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回检察组·父子向刑侦向——第一章

第一章
母亲的事终于有了结果，郑锐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人生目标。原本选择在监狱工作，一是为了深入接触罪犯了解他们的心理，二是为了报答老监狱长的知遇之恩，现在两个理由似乎都不存在了，郑锐决定去追求自己真正的理想。他对陈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陈鸣虽然惋惜手下流失了一个人才，但是还是表示了支持，同意郑锐参加省刑侦总队的遴选考试。
经过一年的准备，郑锐顺利实现目标，成为刑侦总队的一名干警。他去报道的第一天，没有预想的欢迎仪式，所有人都在埋头翻看文件，桌子上乱七八糟堆满了材料，他拖着行李箱有些尴尬，没办法不得不拍了拍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女警：“请问这里是刑侦总队一支队办公室吗？”

女警一脸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上下打量一番，做出了初步判断：“你是那个…郑…郑悦吧？”
“郑锐、郑锐…”郑锐急忙纠正。
女警脸上的尴尬很快掩饰了下去，环视屋子，指了指一堆文件堆积的地方，说：“那是你的位置，自己收拾吧，我还有事要忙。”女警说完又投入到一沓案卷里。
“我需要做点什么？有什么能帮忙的？”郑锐想表现得积极点。
女警头也不抬，直说：“等队长来问他吧。”
郑锐知趣的走到自己的位置，艰难的从一堆无序的材料里整理出空位，原来不是没有椅子，而是被堆满了，他把行李箱塞到不挡路的桌下，然后坐在位子上观察忙碌的同事们。

为了表现对工作的重视，他还没去警务处询问住宿问题，而是直接提着行李直奔工作第一线，然而却根本没人理他。
他又想起昨天跟冯森通话的事…
“你来省队报到，就不要去住队里分的宿舍了，把资源让给其他需要的同事，我这还有地方…”冯森语气严厉，但谁都听得出话里是希望能和儿子多相处。
自从确定要去省里，父子俩谈话的内容里就少不了这个话题，郑锐不是不想和父亲亲近，而是这么多年爷俩都是单身汉，凑到一起能适应吗？
“爸，这我得听队里安排。”郑锐吞吞吐吐。
电话那头的冯森欲言又止，顿了一下：“那你几号过来，先回家吃饭。”

家？这个词有点陌生…但是现在有爸爸在的地方不就是家吗？他咳嗽了两声，掩饰哽咽，回答：“我八号过去，您别忙了，到时候再说吧，得看队里…”郑锐特意说晚了一天，避免冯森来接自己。
“好，知道了。”冯森不想强迫儿子，打断了他，又不放心的补了一句：“病了记得吃药”
“哦”郑锐先是莫名其妙，后来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刚才自己咳嗽了两声，他快速说了句“您也注意身体”就匆匆挂了电话。
这一年来，冯森没少鼓励和督促郑锐，爷俩的对话也从一开始聊工作慢慢发展到聊生活，每次虽然就几分钟，但是彼此那种挂念都在话音里呢。可是俩人都忙，从上次冯森从橙州离开就再没见过，那次短暂的团聚父子俩好好坐在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这次重逢还要生活在一个城市里，会是什么样的呢？父子俩都期待着，也都惶恐着。

“哎，你是郑锐吧？”肩头猛一下被拍打断了郑锐的思绪。
郑锐回头一看，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我，刘猛，比你高一届。”这个刘猛很是热情，还锤了郑锐胸口一下，接着兴奋的说：“警校有一次散打比赛，我可是差点打赢你呢。”
这么一说，郑锐有点印象，他为自己没认出对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郑锐不太顺心：“没想到你小子深藏不露啊，你老子是省高检的领导，你还从监狱干起…怎么，这是终于卧薪尝胆完毕了？”
刘猛毫无顾忌的话让其他同事都往他们两个的方向看过来。
郑锐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正不知如何反驳，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二人的调侃。

“都跟我走，东方大学碎尸案有线索了。”
刚刚还埋头公文的刑警，一个个迅速起身，围在了说话人旁边，参差不齐的叫着“郑队”
郑锐有点惊讶，让这些个彪形大汉俯首帖耳的竟是一个干瘦的女人…
这女人身高中等，素面朝天，面相英朗，眼神犀利，齐肩的短发为了免去麻烦随意扎了一个很短的马尾，看上去年纪大约四十左右。
那女人很快注意到藏在人群后的郑锐，吼道：“你哪来的？这是重案组，闲人免进，出去！”
女人中气十足，真是让人头疼。
刘猛低声叨咕道：“郑队，他是新来的，郑锐。”
郑队挠了挠头发，态度好了一点点：“这次出现场你先别去了。”

然后她嘲其他人挥了挥手：“出发。”
刘猛走之前拍了拍郑锐肩膀，在他耳边说：“你别介意，郑队对官二代有偏见。”
一脸懵逼的郑锐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气鼓鼓的拉着行李箱去了警务处，结果才发现队里根本没上报需要宿舍的事，就是现在马上安排也得两个月。
不得已，郑锐只好拖着行李箱按照冯森给的地址来到了冯森住的地方。
站在门口，郑锐先调整了半天表情，又酝酿了挺久开场白，抬手要敲门又放下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入住酒店，就在他转身的当口，门开了。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冯森穿着便服，提着个垃圾袋，显然是要去倒垃圾。

