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场寻求邂逅是否搞错了什么

白露，文艺片女神，童星出身，在小众题材电影圈深耕十数年，差一个影后就能拿到她的职业生涯大满贯。
简寒让，唱跳偶像出身，在此之前接触过青春校园题材偶像剧拍摄，却实打实地首次触电，毫无大荧幕拍摄经验的他被白露的片场气势所震慑，开机第一天就被结结实实唬了个下马威；他在疑惑，自己那点天赋好像真的撑不起一部叙事长片，可白露的眼睛有魔力似的，将他一点点拖入那片绚烂流丽的光影世界……
1、
吹风会开始半小时，会议室的门被匆匆敲响。副导演离大门近，开门后一个高挑帅气的年轻男人进来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然后是一个三十来岁戴口罩的女人，看起来好像是那个年轻男人的经纪人或是助理。

“抱歉我迟到了，真的很对不起！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年轻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又稳定，合格的低音炮。
导演掀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如寻常那样回他“没关系”，而是不咸不淡地甩下一句：“没等你，不算耽误。”
“……”旁边的口罩女人一把拽起他，“路上堵车，刚从见面会赶过来。没耽误就好，我们开始吧？”
副导演看了导演一眼。导演点点头。年轻人舒出一口气拣了空位坐下，口罩女人拖了张椅子坐他身后，俨然一副把关监管的姿态。
导演助理开始给剧组几位主演分发完整剧本，年轻人翻看几下，眼珠子一转，右手边是一位其貌不扬、沉默寡言的男演员，左手边则是一位年轻美女，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依然能从那双眼尾微吊的桃花眼中窥见几分风情，傻子也知道该搭讪谁。

“简寒让。”他伸出手，“新人演员，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怎么称呼？”
美女解开口罩，摘下帽子，以指为梳理了理带天然卷的黑色长发，眉角微挑，指尖在他手心轻轻一点。
“不做功课就进组？”
简寒让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让那张帅脸看起来有点滑稽：“露、露姐……”
白露，童星出身，文艺片女神，小众题材电影圈深耕数年，可惜口碑与票房往往不能兼得，作品多是叫好不叫座，在国外电影节拿过奖，却与国内的影后评选几次失之交臂。她亟需一部戏来证明自己的票房号召力，同时也需要一部作品来帮助她拿下国内最有份量的影后奖杯。
只是令简寒让没想到的是，白露原来是这么年轻的——也对，童星出身的演员总是很容易使观众模糊掉年龄印象。

“看本子，别看我。”
白露屈起指节叩了叩桌面，简寒让有点尴尬地应声，手上翻页，继续读剧本。他不想让自己未来几个月的搭档看轻，他是现役唱跳偶像，无论是资源角度还是观众角度内地娱乐圈都对偶像非常不友好，可供表演的舞台寥寥无几，驱赶着这帮年轻人们走向荧幕或银幕。
在接这部电影之前简寒让拍过两部校园题材青春偶像剧，虽然都是网剧，反响还是不错的，这给了他几分信心，想着自己会不会在表演方面有点天赋，不比那些科班出身的学院派差。
——现实很快回以一记闷棍。
“我不认识你！你要我说几遍？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警告你啊，再碰我我就报警了！”

白露望着他，颤巍巍落下一滴泪来。简寒让整个人傻掉，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此处应有大特写。
他的经纪人在他身后推了一下。
“……莺莺，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我们以前明明——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cut。”
导演喊停了。简寒让讪讪转头，经纪人剜了他一记眼刀。他有苦没处诉，刚才那段简单的对台词中白露的气场释放无疑，压得他头脑空白，完全接不住戏。
叫来选角导演，兼任这部片子剧本编写的总导演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你casting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叫我怎么拍！我的本子能被人随便糟践吗？！你这岂止是不上心，不是蠢就是坏啊！”

经纪人在后面翻了个白眼。指桑骂槐未免有点太难听了。
可比起导演的不满，简寒让更介意的是白露的态度。
“台词是基本功，我真不知道你以前那些戏都是怎么拍的。”白露倚靠在桌边，剧本遮住下半张脸，似若含情的桃花眼眨啊眨，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只会用配音的小朋友，就不要上收同期声的戏了喔。”
如果说简寒让开始时单纯抱着来学习的想法，那么此时此刻，他已完全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他要成为白露心中最好的男主角。
2、
墨镜、帽子、口罩，这样的装扮又是第一排，很难不被人注意到。不过演唱会舞台前排多是扛着长枪短炮拍摄的站姐，有几个年轻女孩儿朝这位遮得严严实实的女人间或投下一瞥，也就不再关注了。

