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亮】替身-事成

-16-
司马懿偶尔会想，如果他的亲人没有被皇家秘密处死，现在他可能会做出和诸葛亮一样的选择。站在帝国的对立面，挥舞着世人口中名为道义的利刃，光明正大地置敌人于死地。
可他司马懿从来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
参与天书计划的父母被皇家以投票的形式处死，因为曾经效忠帝国而得到了更为严苛的惩罚，整个家族的人除了自己之外无一幸免。血海深仇，这一条条人命都是司马懿自己来受着的，他要把这些沉重的灵魂全部归还到帝国的头上去。
司马懿打心底反感天书计划，所以当他发现诸葛亮对父母未完成的事业格外上心的时候，一切都不可控了起来。

直到朝歌遗迹纵火之后，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到了极限。龙对他说诸葛亮身边那个雇佣兵是帝国内部的间谍，所以他才敢对赵子龙下死手。结果就是，诸葛亮终于前所未有地，没有对他发火。
司马懿有些别扭地想，如果当时诸葛亮能像平常一样吼他两句，或者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他几句，他也不会离开的那么干脆。他肯定要像模像样地留恋一会再离开。
诸葛亮什么都不缺，他有爱他的老师，他有对他言听计从的顶头上司，他有遍布世界的追随者，他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恋人。可是一个月前那一战，司马懿分明看见诸葛亮孤零零地伫立在战舰甲板上，在两艘战舰爆炸的剧烈撞击中带着全队撤退，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既遥远又孤独。

诸葛亮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能站在身边的人。很久之前司马懿以朋友的身份站在这个位置，而现在，他有必要把这个位置让出来了。
司马懿迷迷糊糊地想，他们的老师也许说得还不错。他们是有缘无分的两个人，谁能想到仅有的缘还是孽缘。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司马懿又实在记不起来了，也许是诸葛亮向他提议收留长安流浪而来的难民的时候，也许是那个叫赵子龙的小子潜伏在他们身边的时候。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完全湮没了雷声，也许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司马懿总会在这种充满危险的状况下想起奇怪的事。
倒是今晚的暴雨格外寒冷。
玫瑰庄园的正中央，水晶塔楼正以不规律地频率摇晃着，会场变得一团糟，高高摞起的餐盘和酒杯碎了一地，受邀而来的贵族宾客四散逃离，等一群人慌张挤到一楼大厅，却发现入口处的正门已被牢牢锁死。

会场的主人甩着钥匙，在暴雨中扬长而去，于她而言，来到这里的根本没有什么客人，无一例外都是猎物。
皇家被魔道家族掌控得太久了。他们自诩深谙第二性别的遗传之道，以强大的基因纽带维系帝国皇室的统治地位，却在无形中不断打压科学界的权威，二十五面前两位开启天书计划的天才陨落，让一大批参与遗传基因改造的科学院士纷纷脱离皇家，这其中自然包括梅林，他是第一批参与计划的院士之一，所以他知道皇家绝不会轻易把自己放走，于是便将自己的意识寄宿在这个名为安琪拉的小女孩体内，阴差阳错在皇家安顿了下来。
梅林心情愉快地哼着歌，丝毫不在意暴雨打湿了自己的长发和妆容，他沿着标记走出玫瑰庄园，远远看见一架陌生飞行器的灯光不断接近这里。

飞行器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个长相温婉的女孩子开启了飞行器的后舱门，示意他上来。
“魔道家族的叛徒，”梅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乔莹，你身上的血脉花费了家族不少心思，你就这样背叛你的家族？”
乔莹身边的女孩子惊恐地看着他。
“如果他们当初没有抛弃我的妹妹，”乔莹望着摇摇欲坠的水晶塔楼，“我们现在应该也在其中。”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就是朋友，如果真的是朋友，那我们一定还会相遇。”梅林看着舱门大开的飞行器，反而后撤了一步，没有接受乔莹的邀请，“麻烦把这句话带给指挥官，他的好意我领了，但通向长安的路可不止一条。另外，乔莹小姐要找的人还在庄园里，再不追过去的话，他可就要跑了。”

