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长安（二）相见欢（第十一章）

柱国的实力不可小觑，云蛟南征北战功绩再高，封赏也不会高过柱国。国家的军事组成都是这八位，这八位就像撑起国家的柱子一样，才有了“柱国”这个特殊的官位。云蛟的地位和势力自然也不会高过他们。然而他们之间也是勾心斗角，并非完璧一块。
云蛟不怕他来寻仇，只是不知他会使何计谋，又要如何应对。眼下二人都已无心赏春，于是就回到府里。介时杜微带着两位妻子和阿幸赏春，还未回府，两人便坐在空空的庭院中怡心亭等候。葳蕤端坐着，云蛟枕在美人膝上，说着私语。
“你能抚摸我的头吗，像母亲抚摸婴儿那样。”
“这样吗。”
“恩，你的手真柔软。”
葳蕤温柔抚摸着云蛟的鬓角，顺着发髻用指腹梳发到百汇，又从鬓角开始，重复这样的动作，为他按摩头部。斜阳暖暖的晒在两人的身上，暖暖的，懒懒的。
“我想我母亲了。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但我记得她的手。她的手拉着我的小手，她的手抚慰我的脸，就是这样轻柔的感觉，和你的一样，也是凉凉的。每次我不听话，哭闹的时候那双温柔的手都会让我安静下来。我在雪中救下你，你在我怀里的时候那冰凉的感觉，让我想起我母亲。”

这是葳蕤第一次听云蛟谈及对家人的情感，此刻他躺在自己的腿上，温柔安静。葳蕤想象着他孩童时候的样子，可爱乖巧的躺在一个端庄而美丽的妇人怀里，那个妇人的脸却是自己的，她突然想要为他生个孩子，延续他们的生命。
“将军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
“叫我阿蛮，不要叫我将军，这个谁都能称呼的词。”
“阿蛮？你的乳名吗。”
“恩，我父母给取的诨名。现在只有少卿一个人叫了。”
“我想知道阿蛮的父母，和阿蛮的以前。”
云蛟深吸了口气，缓缓的讲起了过去。
他的父亲原是壅朝一个小将，母亲是长安城南一户有钱人家的小姐。母亲就是在三月三这天，涝水河畔遇到了父亲，结下姻缘。在他三岁的时候，父亲就战死沙场，所以他对父亲几乎没有什么记忆。父亲死后，鄠邑太守贪图母亲美貌，几次登门，皆被母亲轰出门外。母亲自知不能与他抗衡，长此下去，怕毁了自己清誉，更怕鄠邑太守强取豪夺。人言可畏，在他五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将他托付给父亲的好友，也就是当时在壅朝做军师祭酒的张宗冼照顾，然后自缢而死，以全忠节。

云蛟成了孤儿，从此就在张宗冼府中长大，那时他五岁，杜微七岁。杜微的父亲是张宗冼府中管事，杜微父母待云蛟比宗冼还要好。张宗冼的孩子大些，不甚与他俩来往，云蛟与杜微的关系非常亲密，像亲兄弟一样。后来，权臣某位，争得国家四散，张宗冼流转燕地，云蛟和杜微的父母自然也一起，途中数次遭路匪到劫杀，杜微的父母为保护杜微与云蛟身亡。到燕地不久，燕地就被高车人占领，张宗冼逼迫无奈，投靠了鲜卑人，并未鲜卑人献计，夺下燕地。那时的北方已经匪寇四起，流民乱逃，张宗冼又招降匪寇，收集流民，组建了自己的军队，云蛟领兵，杜微计谋，才有了今天三人的地位。
葳蕤听到云蛟的母亲自缢，感到脑中像是针刺一样的疼痛。她又想起了母亲死的画面，之前断续的记忆，这次竟然完整了，她记起来了，她听到外面乱成一片，赶了出来。外面到处都在杀人，刀剑、火光、惨叫、还有血。一下冲击的她呆立在了原地，眼前开始模糊，她脑子像裂开一样生疼，危险就在身边，可是她还在原地不能动弹。一片惨乱之中她的目光找到了自己的父母。母亲被人抓住了，她拔出父亲腰间的鱼肠短剑，目光坚定的看着父亲，一剑刺入腹中！父亲救不了母亲，是母亲自己杀了自己，是她不愿做奴，被人凌辱，是她为了保全名节不负父亲而自杀的！

