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巨变（6）——异变，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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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渐和煦的春风中，千里之外的炮火就像投进湖水中的小石头，在激起一阵涟漪后就沉入湖底，不见踪影。欧罗巴大陆上的隆隆炮声并没有打碎东煌的和平，我的港区依旧像以前那样正常运转。和铁血军队踏进鸢尾首都相比，我更加关心港区的发展，以及大洋深处的塞壬的动静。
处决行动并没有给我的港区带来什么损失，反而给我的舰船们提供了最新的装备，提升了她们的作战能力。但是，从整个东煌的角度看，这一行动让东煌持有的舰船减少了将近三成，部分港区甚至因此失去了大半作战力量，在短期内陷入瘫痪。如果塞壬此时发动突袭，东煌并没有足够的底气取得完全胜利，将它们阻挡在岛链防线外。因此，在行动之后，东煌向“碧蓝航线”索要心智魔方，希望可以补充失去的舰船。然而，清洗铁血舰船的国家并不只有东煌一个，白鹰、皇家和重樱也纷纷伸手，索取心智魔方。因此，在3月6日，一场围绕心智魔方分配问题的马拉松式会议，在北方联合境内展开。
3月31日，随着“鸢尾投降”这一新闻而来的，是大会落幕的消息。会议的商谈结果并没有公之于众。不过据小道消息称：白鹰在谈判中大获全胜，得到了大多数魔方；皇家得到的魔方虽然也不少，但数量远远低于会议刚开幕时的要求；东煌则获得了北方联合的暗中帮助，基本拿到了急需的魔方；而重樱在谈判中折戟沉沙，分得的魔方少得可怜。

十几天后，一个掌控鸢尾小半部分国土，且完全受制于铁血的傀儡政府，在一片废墟上建立起来，它的名字叫“维希教廷”。同日，在皇家的土地上，一个倔强的声音向全世界宣告：名为“自由鸢尾”的政府绝对不向铁血投降，它将率领所有热爱自由的鸢尾人民，继续抵抗铁血，与铁血战斗。
碧蓝纪元2501年4月20日，碧蓝航线驻东煌总司令部。
“同志们，以上就是在过去一年里，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希望在接下来的一年，我们能再接再厉，早日击败塞壬！”元帅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结束了听上去令人心潮澎湃的演讲。在短暂的沉默后，偌大的会议大厅里先是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然后便是一阵包含不满的、凌乱而拖沓的掌声。
元帅装作不在意地咳嗽一下，然后说道：“同志们，今年的年度汇报就是这些，请大家先去吃饭，然后返回各自的港区吧！”
在杂乱的议论声中，我随着人群走出大厅，来到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一只手从我身后伸过来，猛拍在我的肩上：“三角，身体好点了没？”
“煌，”我转身说道，“我的病已经好了，多谢你的关心。”

煌笑了一下，然后就换上一副忧虑的表情：“三角，说实话，我和刘叔都挺担心你的。我们都知道，你对Z23的感情有多深，你的港区里有多少铁血舰船。这次行动肯定会对你，还有你的港区，造成不小的打击。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尽量帮你的。对了，我手里有一批新武器，改天给你送过去。”
我摆手说道：“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你和刘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们的物资我不会接受。反正现在塞壬那里没有任何动静，我的港区可以慢慢恢复元气。还有，我听说不少港区在行动时，出现了舰船反叛现象。煌，你那里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嗨，别提了，那天晚上我人都差点没了。要不是贝法和拉菲拼命保护我，你现在已经可以去给我上坟了。”
我吃惊地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那是当然。在处决命令下达前，那些舰船就跟小猫小狗一样，乖巧得很。结果她们一听说我要除掉她们，就立刻翻脸，打伤了我的十几名舰船，甚至还要把我干掉。”煌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觉得你也是命大，你的港区里有那么多铁血舰船，你居然还能活下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答道：“我的舰船们根本没有反抗。”
“什么？我记得你的适应性比我差啊？为什么你的舰船不会反抗你呢？”
“不清楚，或许适应性测试本身就有一些问题吧。”我耸肩说。
十天后，上午七点。
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我放下手中的文件，刚拿起话筒，就听见一个急切的声音：“三角同志，这里是第三十七军区指挥部。就在三个小时前，重樱对我国和白鹰港区发动袭击。现在有一个紧急会议，请您尽快过来参加。还有，请您做好应对空袭的准备。”
“我知道了，多谢。”我挂断电话，然后迅速站起来，对雪说道，“雪儿，我现在去军部参加紧急会议。从现在开始，提高港区警戒等级，通知所有舰船，做好应对袭击的准备。一旦有身份不明的飞机或舰艇接近，警告一次无效后，不必等待命令，立即开火。”
“指挥官，是塞壬发动进攻了吗？”
“不，是重樱发起的袭击，具体情况等我回来再说。”我说完就匆匆离开办公室，骑上电动车，向办公大楼疾驰而去。
我跑进办公大楼，匆忙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请求联络的声音。我冲进师长办公室，向眼前踱步的军官敬礼道：“李师长，我现在需要一辆汽车，去军部开会。”

