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故事2020·情深缘起】瘟疫时期的爱情

“我还没忘记她，她还活着，我就不会死去” 一
“近日各地出现了不明原因的死亡事件，有知情者透露或为病毒感染导致，现死亡人数在九十人左右。卫生委员会建议大家适当减少外出活动。”
“请问您对‘电子瘟疫’这种称呼怎么看？”“其实这种说法是很不严谨的，瘟疫是一种对恶性传染病的统称，现在还远远谈不上恶性传染，并且义体人对多种病毒都具有完全免疫，大家完全不必担心。目前对于病毒的研究正在进行，究竟是作用于电子义体还是对肉体部分产生影响尚无定论……”
显示屏上轮流播放着关于这次病毒感染的新闻。虽然官方并没有给出结论。但私下里大家还是管它叫做“电子瘟疫”。不过现代人并没有关于瘟疫的实际感知，只是从历史的词库里翻出了这个词儿来使用罢了。
老莫找到遥控器，抬手关掉屏幕。其实现在的人已经无需这种操作，只要动动念头，脑袋里的芯片就会发出信号，直接完成操作。但对于老莫这种上个时代的遗老来说，还是习惯这种老式操作。他也没有在脑子里装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公元2077年，世界真成了游戏里样子。
老莫还记得50多年前，波兰蠢驴曾出过一款跳票好久满是bug的游戏，就叫2077。那真是全民狂欢啊，不管你玩不玩游戏，都能从各种渠道听到它的大名。只是谁曾想到，日子过着过着，真变成了游戏里的样子。而且更加操蛋。
如今世界已没有国家的概念了，取而代之的是像古希腊似的几个大城邦，所有事物由城邦联合会共同管理，其实权利都操控在几家大型公司的手中。‘沃特’公司就是其中之一，它是全球最大的芯片跟义体开发公司。说起芯片，那可是个神奇的东西，只要把这玩意儿植入大脑，就能自动判断你的身体状况，再结合义体更换坏掉的器官。因此，人类的寿命远远突破历史上限。
不过，就如同大多数人都无法合理使用过剩的财富一样，超长的寿命带来的是虚无跟堕落。何况沃特公司的义体卖的并不便宜，也侧面加强了人们掠取金钱的欲望。
老莫刚关完电视，就听见隔壁传来咒骂声。“才死一百人激动个屁啊！每天被黑手帮崩了的都不止这数！”咒骂声很快又被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所掩盖。

对于这些老莫早已司空见惯，他站在窗口看着到处闪烁着的霓虹灯，感到有些眩晕，再沉的夜色到了这些发光体面前也不过是点缀罢了。
“冰箱里还有点吃的，不过也就够两天了。还是再买点儿吧”老莫心里盘算了一下，由于有过疫情的记忆，老莫还是决定听新闻的在家隔离一段时间。
他找出件外套穿上，出了门。正碰上邻居汉斯，这是个身高近两米的黑人壮汉，一只左手跟整条右臂都改造成了义体。
“嘿，老家伙！出门吗？”
“是啊，出去买点儿吃的。”
“哈哈，干嘛不叫快递？你们那时候有快递吧？”汉斯哈哈大笑。
“有，不过未来几天都不准备出门了，还是趁现在出去转转吧。”老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干啊！你居然真打算听他们的话？”汉斯跟了上来，二人一起走进电梯。
“是啊，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我说你换个义体不就结了？保准叫你重获新生！”
老莫摆摆手，“免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你们这些‘光人’啊，真是搞不懂。”汉斯耸耸肩，一半机械一半肉体的肩膀高低不齐看起来有些滑稽。
老莫知道，‘光人’是对他们这种没有义体的老古董的称呼。官方的说法是‘原始人’。他们还把纯机器人叫做‘大铁架子’。
电梯终于到底，一开门，汉斯改造的那辆重型摩托早已等候多时。壮汉跨上摩托，冲老莫道：“老家伙，跟咱去找找乐子怎么样？铁炉区新开了家酒吧，听说可带劲儿了！”
“多谢好意。”老莫礼貌的拒绝了对方。
“你们这帮老家伙就是不知道怎么享受生活!”汉斯丢下一句，骑着他的摩托扬长而去。空气里满是电弧引擎留下的噼啪声。
“咳，还不如汽油呢。”老莫皱了皱眉，慢慢向商店走去。来到街上，闪烁的霓虹灯比在窗边看到的更加闪耀，高低错落，参差不齐，抢占每一寸目所能及的空间。按理说这种上个世纪的装饰风格早该被淘汰，谁知道却意外的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大红大绿的招牌配上奇形怪状的建筑颇有些复古，要不是随处可见的大屏幕，以及四处横飞地无人机，老莫还真觉得自己活回了过去，而不是活到了未来。

