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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夜·白辉】谋杀月亮启事

【辉夜·白辉】谋杀月亮启事


如今,淫雨不绝,她的眼中再没有泪。
她的瞳色,大抵也在那晚哭干了。
我这才清楚地认识到:
白银死去时……
月亮一并被杀死了。
天幕绵绵铺着阴云,草木皆被残光染上沉郁。唯剩人群手中起伏的漆黑,因附着雨珠而微光闪动。
全世界的葬礼似乎都脱胎于同一个模板:落雨、肃穆,黑白色调......
四宫辉夜漠然静立于黑白的中心,双手交叠在腹前。
无数目光游移在她的脸庞与指间。
靠近生父新鲜的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坟冢,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端庄,并不比平日多一星半点的悲伤。她素有“冰美人”之美誉,但这样的姿容于这样的场合,几乎昭告着她对所掩埋之人——前任四宫家主的满不在乎。
雨声嘈嘈,私语切切。主礼人的声音游荡在鬼胎各怀上空,最终弥散于烟雨。仪式结束,四宫辉夜将欲转身,先有男人笑意盈盈地迈到她面前甜言蜜语:“辉夜小姐。”
对方伸手前半秒,我上前半步挡在四宫辉夜身侧。嘴角抬成标准的礼仪弧度,我凝眸提醒:"先生,您叫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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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称呼她为:”
“四宫家主大人。”
我并未克制声音,于是再次吸引来刚要离去的周遭目光。四宫大人面无表情,只将右手缓缓抬至胸前,展示食指上古旧金黄,刻有四宫家纹的戒指。
现在,所有人可以看清楚他们刚刚揣测了许久的饰物。片刻后,她垂下手臂,我便迅速低眉敛目,让四宫家主那只尊贵的手落在自己掌心。向着来宾颔首致意,我紧随她转身的动作一同转过半个圈离去。
我听到身后,四宫辉夜的秘书上前,措辞得体告知众人:如需会见四宫家主,则要进行预约。字符连接却拼凑成四宫家惯有的傲慢。宾客渐去,剩余葬礼的收尾工作按照原定的计划有条不紊进行。
由于将伞倾向身边人,雨水溅湿了我繁复的裙摆。四宫辉夜没有回头,但我知道:
待到新一轮日出时,没有人会再记得刚下葬的王者。
他们脑海中只会剩下:“四宫”现在属于——
四宫辉夜。
我托着她的柔荑。长久修习弓道,她的手比一般的女人更加修长有力。只是薄茧下的肌肉总是冷的,和她骨子里流的血如出一辙,比那只浸在淫雨霏霏中金属饰物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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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无数人紧盯、觊觎这枚日本最大财阀的象征。但没有一个人想到,它最终会落在四宫家的幼女手上。可对于所有者而言,佩戴这枚戒指不过是叫旁人看清楚权势目前的所在。至于在本人眼中,它和她首饰盒中其他的珠宝并无任何分别。
她今天戴的另一枚则不同。这一只,她戴了很久很久,除了沐浴几乎从不摘下,久到几乎在她的左手无名指根中生成盘踞错结的根,顺着血管一路蜿蜒至抵心脏,吮吸她的心头血以供养银戒托上的宝石。
那是一枚极纯净,极璀璨的红宝石。鲜红如血,鲜红如她曾经的眼睛。
四宫辉夜曾有一双流光溢彩的红色眼瞳。
四宫家的独女不同于这家族中的任何一人。大抵是肖似亡夫人,她脸庞的轮廓细腻柔和。但她许久不束发,于是她挺拔脊背行走时,那墨瀑如死之物便遮掩鬓边,悬垂身后,在她身周削出冷毅的线条。
她曾是有一件心爱的发带,挽起后留俏丽一个发尾。只自上次那个雨夜扯下后,不知被她塞去了哪。
我是在她将近中学毕业时,到她身边服侍的。
起初,她并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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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她放学归家,甫一进大门,见我跟在管家身后立于门边,神采立刻就凝固下来。待到管家说罢"这是大少爷新为您安排的贴身女仆"后,她便完全成了我刻板印象中"辉夜大小姐"的清冷倨傲模样。
"知道了。"四宫辉夜面无表情。