军官转身看向我，说道：“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现在去大楼外就应该能看见。我听说咱们港区在上个月损失了一批舰船，目前这些舰船还没有补齐。你的岛上人手够吗？需不需要我派一些士兵协助你？”
“不用，我手下的舰船还是可以应付重樱的空袭的。”
“好，那你赶快出发吧。”
我点点头，然后小跑着离开大楼，跳上已经准备好的汽车，风风火火地赶到军部大院。我和同时赶到的煌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快步走进会议室。
三分钟后，所有参会人员均已到齐，整间会议室里充满了压抑的气息。军长推开面前杂乱的资料堆，快速地说：“同志们，就在今天上午7点，重樱对我岛链防线的北段展开大规模袭击；与此同时，位于大洋北部的白鹰港区也遭到重樱的突袭。半小时前，重樱政府正式宣布退出碧蓝航线，加入赤色中轴，并且对我国和白鹰宣战。目前，总司令部和战区司令部都没有收到前线的伤亡汇报，也不知道现在前线的战斗情况如何。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重樱已经派出部分飞机，向我第十、第十一战区直扑而来。”
“首长，前线战报。”副官喘着气跑进会议室，把一个文件夹递给军长，然后又跑出会议室。

“多谢。”军长回了一句后，边打开文件夹边说，“不过根据参谋部的预判，这波空袭的规模并不大，应该只是试探性进攻，港区驻扎部队和舰船的防空力量加在一起，足以让这些飞机有来无回。呃……”
军长看了一眼战报，立即陷入沉默之中。众人紧张地盯着他，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过了许久，军长才开口说道：“同志们，根据战报，我东煌岛链防线北段已经溃败，半数港区已经落入敌手，至少十一名同志牺牲。部分同志正率领重伤的舰船，向第九战区，以及我们第十战区撤退；还有一部分同志正率领舰船，在港区里坚守。现在，位于我们面前的屏障已经消失了，请诸位返回港区后做好近海战斗的准备，并协助驻扎部队，让沿海城市中的人民向内陆撤离。”
“明白！”众指挥官齐声应道。
“首长，司令部急令！”一名通讯员捏着一张薄薄的纸，闯进会议室，走到军长面前。
军长抓过那张纸，瞟了一眼便捶着桌子说道：“疯了！司令部的那群人是疯了吧！”
“首长，请问这是什么命令？”一位指挥官小声问道。
“司令部那群人又想清洗掉所有重樱舰船。大敌当前，他们居然还在干这种事！”军长敲着桌子，气愤地说。

“就是！先是清洗铁血舰船，让原本无事的港区也发生叛乱，让东煌的港区元气大伤。现在重樱的刺刀都快顶到我们鼻尖上了，还要让我们进行清洗，削弱自己的抵抗力量！这个命令，我坚决不执行！”虚风拍案而起，大声说道。
“对！坚决不能执行！”众指挥官纷纷表示赞同。
军长抬起手，示意我们安静下来，然后说：“同志们，只要你们手下的重樱舰船没有反叛，你们就可以不执行这道命令，有什么问题我给你们扛着。现在时间紧急，我先安排一下诸位这几天的任务……”
就在军长安排任务的时候，副官再次冲进会议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好了！各个港区的驻扎部队，告，告诉我们，司令部已经派出人手，进，进入了各个港区，准备，准备清洗重樱舰船！”
“什么？”军长从椅子上跳起来，语速极快地说，“会议先到此结束，你们赶紧返回各自港区！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我的心“咯噔”一下，梦中那鲜血横流的场景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在丢下一句“首长再见”后，我戴好帽子，顺着人流冲出会议室，几步跳到车上，命令司机火速返回港区。汽车刚驶进港区，空袭后留下的痕迹就映入我的眼帘。几十栋不太坚固的房屋已经被夷为平地；经过加固处理的楼房带着伤痕，在硝烟中屹立；几具尸体倒在路边，数十位平民抬着担架，不断地搜寻伤员。