“嘿！老头儿！要不要来点儿刺激的？”街角一个留着莫西干头，打着鼻环的女孩儿冲老莫嚷嚷：“试试新到的货，叫‘云霄’，保准销魂！”
她兜售的是一种电子瘾品，能作用于电子神经，产生各种各样逼真的幻觉刺激。老莫没有理她，在他年轻的时候，网络游戏才被称为电子瘾品，跟现在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他继续前行，街边时不时出现几个躺倒在地浑身抽搐的义体人，估计都是用了‘云霄’的结果。
终于，走了两个街区，老莫到了商店。这是个墨西哥裔老头开的店，年龄比老莫小上几岁，也是个‘光人’。店名取得很随意，就叫‘shop’。
老莫一进门，店主阿图罗就热情地打招呼：“嘿，老罗！”他口齿不清，总把老莫叫成老罗。
“你好，阿图罗。”老莫回道。
“想来点啥？我搞到了些辣酱要不要来点儿？”
“好啊，给我来一罐儿吧。”老莫点点头，“不过你们那儿的辣酱还是不如我们当年的‘老干妈’好吃。”
“那个我也吃过，不够劲儿，还是我这个好！”阿图罗弯腰从桌子下面掏出一罐辣酱，在手里晃晃，“还要点啥？”

“再来点儿吃的，够一个礼拜的吧。我下星期不打算出门了。”
“因为‘电子瘟疫’？”
“是啊，还是小心点好。”老莫点头道。
“叫我说根本用不着那么小心。现在死的人还不如黑市里一晚上死的人多哩！”阿图罗熟练在显示屏上点了几下，机器人接到命令开始拣货。
“你没经历过这些，瘟疫这种东西比咱们想象的可怕得多。”老莫神情严肃。
“也许你是对的，不过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看看周围，你年轻的时候有这些吗？我倒不信还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但愿如此吧。”此时机器已把东西送了过来。老莫刷了钱准备出门。阿图罗叫住他：“以后需要什么给我电话，我叫无人机给你送过去。”
“谢了，你自己也小心点儿。”老莫嘱托道。
“放心吧。真要有事我就学你窝在家里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几架警用无人机从头顶呼啸而过，老莫猜测没准儿是哪儿的黑帮又火拼了，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每天晚上要是不开上几枪，死个把人，就等于白过了一夜。

跟着又路过兜售电子瘾品女人的地界，看来她今晚生意不错，远近已经有好几个躺倒享受的家伙了。
回到家，老莫将东西放进冰箱。开始写邮件：‘有阵子没给你说话了，不知道你想不想我？反正我挺想你的。可惜咱们现在还没法子见面，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等着，总有那么一天……’
老莫一个字一个字打的异常仔细，全都打完又检查一遍这才点下发送按钮。邮件的图标化作一只展翅的小鸟，一点点从屏幕上消失。
折腾了半天，老莫着实有些困倦，将屏幕关闭，便上床睡觉去了。窗外不断闪烁地霓虹灯将房间映照的明灭不定。
接下来的几天，老莫都没出过房间，除了写邮件，就坐在窗边给养的两颗土豆浇水。如今在城市里这些绿色植物可是稀罕玩意儿，不过也就老莫这种老古董们在乎，其他年轻人完全可以靠芯片模拟出各种场景，想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一阵警报响起，数架警用无人机划过天空，老莫注意到，这已经是一个小时里第三拨了。老莫有些困惑，打开显示屏，上面正播放新闻：“具相关部门统计，‘电子瘟疫’造成的死亡人数已攀升至十万，据专家估计接下来几天，死亡人数将会成几何数增长。”