梅林满意地看见乔莹关闭飞行器的舱门疾驰而去，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两位天才留下的孩子比想象中更加优秀。
二十五年过去了，当年还在襁褓吮吸手指的小不点，如今成为了翻云覆雨的大人物。不但接手了他父母的工作，还把实验成果用在了更有意义的事上。这一次铤而走险，看得出他有胆识又重情义，虽然进展比预想中要慢一些，但好歹结果不算坏。
梅林转过头回望着即将变为废墟的塔楼，不多时，又一架飞行器自身边擦肩而过，他这才摇着头笑了笑。
“还不算坏。”
雨声淅淅沥沥，突如其来的暴雨快停了。
司马懿盯着完全坍塌的塔楼，无聊地想着，也许这里就藏着当年投票处死父母的罪魁祸首。手中的最后一支烟已经燃到尽头，司马懿左右张望一阵，是时候该溜出去了。

只是可惜了餐桌上摆着的红玫瑰，他还是挺喜欢的。
庄园杂草丛生的侧门年久失修，指纹验证锁轻易就被子弹崩开。司马懿立刻驻足，他自己并没有带配枪，若是有人趁机要他的命，他现在也无处可逃。
况且这枪声他无比熟悉。所以他也不打算逃。
司马懿站在原地，慢悠悠地打开了自己的终端，调出一个并不熟悉的号码，然后听到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
“是老师？有什么吩咐吗？”
“孟起，”司马懿关掉显示屏，只留下通话记录，“你去把审讯室里的人放了，还有她的宠物。”
“老师？”
司马懿想自己对诸葛亮还真是毫无底线可言，就连他送来的这个卧底都要放在身带着。

毕竟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多出来一个格外会讨自己喜欢的徒弟呢，最了解他的人，也最容易被他所了解。
“孟起，离开吧，你的任务，有人会替你完成的。”
司马懿自顾自切断通讯，抬头迎上一道阴冷的目光。
“他怎么把枪给了你？”
等到第三架飞行器来到身边，梅林终于屈身坐了进去。
他没等飞行器上其他两个人开口，自己先说道，“怎么，因为暴雨换了自动识别，所以出去军区了吗？”
李白对安琪拉与面容不符合的语气适应得很快，“希望能借梅林伯爵这张脸一用，作为报答，我们可以顺路带您去长安。”
梅林接过李白递来的羊绒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驾驶飞行器的韩信转过头，“计划还顺利吗？”
“谁知道呢，”梅林耸耸肩，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玫瑰丛，想到不久前听到的枪声，“谋事在人。”
乔莹再一次拉开保险栓，借助飞行器微弱的灯光寻找目标。
“义父，杀人偿命。”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连带着持枪的手也不自觉抖了起来。
司马懿躲在一丛高高耸立的玫瑰后，抬手摘下耳骨上藏蓝色的耳钉，“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家独有的高级飞行器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诸葛亮和赵云先后跳下。
“乔莹！等等！”诸葛亮比赵云先一步赶到乔莹身边，“他还有东西没给我，”他扶着她的肩膀，“再等一等，好吗？”

乔莹举枪的手慢慢放下。
诸葛亮转过身，看见司马懿走出玫瑰丛，走到他面前，把阔别已久的终端拿出来，放在诸葛亮手心，“赵云最好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需要的证据都还在这里，带着终端快走。”
司马懿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声音听起来也湿漉漉的，他把终端交给诸葛亮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开，没成想，就在他转身的同时，又一声枪响在耳边炸开。
司马懿被扑倒在地，愣神的乔莹也被赵云及时制止。
信息素伴随着血液喷涌而出，尽数倾洒在昏沉的夜里。司马懿只觉得满手黏腻，他想也没想，连忙伸手扶住面前倒下的身体。
“你犯什么傻！”

诸葛亮却推开了他，踉跄着倒在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谁要……对着你犯傻……”诸葛亮呼吸急促，似乎伤到了肺，他解开外套，把沾满血液的防弹衣扔在地上，又夺过乔莹手中的格洛克17，同样扔到司马懿脚边，然后在赵云的搀扶下亦步亦趋地返回蔡文姬所在的飞行器，“别自作多情了。”
夜风带走了司马懿满身的血腥，也带来了诸葛亮最后留给他的话。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气温似乎又下降了一度。
-tbc-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