汽车冲进军事区的大门，然后绕了几个弯，就开始在大桥上疾驰。空袭并没有对大桥造成多少伤害，桥面上只是有几个深浅不一的弹坑，但大桥整体依旧十分坚固。司机灵巧地驾车绕过弹坑，然后踩一脚急刹车，稳稳地停在核心岛的入口前。几辆军用汽车停在路边，上面一个人影都没有——显然，那些不怀好意，满怀猜忌之心的人已经闯到岛上，开始搜捕我手下的重樱舰船。
我跳下车，刚跑了几步，企业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向我飞奔过来。她冲到我的身边，万分急切地说：“指挥官，你回来得正好。那群自称是特派员的家伙，马上就要处决高雄她们，就在训练场，你快和我去看看吧！”
我点一下头，边跑边问：“雪儿她们呢？她们有没有事？”
“她们没事。我原先以为这些人是冲着她们来的，所以只是通知她们先藏起来。但我没有想到，这些所谓的特派员是来针对重樱的伙伴的。”企业有些自责地回答。
“这不怪你，毕竟是今天的突发事件。”我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耳畔净是呼啸的风声。
五分钟后，我喘着粗气，终于和企业跑到训练场前。我冲进大门，只见场上已经躺着四五具尸体，高雄身着白衣，手握着一把短刀，将刀尖抵在自己的小腹前。

“高雄，住手！”我拼尽全力喊道。
“指挥官……”高雄放下短刀，惊讶地看着我。
“哦？你就是这个港区的指挥官？很年轻嘛！没想到，指挥舰船、管理港区的人，居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个轻佻的男声在我身旁响起。我循声看去，只见一名中年军官向我走来，将他的证件亮在我的眼前。
“年轻又如何？难道只有老人才能进行这些工作吗？”
军官不屑地说：“哼，要不是因为心智魔方的特性，哪能轮到你小子当指挥官？论作战经验，论指挥水平，你们这些从民间招过来的人根本不行！”
“我承认我在这方面比不上您，也觉得自己需要锻炼。”我点点头，瞥了一眼高雄，然后直接切入正题，“特派员同志，我手下的舰船都忠心耿耿，您为什么要除掉她们？”
军官怒道：“难道你不知道，重樱已经不宣而战，偷袭了我们东煌的港区吗？这些舰船都是来自重樱的，她们很有可能就是卧底，随时可能攻击我们！亏你是指挥官，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可是一个月前针对铁血舰船的行动已经让我们损失惨重，近三成的舰船因此丧命。如果我们再进行一遍清洗，全东煌的舰船就只剩下两个月前的一半了！到时候，我们拿什么抵挡重樱和塞壬的进攻？”我沉住气，冷静地劝说。

“但是不这样做，万一她们掀起叛乱，我们的损失会更大！你真是太年轻，只看到眼前而看不到未来！”
我继续用冷静的语气说：“特派员同志，在刚才的过程中，这些舰船难道反抗您了吗？她们在面对死亡时仍然忠于我们，难道您觉得她们会掀起叛乱？”
“年轻人，不要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她们现在不反抗你，是因为她们知道自己反抗不过你，并且企图用这种假象骗取你的信任。等到重樱的舰队兵临城下时，她们就会撕下伪装的面具，里应外合，让我们一败涂地！”
我看了一眼高雄，说道：“不，她们绝对不会这样做。”
“哦？为什么？”
“因为她们是我的部下，我信任她们，她们也忠于我。”
军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捂着肚子，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你居然说她们忠于你！简直就是小孩子说的胡话！我这半辈子，只相信利益，最不相信的就是忠诚。你能给予她们什么东西，让她们死心塌地地为你卖命？金钱？地位？权力？你都给不了！你凭什么相信，她们会忠于你？”
我一时语塞：“因……因为……因为我相信她们。”
“苍白无力的理由！年轻人，我以前也像你一样，无条件地信赖一个人。可是结果呢？那个孙子背叛了我！他利用我的信任，给我挖了一个陷阱。他现在高高在上，发号施令，我还是一名中下层军官，难以翻身……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信，就让我替你解决掉这些重樱内奸吧！”军官说完就拔出手枪，将枪口对准高雄。