白露低下头，扶了扶墨镜的镜架。她有些不自在，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来看演唱会现场，还是唱跳偶像团体的演唱会，周围的粉丝太过热情，尖叫声能从山顶一直落到她所在的第一排。听简寒让的经纪人说这是他现阶段最后一次舞台表演，结束之后即刻进组，有前期两次剧本围读做铺垫，导演对简寒让的态度有所改观，白露自己也对这个新人演员有了几分好奇。
第一次剧本围读，简寒让已经能把自己的台词全部流畅背出。休息间隙他跟白露闲聊，说自己准备演唱会忙得脚打脑壳，只能抓紧一切时间背词，队友说他连梦话都是台词；说话间两眼亮晶晶的，满是希冀地望着她，显然是想要一些夸奖。
于是尽管白露很想挑一挑他台词气口上的瑕疵，终究还是忍住了，把拧开瓶盖的矿泉水推到他面前，说：挺好的，比上次有很大进步。

第二次围读，白露惊讶地发现他对表演的理解好像一夜之间有了质的飞跃，问了才知道是额外找了指导老师，一对一精准解决问题。简寒让在形体方面完全过关，看得出老师的指导很有效果，肢体语言也在逐渐上道。
白露心想，他应该是认真要来演戏的吧。
演唱会的票是他帮她订的。这个偶像团体有七个人，简寒让人气还不错的样子，白露听见有很多粉丝在叫他的名字。舞台上的简寒让简直在发光——这样说未免俗套，可白露必须要承认，唱跳表演时的简寒让表现力强到爆炸了，每一个动作都能带动场中气氛，周围粉丝的尖叫一阵高过一阵，一个好看且富有感染力的舞台。
——甚至让她也有为他应援的冲动。

中场free talk时间，白露礼貌询问旁边一个简寒让的粉丝，要到了一张印有他名字的手幅。摄像机扫遍全场，大屏画面带到了一点白露，简寒让若有所感，笑着往这边看了一眼。
白露第一反应是举起手幅遮住自己的脸。
“……今天真的非常开心在这里看到大家，”简寒让扶着耳麦，视线向白露这边落，“尤其是——”
音响设备震得白露心跳失速。
“尤其是看到了……”简寒让勾起一边唇角，慢悠悠地停了停，很快转开视线环视全场：“为我们举起应援棒的你们。灯海很漂亮，应援我们也看到啦！不过不要拿倒了喔，谢谢你们~”
白露冷着脸放下手幅。好恶劣的年轻人，欺负前辈不懂行是吧。

演唱会结束，经纪人跟简寒让打了声招呼，说白露在化妆间等他。简寒让一下子就怂了，心想不会吧，露姐这么记仇的？打开门，迎接他的却是一束鲜花。
素白满天星点缀几支清冷的尤加利叶，玫瑰热烈又静默，睡在枝叶之间。简寒让一怔，很快摆出一个笑来，被白露瞪了一眼：“收起你们那种营业假笑。”
“好嘛。”简寒让也不恼，接过花束抱在怀里，问白露：“今晚的舞台好看吗？”
白露点点头：“挺好。”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帅、特别有魅力？”
“如果你演戏能拿出唱跳百分之一的实力，我一定会更开心。”
简寒让顿时垮起脸：“……露姐。”
“别叫我姐。一会儿有空吗，聊聊。”

“哇，我的荣幸，但我好像没空诶？”简寒让故意拿捏起姿态，“我看看行程……”
“简大明星这么忙，明天进组的事没忘吧？”
“……”简寒让意识到白露纵然嘴硬心软，明明没给他回消息还是按时来看他的演唱会，但这嘴上是真不饶人。“我错了。不过今晚真不行，我得跟队友们一起吃火锅呢。”
白露不满：“吃饭重要还是拍戏重要？”
简寒让挠挠头：“我们这个团是个限定团，等《小重山》拍完，差不多就该解散啦。”
“……”
很难不心软。
凌晨两点，简寒让跟队友从火锅店出来，俱都喝得七扭八歪不成样。队友嘲笑他都这个点了还抱着花束不放手，花里是有金子还是珍珠白玉啊？简寒让回击道你们这些文盲懂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白露写给他的必然字字珠玑。

走在昏黄路灯下，他再次阅读花束中夹着的那张卡片，白露娟秀的字体也沾染了几分玫瑰的香气似的，温柔又旖旎。
【你是有表演天赋的。真听真看真感受，体验派更适合现在的你。去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戏剧空间吧，舞台之外，镜头前依然有你一席之地。】
“……第一百七十八封信，外面又在下雨了，顾莺莺，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想你。”
简寒让大声念诵台词，勾着他肩膀的队友骂他脑壳有问题，大半夜发疯。他将白露写给他的卡片珍而重之地折好放进口袋，从花束中抽出一支尤加利叶叼在嘴里，脚下的路还很长，那些因为表演而焦虑、犹疑、彻夜不眠的辗转反侧，早被草木清淡的气息驱散殆尽。

