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吟》启程 第十七章 拯救

多年以后，当张旭站在飞船上对着四周的无垠星空沉思的时候，他总会回忆起曾经有过那么一次前往金星的任务。那是他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太空的亲密接触，久违的亲切感瞬间涌上了张旭的心头，那是他与太空的独特感应，这种感应说不上神奇，却一次又一次的支撑着张旭的精神世界，给了张旭对抗黑暗、孤独、绝望、恐惧的勇气。
张旭清晰地记得他第一次航行时乘坐的飞船的模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依旧被张旭记得清楚。
“这便是你们的渡船。”李常把他们四个带到了飞船的旁边。
张旭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渡船的样子，黑色的主调，冰冷的器械，高端的技术，张旭瞬间有了奔向太空的热情。那是他的第一次‘出征’，他希望自己可以安全的返航。
在‘出征’之前，张旭很快的认识了相伴而行的三个伙伴：32号、148号、64号。
张旭能了解到的只有这么多：黄头发的叫32号，高鼻梁的叫148号，个子矮的叫64号······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可以获得的信息。性格特点、负责的领域、擅长的能力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记得自己是21号，这就足够了。他们就只能这样彼此称呼，组织说在任务完成之前他们无权了解彼此。

上船之前，每个人都和张旭打了招呼：“21号，任务中请多多关照。”
张旭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稀里糊涂的就成了21号，在任务中，所有的自我都化为了数字符号，在其他人的眼里，21号也是没有自我的。
“出航！”148号轻轻地说了一句便按下了出航的按钮，渡船随即喷出了淡蓝色的火焰，包裹着四个人埋藏于比内心深处更深处的热情以及基地赋予他们的期望，朝着金星的方向飞去······
在此后的多年，张旭在漫长的沉睡与清醒中终于明白了基地为何要给他一个数字的代称——太空不允许自我的存在。
这是他对21号所有的理解，也是从这一刻起，他慢慢开始淡忘了自己人生前三十年曾无比珍贵的名字。
当渡船到达金星的时候，张旭的眼前是飘散在整个区域的碎片：零碎的采集船的残骸飞的到处都是，一些没被破坏掉的荧光灯夹杂在光年外的星空之中，闪烁着微弱的有如死亡般的光芒在星球与星球之间游荡，宛如一个流离失所的老者，伴随其一生的也只有流浪。
“小心点。”64号一边提醒着148号绕开那些残缺的采集船碎片，一边用武器把周围碍事的残骸清理干净。
张旭尽可能的捕捉着金星采集站周围的一切信号，期待着能有那么一个频率在呼喊着期待被拯救，但是在很长的时间里，张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21号，有没有消息？”32号问了一句，打破了四个人相互间的沉默。
“目前没有任何求救信息······”
148号操控着渡船在残骸间灵活的穿梭着：“再往深处飞一点。如果没有信号的话，大概率就没有希望了······”
张旭不想就这样接受事实，他紧紧地盯着屏幕，唯恐自己漏过什么。
突然，在渡船躲过了一个飞过来的残骸后，一个红点出现在了屏幕的左上方。
“有一个微弱的信号！”张旭激动地喊了出来。“往回飞一点点，就在刚才，我们和一个信号擦肩而过了！”
他们很轻易的找到了信号源，信号源是一个还算完整的碎片，从它的外形来看，张旭判断那是操控室的一部分。
“就是这里了······”张旭看了一眼32号，他觉得剩下的工作是应该交给他的，因为只有32号在整个途中还没有发挥出什么显著作用。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32号很快便换上了太空服，用绳子把自己固定在了渡船上，只身一人飘向了信号源。
32号希望当自己飘进那块残骸的时候，在闪烁的红色警示灯的光芒下可以看到有一个人在。但是他所希望的并没有发生，他努力寻找着生命的迹象，生命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信号源的尽头，他发现了一个发着光的透明玻璃箱——一个蚂蚁工坊。
里面的蚂蚁奇迹般的在陨石雨里生存了下来，蚂蚁工坊顺利的躲过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在整个事件中完好无损。
蚂蚁的文明暂时延续了下来，在灾难降临的时候，一部分蚂蚁还在外面觅食，刺眼的火光让他们错以为是神的现身，恐惧与敬畏让它们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它们不知道的是，幸运女神并没有眷顾它们的神，反而是给予了它们自己以庇护。
赫伯特永远的死亡了，甚至是尸体也消失在了无尽的宇宙空间里，不出意外的话，死后的他会永远的存在于时间长河中，连腐烂也成了一种奢望。
在这些没有神投食的日子里，蚁群消耗完了仅存不多的食物，混乱一触即发。蚁群一天内在巢穴里以及山丘等地爆发了25场不同规模的战争，死伤惨重。洞穴深处的蚁后也从未像现在这般虚弱过，总之，它们几乎走到了蚁群延续的终点。
现在，在绝望中，蚁群迎来了它们新的神，但是32号好像并没有决定要拯救它们。
32号在蚂蚁工坊那里停顿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他对那些小动物没有兴趣。
当32号空着手返回到渡船里的时候，船上的三个人便知道了这次任务不会再有结果了。