“你可以不信任她，但我信任她！”我挡在枪口前，说道，“请你放下枪，离开这里！”
军官皱着眉头说：“小子，让开！你这是在违抗司令部的命令！你还年轻，要是好好干可以有个好前程。但如果你执意要挡着我，我可以认为你违抗军令，将你就地枪决！”
企业伸出双臂，挡在我的面前：“不管你是谁，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指挥官！”
“滚开！我杀掉你，可是什么责任都不会有！”军官恶狠狠地说。
“啊……”一个轻微而痛苦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浑身一震，慢慢地转头看向身后，发现高雄已经将短刀捅进自己的腹部，割出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殷红的血液染遍了她的衣服，一股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
“高，高雄，你这是在干什么？快，快住手！”我睁大眼睛，声音颤抖地说。
“指挥官……事到如今，多说无用。高雄……唯有一死，才能……展示忠诚……”高雄一边说，一边又在腹部划了深深的一刀。
我俯身夺下短刀，把它丢到地上，然后单膝跪地，伸出右臂，挡住高雄后仰的身体。高雄转动眼珠，盯着我说：“指挥官，请你……当我的介错人。”

我摇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会下手。”
“她已经没救了。你要是不动手，她会死得很痛苦。”军官收起枪，看着奄奄一息的高雄，冰冷地说。
“我不会挥刀，砍向自己忠诚的部下！”
“那就滚开，让我来！”军官说罢，便拾起地上的长刀，对高雄说，“嘿！坐起来！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呃……”高雄的五官扭曲到一起，她用双手撑住地，十分艰难地坐直上身。
军官有些钦佩地看了高雄一眼，然后对企业说：“喂！那个舰船！把你们指挥官拖走，免得我挥刀的时候砍到他。”
企业连忙靠到我身边，弯下腰，把我拖到一边。还没等我说什么，军官就手起刀落，把一幅残忍血腥的图像展现到我的面前。
“高，高雄……”我无力地靠到企业的腿上，万分无奈地看着军官擦拭刀上的血迹。
“你们几个，先过来把这些尸体处理掉！”军官踏过地上流淌的鲜血，对他的士兵大吼道。士兵们似乎是被眼前喋血的场面震撼到，竟没有一个人做出行动，只是目瞪口呆地盯着高雄的尸体。
“动作快点！”惊雷般的吼声在训练场上炸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颤抖。士兵们七手八脚地取出裹尸袋，将场上的尸体塞进袋中，丢到一旁的小推车上。

“长官，司令部急令！”一名通讯兵跑到军官面前，敬礼道。
“说！”
“战区司令命令我们，中止清洗行动，立刻携带已处决舰船的遗体，返回司令部！”
军官瞅了我一眼，然后收刀入鞘，把刀缓缓放在地上。他扫视一遍剩余的重樱舰船，接着一挥手，带领他的士兵迅速撤出训练场。我慢慢站起来，先命令企业解开重樱舰船身上的绳索，然后盯着地上的几摊血迹，开始发呆。
或许是上天感受到了我的心境，几朵阴云从遥远的天边飘来，遮住了刺眼的太阳。没过多久，几滴雨就砸到我的头上，落到红色的地上。紧接着，千条万缕的雨丝从空中落下，给万物镶上闪亮的银边。企业撑起一把伞，默默走到我身旁，和我一起看向地上的斑驳血迹。
在嘈杂的雨打声中，我好像回到几个月前，在训练场上喘着大气，锻炼到精疲力竭。在朦胧的银光中，我似乎回到那个夏夜，躲在树林中看刀剑相舞，听刀剑之歌。在重重雨幕之中，我好像又看见了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又看见一套令人拍案叫绝的刀法。
“指挥官，请回办公室吧，港区接下来的行动还需要你来安排。”企业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汇聚目光，再次看向那些血迹，发现那刺眼的红色已经淡去，只有模糊的轮廓在水下晃动。我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好，带我回去吧。”

几声春雷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天地间回响。人类内部的战火已经烧遍全球，战争的阴霾变得更加浓重。我不知道接下来我的港区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为何人类会在此时分裂成两派，更不知道大洋深处的塞壬会有什么行动。原本光明清晰的未来突然被浓重的迷雾遮挡，等待我和这个世界的，是数不清的险境与未知。
【第一卷，完】
后记：至此，所有假期前写好的部分已经全部发表（当然，这几天修改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