“不是父亲杀了母亲。”
“不是父亲杀了母亲。”葳蕤扶着头，一脸苦痛。
“怎么了？”
她开始哭了起来，之前的画面在脑中越来越清晰。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葳蕤哽咽的说着:“我母亲是自杀的，她是自杀的。”
云蛟抱着葳蕤，扶背安抚，“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
“我母亲和你母亲一样，都是为爱而自戕。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人可以为情为爱为，为名节舍弃生命，现在我明白了，刚才在灞水河畔，我就明白了。一个人的生命固然重要，但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存在，真理，信仰，忠义，忠诚，贞洁…”
“灞水河畔？我若没有及时赶来，你会怎样？”
“投河自尽。”
“你真傻！真傻！”
云蛟口中责怪着，却将怀里的葳蕤抱的更紧，他看着怀里的人，她已经够温柔美丽了，可此刻，她又添了三分可爱，怎么看都不够。
“你若死了，我也不愿独活。”
“不，我若死了，你要活下去，你还有报复没有实现，我不要你为我儿女情长，我要我的丈夫顶天立地。”

“我不会让你死的，谁要伤害你我就杀了谁，谁要和我抢夺你，我觉不会放过他。”
“我不要你为我伤人，你放心，我也不会跟别人走的。”
“好，我们长相厮守，相伴白首。”
葳蕤将头在云蛟的怀里轻轻摩挲，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执一起。这个怀抱多么温暖，坚实。在他的怀抱里，她感到安心，别无猜疑的安心，仿佛外面的山山水水，生生死死都不能打扰这份安心。她爱上了这个果敢坚毅的男子，那是和骆司安不一样的感觉，她对骆司安总带着些长久相识的亲情。骆司安的性格太多江南的柔软，朦朦雾雾，难以捉摸，而云蛟的性格直爽利落，像北方的天一样，晴雨分明。
“阿蛮，以后叫我青儿。”
“青儿？”
“恩，我的小名。”
“青儿。”云蛟笑的像得到了宝贝似的轻轻叫了一声，葳蕤看着她浅笑，害羞的将头埋到他胸前。
“青儿。”“青儿？”“青儿！”云蛟开心的叫着，玩味着这名字里淡淡的甜蜜。
两个人在园中赏着一方春色，太阳一点一点西落。

“出事了！小姐！将军！出事了。”阿幸脸色微醺，步态不稳的摇晃到庭院。
“出事了，西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云蛟被扰了清净，略带烦怒的问。
“出大事了！大夫人她偷人啦！”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云蛟手握腰中宝剑，带着怒气往西院快步走去。
阿幸是刚随杜微夫妇回来的，她吃了些酒，回到东院的时候，路过前堂，看着西院园中空荡无人，想起了前些日子被抢的珠宝首饰，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了几分，想趁着没人，拿回来一些，就往西院去了，不料却听到了些奇怪的声响，就从窗户偷窥，竟然看到了男女欢合的场面，吓得连爬带滚的跑回东院。
云蛟虽然不爱荟姑，可外人知道，荟姑是将军府里的人。即使是府里的猫狗，他也决不容许它们做出苟合之事，更何况是人。男子的尊严是比天还大的。这个女人以前就让他蒙羞，现在又是再次羞辱于他，他不允许他的府上出现这样的丑事。
“阿蛮！阿蛮！不要杀她！”葳蕤紧追在后面。
云蛟穿过中庭撞到了杜微，杜微见他手执长剑，一身杀气，不知发生了何事。

“快阻止阿蛮，她要杀荟姑。”葳蕤喘着气说。
杜微如坠云端，但他感到紧张和不妙，快步追了去，追上之时云蛟已经一脚踏开了荟姑的门，门只是虚掩着，并没关紧。荟姑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需要秘密。
房内活色春香的一幕正被两人看见，男子大惊失色，连衣服都不及遮体，赤裸着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云蛟脚下。杜微这下全明白了。
“将军饶命！饶命！饶~”那人不及说完，头就掉在了地上，两只眼睛还是刚才惊恐的睁着。
“啊！”葳蕤刚踏进房内，就看见了赤裸血腥的一幕，她吓的倒吸了口气，转过身去。
荟姑到也不怕，也不觉羞耻，依旧赤裸在床上，并不想拿衣服或被子遮羞。
“你为何杀我的人？”荟姑生气的问。
“不知羞耻的荡妇！”云蛟提剑往床榻走去，被杜微一把挽住。“够了！你不可杀她！”
“这女人留不得！”
“她是胡人，你杀了她，事情就麻烦了！”
“你敢杀我？你凭什么杀我，你找女人快活，我为什么不能找男人快活。”

“**！”
“不可！”杜微死死的拉住云蛟。
“她的族人还在，你杀了她，他们肯定借此大作文章，打压朝中汉人势力。大局为重！”
云蛟气的把手中的剑扔了过去，直插在荟姑头顶的墙中。荟姑这才感到恐惧。
“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