“唉~”张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在张旭未来的日子里，像这样发自内心的失落越来越少，他以为那是因为自己逐渐没有了心。
渡船调转了方向，离开了这一片布满残骸的领域。留下的，是一个拥有着黑暗未来的生命集团，一个曾经渡过了无数个困难时期即将迎来辉煌的生命集团，茫茫的宇宙中，等待着它们的是绝望的蚕食与死亡的吞噬，渺小的生命共同体将会悄无声息的消逝在无尽的宇宙中，没有人会记得。
“阿佛洛迪特号完全损坏，金星采集站也完全损坏，在规定航域内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回到基地后，四个人第一时间将情况报告给了李常。
“这些情况你们在报告上已经说了······”对于金星的具体情况，李常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有更感兴趣的东西。“这次的救援任务，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148号第一个回答了他：“我觉得自己对于飞船的操控还有不足的地方，这些技术上的硬伤我要克服。”
李常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32号。
32号挺了挺胸：“我的行动还可以更麻利一些······”
李常还是摇了摇头，又把头转向了64号。
64号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有些紧张的说：“武器的功能可以有更高的利用率······”

李常依旧摇了摇头，最后把眼光放到了张旭身上。
张旭低着头没有看他，他脑子里的想法太多了，以至于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说哪一个。
“21号？”李常追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有疑问······”
“什么疑问？”
“为什么要叫我21号？而不是我的名字？”
听到他的话，李常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干脆，听上去有种可以穿透时间的魔力。
“21号，你的问题很有意思。”李常没有回答他，问题很有意思，但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让张旭他们回去了，从反应来看，不止是训练还没有到火候，航行也太短了些。
李常把救援情况反映上去之后，上面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没有褒奖，没有赞许，没有批评，甚至连一句知道了都没有说。
这以后，太阳系的秩序依旧，宁静依旧，仅存的一个文明发展依旧。
新的生命诞生着，旧的生命逝去着，某些个体包裹着荣誉的羊皮在簇拥下笑的开怀，某些个体沉醉在满足欲望的蜜罐里不知东西，个体与个体之间拥有着不同的信仰，他们有着不同的目标，却在用各自的方式做着同一件事情——奔向死亡。
闫谷风和李常都是亿万个体中的一员，他们两个似乎比谁都黯淡，在短暂的过去里，人们可以很容易的找到支撑他们信念的原因，但是没有人能够像他们一样坚持下来，那不只是回忆带给他们的力量，还是最纯洁的来自人类本源的光辉。

李常从来没有后悔过，他也没有厌恶过，因为他在最艰难的岁月里遇到了闫谷风，那是一个懂他的人，这让他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信心。
李常必须要毁掉那些训练者所拥有的与生俱来的东西，虽然残酷，但是只有这样，训练者们才有光明的未来，‘蛋壳计划’才有光明的未来。所以他不得不那样做，就算这样会让一部分人没有了心，他也依旧会这样做。
“对不起，就让我来做一次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