“乖乖，这下真成瘟疫了。”老莫嘟哝一句，顺手把窗户关上。一些不好的记忆开始在他脑海中浮现。
二
“嘿！听说了吗？据说‘电子瘟疫’是‘沃特’公司搞出来的。”一家酒吧的吧台里，酒保正在向仅有的几个酒客科普。
“是吗？他们搞这些干啥？”一名酒客好奇道。
酒保边擦拭酒杯边道：“你说为啥瑞文？当然是为了钱啊！等瘟疫扩散到各个角落以后，他们再把‘疫苗’拿出来，就能狠狠赚上一笔！”
“他妈的，心也太黑了！”瑞文咒骂一声，端起酒杯狠狠灌了口。
“嘿，你还真能胡说八道。”旁边的一个酒客冷笑道。
“你说我胡说八道？”酒保面带怒容。
“就是胡说八道，‘沃特’公司光靠义体就数钱到手软，还用得着研究病毒？这病毒都是‘云霄’上带的，那玩意儿直接连接你的大脑芯片，就是那时候把病毒加载上去的。没瞧见挂掉的那些倒霉鬼脑子都烧糊了？”
“干啊！我他妈昨天才用过‘云霄’！”瑞文脸色大变。

“哈哈哈，那你就乖乖回家等死吧。”酒客哈哈大笑。酒保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酒吧另一端的包厢内，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壮汉，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翘着二郎腿等人。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走了进来。
大金链子道：“你就是杂货商莫克斯？”男人点点头：“你一定是金厉。看那条链子就知道了。”说着在另一边坐下。
金厉道：“东西带来了？你有把握这玩意儿能免疫病毒？”
“当然。”莫克斯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张芯片，自信满满道：“这是母版，只要往刻录器里一放，一天之内就能复制出成千上万张。”
金厉眼中闪过丝贪婪，但还是暂且按捺下去，继续询问，“这东西真有用？凭什么？”
“就凭它能改译义体信号，你没发现？这次瘟疫对‘光人’跟‘铁架子’没用，只对‘义体人’有威胁。”
“然后呢？改译义体信号能阻止病毒？”
“当然，我已经从‘沃特’公司内部打听到了，‘电子瘟疫’对义体的信号有反应，会沿着传输路径一直向上，最后到达这儿！”莫克斯指了指脑袋，“一旦到这儿就神仙难救啦，病毒会烧毁芯片，这里面就跟沸腾地开水锅一样，脑子也跟着冒烟儿！”

“好吧，我要了。”金厉将雪茄狠狠往桌上一戳。
“钱呢？”莫克斯晃着芯片。
“给你！”金厉将一张秘钥卡扔给对方。莫克斯赶忙捡起，确认无误，将芯片放在桌上，起身笑道：“只要你复刻的够快，无论价钱多高都有人要。祝你财运亨通！”说完推门而出。
金厉一把将芯片抓在手里，又点燃根雪茄狠狠嘬了两口，目光灼灼，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
公寓里老莫打开一瓶罐头，坐下来开始写邮件，他已经不太看新闻了，从每天的警笛声跟无人机的数量，他就知道情况并未好转。他刚给阿图罗打过电话，让他用无人机给自己送点吃的，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冒险出门比较好。
“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感觉又回到那时候了。”老莫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敲着，“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上两回……”写到这儿老莫停下敲击键盘，人也陷入沉思。外面的走廊里来来回回总是人声不断，想想也不难理解，叫那些习惯了玩乐的家伙老老实实闭关在家是不可能的，既然酒吧夜场不能去，索性就在走廊里喝酒玩乐。

