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岁

——记 蓝忘机最难熬的十三年
＃《魔道祖师》原著向同人文
＃he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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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
-01
蓝忘机不知在乱葬岗翻了多少遍，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那个躲在树洞里的孩子，连魏无羡的一片衣角都不曾找到。
难道这世上，真的可以让那么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都不留？
那孩子初到云深不知处，睡了整整五日才退烧醒来，身体恢复良好，没有外伤，只是前尘皆忘，只剩下空洞洞的眼神和藏不住的慌张。
“别怕”，蓝忘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
那孩子看着蓝忘机，看得认真，然后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静室，片刻后，用力地点头。
“可还记得什么吗？”蓝忘机问。
孩子茫然地摇头。
“谁把你藏到树洞里的？”蓝忘机又问。
孩子还是摇头。
“忘了好”，蓝曦臣拍了拍蓝忘机的肩，宽慰道，“温氏虽乱，孩提无过，就以弟子身份留在蓝氏吧。”

忘了好吗？蓝忘机不知。
只是若他都忘了，还有谁会记得那个人呢？！
-02
蓝忘机似乎再没开口说过话，兄长的温言他听着，叔父的训斥他受着，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却再不肯向别人诉说自己的心事。
“忘机，值得吗？”蓝曦臣与他彻夜长谈。
“他是否知晓你的心意？又是否给了你什么承诺？”
“单单凭着一厢情愿，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那个人知道吗？蓝忘机不知。
斩杀屠戮玄武的那个山洞里，他说过，字字清晰，如泣如诉，可惜魏无羡在昏迷之中，只有洞中的腐尸听到了他的情愫。
不夜天一战，他强撑体力带魏无羡逃回乱葬岗，他说过，说了一路，字字真切，如怨如慕，可惜魏无羡已心神恍惚。
他或许根本不知道吧，不知道蓝忘机的所思所想。
又或许他知道，只是他并不需要那样的心意吧，所以除了冰冷的“滚”，他没有给出任何其他的回复。
可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付出去的感情，终是收不回了，蓝忘机的心揪在一起，若不找到那个人，怕是就再也无法抹平了。

时间或许可以湮没很多人很多事。
时间却无法抚慰蓝忘机心尖上的伤口。
-03
后背上的伤太疼，蓝忘机已许久没有躺下过。
他也不需要躺着，他根本无法入睡。
每每闭上眼，他就会看见那个站在月下墙头，死护着几坛天子笑的人。
他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留在那个人身边，为什么护不住？
他强迫自己静心看书，却总是想起那年围在身侧吵着不肯抄家规的家伙。
他强迫自己到后山去转转，却看不了那草地上依偎在一起的毛茸茸。
他强迫自己下山去夜猎，却在酒馆门口就停了步。
天子笑，小兔子，除了这两样，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渊源吗？哦对，还有一枚芍药的书签。
就这些？就这些！
太少了，少到不足以回忆，少到填不满心底的窟窿。
于是，他带着天子笑回了静室，一杯醉酒后“闯了大祸”。
叔父是这么说的，不爱惜身体乃第一错，擅自使用烙铁乃第二错，身为蓝氏子弟，不知雅正乃第三错。

可是，喝他喝过的酒，受他受过的伤，到底有什么错呢？
明明只有好处啊！
蓝忘机清楚地记得，当年在那个山洞里魏无羡说过，“……这个东西虽然去不掉了，但是它代表着我曾经保护过一个姑娘。而且这个姑娘，今后一定会记住我了，这辈子都绝对忘不掉……”
一辈子都忘不掉吗？那魏婴，我为你自覆烙印，你是不是也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我？
你既记我一辈子，我便寻你等你这一生，你要说话算数！
这是咱们说好的，你别忘了！
-04
三载负伤难行，叔父问得最多的就是“忘机，你到底想干什么？”
兄长问得最多的是“忘机，这样是否值得？”
蓝忘机却总是听过便过。
他也有问题，也问得多，他总是对着镜子，看着那个同样位置同样花纹的烙印，问那个人“怎么这么疼？”
魏婴，烙印的伤口为何这么疼？
魏婴，我的心为何这么疼？
第四年。
背上的伤已大好，蓝忘机又恢复成那个泽世明珠“含光君”。
看着他负琴下山，蓝启仁心头终于有了一丝放松，他道，“时间是个好东西，一切都会变淡，忘机终会忘的。”