除却在宅邸中的工作,四宫辉夜并不向我展露她的私人生活。我也恪守作为佣人的职责,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我理解她对我的疏离,毕竟我是她兄长派来监视她的"卧底"。比起我,她和因过错而被她遣散的上一任女仆早坂关系更为亲密。我曾无意中见到她们手挽着手一同上学。
那并非是是受宠爱的家仆与主人间的信任,而是真挚的友谊乃至与亲情。
对此,我并无过多奢望或不满,只完成包括向大少爷汇报在内的女仆本职工作。我并非出身于依附四宫家而存在的家族,不过是年幼失怙被选中培养,因而几乎没有什么对本家的忠诚可言。
现在想来,大少爷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不该派遣一个非四宫家养的仆人给四宫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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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准确些,就是他看清了自己这个"小妹"。
有一日,我照常进入四宫辉夜的卧室打扫,不想打开房门后,她正裸身赤体在镜前搭配服饰。
见我闯入,四宫辉夜本能尖叫了一小声,把手中的衣服抱在胸前。冒犯到主人,我立刻致歉想要离开,她却又叫住我,脸埋在衣料里,娇声说:"能不能帮我选件衣服呀,我感觉你很会搭配......"
四宫辉夜在校园中有一位恋人,这是我在来到她的宅邸前就知道的事情。只是大少爷并没有要我留意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便也不去探究。
今天,是她的恋人出国前他们最后一次约会。
我依照她的吩咐留下,从衣帽间取来更多的服装披挂在她身上听候评价。四宫辉夜垂眸观察,我却在背后越过她肩头注视着镜中的她。
卧室里灯火明亮,掩映在艳色绸缎中的身体浑圆白皙,宛如一段月华凝练。眼眸却又半阖柔情回转,光彩熠熠。
我从未见过那样娇美鲜活的辉夜姬。
回到本宅的起居室,我顿后两步为四宫辉夜脱下黑色的西服外套挂在一边。她步伐不停,倒进沙发中斜倚扶手。没有得到点灯的命令,我便任由房间黑暗着退出,到茶水间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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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坂的咖啡,四宫辉夜的红茶皆是一绝。我这两项却都平平,只温酒调酒勉强拿得出手。
好在我的主人早已不碰茶具,除工作时借咖啡提神外,多是啜酒。
一壶烫罢,我携酒具返回起居室。路上来一仆从告知我有客人正于会客厅等候,我便先叫她将人带来,自己则为四宫辉夜斟好酒后垂手轻声道:"四宫大人,白银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你先下去吧。"
我依言走出房间时,白银小姐恰好也被带到。她依旧一袭深色套装,长发挽髻,透彻的蓝色瞳仁衬得眼角越发锐利。我扶在门边请她入内,她望向我点头致意,蓝眸中忽而晕开清浅悲哀的水意。
那个瞬间,我仿佛在她身后看到了另一张脸。与她的脸庞交融在一起,分剥不清。
我替主人和她的贵宾掩上门扉,从渐合的缝隙间,我只看到她的身形被暗淡天光裁出;四宫辉夜则陷落在阴影中,近乎要消融其中。
四宫家的女掌门比任何冠以"四宫"姓氏的人将家训贯彻得完美:抹杀情感,利用一切可利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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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几人不同。与其说他们被四宫辉夜利用,倒不如说他们彼此都在心甘情愿地依靠。
这种关系,常人一般称之为友情。
这份友情从学生时代便开始,直到今天也未曾有断绝。
几人中,包括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初创企业总经理的白银圭。
她也是四宫辉夜恋人的妹妹。
白银圭的兄长白银御行,是能让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都交口称赞的男人:斯坦福大学的高材生;在人才济济的硅谷成功创业,身价不菲;回到日本拓展事业版图,即刻便成为各大财团的座上宾;长相斯文俊美,为人却又谦逊和善......