郑锐不好意思的瘪瘪嘴，“爸，我帮您去扔吧。”
父子俩一个接过垃圾袋，一个接过行李箱，完成了交接。
进屋后，郑锐看到屋里陈设简单，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摆在显眼的位置，最后他把目光落在父亲脸上，一年不见，父亲鬓角都见白发了。
他又是用咳嗽掩盖自己的心疼，说道：“那个，单位宿舍没安排好，我得…”
“行行，都给你准备好了。”
不等郑锐说完，冯森已经推着郑锐去到房间，仿佛怕他改了主意，迅速开门开灯。
郑锐发现这布置有点像当年自己的房间，不知怎的眼泪不自觉就要往下掉，他赶紧用手抹了一把，冯森偷眼看见了又赶紧转脸，怕儿子抹不开面子。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住下的郑锐放下了行李箱，挤了个笑容给冯森：“爸，您要不要来点夜宵？”
冯森说他去煮饭，郑锐非争着自己来做，冯森索性依着儿子。
冯森看着郑锐笨手笨脚的蒸了鸡蛋，还特意点了点醋，眼圈一红，他记得小锐小时候不爱吃醋，他妈就得为爷俩各准备一份。
等到郑锐开始煮方便面的时候，厨房渐渐变成了战场，冯森也是不太熟练的帮着扫尾。好在，这顿夜宵终于在爷俩通力合作下完成了。
餐桌边，爷俩不好意思的看看对方。一个在想这么多年第一次给老子做饭，却“兵荒马乱”的；另一个思忖这么多年终于吃到儿子给做的饭了，没吃已经是珍馐了。

俩人愣了一会，冯森先打破僵局，拿起筷子，说：“吃啊。”
说罢，冯森就夹了口面条吃起来，滚烫的温度在嘴里迅速传递，眼泪莫名其妙一下子落了下来，不知是烫的还是幸福的，他急忙呛咳几声。
郑锐没注意父亲的表情，赶紧去找杯子倒水，“爸，快喝点水。”
冯森偷着把眼泪擦了，指着一旁的柜子说：“小锐，把酒拿出来，咱爷俩喝点。”
过去，冯森怕喝酒，怕伤心，但是这一刻这些担心都不存在了。
郑锐重重点点头，依着吩咐给俩人斟满。没有祝酒辞，俩人默默碰了三杯。
灯光暖，氛围暖，胃口暖，郑锐开了话匣子：“爸，您调去第二检察部是不是工作忙了很多？我看您瘦了，也…也见老了。”郑锐说着又是闷了一口酒，他是真心疼啊，又不知怎么说。

冯森却不以为然笑笑，道：“瞎说，你爸这不还挺精神的么。不信哪天咱爷俩比划比划，我还能像你小时候一样把你撂倒，信不信？”
郑锐含着泪笑了笑，他小时候没少被冯森背摔，也就是这样练成了散打冠军。
冯森手里的杯子凑过去跟郑锐的碰了一下，宽心道：“没事，最近案子忙，我又想着你要搬过来住，紧着收拾，所以…”
说到这，冯森不说了，他看出郑锐明显担忧了，就转了话题：“今天去报到怎么样？你日子提前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安排安排看能不能去接你。”
郑锐笑着大咧咧说：“我都28了，还用您去接吗。”
谁知话一出口俩人又是沉默，十年时间，父子俩失去了多少天伦之乐。

郑锐见父亲面露伤感，赶紧说：“您知道吗，我今天才发现一大队的队长是个女的。”
冯森闷了口酒点点头，说：“我知道，打过交道，相当厉害的角色，你可别小看她。”
“我哪敢啊，”郑锐吃了口面，愤愤说：“我今天刚一去就没给我好脸色，连宿舍都没帮我申请…”
“你申请什么宿舍啊”冯森埋怨着，继续说：“这些小事不要放在心上，人家都不了解你，为什么要看重你，这不是你在橙州的时候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我知道了，爸。”说完，郑锐闷闷的吃面，琢磨着要不要把今天交的宿舍申请表要回来。
“今天安排你什么任务了吗？”见话题又聊死了，冯森赶紧岔开。

郑锐摇摇头：“我只听说他们要去调查东方大学碎尸案。爸，我听说这案子不是已经移送检察院了吗？”
冯森低头琢磨了一下说：“我估计你很快也要参与进这个案子，跟你说说也无妨。犯罪嫌疑人的法援律师提交了律师意见，我审查了以后觉得案件还有漏洞，所以退回补侦了。”
“有漏洞？”郑锐不解。
“小锐，这个案子你了解过吗？”
“嗯。我关注了，这是全省这几年最恶性的案件了，东方大学连续出现女学生失踪，开始时候以为是学生闹情绪，后来越来越多才引起重视，最后在医学院停尸间发现了尸块，所以看停尸间的人被当做犯罪嫌疑人立案了。”

冯森点点头接着说下去：“这个看停尸间的是个残疾人，也没有什么钱，所以给指派了法援律师，那个小丫头执业没多久，很是认真，她提出尸块的数量与受害者人数不符，停尸间监控录像缺失，无法证明尸块来源。所以，我退回补侦了。”冯森顿了下，哼笑道：“我听说，你们那个郑队长很是生气，现在拉着队里人加班加点找线索，怎么今天没安排你任务呢？”
“原来如此，我说呢…”郑锐恍然大悟，看着冯森询问的表情，他不愿多说，闷头吃面，嘴里呜噜着：“您快吃，回来面坨了。”
冯森知道儿子不想自己操心，便不再多问，毕竟小锐不再是个孩子了，再怎么担心很多事他只能自己处理。想到此，冯森狼吞虎咽起来，末了，他抹了嘴巴，说道：“小锐，下次蒸鸡蛋不用放醋，爸胃口不好，不能吃酸的。”

郑锐看着被冯森扒拉得不剩什么的蒸鸡蛋，而自己可是一筷子没动，郑锐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