大块头汉斯也在其中，一个长了张马脸的小哥凑了上去，“真他妈倒霉，要没这该死的病毒， 我现在正在‘魅魔’酒吧搂着瑞贝卡呢！”
汉斯点点头，“是啊，都怪这该死的瘟疫，哪也去不了。”
“我可听说，义体对病毒有免疫力，装的越多效果越好！”
“你从哪儿听到的？”汉斯有些好奇。
马脸道：“大家这么说，你仔细想想，那些‘铁架子’就没事，病毒肯定只对肉体部分管用。”
“有道理！”汉斯看看左臂，“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义体医院开门？”
“没用的。”一个满头红发的女人接过话头。
“怎么说瑞娜？”汉斯问道。
“除非你能把所有零件儿都换成义体，不然能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不过多换一点就多点安全不是。”马脸道。
瑞娜撇撇嘴：“黑市上已经传遍了，有一种芯片，只要装上就能彻底阻挡病毒。”
“真的？在哪儿能搞到？”汉斯有些兴奋。

“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托人去搞了，只要一出来肯定能搞到。”
“给我也来一个。”
“我也要！”马脸迫不及待道。
“没问题，不过价钱可不便宜。”瑞娜揉揉红发，“备好钱等着吧，先生们。”言毕冲二人挥挥手，找下一位买主去了。
三
“嘿，老莫，你这是要去哪儿？”电梯里老莫又跟汉斯遇上了，硕大的块头把电梯间占去大半。
“去拿个快递，空中管制，无人机飞不上来，只能落在楼下。”老莫随口说道。
“老家伙会用快递了？嗯？”
老莫没有回答，对方又故意压低声音自顾自地说道：“我的货也到了，你听说过吧？就是黑市上卖的能杀病毒的芯片，可真他妈的贵！”
“听人说过，恭喜你了居然能搞到那种东西。”
“你可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你要想要我也能帮你弄个，不过你得先在脑袋上开个洞才行！”汉斯看着老莫哈哈大笑，“不然芯片可没地方插！”在他狂放地笑声中电梯终于到底。汉斯拍了拍老莫肩头，如同上位成功的新王对即将迈向断头台的老王，投以廉价的宽慰跟同情。

老莫对汉斯的言语并不在意，收拾好快递，继续他的隐居生活。
黑市上金厉的芯片被炒得热火朝天，无论价格高的多么离谱，总有人肯为它买单。一时间被瘟疫笼罩的阴霾似乎一去不复返了，酒吧夜总会又热闹起来，连霓虹灯管都比往日更加鲜亮。
“老罗，你还打算在家窝着？没看大家都出来了吗，瘟疫已经过去了！”阿图罗在电话里惊呼。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阿图罗，你看新闻上死亡人数一点也没下降。”
“你总有道理老罗。”阿图罗无奈道，“好吧，你就在家悠闲地等到下个世纪吧。”
“那也不错，也许到下个世纪我的愿望就能实现了。”老莫拜拜手，切断电话。
这时窗外一架无人机失去了控制，在空中横冲直撞，接连毁了三盏路灯之后，终于失去动力，直直坠落下来摔得粉碎。仿佛受到感染一般，越来越多的无人机开始掉落，有的打破屋顶，有的径直砸向路人。引得众人一边躲避一边破口大骂，“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去叫大夫，有人被砸了！”

可叫骂声刚刚响起便瞬间哑火，因为众人发现，出问题的不止无人机。街上的汽车、摩托、以至于机械警察都失效了，所有电子设备全都陷入瘫痪。
突然一声惨叫，只见一个路人抱着脑袋痛苦的跪倒在地，义体随着身体的痉挛吱吱作响，十几秒后，从他的脑袋里传出轻微爆响，跟着痉挛便停止了。
有人上前将他扶起，沉重的脑袋顺势向后翻倒，银色的溶剂从义眼里留出，顺着眼角蜿蜒而下，人已经死了。
众人愣了几秒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尖叫着四散而逃。
老莫听到骚动，本能让他明白出了什么事，迅速关好门窗。就在此时，显示屏自己启动，是强制的信息推送。画面里，虚拟主持人不带任何感情地宣布：“病毒经过短暂休整迎来爆发期，死亡人数已攀升至两百万，据已出现的情况表明，病毒对于诸如无人机汽车等纯电子设备也具有传染性跟破坏性，专家呼吁大家马上进行自我隔离，城邦联合会正在对是否禁用跟拆除电子设施进行研究讨论。”
“哔！”推送结束，画面闪了一下重回黑暗。老莫上前将电源拔掉，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把所有电子设备的电源通通拔了。跟着楼上楼下都传出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想必整栋楼都在做同一件事。