以上不过是世俗给他的评价罢了。我曾一直在思索:怎样的男人才能让"辉夜大小姐"付诸恋心。若只是这样,日本有无数的青年才俊配得上四宫家的独女,他又何德何能?
可直到我见到本尊才不得不承认:
他是足以站在四宫辉夜身边的男人。
毕竟从来没有人,会用一种"即便是死,也要抓紧她的手"的神情,注视着辉夜。
这样的神仙眷侣,怎样想都应当终成眷属。即便是历经千难万险,也会在顶峰紧握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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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对方心中最圣洁的祈愿。
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在了一个雨天。
她被关在家中,甚至不被允许出席白银御行的葬礼。我溜出宅邸代替她出席。下葬时只有与他们最亲近的几位朋友和白银家人在。
那天也下了雨,每个人都在哭泣,没有人打伞。白银圭跪倒在地,抱着石碑嚎啕,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浸透了长发粘黏在碑上,没有人去打扰。
四宫辉夜要求我为她讲述白银御行死亡时的模样。她只是一遍遍冷静地重复命令,仿佛没有听到我的拒绝,我的恳求。
于是我说:
几乎当场死亡,血从身下渗出,被雨水冲刷,殷红漫漫晕进铅灰惨白交错的道路。他一直撑着眼睛望着天,雨滴落在眼角又滚进发间。手臂垂在一侧,西装袖口露出一截干净的腕。他手里一直紧紧握着这个,是白银小姐下葬前硬生生掰开他的手指取出来的。
我颤抖着把那红色丝绒的盒子递过去。她腾出一只抱膝的手接过,然后打开。
里面嵌着一枚红宝石,镶在白银的戒托上;鲜红如四宫辉夜的眼睛,鲜红如白银御行身下汩汩涌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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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取出那枚戒指,对准左手无名指尖推下去,一寸一寸,滑过指骨,滑过关节,直至推到指根,紧紧卡住。
她盯着那枚戒指许久,最终用右手紧紧包住了左手手指。
"你出去吧。"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哭。
我时常在想:如果自己没有答应白银将辉夜带出来;如果我在他迟到时立刻去找他;如果我能瞒住辉夜他的死讯……
可是没有如果。
从四宫辉夜因他们的恋爱而被囚禁那一天开始,这个结局似乎就变成了命中注定。傲慢和利益都无法让四宫辉夜屈服,于是他们选择砍断她精神的支柱。
白银圭离开时,夜幕已然降临。女性稍微花了妆容,眼尾还红着。看到我候在门边,她强翘出一点笑容,对我说:“辛苦你了。”我摇摇头,将她引去洗漱间补妆,之后又将她送到门口。离开前,她又回头对我说道:“拜托你照顾嫂嫂了。”
当我返回起居室时,四宫辉夜端着酒杯立在窗边,她不知何时又叫人开了红酒,目光没有定点瞧着雨帘。沙发边的小桌上燃了盏台灯。长发落在身后,只穿着白衬衫,她看起来格外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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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染血的宝石与四宫家纹戒指在她的手上相映生辉,可那双曾被人无比虔诚亲吻过的眸子却被雨染上了黯淡。
其实在她要求我离开的那个晚上,因为担心,我又在深夜悄悄潜入。
天很冷,她没有扯开被子,只穿着单薄的睡裙蜷缩在床上,死死捂着胸口。
雨停了,窗外有月光,盖在她身上。我看见她泪流满面。
如今,淫雨不绝,她的眼中再没有泪。
她的瞳色,大抵也在那晚哭干了。
我这才清楚地认识到:
白银死去时……
月亮一并被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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