人包括几位老人都一哄而散,看热闹大家乐意,但是谁也不想掺和进林家这档子事情。
张云雷自然跟在杨九郎身边,身上背着一个小布包,放着杨九郎管用的一些法器。还有一大叠符纸。
一行人快步来到墓地,隔得远远地就瞧见了林老头的墓碑上盘踞着一条蛇,坟包附近群蛇环绕,密密麻麻的朝着墓碑朝拜。
“杨先生,这...这怎么办。”
“那白蛇曾预料一场天灾,毁五百年道行逆天而行,救了当时方圆百里的蛇群,在此地,受万蛇朝拜是它该得的。”
“磊磊,把牛角拿来。”
张云雷闻言,从包里掏出一尊由牛角雕刻而成的娃娃交到杨九郎手中。
杨九郎拿着娃娃,侧头对着一起来的几人说道:“林家的子孙,在坟前跪下。”
几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老实照做。走到坟前,聚集在坟前的蛇自动分开,为他们让出位置,几个人吓得脸色煞白的跪下。
“磕头,一人嗑四十九个头,虔诚些。”几人收到指令,当即照做。
杨九郎眯着眼看小坟包上弥漫的怨气渐渐淡薄。
几个人嗑完了头,也不敢动了,跪着回头看杨九郎。
“起身,回去,明天把你们家的所有子嗣叫过来,开棺。”
交代完,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起身,疯了似的离开。
等到几人走后,杨九郎快步走到坟前,伸出手,手心放着牛角娃娃,对着墓碑说了句:“白蛇,进来,我能渡你。”
张云雷感觉眼前一晃,白雾弥漫,雾中出现一美貌妇人,妇人泪眼连连:“多谢先生,我修炼多年,信命,但是我的孩儿们怨气太大,此次无妄之灾,我阻止不了他们。”
“无事,你进来,我能帮你们。”
妇人闻言美眸一亮,屈膝就跪,朝着杨九郎磕了三个响头,化成一道白光进入到牛角娃娃中。
进入娃娃后,妇人对着四周的蛇说了声:“你们回去吧,这一遭都是我的命。”
四周的蛇有灵性般各自游走。一下子就散了。
转过天
林家人一大早就在杨家门口等着。
屋内一直没动静,也不敢打扰,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才等来了杨九郎匆匆出门,这一次,没带着张云雷。
一行人到了坟地,根据杨九郎的指示,跪拜,烧了纸钱,开棺,棺材中的林老头已经化成了蛇状,把几个开棺的林家人吓得够呛。
杨九郎捻着符纸,绕着棺材走了两圈后,符纸自燃,掐诀之后把符纸往棺材里送,当即几缕黑烟从棺材内涌出,被杨九郎收入了带来的塑像中。
“把棺材重新钉上。”几位开棺的汉子闻言,赶忙硬着头皮把棺材重新盖上,钉上桃木钉。
“起棺,这块墓地不能再用了。”
随着杨九郎一声令下,林家几位精壮的汉子,赶忙带着工具,把棺材重新吊起。
“往南边走五十步,在那边重新建坟。注意棺材抬过去时不能落地。”
林家人谨慎的按照杨九郎的吩咐,重新挖了个坑,置办了坟地,把林老汉重新下葬。
处理好一切之后,林老汉的大儿子。抹着一头汗水,重新回到了杨九郎身边,恭敬地问他:“杨先生,我父亲已经重新下葬了。接下来还需要怎么处理。”
“这旧坟地,你们要在上面重新建一个小庙。不需要大,建好了把这几个塑像供奉在里面。其他人拜不拜无所谓,你们林家五服内,往下倒三辈,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带着贡品来祭拜。”杨九郎说罢,从兜里掏出了几个藏着白蛇与其孩子魂魄的小塑像,交给了林老头大儿子。
对方接过了塑像,连声答是。
“你去忙。我还有点事。”杨九郎交代完一切,朝着林大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林大捧着塑像连忙跑回了新坟地,跟家人连比带说的,交代完事情。
杨九郎遥遥望着林家那边。
指了指林家老二的大儿子,只见身后白蛇身影一晃,跟杨九郎道了声:“知道了先生。”当即消失。
半月后,小庙建成,林家又请着杨九郎走一遭。确定没问题之后,给杨九郎包了一个红包。杨九郎没有推辞收了下来。
又半个月后。林家老二的大儿子,生了急病,没熬过一个月就走了。
人去世那一晚,张云雷在梦中惊醒,一时心悸不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着胸前微微泛光的玉石,感觉比之前又红上了几分。
时光如过隙白驹,转眼又过了一年。
杨九郎接了一个警方的奇案,去了南方的海城,哄着张云雷说事有蹊跷,不能带上他。自己只身前去。
张云雷在家呆着也无聊,跟杨九郎说了一声,回了张家,与父母小住。