“砰!”地一声巨响从走廊尽头传来，跟着便听有人嚷道：“汉斯！你他妈在干什么！”“我把显示屏砸了，别的电子设备也得砸！省得它们传播病毒！”跟着又是数声巨响。他的行为竟得到不少人效仿，整整一个下午整栋楼不时传来砸东西的声响。
然而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傻了眼。失去电子设备的不便，开始显露出来。“电子灶不能用你让我拿什么加热？”“用电烤箱吧。”“那不是也被砸了吗！”“分切机呢？没有分切机难道要手撕牛排？”诸如此类的争吵持续了很久。
老莫还保有上个时代人的特征，不会过分依赖电子设备。用瓦斯炉做完晚餐，老莫坐在窗边开始吃饭。今晚的街道格外安静，原本昼夜不息的电子屏幕居然熄灭了，整个城市如同沉睡一般。让老莫感到惊喜的是，抬头居然能看到久违的星星！原本他以为在这个时代星星已经跟很多东西一样早已消失不见。
吃过晚饭，老莫准备写封邮件。这时他才发现，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对于现代人而言，没了电子设备最大的问题不是吃喝，而是通讯。失去信息意味着你将变成一座孤岛，孤零零的腐朽跟死去。大部分人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不过老莫知道他们迟早会发觉，到那时会变成什么样却是他没法预料的。

老莫从抽屉里拿出张纸，翻了好半天才又找出一支能写的笔，即便是他也很少动笔写字了。
“真没想到，事到如今还会有写信的机会，咱们年轻的时候就很少动笔了。也不知道写完了有没有地方寄。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我一切还好，自己能照顾的了自己。虽然换了个名儿，叫什么‘电子瘟疫’其实跟咱们年轻时的那次一个样，放心吧会挺过去的。我现在还不能去找你，希望有一天能把你接来……”
老莫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他突然觉得古人说：‘书能传情’也不是没有道理。
接下去的几天里，街面上看不见一个开着的店铺，偶有一两个行人，也是匆匆而过。城邦联合会没有任何消息发布出来，惊恐不安的情绪在城市里慢慢发酵。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迫于民众的压力，城邦联合会派出巡逻车，在每个街区转悠，通过车顶的大喇叭传播关于瘟疫的最新消息。其实除了死亡人数以外，能传播的其他有用信息少的可怜。
而大众对于死亡人数已经变得麻木，究竟死了一百万还是一千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老莫所在的公寓也有人死了，是汉斯。不过不是死于‘电子瘟疫’，而是自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以及不知何时会死的恐惧，彻底击溃了这个大块头。同样的事情也在各地反复上演，屡见不鲜，根本没人会在意。
另一个人的死亡对老莫触动很大，阿图罗也死了，他不是自杀，而是死于抢劫。阿图罗所在的街区发生了暴乱，人们在恐惧的压抑下已完全疯狂，他们冲进每一家店铺烧杀抢掠。阿图姆没有反抗，任他们搬走所有商品。然而领头的看他没有义体，便认定他是人类的叛徒，于是开枪打死了他。
老莫得到消息已经是两天后了，他不知道还能为这位老友做点什么，如今各个街区都有暴乱，根本没人能为他伸张正义。思来想去，他只能给阿图罗烧点纸，他不知道墨西哥人有没有这种传统，不过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四
不知不觉，‘瘟疫’已肆虐了一年之久，这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在这一年里，暴乱慢慢平息，有些是因为政府的武力干预，更多的则是因为人们对于‘瘟疫’已经完全接受，烧杀抢掠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对于自己的死亡，人们也开始变得麻木。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走上街道，继续往日的生活，略有不同的是，早已被时代抛弃的自行车、电瓶车如今又重新派上用场，拿来替代不能使用的电子工具。城邦联合会为了方便人们联系，还仿效过去重新设立了邮局。不过，就如同习惯了没有电子设备一样，人们也已经习惯自我隔离，很少有人会产生联系别人的冲动。
关于电子病毒仍然没有定论，也没人能说明白，这场‘瘟疫’究竟何时才是终点。
老莫依然深居简出，生活的很规律，隔三差五会写上一封信，不过没有把它们寄出去而是统统塞进抽屉。
这天老莫刚刚回家，就听见有人敲门。老莫打开房门，一名身穿制服的女人站在门口。女人自我介绍叫阿克索，是联邦卫生委员会的成员。老莫看了眼证件，将她让进房间。
二人落座，阿克索道：“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协助我们的研究。”
“研究？关于什么的研究？”老莫问道。
“关于这次‘电子瘟疫’。因为我们发现，病毒是通过电子路径传播的，到达脑内芯片以后，能同时对‘电子神经’跟‘生物神经’产生影响。”

