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娥】明月无心，杨花空落（87）

七日后，他带了一篮酸梅，他向嫦娥解释：“酸梅开胃。”嫦娥心底压着事，胃口不佳。
嫦娥抬眼看他，表情复杂到了极致。片刻后，她咽了咽口水，道：“更想来些辣子。”
“忌辛辣。”他严词拒绝。
嫦娥叹了口气，飘闪的目光凝于他面上，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杨戬。”即使，他和杨戬长得一模一样，可某些本质的东西不同，比如，他看她的眼神，是全然没有感情的。几日相处下来，嫦娥越发肯定，他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杨戬。
他挑了一下眉，不以为异，对上嫦娥的目光，眼波一转，似笑非笑道。“你既已知晓……”
嫦娥如霜打的茄子，瞬间焉了气，眼底晕出泪光来，很快哭花了脸。
“不许哭！”他薄怒，接着，又试着放柔语气道：“对孩子不好。”
嫦娥望他一眼，顿了一下，继而掩面伏到桌上，哭得更厉害了。她和他发生了关系，还有了孩子，她背叛了杨戬。嫦娥心里好不委屈难受。这一切都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
见此，他无奈地叹口气：“看来，你真是什么都忘了！”
嫦娥抬头，迷茫不解，眼泪不止。
他指尖抵在嫦娥眉心施法，启唇道：“想想，三十六道天雷之后……”
“三十六道天雷？”嫦娥默念，迷雾驱散， 灵台一阵清明。

她记得，她抱定不死的信念，在雷阵里，捱着一道道天雷。第三十六道天雷落下，她抱元守一，险险渡过。
乌云消散，她看见太阳从云边露出来，以为自己成功了，正大喜过望，众所周知，飞升仙就是三十六道雷劫。然而，狂风刮过，更多的阴云又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云间落下粗壮的闪电，嫦娥猛然忆起，凌霄宝殿上，她立下的天道大誓。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她掉以轻心了，芸芸众生都逃不过天道的约束，天道大誓必将实现。如今，她要越过天险，突破人道，进入仙道，这首要的，不就是应这誓吗？
没人能捱过八十一天雷，更何况，她这个没有完全灭情绝爱，道心不坚的。嫦娥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引颈受戮。
耳边雷声轰鸣，却没有一道天雷落到她身上。她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借着闪电的光，她看清了，护在她上方，为她承接天雷的，是珣玉。
“珣玉，你走开。”她挣扎，妄图打破珣玉护她设下的结界。
珣玉却冲她笑：“主人，一切都有珣玉在，不必担心，也不必害怕。”
嫦娥再次听到珣玉这句，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诺言，哭得不能自己。她使劲摇摇头道：“我不该强求与杨戬的缘分，最终把你也害了。”
珣玉却冷下了脸。“嫦娥，我不许你这样说。你和杨戬真心相爱，天道凭什么把你们活活拆开？天道不公，便逆了这天。”珣玉忍着天雷劈到身上，皮开肉焦的痛苦，仰头嘶吼道。又对嫦娥灿烂一笑：“我就是要成全你们两人，让你们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嫦娥扑身抱住珣玉，泣不成声。
珣玉回抱住嫦娥，万般感慨：“以后，珣玉，恐怕再也不能替主人消灾挡劫了。”
“换我替你。”嫦娥把珣玉抱紧，泣声道。“你不要离开我。”
珣玉摇头一笑，“主人，你答应我，你和杨戬要好好的。”
第八十一道天雷落下，珣玉灰飞烟灭，魂魄于嫦娥怀里消散。
“珣玉。”嫦娥跪在地上，吼声凄厉。
……
嫦娥愣忪半天，伸出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她全身颤抖，恐惧到无以复加，她哽咽道：“珣玉不在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兔儿会离她而去。煌煌天道，嫦娥身边怎能少了玉兔？
“是我害死了她。”嫦娥收下不自觉抓挠木桌，尖锐的木屑陷入她的指甲里，顿时鲜血淋漓。然而，十指连心之痛，焉能比得过失去珣玉之痛？
他看了却直皱眉头，拉起她的双手，纳入掌心，严肃地道：“哀怒对胎儿不利。”
他拿着银针，一点一点替嫦娥清理掉指甲缝里的碎屑，嫦娥疼得龇牙咧嘴，他却板着张脸，不容许嫦娥缩手。“忍着。你生病了，还要牵连她。”
“你真的很讨人厌！”嫦娥疼得脸都白了，然而，他执着针，还在一个一个地挑她的手指头。这哪里是疗伤，分明是折磨。

