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回检察组·父子向刑侦向——第八章

第八章
李朝阳被问愣了，杨清清跳楼那天晚上他在哪可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冯森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反倒提醒李朝阳要保持冷静。
他捋了捋被弄乱的发型，起身整理刚才匆忙落座而褶皱的西装，然后慢悠悠走回自己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坐下后他双手相交，大拇指互相摩挲着，清了清喉咙，一改刚才的慌乱，浑厚的声音仿佛在课堂上上课：“冯检察官、两位警官，那天晚上我在家，我是接到院里其他老师电话才到现场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我爱人。”
说完，他正襟危坐，环视在场的其他人，脸上故意露出点怒色。
李朝阳的反应让对面几个人更加奇怪，刚刚提到杨清清和碎尸案有关，他显然吓得不轻，怎么问到案发时在哪他又这般淡定，莫不是早就想好了答案？

冯森看了眼郑锐，郑锐心领神会继续发问：“李院长，您放心，您说的我们会去核实。另外我想再问一下，您一大早把杨清清带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李朝阳保持一个姿势没有动，又用上课的音调背书一样说：“她半夜胡言乱语，宿管老师通知了辅导员，辅导员联系了我，所以我一大早就赶到宿舍带走了她，我跟她了解了情况，又安排她和学校心理室的老师吴一鸣谈了话，吴教授说她没事了，我就让她回宿舍休息了。”
郑锐继续发问：“可根据我们的调查，杨清清被你带走以后就没有回到宿舍，也没回去上课，根据现有的证据，你应该是最后一个看到杨清清的人。”
李朝阳扯扯嘴角，似乎想笑，他回道：“警官，我让她回去宿舍，她不回去我有什么办法。她去哪了是你们该调查的事。”

郑锐有些起火，厉色起来：“她精神状态那么不稳定，你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李朝阳不以为意地笑了，他靠在椅背上，仰头瞧着郑锐：“警官，我刚才说了，我让心理医生跟她谈了话，她情绪稳定以后我才让她走的，我们平时都很忙，她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学生还需要我们陪吗？”
他们一问一答的时候，冯森走到了李朝阳办公桌边，拿起上面一个玉质貔貅状镇纸，这个富有传统文化气息的东西在李朝阳一板一眼的理工男办公室里显得突兀，冯森把玩着镇纸，偷眼发现李朝阳突然坐直了身子，目光也盯着自己手里的镇纸，但二人四目相对，李朝阳很快又恢复刚刚不屑一顾的神情，冯森憨厚笑道：“李教授，好雅兴啊，是喜欢写字还是作画？”
见换了话题，李朝阳挪挪屁股，放松了一些，双手放在扶手上摩挲着，尴尬的笑了笑：“我…不懂这些…学生送的…我看着挺好看，就一直摆在桌上了…”

“哦”冯森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朝阳，又问：“是哪个学生送的啊？”
李朝阳目光往右上方看了看，皱着眉头说：“冯检察官说笑了，这我哪记得住，我们做老师的，总有学生送些小玩意表达感谢。”
冯森看似认同的点点头：“这小玩意可真别致。”
李朝阳站起身，系好西装上衣扣子，轻咳两声，向其他三人说道：“几位要是没有什么其他问题，我得去上课了。”
冯森看了看郑锐他俩，刘猛想说话，郑锐一把拉住他，郑锐知道这是冯森的节奏。冯森心里高兴父子俩配合默契，他转脸对李朝阳笑着说：“对，可不能耽误您为国家培养人才。”
李朝阳陪着笑应和，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作势送客，冯森走到门口又折回身，让松了一口气的李朝阳又紧张了起来：“怎么？冯检察官？落下什么东西了？”

冯森憨笑着说：“李教授你别，别紧张啊。”见李朝阳眼神闪躲佯装镇定，冯森目光辛辣地盯着对方，突然问：“我就想问问，您住在哪啊？每次有事都能那么快到达现场。”
原来是问这个，李朝阳松懈下来，表情也变得柔和，他对着窗户指了指东南方向：“我参加工作第六年，要结婚，学校分了教师宿舍，我们一家一直住在这，我和我爱人没那么讲究，方便舒服就够了。”
冯森听完答案，盯着李朝阳的眼睛，离开了办公室。
出去以后，刘猛实在憋不住了，他问冯森：“冯检，就这么放过这老小子了，他肯定有事没说。”
冯森乐了，这小伙子倒挺冲，他又看了看郑锐，郑锐反而很平静，冯森知道儿子明白自己意图了，他遂对刘猛说：“小刘，别急，好戏才开场呢，现在咱手里没什么证据，他要是咬死不认咱也没办法，知道他有事，咱往哪使劲就是了。”