“既然如此，找我能有什么用？”
阿克索接着解释：“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拥有义体越少的人感染病毒的几率就越小，您是这个时代少数几个没有安装义体的‘原始人’，所以有助于我们找到对抗病毒的办法。”
老莫皱了皱眉，“如果我不同意，你们会强制把我带走吗？”
“不会的，联合城邦的法律不允许我们这样做。而且这些研究很有可能需要以牺牲生命为代价，没有人能强制您做这个决定。”
“好吧，我会考虑的。”老莫回道。
“谢谢您。”阿克索鞠了一躬，“您是经历过2020年那次大疫情的人，老实讲，我真的不能明白凭借当时的科技，你们是怎么渡过的？”
“因为有人挡在了我们与疫情之间。”
“我还是不明白，疫情难道不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么？”
“是的，但是面对疫情跟直面疫情是有区别的，很多人为了别人的性命而自我牺牲，那次付出的代价很大。”老莫目光中流露出追忆。
“看来我们要想战胜‘电子瘟疫’也同样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阿克索若有所思。

“是的，需要付出的还很多。”老莫轻声道，不知是说给阿克索还是给自己。
“我该告辞了。”阿克索起身，“研究所还有事情，我不能耽搁太久。”
“好的，我送你出去”老莫也跟着起身。
来到门外，阿克索又冲老莫鞠了一躬，“感谢您今天对我说的话，另外，我想说的是，我今天来，并不是请您来拯救我们，而是请您拯救未来。”
老莫点点头，他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如果我同意协助研究，你们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阿克索一愣，点头道：“如果我们做的到话，当然可以。”
终
“我要寄封信。”老莫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个皱皱巴巴的信封，这是他扒了好久才在抽屉底找到的。
坐在窗口的人一时没明白他要干什么，半天都没接过信封。
老莫又重复了一遍，那人才恍然大悟，吃惊道：“什么？你要寄信？”
“是的，没错。”
“这年头还真有人寄信？你要寄到哪儿？”

“寄到过去，2020年给我的爱人。”老莫满脸追忆，“她死在那年的疫情，我想告诉她，过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她，可惜到了现在还是没有能复活她的法子。”
“嘿，有也没用，我们全都要死了，死于这场该死的‘瘟疫’。真他妈的操蛋！”
“不会的。”老莫摇摇头，缓缓地说道：“我同意他们拿我来做实验，‘电子瘟疫’对我这‘原始人’没用。他们答应我，等我死了会把我脑袋里的记忆提取出来，把我跟我爱人做成两枚芯片，然后放进两具义体里，这样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那人听得目瞪口呆，“你、你要去死？”
“不是去死，而是再活一次。”老莫看着他，问道：“你看过《海贼王》吗？”
“海贼王？”那人完全没听明白。
“你认为人什么时候会死呢？心脏被子弹打中？绝症发作？还是喝下剧毒？都不是，是被人遗忘的时候！我还没忘记她，她还活着，我就不会死去。”老莫说完，转身走进了那条一片狼藉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