他却不知，那个他眼中已经放下了的蓝忘机，下山的第一站，就去了夷陵。
世人道，自夷陵老祖死无全尸，已有三年，风平浪静，一切安好。
蓝忘机却皱着眉，对着山，对着河，对着一片黑焦焦的废墟，满怀期待的弹奏问灵。
起初，他会表明自己的心意，盼望那个人会感动。
后来，他怕自己的那份心意会把那个人吓走，便只剩下了三个问题。
君在否？在何处？何时归？
可惜，琴弦的另一端没有回音。
空旷的山谷里，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第五年。
日子千篇一律的过。
于蓝忘机而言，不过是夜猎，问灵，寻人，逢乱必出。
可那个人，就像是从没来过。
怎么会呢？他那么贪玩爱闹，那么闲不住，到底有什么地方，能让他一直藏着？
他心里忽然有一个想法， 一个让他难过的想法。
那个人，是否只是在躲他？
这个难过的想法，在他心头划下一道道口子，却又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
他开始教蓝愿弹琴，教他问灵，教他掌握最简单也最重要的琴语。

他看着小几前，一遍遍弹出“君在否”的蓝愿，心道，“魏婴，若是你的阿苑寻你，你可会给他个回音？”
第六年。
同宗的孩子来到云深不知处，那孩子和蓝愿十分交好。
他二人年龄相仿，便总行在一处，学在一处。
那孩子初来时并不习惯，半夜常常哭着说想家想父母，白日里却格外活泼跳脱。
蓝忘机有时会带蓝愿到后山的草地上去练琴。
小的坐于树下，围在兔子堆里，大的坐于远处，看着天空辽阔。
后来，每每练琴，蓝愿就会叫上那个孩子。
尚不满十岁的孩童，正式最贪玩的时候，有时他俩练着练着琴，便抱着兔子滚到了别处，蓝愿对待小兔子很温柔，会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它们光滑的绒毛，笑着和它们打招呼。那个孩子却只会揪着兔子的耳朵，问兔子，“小兔子，你为何不爱理我？”
每每此时，蓝忘机很少责备他们，只是会认真地盯着他们，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又好似，是透过他们，在看别处。
别处，当有故人。
第七年。
这一年，蓝忘机夜猎时受过两次伤。

一次是破一邪祟，一次是抓一恶灵。
他本是最严谨的，知道保存实力，知道遇强不可莽撞勉强。却因那邪祟和恶灵似有人操控，便急于收服，想要寻找那个人的踪迹。
蓝启仁看在眼里，又气又心疼，却拦不住这个固执的侄子。万般无奈，他扯出“重修家规”的幌子，交给蓝忘机去做，实则只是想把人留住。
蓝忘机没想那么多，只当是宗内事务，理应效力。他做的认真，全神贯注。
只是，不觉间加了许多本不值一提的内容。
比如，「云深不知处禁止犬类入内」。
课业繁忙，事务众多，蓝氏弟子哪里有心思养什么宠物？
又比如，「禁止从藏书阁二楼的窗户直接跳进跳出」。
试问在这疾行都不许的云深不知处，谁会做这样的事？
“这样的约束是多此一举吧”，蓝曦臣问。
蓝忘机却摇了摇头，道，“自有用处”。
第十年。
少年初长成。
校考后，蓝曦臣大大称赞了蓝愿，他成绩优异，品行端正，在弟子中很是出众。
就连蓝启仁对蓝愿，都多了些期许。

