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吟》启程 第二十二章 生与死的悲歌

以后的时间里，当李常服死刑的时候，看着遥远的星际，他半张着嘴巴眯着眼睛急促的喘息着，温暖的身躯逐渐冰冷了下来，那一刻，他觉得这股冰冷有些熟悉，那是他曾经触摸过的冰冷，太空的冰冷。
到那个时候，一直到死亡，他仍旧不知道闫谷风一直在隐瞒着什么，一直不知道。
但是他从不后悔，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像过去几十年里一样，他可以挺起胸脯自信的说道：“闫老师，我懂你。”
……
所以在当初参观哥伦布舰群的时候，面对闫谷风的微笑，李常也开始了微笑。
“闫老师，飞船也很完美，请接收我的敬意。”下了舷梯，李常很谦卑的向闫谷风鞠了一躬。
“谢谢。”闫谷风举起了苍老的手掌在李常的肩膀上拍了拍，灯光下，他的手掌干瘪且修长，像极了秋天树枝的末梢，僵硬而又脆弱。
只有李常知道这些都是表象，那些掩藏在脆弱皮囊下的，是一个无限强大的灵魂——一个经历过漫长岁月的折磨而异常强大的灵魂。
李常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李常很机智的也选择了隐藏，把自己的察觉隐藏了起来，和闫谷风一同微笑着，在月光下的舞台上尽情的表演着，将演技发挥的淋漓尽致。

“闫老师，既然一切安好，那我就先回去了，长征基地离不开我的监督……”
“老李，你要清楚，这些都是我半辈子的心血……”
“长征基地很好，我会加快进程的……”
“哥伦布舰群，我很重视。”
前言不搭后语，两个人微笑着都摸清了彼此。
李常知道闫谷风有所隐瞒，闫谷风也知道李常有所察觉。
最终，李常还是迈上了离开的渡船，在上了渡船以后，他松了一口气。
在李常离开以后，闫谷风提了一口气。
“从今天开始，工人们每天都要时刻监督哥伦布舰群，一旦发现任何异常情况，随时报告。”闫谷风收起了微笑望着渐行渐远的渡船，和旁边的工人说道。
夜幕下，舰群的灯光逐个熄灭，周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又只剩下了皎月当空，星星点点。
张扬到达长征基地后，第一时间没有返回办公室，他找到了伊恩。
“伊恩队长，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地球
张扬混在嘈杂的人群中，庆幸着自己的苟活。在城市废墟里，没有希望，没有家园，没有欢笑，只有灾难与死神擦肩而后的渺小的生命，这便是悲惨世界。

建筑之下压着无数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建筑之上又站着无数个泪流满面的断臂残肢。
家园需要重建，心理的创伤需要愈合，但这些都需要时间。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张扬在人群中找寻着李斌的影子，苦苦找寻着。
目之所及，没有李斌的影子。但是张扬不愿放弃，他总觉得幸运的不止他一个人，他相信李斌和那个孩子都完完整整的活着，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
“他们现在都好好的吧？或许在某个地方休息吧？”
年龄越大，越喜欢欺骗自己……
张扬把故事美好的结尾说给自己听，那个故事有凄惨，但是并不悲催……
秋季的天空变换无常，阴暗的天空从遥远的地方带来了萧瑟的秋雨。雨点落了下来，打在每个头顶没有遮挡的人的头上，激起了一片不小的水花。
一滴溅起的水珠有目的般的钻进了张扬的眼睛里，阻挡了他找寻李斌的视线。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风把尘埃化为泥土，把悲伤席卷而去。
张扬站在雨里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忘记了从何时起这场雨开始下的，他也不清楚何时这场雨会停，他不在乎。

雨点极速坠落，没有犹豫也没有恐惧，只是纵身一跃，短暂的风的问候一闪而过，它便迎来了地面。
李斌和那个孩子最终死在了一起，在死去前的一刻，李斌趴在了孩子身上想要护住他。
大雨洗刷着整个城市，洗去了李斌和孩子身上的血与一切污垢，净化着那渺小且珍贵的灵魂。对于他们的灵魂而言，躯体也算是污垢了……
人总说生而赎罪，但是有些人生来就没有罪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穷极一生要赎的到底是什么。
上帝却一直乐意夺走天使的灵魂，给人间留下悲伤。
悲伤总会过去的，人类的一生就是一个失去的过程，所以不需要千方百计的去逃避失去，只要习惯就好。习惯了，也就不那么悲伤了。
多年以后，每当张扬孤身一人走到李斌和那个孩子的墓前的时候，他的怀里，总是挽着一瓶酒。那不是给李斌喝的，是给他自己喝的。张扬知道他在那头还要照顾那个孩子，所以所有的酒，张扬替他喝了。
陨石雨从遥远的星系而来，注定要带走些什么，张扬不知道这是什么因果，万事也难寻因果。
灾后的重建很快，建筑动工，公路开始铺设。张扬和妻子在临时的帐篷里看着博斯特公司开的追悼会，帐篷外面零星的传来建筑时发生的杂音。

