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番外：槐夏（六）

“爹爹，爹爹你开门……”
听到消息，念儿急忙从学堂赶回，哭喊响彻庭前院后，她知道夏爷身子不大好了，可她怎么去得这么突然……
突然到来的这一切，让她有些无措，她虽然年少，可她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府即将多一位女主人，而这个人不是她的夏爷。她迫切地想找人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可爹爹将自己和夏爷锁在一间房里，任凭她如何在外下跪哭求，里头始终没有任何回音。
渐渐地，念儿的哭声哑了。
猛然间，她想到什么，踉跄着起身，拖着麻木不听使唤的双腿跑到陆夫人的东厢房，却看见她和姨外祖父也在收拾东西。
“姨外婆……你要去哪？”扶在门边的念儿惶恐地看着满是行囊的屋内，顿时滑到地上，膝行连爬带滚地扑过去，抱住陆夫人的腿，“姨外婆你别走……你走了谁来教我读医书？”
“好孩子，你先起来……”陆夫人伸手拽她。
一日之内，天翻地覆，两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亲人都要离她而去，念儿死死抱着她，埋着头，手不肯松开一丝一毫，“外婆不走念儿就起来……”

“闺女啊……”大的小的都在哭，丐叔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打包好手边的包裹，呆立在旁。
陆夫人支走了丐叔，蹲下身来，抹着泪痕密布的小脸，“自打从你出生外婆便陪着你，可现在你已经虚岁十四，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再需要外婆了，外婆该走了。听你爹爹的话，好好的嫁过去。”
“不要……”
“为什么？”陆夫人摸着念儿头上的金钗，想来是那小子送的，“你不是挺喜欢米家二小子的么，那小子我见过，性子温和，才华不错，长得也书卷气，怎的现在又不愿意了？”
念儿哽咽难抬，“可是……爹爹和夏爷曾经也那么相爱，如今不也……念儿不要嫁人，念儿要跟外婆一起走！”
“说什么傻话。”陆夫人将她搂入怀中，“你娘说的没错，锦衣卫的孩子就是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快些长大才行。姨外婆年纪大了，自然是陪不了你一辈子，若是耽搁久了，你娘发丧之后你就得守孝三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爹爹也是怕耽误了你……”

恍然间，她突然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操纵这一切，而自己是多么的无力回天。
念儿在林菱怀中，抽泣得伤心欲绝。
两日之后，陆绎亲手将自己最后的念想也送上花轿，小字“槐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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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远郊的竹林里升起了一缕青烟。
一高一低的青灰色墓碑前摆了一壶酒。陆绎从墓碑后头转了出来，骨节清瘦分明的手沾满了青苔和泥土，想来是清理周围的拱出的新竹去了。
也不管竹叶锋利的边缘剌不剌手，便随意扯了两片擦干净双手，席地而坐。用匕首削了两个竹杯满上秋露白。
“爹爹，娘亲，孩儿来看你们了。”
陆绎背对竹林，只一个背影，透着孤寂与落寞。三支檀香仿佛收到了来自远方的讯息，在阴郁的竹林里亮了一下。
陆绎默默地斟酒，默默地将杯身倾斜，浓烈的酒香默默混入泥土。陆绎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欲将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通过这冰冷的石碑传到异域，脑中反复浮现着那些爹爹教导的日子……

“自踏入北镇抚司的第一日，爹爹便教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君之忧。锦衣卫的职责除了忠君事主，还有除恶务尽，是孩儿没学好，给爹爹丢人了……”
竹冠上传来拍打翅膀的沙沙声，陆绎望着几只白鹭自头顶翩翩而去，心中想。
“何而为君，何而为臣？这个问题孩儿想了许久。可是，娘亲是怎么去的，岑寿是怎么没的，官场险恶，尺水狂澜，孩儿真的有点倦了……”
身后的人静静立了半日，见陆绎垂首不作声，方才放轻脚步近前。
“陆大人。”
陆绎稍稍直起身，林间的风扬起他宽大的衣袖，他并未回首。
“我已经将你调出了影卫，从明日起，你便去南镇抚司上职罢，那边会给你派发新的服制和腰牌。”他低哑道。
“多谢大人周旋。”
米玉探手入怀，递过来一个小包。
“这是您要的东西。”
陆绎接下，揭开手巾四角，里面是一只有些泛灰的银制耳饰，尚能看出上面的银绞丝清雅别致。

“在何处找到的？”
“李高好搜集女子用过的钗镮衣物，此物是在他书房的暗格内发现。”
小小一片耳饰摊在手心，凝眉良久，拳头遽然握紧，“如果我遭遇了什么不测，还请你带着念儿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米玉心中涩然，但仍是对答坚定，“大人放心，我定会将念儿视如己出。”
“多谢。”陆绎心中大事已了，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米玉后退一步，躬身拜道，“大人，保重。”随后隐入竹林之中。
这年隆冬，陆绎依照圣上旨意迎娶吴家五女吴絮为妻，岂料洞房当晚发生一场大火，扑救不及。
不久，李伟暴毙于武清候府，坊间传言其纵欲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