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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番外:槐夏(五)

锦衣之下番外:槐夏(五)


庭前无端起了一阵风,寻寻觅觅,在花草树木间腾挪。后院里的鲤鱼珠依然还沉浸在暮春的争奇斗艳之中,浑然不觉大雨临头。
今夏独自坐在窗前望向窗外,眼圈泛着青,显是昨夜里没睡好,目光也被风吹得无所依凭。
窗前的光暗了一下,飞鱼服上的金线在正红的底色上明亮而惹眼。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隔着窗,目光在他眼底流转,盼他与自己说些什么,却又无从问起。
“大人,你……回来了。”
“嗯。”陆绎也捕捉到了今夏眼里一闪而过的仓皇无措,心如刀绞,却也不知如何开口,遂道,“你今日没去上值?”
“大杨替我。”今夏简短道。
同样也是彻夜未眠,陆绎尽可能地振作起精神,淡定如常,而鬓边浮动的几丝华发已然暴露了他心中的荒芜。
“要落雨了,大人别在外面站着,进来先把衣服换了。”她动身起去开门,将他拽进屋,帮着他把飞鱼服换下来,陆绎自然而然地展开双臂任她摆弄,如往常一样。

锦衣之下番外:槐夏(五)


今夏一径沉默着,解下他的绣春刀,解开束腰鸾带,再松开大红飞鱼蟒袍的系带脱下叠好……
静默良久,陆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今夏的手上滞了一下,“我让灶间备好了热水,一会儿你泡个澡,解解乏,好不好?”今夏虽尽力展颜,目中却隐隐有泪花,接着继续解衣服。
素纱薄如蝉翼的单衣之下,是陆绎温热的肌肤,今夏的眸中一阵刺痛,动作渐渐变得有些粗暴,不待陆绎反应,便快手快脚解起了自己的衣服。
这般反常的今夏,陆绎内心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剜了一下,鲜血淋漓地疼,用力按住她的动作,“今夏,别这样……”
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冷冷道,“我能不能生养,你难道不知道吗?”而后重重的拨开他的手,仿佛一切都不需要他点头,继续宽衣解带……
“今夏……”
今夏恍若未闻,顾自喃喃着,“只要我能给你生儿子,她就不会嫁与你了,她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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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逐渐随着整个人颤抖起来,裙带上的活结被不听使唤地手拽成了死扣,仍固执地与之纠缠着,直到陆绎紧紧的晃了晃她的肩膀,“今夏!”
脑子嗡的一声,她醒神过来,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这恐怕不是生儿子能解决的事情。”陆绎缓缓道,他明白这不过只是一个整治他的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什么都明白,却什么都做不了,最后的希冀亦沦为镜花水月,今夏再也顶不住,泪如倾,整个人就要站不住。陆绎急忙将她捞住,感受到她瘦弱的身躯在怀中颤抖,前路依旧茫然。
今夏哭得无力,陆绎帮她把不整的衣衫拢了拢,轻声道,“你还记得我在镇抚司屋顶跟你说过的话么?会有办法的,一定有,所有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可他是圣上,是天子,你又如何能……”今夏不住地摇头,泪落得更急。
陆绎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这一切,只得将她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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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信我么?“他问道。
今夏虽是泪如雨下,但仍是点头,未有迟疑。
“好!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我既然跟你保证过,就一定会做到。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等着我,好不好?”他一下一下抚着今夏的后背,怀中的人儿渐渐安静下来。
今夏点头。
“答应我了?”
今夏点点头。
两个人静静相拥着,此时乌云翻墨,听着雨打窗棂,湿气透过窗纱漫入室内,彼此间呼吸浅浅,细细密密。
陆绎持起她的手,慢慢扶起她,伸手轻轻抹去她的泪,抵上她额头:“我陆绎,余生绝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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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弄人,命运似乎没有给他兑现承诺的机会。
“咳,咳咳咳……”
这样的声音持续了月余,逐渐成为陆府的常态,今夏的身子骨正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夫人,您近日是吃什么吐什么,您看您人都瘦了两圈了,再这么下去……”鹃墨不敢再说下去,只能抱着汤药一个劲地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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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上下都知晓,夫人为人爽直,仗义随和,当家的这些年赏罚分明,他们从未遇到过克扣或拖欠薪资,甚至还时常受到帮衬,都觉得自己投了个好主家,也就越发卖力地做事。如今当家主母就要易主,除了顿感前路渺茫之余,无不替今夏痛惜,不免垂下泪来。
