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骨】花落漫天11

夜探仙牢
酉戌交刻。
飯堂早已過了人潮最多的時辰，此時廳堂空蕩不見人影，後廚幫忙的弟子正在收拾善後，準備熄火關灶各自休息。
霓漫天來到後廚，藉口自己突然想吃宵夜，但又婉拒勞煩後廚為自己再動鍋瓢，順利索取到幾樣簡單糕餅，對方還體貼地將點心另外尋紙包好，以便霓漫天攜回寢殿。
等待之時，霓漫天眼角餘光在灶台上捕捉到一抹綠影，趁著其他人不注意，迅速將那抹綠影攏入袖中。
誠心謝過師姐的好意之後，霓漫天帶著糕點以及綠影，迤迤然離開後廚。
霓漫天尋了靜謐無人的角落，翻袖探看，那抹綠影正是花千骨的靈蟲，糖寶。即使是向來厭惡蟲類的霓漫天，這一刻仍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她取完糕點，正愁要怎麼讓落十一答應放自己進入仙牢、探望花千骨，能讓落十一鬆口的關鍵就自動送上門來，真是連老天都在幫她呀！
在廚房中突然被捉，糖寶驚慌地蜷縮起身體不敢動彈，直到重見光明，發現捉住牠的人是霓漫天，糖寶立刻在霓漫天掌心上跳腳，「兇丫頭、對娘親見死不救！妳是壞人、放開我！我要救娘親！」

顯然輕水已將飯堂先前發生的衝突如數告知糖寶。
「閉嘴！真的想幫千骨，妳最好配合我的行動。」聽到見死不救四字，霓漫天面染寒霜，身上戾氣瞬間暴增。她可以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但不代表隨便來個人都能肆意指責她對花千骨無情。
從霓漫天身上感受到有若實質的冷冽殺意，糖寶果然立刻噤聲，縮在霓漫天掌中瑟瑟發抖。
霓漫天嫌惡地用兩指拎起不停蠕動的肥胖蟲身，轉身走向落十一平日處理派中事務所在的殿閣。
「十一師兄，漫天有事相求。」
落十一聞聲出了房門，還未詢問霓漫天來意，沿路上都在憂心自己蟲身安危的糖寶如見救星，立刻使出渾身解數，飛撲到落十一鼻尖上嚎啕大哭。
拿下攀在鼻尖痛哭的小東西，落十一微愣，脫口而出：「漫天，妳欺負糖寶了？」
糖寶倒是想點頭，礙於霓漫天氣勢太可怕，聽了落十一說話，馬上止住哭聲，用小短手壓住頭上觸角，偷看霓漫天的反應。
聽得落十一不分青紅皂白的偏袒糖寶，霓漫天只是冷笑一聲，她上輩子對這個師父早就寒心了。
「漫天，抱歉，我、我不是有意的！」落十一意識到失言，捧著糖寶，很是懊惱。他看霓漫天臉色不善，糖寶又哭得傷心，腦子一熱就說錯話了。

「我想見千骨，請十一師兄通融。」霓漫天俏臉含霜，開門見山道出來意。
比起請求，霓漫天的語氣態度更像是命令。
被霓漫天氣勢鎮住，又理虧在先的落十一拒絕得有點軟弱：「呃、世尊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入仙牢……探望花千骨。」
糖寶又扯開嗓子放聲嚎啕：「哇！娘親──糖寶要見娘親──」
聽聞糖寶一哭，落十一當即慌了手腳：「哎哎、糖寶你別哭啊！仙牢專門關押重犯，不是隨便說進就進的！」
「我要娘親──」糖寶不依地扭著身軀在落十一掌上翻滾。
眼前有個渾身煞氣的小師妹虎視眈眈，掌上還有個小東西哭得他心慌意亂，落十一實在抗不住這雙方夾擊，終於無奈妥協：「好好好、我偷偷讓漫天去見千骨一面就是了……至於糖寶，你身份特殊就別進去了，行嗎？」
糖寶抽噎著，怯怯看了霓漫天一眼。
只要糖寶哭鬧，落十一就沒原則地心軟放行，本在霓漫天意料之中。既然連偏心的他都認為糖寶的身份敏感，不該進入仙牢，霓漫天也愛莫能助，只能朝牠搖頭。
長留仙牢幽暗陰冷，不時響起的轟隆雷鳴彷彿隨時都會落到頭上，威嚇著受罰弟子。