他满不在乎道：“我又不想讨你喜欢。”
嫦娥一口气闷在心里，吐不出来。
他把木屑挑完，然后用药酒清洗伤口，最后用灵力把嫦娥十个指头恢复原状。
嫦娥看着自己十个指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他眸子微眯，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珣玉不在我身边……”嫦娥试着碰触一下指尖，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表面完好如初，内里还是千疮百孔。嫦娥对他越发没有好感。
“都是和我在一起。”他供认不讳。
“从何时开始？”嫦娥仔细回想，以前不曾注意过的细节。珣玉送小狐狸下凡给沉香，在凡间一驻留了好长一段时间，应该就是被他缠住了。回广寒宫后，还经常不见人影。
“为何瞒着我？”嫦娥又发一问。
“如果不是我足够了解杨戬，我怕是要把你当成他了！”嫦娥用视线描摹他的轮廓，感叹道。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这只是巧合吗？”嫦娥很难不多想。
他笑了笑，这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我一直想把我的嫦娥带回去？”
“嫦娥？回去？”嫦娥抓住两个关键词，一头雾水。
“在另一个世界里，珣玉即是嫦娥。”
“她就是我！”嫦娥吃惊不已，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杨戬！”这真是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他笑而不答。
“你们为何而来？”嫦娥警惕地问。
“我是来找她的。”他说完，又补充：“受人之托。”
“她死了。”嫦娥垂头丧气道。
他长长叹息一声：“为了带走她，我也是迫不得已。”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嫦娥跟不上他的节奏。
“她还在！”他看着嫦娥的小腹，绽开笑颜。
嫦娥抚上自己的小腹，一脸的不可思议。原来，他口中的“她”是珣玉。
“怎么会？”嫦娥难以置信道。
“我本来要用你的命换她的重生。没想到，你竟破了她的结界，替她挡下了最后一道天雷。”说着，他笑了一笑。她保住了珣玉，也保住了自己。
嫦娥则全然迷茫，她真的做到了吗？她怎么一点不记得？
“天雷之下，你们两人合而为一。在你飞升成仙，天地灵气涌入你体内之时，其中两股天地灵气交感，孕就了她。”
他将带着最纯粹的，消弭了执念的她，返回本来的世界。这是天道，盘古，他三方博弈之下，最理想的结果。他答应无忧的，终是做到了。
“所以，她只是珣玉，不是传承于我，也不是你。”嫦娥听得越发糊涂，再次向他确认道。
他莞尔一笑，直言道：“你还是怕自己对不起杨戬啊！”

嫦娥郝然一笑。
“傻！”他弹了一下嫦娥的额头，不客气地评价道。
“孩子不是他的，他会怎么想？”嫦娥烦恼不已。“我又该如何向他解释，他会相信我吗？”
“你多心了。”他淡然一笑，笃定道。
“那你会放我走吗？”嫦娥抬眸，看着他的双眼，小心征询道。
“不会。”他一句话破灭嫦娥所有的希望。
“为什么？”嫦娥不甘地问。
“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杨戬哪里有我。”他却道。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看嫦娥烦恼得眉头都纠结到了一起，他忍不住开口道。
嫦娥垂眸，心里惴惴。
帮？怎么帮？不会越帮越忙吧！嫦娥越想越烦，索性自暴自弃：“三年时间，够生一个孩子了。”反正她问心无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笑了笑，不予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