回到了家中才听父亲说起,近期各地发生了好多起离奇死亡事件,起初是好几个月一起,而且死者死法各不相同,警方也就判定为意外,直到近几个月死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出生年月日都是相同的,才引起了警方注意。
一番整理之后发现,仅近一年,已经有六十几人遇害。初步怀疑是玄门的人作的案,才会毫无证据可言。所以这次警方才暗中招募玄门中的人,看看能否抓到真凶。
张云雷,听着父亲一番话,心中有些惊奇,也有些忐忑。好奇心的驱使下,搜了一下被害者的生日。
看到被害者都是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时候,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又有一种本该如此的轻叹。
哪有什么逆天改命,杨九郎原来是用的别人的命来续的自己的命。
跟父亲借口人不太舒服,先回房间休息。
张云雷迈着步子回了房间,整个人在震惊过度的时候,反而冷静的让人害怕。
躺在床上细数当初给了自己红玉石之后,杨九郎黏自己黏得紧,但还是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事要独自去处理。到了后来,出去的越来越频繁。
有些事当局者迷,跳脱出来之后,张云雷不禁感慨,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想着那人一身功德,为了自己去收割他人姓名,犯杀戒,张云雷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手握着玉石,想要把他砸碎,又怕再也见不到杨九郎。不禁呢喃自语:“先生总说我良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伪善罢了,在人命与他之间,想着的居然是我若死了,便再也不能与他在一起。真是自私。”眼泪如同不值钱的一般滚落,直到哭累了,人昏睡过去才停止。
傍晚张云雷醒来,揉了揉发疼的眼睛,喝了几口水之后与杨九郎打电话。细说家常跟想念。与往常一般无二。
这次杨九郎离开的颇久,久到张云雷大病了一场,他不知,张云雷瘦了十多斤,他不知。
久到,张云雷日日被内心煎熬,却想着再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再跟他一起久一点,他不知。
久到,张云雷自己上了山,找到了普贤,他不知。
普贤看着已经在佛祖前跪了一天的张云雷,几次欲开口,却又闭上嘴了。
普贤修的是佛法,无欲亦无求。不懂张云雷这种即虔诚忏悔,又执迷不悔的矛盾心态。
张云雷在佛寺住了几天。
天天跟着秋拾去佛堂听普贤讲佛法,虽然依旧迷茫却也悟出了一条明路。
自己早就该死了,早已偷来了许多时日。杨九郎修的玄门道法,多年的功德早就为了自己消耗,再下去只能入魔。死后都不得安生。不值得。毕竟死后自己要是选择不入轮回,还可以在地府等着杨九郎,终归有再见的一天。如果杨九郎入了魔,被天道惩戒,那只有烟消云散一条路。
入夜
张云雷夜半三更,敲响了普贤的门。
“进来。”普贤好像知道似的,在等着张云雷。
张云雷推门而入,普贤正坐在桌前等着他,桌上还放着两杯热茶,看来是早有准备。
“普贤师傅,我想通了。”
普贤看着张云雷平和的面目,点了点头。
“杨九郎已经入魔了。”
张云雷闻言心头一惊,抬眼惊诧的望着普贤。
“从他带着你来找我那一刻,已经无法逆转。他注定为你杀生。你注定会为他来找我。而我注定为你们了断这件事。”
“怎会这样。”
“张云雷,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个法术吗?看看我的因果线。”
张云雷闻言有些呆滞的看着普贤,运转口诀,开了天眼。无数条浅色的红线缠绕在普贤身上。
“杨九郎帮你续命的法术,是我教他的,因果也有我的一份,缠绕在我身上的这些因果线就是证据。”
“你疯了吗?不是说你们佛门慈悲为怀。”张云雷听到普贤的话,情绪有些激动的拍桌而起。
“这是我的命,佛珠允我先杀千万世人,犯遍杀戒袈裟加身,才能忏悔诚恳。而这也是他的命。他注定入世,人生八苦尝遍,救人无数,也杀人无数。”
张云雷闻言颓然的坐下,木然的盯着眼前的水,半响才问了句:“他会怎么样。”
普贤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上星宿。似是而非的说了句:“星盘暗淡,众星归位。”
张云雷抿了口茶水。又看了看还在观星的普贤:“我该怎么做?”