霓漫天一入仙牢就見到花千骨趴在籠中毫無聲息，眼前景象與花千骨偷盜神器受完十七根銷魂釘與一百零三劍懲罰的血影重疊，倏地模糊了霓漫天的視線。
「千骨……」乾澀嗓音藏了一絲顫抖。
仙牢內雷聲轟鳴，牢籠中的花千骨還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聽，直到近在咫尺的沙啞嗓音再次響起，趴在地上的花千骨才猛然抬頭，難以置信地眨了好幾次眼。
確認眼前人不是幻覺，花千骨連忙膝行至柵欄邊，欣喜叫喚：「漫天！」
將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對方噤聲，霓漫天警惕地感應了周遭環境，確定並無遭人窺探的感覺後，才迅速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與青瓷小瓶，穿過欄杆縫隙遞到花千骨手中。
「是十一師兄私下放我進來，不能久留。這裡有些糕點，妳暫且充饑，另外，這是我蓬萊的內服傷藥，喝了會讓妳傷勢好得快些，」霓漫天簡短交代完重點，又鄭重叮囑：「還有，別再忤逆世尊，這樣妳很快就會沒事了。」
上一世，花千骨獲釋不久，蜀山便派人前來迎接，霓漫天猜想，應是花千骨的掌門身份暴露後，打消三尊疑慮，才將花千骨放出仙牢，但此世花千骨尚未對她坦白身份，她也無法如實明說，只能略作提點。

花千骨捧著糕點包與藥瓶乖巧點頭。
「切記！別向任何人提起我私下來過，尤其是千萬不可讓世尊知曉。」霓漫天不放心地再次強調。
「知道，無論如何，我不會連累漫天的。」花千骨堅定地點頭。
（小笨蛋！我是擔心連累妳！）
霓漫天欲言又止，無奈望著花千骨，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毅然轉身離開仙牢。
多說無益……千骨，只要熬過今晚就沒事了。
冰冷柵欄的阻隔提醒花千骨，她是待罪之身，縱然對霓漫天有再多的依戀不捨也只能忍下。
直到霓漫天的身影消失在仙牢外，花千骨才小心地拔開瓶塞輕嗅一口，果然，味道和這些天輕水為她擦的藥很類似，不是因為太累而產生的錯覺！
手裡的瓷瓶仍殘留著霓漫天貼身的溫暖，明明還沒服藥，卻覺得身上疼痛已經消散許多，回想著那人對她種種的好，花千骨忍不住傻傻笑了起來：「漫天……」
夜探仙牢，霓漫天設想得十分小心周全，唯獨漏了一點：她現在的法力不如往昔，無法感應到如長留三尊等級之輩的觀微術探查。
身在絕情殿的白子畫隨手一抹，收起水鏡，神情若有所思。

蓬萊，霓漫天。
傳聞中的蓬萊掌門千金性情高傲蠻橫、目中無人，白子畫本身性情淡漠，自然不喜這樣性格張揚狂妄的弟子，資質天賦再佳也是枉然，當日師兄摩嚴提議要他收霓漫天為徒時，他便毫不猶豫拂袖而去，讓摩嚴碰了個硬釘子。
霓漫天夜探仙牢之舉著實大出白子畫意料之外，居然肯冒著事發後自身被逐出長留的風險，偷偷為花千骨遞送吃食傷藥，霓漫天或許性情高傲、目中無人不假，但她對花千骨卻是真心實意的好。
或許，她可以讓花千骨吐露隱瞞的祕密。
白子畫再次踏足仙牢，開啟籠鎖的聲響驚醒熟睡中的花千骨。
「尊上、尊上，我不是奸細。」花千骨坐起，急切地重申。
「妳可想清楚了？」白子畫定定地看著她，不怒自威。
「啊、我……」花千骨瞬間移開目光，咬著下唇，內心陷入掙扎。
怎麼辦怎麼辦？漫天只教她不要忤逆世尊，忤逆尊上……應該、也不行吧？可是說了實話，就不能待在長留了！她到底該怎麼辦啊？
將花千骨的遲疑猶豫盡收眼底，白子畫出其不意說了一句：「妳，有一個非常好的朋友。」

「啊？」花千骨楞楞地看著白子畫，不明白尊上怎麼會突然提起漫天，但漫天確實對她非常好，順著白子畫的話下意識地點頭之後，悚然一驚。
（糟了！）
花千骨驟然白了臉色，立刻驚惶地低頭檢查是不是自己沒把紙包還是藥瓶收好，還摸了嘴角是否有糕餅屑殘留，才會被尊上看見，露了行跡，她答應過不連累漫天的。
當花千骨手忙腳亂拉扯衣裳想要遮掩證據時，白子畫眼神敏銳捕捉到花千骨衣襬下晃動的那一抹灰白，隔空取物，手到擒來。
看清掌中之物，白子畫不禁嚴肅地皺起眉頭，問道：「妳是蜀山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