今夏面无血色地靠在竹榻上,屏息缓过刚才那阵恶心,虚弱道,“医得好的是病,医不好的是命,不必强求。”
“那您也不必用圣上之过来惩罚自己,您这又是何苦……”鹃墨急了,口不择言道。
“鹃墨,不得口无遮拦……”又一阵反胃被她强行镇压下去,今夏用余下的力气,轻拍了拍鹃墨的手背,摇摇头,“你是我招进府里的,现下只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别说一件,就是十件都行,只要夫人能好起来……”鹃墨咬着唇。
今夏柔软道,“我只有念儿一个女儿,烦请你帮我照顾好她,念在我们主仆多年的情分上。”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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鹃墨泣不成声。
床榻边的陆夫人也暗自抹了两把泪,不忍心看她这副样子,便嗟然长叹一声,开门出去。门开那瞬,看见陆绎正端着熬好的米粥立在门外,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漠然望了他一眼,张了张口欲说什么,终又什么都没说,折身走了。
陆绎立在当地,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后院,垂了垂目,然后行进屋里,家仆和丫鬟们都朝他见礼。
“你们都下去吧。”陆绎吩咐道。
下人带上门出去,陆绎走到床前搁下漆盘,端起粥碗吹着粥。两人之间,沧海桑田,憔悴的面容瞧在眼中,彼此都是心疼。
“多少吃一点,我做的,尝尝?”陆绎舀了勺粥,吹了吹热气,递给今夏。
今夏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纵使胃中翻腾,也不好负了他一番心意。
吃了小半口,一股辛辣的生姜味在口中迸开,“神仙粥?”
“照着你以前说的步骤做的。”他给她蹭蹭嘴角,眉目间无尽温柔,“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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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陆绎的这一身打扮,她有些惊讶,这些事她自己都快忘了,他居然一幢一件都还记得。
“……大人是第一次下厨?”
陆绎微微一笑,“有何不妥?”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今夏勉力微笑着摇头,“大人天资过人,第一次做的饭食就色香味全,我居然还能有幸吃到……”
“别说傻话。”陆绎摸摸她的脸颊,淡然一笑,“若是好吃,以后日日给你做,不过你得快点好起来才有这个口福。”
热液冲入眼眶,今夏不敢再看他,转而望向窗外。如今已是四月底,院中梨花霜枝变翠影,槐花碎瓣正纷纷落下,在地上铺了一层薄白,仿佛皑皑白雪。
“大人,院中的景色好像落雪一般,宛如我在诏狱前等你那天。”她感慨道。
陆绎也透过窗口望过去,“确实。”
“我想去院中看看。”她面上露出近日少见的欣喜。
他亲亲她,“好。”
陆绎起身将今夏搀进后院,今夏松开他的手,“大人去忙公务吧,我一个人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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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那边近来也没什么好处理的,我也很久没有好好陪过你了。”陆绎拢了拢她肩上的披风,摸了下她冰冷的脸颊。
扶她到院中设下的桌案前,风卷起树上摇摇欲坠的花串,两朵槐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荷塘曲水中去。
鼻尖缭绕的清甜花香遁入肺腑,又化作苦涩在胸中百转千回,陆绎望了眼落花飞舞的后院,胸中的怆然浮上眉间,“想不想看我舞剑?”
说着陆绎就要去取绣春刀,今夏微微一怔,她不愿看到陆绎自折傲骨,“大人的刀自是为了惩奸除恶之用,不必为我……”
“从前是,现下看来,倒也不必了。”陆绎自嘲道。
说罢,陆绎行到院中,起势如风,行云流水,往昔的一切都随着刀身挥舞的风声在她心中徐徐吹过……
余光里的人影倒了下去。
陆绎扔下绣春刀,一个箭步冲上去,只见今夏躺在地上,花瓣兜头盖了一身……
“我来。”下人们闻声赶来,陆绎拿过递来的大氅,亲自将她抱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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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游廊下,墨绿色的长衫马面正遥遥望着,不忍近前。
今夏就半靠在陆绎的怀里,脸色看起来比之槐花的颜色还要白上几分。
“大人,我先行一步。”
她的声音飘忽得如初夏时节最后一把飞絮,风一吹就散。
陆绎拨下她发丝上的落花,吻了吻她额头,柔声道:“好,我随后就来。”
四月之所以为称为槐夏,大概不止因为初夏槐花满枝头。
风卷残英,飞出陆府,锦衣卫陆指挥使夫人郁郁而终,消息遍传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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