追悼会很感人，每一个镜头都铺设着泪点，在闪光灯的照耀下闪着银光，让所有人记得死亡的伟大。
张扬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视机的光源变换着颜色，打在了他有些苍老的脸颊上。也是从这一瞬间，张扬的头发白了起来，他正式与中年说出了一句道别。
伊恩独自坐着渡船离开了长征基地，带着李常交给他的任务:摧毁哥伦布舰群。
他记得在出发前李常曾这样问他：“伊恩队长，你确定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伊恩没有任何犹豫，严肃的敬了一个军礼：“李部长，您曾教导过我军人的职责，牺牲是我的荣幸，所以，我准备好了。”
他没有撒谎，他的确准备好了。
在长征基地训练开始之前他记得自己护送过许多训练者，在那段时间里，他热衷于在护送途中观察训练者们的表情。
在很多次护送过后，他发现训练者们除了都很年轻以外，还有一股子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坚毅。
那是来自职业军人的判断，那股子坚毅从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来，让伊恩也无法比拟。
在众多坚毅之中，伊恩还清楚的记得有一个年轻人不同寻常，他虽然与自己全程没有交流，但是从他的眼睛里，伊恩看到的不止有坚毅，还有一种其他的东西。

那是希望，或许也可以说成不甘于绝望。
这让伊恩对整个计划充满了信心，所以他愿意为了计划牺牲。
他一生护送过很多东西，食物，空气，人。这一次，他要护送的，是自己。
在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已经起身站了起来。
窗户外面不远处，十几艘飞船正如野兽般沉睡着。
天已破晓，东方照出了一丝光亮，沉睡的巨兽也即将苏醒。
他必须要把巨兽扼杀在摇篮之中。
“姓名？”渡口上的工人开始盘问了起来，这种场面他见的多了。
“柯博克，来探视家属的。”伊恩露出了手里的身份码，让工人扫了一下。
“进检测仪。”
伊恩走了进去，他包里装着的核爆弹是由特殊材质包裹着的。检测仪是检测不出问题来的。
“嘀！”
检测顺利通过。
伊恩走出了检测仪，微微笑了一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进入工厂之后，伊恩沿着出发前记住的路线向哥伦布舰群走去。
在拐过一个弯之后，伊恩知道计划开始不那么顺利了。
通往舰群的路线被门锁住了，后面还来了一位工人。

伊恩立即掏出电击棒侧身躲在了一个阴影里面，那是工人的必经之路。
工人慢慢的靠近着，三步，两步，一步……
等到工人走到伊恩身旁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就被伊恩电晕了过去。
他换上了工人的衣服，走到了警卫亭旁边。
“工友，打开门，闫教授让我进去取东西。”伊恩堆着笑容说道。
“工号？”
“02216855。”
“稍等一下，我登个记。”警卫员在计算机前一通操作。“好了，进去吧。”
“谢谢。”
伊恩走了进去，十几艘飞船近在眼前。
他加快了脚步，在被发现之前，必须找到中心位置以便爆炸可以波及到所有飞船。
“就是这里了……”
伊恩向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没有比这个位置更好的了。
当他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准备撤离的时候，警报响了起来，灯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如数打在了他的身上。
“我在监控室里就看到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身后传来了警卫员的声音。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我本以为不用走到这一步的……

伊恩点了点头，没有时间回顾自己忙碌的一生就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此刻，从闫谷风的办公室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一个很巨大的蘑菇云伴随着天际的初日一同升了起来。火光从屋外直直射到了屋里，整个房间定格的时刻宛如点燃了几百根蜡烛。
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常站在长征基地面朝着闫谷风的方向屏气凝神。
伊恩，我希望你能够活下来……
闫老师，我肯定，这件事我没有做错……
蘑菇云里，伊恩没能如李常所希望的那样活下来，他的身躯带着火焰一同点燃了这个世界，点燃了哥伦布舰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