刘猛看着冯森琢磨了一下，转脸又看见身旁的郑锐朝自己点点头，他好像明白过来了，一下揽住郑锐肩头，高兴地说：“行，这事我就跟着你爷俩一块干。”冯森挺高兴又收了一名干将，然后三个大男人开心的走出了化学楼。
三人见已到中午，便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充饥，菜过五味，三个老爷们聊着过去处理的一些案子，越谈越投机，冯森也从刘猛和郑锐的一些对话里了解到儿子在警校的一些光荣事迹，不免有些自豪。他偷偷瞅着儿子忆往昔时开怀大笑的样子，自己却面露怅然，此刻他心里又有点遗憾自己错过了儿子那么多年的精彩。
冯森恍神时候，刘猛突然问道：“冯检，郑锐拿优秀毕业生奖那次您怎么没去呀，我们这些往届的代表都去了，您要是去了咱爷俩一准早就认识了。您不知道，他那年成绩可是创记录了…”

郑锐眼见父亲面色慢慢变得难堪，心里也自责，这些时刻都应该让父亲一起见证啊，母亲见不到了为什么要让父亲也看不见呢。冯森也看着郑锐，眼神里净是歉意，他觉得对不起儿子，让儿子那么小年纪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他嘴里含糊应着刘猛：“啊，是…我那个…工作忙…”
刘猛心粗，根本没注意这爷俩表情变化，还在那滔滔不绝：“当时我们都想他肯定直接被看中去哪个地级市的刑警支队，谁也没想他去了第一监狱……”
“刘猛，刘猛，”郑锐看不下去父亲那个心疼的表情，他躲开父亲的目光，吞了快掉下来的眼泪，使劲用胳膊肘顶刘猛，忙着转话题：“你跟我说说，郑队家里有什么事啊？”
刘猛被问愣了：“郑队？什么事啊？”
冯森趁机猛灌茶水，把喉咙里的苦涩压下去，想起儿子那些年心里的苦，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半点也没帮上忙，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郑锐看着父亲的动作，心里又内疚又心疼，还要给刘猛解释：“就那天，姜队说让郑队赶紧回家，是为什么啊？”
“哦”刘猛回忆起来当时郑锐就好奇这事，今天俩人话说到这，心里一热乎，刘猛就不藏着了，便道：“嗨，具体怎么回事只有姜队知道，但是前两年有一次我们开庆功宴时候，郑队带着她女儿来了，郑队管她女儿叫小嫒，当时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也不看人也不说话，长头发遮着脸，自己低头坐在一边，我们当时以为小姑娘青春期叛逆跟她妈闹别扭呢，谁知道魏燕燕倒水时候不小心把杯子摔碎了，小嫒突然发疯大喊大叫，我们两三个人拉不住，又怕用劲伤了她，后来她就浑身抽搐晕倒了，郑队和姜队急忙把她送医院了，回来以后姜队让我们谁也别问，但是我们都知道郑队有个女儿离不开人。”

冯森和郑锐对视一眼，这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感觉，谁也不会比这父子俩更能体会了。刘猛看了看他俩的表情，不明白什么意思，他赶紧找补一句：“您二位可谁也别外传啊，这事就我们队里知道。”冯森父子俩赶紧答应。
这个功夫，郑锐手机响了，是一串陌生号码，他接起来：“喂？哪位？”
“郑锐吗？我是王曼丽。”电话那头声音焦急，可郑锐听见对方报的名字一下有点昏头，脸色也红了，他看看冯森又看看刘猛，对着电话讲“你先等一下”，然后起身离开了座位。
刘猛问冯森：“这谁的电话啊？”冯森看着儿子的表情，笑而不答。
郑锐出了饭馆，语气变得暧昧起来，他问：“曼丽，你怎么有我电话的？我那天想找你要，结果给忘了。”

电话那头的王曼丽哪有心思和他寒暄这些，急着对电话喊：“郑锐，你能赶快来一趟省医院吗？东方大学闹鬼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把郑锐搞的一头雾水，但还是满口答应：“好，我这就来。”
郑锐挂了电话回到饭馆内，把车钥匙扔给刘猛，说了句：“把我爸送回省检察院。”然后拿上外套就要走。
冯森一下抓住郑锐胳膊，拦着他：“你干嘛去？”看儿子又开始冲动，冯森不免担心，怕他又贸然行事。
郑锐一脸焦急，想挣脱开，谁知冯森技高一筹，他只好说：“爸，曼丽跟我说东方大学闹鬼了，让我去省医院。”
冯森听了这话也是一激灵，怎么一件事没解决又出事了，他松开郑锐，自己也拿起外套，拍着儿子后背，说：“走，爸跟你一块去。”

刘猛在后面一头雾水，喊着：“你俩等等我啊，谁是曼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