蓝忘机却仍是皱着眉头。
这就够好了吗？蓝忘机自问。
然后，他就摇了摇头。
还不够，还不够。还有一个人，蓝愿还是不记得。
第十一年。
蓝忘机依旧逢乱必出。只是早些年，他孤身一人，这一年，他开始带着小辈们一起行动。
蓝愿素来严谨，对待自己要求严苛的同时，还能帮他管理其他弟子，并不像那个人。
倒是另一个孩子，夜猎中频频出头，总是不知畏惧，不按常理出牌，确实像极了那个人。
那个人啊，从不知什么“怕”，什么叫“谨慎”。
那个人啊，天生一双笑眼，仿佛没有悲愁。
那个人啊，后来执鬼笛，修诡道，吹出的曲调能号令千傀百儡，却再也没有笑过。
第十二年。
少年冠礼，得一字，字“思追”。
蓝景仪很是不解。
他们这些小辈，大多是家中父母题字。如双亲都不在了，多是蓝老先生题字。
为何单单思追是含光君题字？
为何他人的字多是“瑾瑜”“晟睿”“文博”一类，单单思追的字是“思追”？

思追思追，思的是谁？追的又是谁？
后来景仪常说，思追的字里，藏着一个故事。
思追便总想补一句，含光君的眼里，藏着一个人。
第十三年。
一个梦最长的期限是多久？
蓝忘机不知。
他在找人，找了整整十三年。
未果。
近来思追景仪表现不俗，他二人已开始带队夜猎，蓝忘机便多出一些时间，留于静室，或作画，或写字，但凡下笔，都是有关那个人的内容。
莫家庄出事，是思追他们第一次遇到无法解决的对手。
思追发慌，景仪无主，蓝忘机才惊觉他们也不过才满十五岁。
十五岁，是带着标签的年龄。
蓝忘机的十五岁，是天子笑的入侵，是白玉兰的飘落。
思追景仪的十五岁，是莫家庄的慌乱，是大梵山的疑惑。
蓝忘机终是放心不下，随行陪伴，临危出动。
一个梦最长的期限是多久？
蓝忘机不知。
但自那人吹出那首并不流利的曲子时，蓝忘机知道，他的噩梦，终于走到了结束。
“这个人，我带回蓝家了”，蓝忘机说。

这一次，不是“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不是“魏婴，请你随我回云深不知处”。
这一次，蓝忘机没有给那个人留余地去选择。
这一次，蓝忘机紧紧抓着那个人的手腕，他发誓，再也不会放手。
后来。
有人问蓝忘机，那十三年终究是如何过来的。
蓝忘机道“不记得了”。
其实他记得，只是他再也不愿提起了。
那些年，天地没有颜色，万物没有声音，四季没有变换，风雨未曾分明。
时间如同静止一般，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十三年已经足够长了，在蓝忘机心里，却比一生还难熬。
如此艰难，又何苦还要再提呢？！
后来的后来。
几大世家的小辈们成了朋友，常常结伴夜猎。
因为一些小问题，蓝景仪和欧阳子真闹起了不快。
有一日两人争吵时，景仪一时情急，扔出了一句，“我再也不要和你做朋友了！我一辈子都不要理你了！”
他们的争吵声，引来了在二楼用饭的蓝忘机。
蓝忘机叫走了景仪。

景仪以为自己会遭训斥，甚至被罚。
谁知蓝忘机只是同他讲了一句话。
蓝忘机道：“‘一辈子’太长了，不要随口挂在嘴上。”
是啊，一辈子太长了。
蓝忘机心道，没有方向的那十三年，我已经尝够了。
许多年后。
有人和思追谈起此事，问道，“如今魏前辈与含光君已结成道侣，若是当初魏前辈一直都没回来，含光君会等多久？”
思追道，一辈子。
那人又问，“一辈子么？若是魏前辈不回来，他们不会成为道侣，不会一起夜猎，不会有那么多的默契，含光君等一辈子，确定值得？”
思追静默了片刻，表情有些沉重。
而后，他无比郑重地看向那个人，“含光君从不知道魏前辈会在十三年后回来。含光君他原本，就铁了心，要等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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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起不知而至深，情深而至复死生。
End.
✍🏻️青三不辞
注：
1.本文名“成岁”，出自成语「引日成岁」。
捱过一天像度过一年，形容思念的深切。

2.「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出自《诗经》中的《国风·邶风·式微》。
意为：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如果不是为君主，何以还在泥浆中。
3.「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出自苏轼《前赤壁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意为：像是在哭泣，又像在倾诉；像是在忧怨，又像在思慕。
4.「情起不知而至深，情深而至复死生」出自歌曲《踏雪寻花（蓝忘机问情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