“等他来,亲手断了他的念想。”
“好。”
这一等又是半个月,另一边杨九郎暗中夺人命数的事情也被几位大师识破,双方一场大战之后两败俱伤,杨九郎躲在深山老林养伤,不敢回家,也不敢跟张云雷联系,怕张云雷当心,直到伤好了个大概才匆匆回了张家,被告知张云雷已经离开快一个月了,杨九郎慌了神,这时才发现,张云雷的电话打不通。
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杨九郎起了一卦,算到张云雷在普贤那边,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慌了神。
紧赶慢赶的赶到了佛寺,正好是傍晚。
张云雷坐在了佛寺门口等着他,气色还算可以,就是瘦得下巴都尖了,好不容易养肥的小耐人肉都没了,杨九郎心疼又庆幸。狠狠地抱着人不撒手。
“先生,这么久了,你怎么才来找我。”
“对不起,磊磊,下次我不这样了。”
“嗯,说到做到。”
杨九郎揉着张云雷的头发,小心翼翼的跟他说话,看他始终很平静,没什么异常。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一点。
张云雷搂着杨九郎的腰,眼泪噙满了双眼,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小声的跟他说:“先生,我都知道了。”
杨九郎闻言,手上动作一停,恍惚间又觉得本该如此。
“嗯。”
“先生,我不怕死,但是我怕丢下你。”
“嗯。”
“你别再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了,太造孽。”
“嗯。”
“你不该遇见我的。”
“不是,遇见你我才觉得自己像活着。”
张云雷闻言泪眼婆娑的抬头,在杨九郎唇上亲了一下。仰头看着他:“先生对我这般好,让我怎么舍得放开。”
“磊磊,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杨九郎将头抵在张云雷的颈边,泪水顺着张云雷的衣领划入胸口,明明是冰凉的泪珠却烫的张云雷心口疼痛不已。
“先生,是在跟我撒娇吗?”张云雷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杨九郎的短发,有些扎手。另一只手里紧握着玉石,狠狠往地上一砸。
玉石碎裂的瞬间,血色的碎片片片消失。张云雷身子一软,倒在了杨九郎怀中。
杨九郎呆愣愣的接住人。
片刻后面目狰狞。痛哭却未出声。
夜幕降临。
普贤命僧人打开了佛寺大门,为门口还抱着张云雷尸体的杨九郎送上了一把镌刻了符文的匕首。
杨九郎呆愣愣的接过了匕首,扯着嘴角笑开了。
拿着匕首就往自己的心口送。
杨九郎闭眼那一刻,普贤身上缠绕的无数因果线尽数断裂,消散。
最后二人的尸体被僧人用最原始的方法,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洒落在了山林间。
地府
掌管地府律法刑罚的司法王历劫归位。
完结撒花,后面还有番外。很多东西好像还没写出来。番外会补齐。感谢一路追文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