3、
毫不夸张地说，简寒让从小看白露的戏长大的。这句话未免有占人便宜的嫌疑，可要他当下立刻说出一位女演员的名字，白露绝对在列。开机仪式时白露就站在他旁边，简寒让以为经过昨晚的演唱会他跟白露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了，拍完合照后她却一个笑脸都没给过。
“第一天就拍夜戏啊。”他找了个借口，“我看剧本上第一场不是……”
“你不看通告单的吗？”白露正在化妆，看了手机一眼，啪地一声倒扣在桌面上。“收收心，陈导发起火来谁都不敢惹，别怪我没提醒你。”
“……”
搭讪失败。
电影暂定名《小重山》，双线叙事，两条时间线倒错交叉，一条是男女主的回忆与生活，一条是正常时间线。框架本身普通，但是引入了女主角特别的职业设定以及男主角视角的回忆与真正发生的故事的区别后，全片便带有几分悲情与悬疑色彩，算是看点之一。

第一场大夜戏，简寒让饰演的男主角付文邠在雨中奔跑，身后不远处有一辆警车鸣笛在追。剧本要求付文邠得一边跑一边哭喊，简寒让连跑六遍，雨水将他浇得里外湿透，导演在监视器后全程拧着眉头一言不发，直到第七遍喊咔，问他：“你的眼泪呢？”
简寒让跑得气喘吁吁：“下雨……混着，看不出来。”
“你真的哭了吗？”
“哭了啊。”
“那就是还不够悲伤。”导演一锤定音，“再来一遍。”
“……”
简寒让硬着头皮又跑了两圈，他感觉再跑下去天都要亮了。导演还是不满意，听训的时候白露拿了块大毛巾过来帮他擦头发，简寒让心里一暖，正要开口谢，就听白露不轻不重道：“你看热搜了吗？”

“……啊？”
“你粉丝都在骂我呢。说我倒贴你，巴巴地来看你演唱会，上赶着蹭热度，话说得可难听了。”白露用毛巾包住他那颗湿漉漉的脑袋，冷笑一声：“大明星，了不起，跟我们这些天天只会拍戏的就是不一样哈。哦，对了，我不过是拿了国外几个不入流的奖，跟简大明星你完全不能比——都说‘粉随正主’，粉丝这么瞧不上我，我是不是以后得离你远一点啊？”
简寒让还没反应过来，一声“action”，人已经被助理推进了瓢泼大雨之中。他在雨中努力拔起好似灌铅的双腿机械奔跑着，浑身的酸痛加速酝酿了满腹委屈，越想越难过，身后警笛一响，被训练过几百遍的台词脱口而出：
“你们为什么都骗我！为什么，都在骗我……”

穿警察制服的人一拥而上按住他，导演喊咔。白露第一个跑上来扶住他两肩，手心温暖而熨帖，披散的长发被雨水瞬间打湿。
简寒让含着泪望着她：“我没有——”
“记住这种情绪！”白露几乎是用喊的，“感受到了吗？只有实拍才能抓住的情绪。用你的感官记住它！”
简寒让瞬间明白刚刚那些刻薄的话语不过是一次指导教学。
他理解白露的良苦用心，计较别的什么都没有意义。体验派的要求就是要演员全身心成为那个角色，从内到外将角色人生过一遍，在表演程式上没有表现派那么苛待。他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就算体验派是在透支一个演员的职业生涯，也只能在所不惜。
如此这般拍了三个多月，他的身体比精神先支撑不住。《小重山》以男主角付文邠的视角展开叙述，开场就是警车追着付文邠跑，给观众留下悬念。紧接着画面一转，白露饰演的女主角顾莺莺出场，与付文邠是热恋情侣关系，而前者在一次意外中失踪。付文邠不相信什么意外，跑去公安局查失踪人口，却发现顾莺莺这个人的存在被人为抹除，一度令他怀疑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一个顾莺莺。痴情如他，拿着在苦苦等待的日子里写的两百多封信跋山涉水寻找爱人，信件里描绘的爱人与插叙时间线里的顾莺莺形象逐渐重合，同时引出真相：原来她是一名刑警，在卧底任务中牺牲，为保护亲朋的安全，才隐藏了关于她的一切信息。

白露将简寒让推进这个角色里，三个多月的拍摄过程中没有喊过一次他的本名。他也不负厚望地将付文邠的人生过了一遍，他的欢愉、他的痛苦，他的失意、他的不安，简寒让本来就瘦，拍完体重直降二十斤，别说锁骨了，颧骨都瘦得分明。
封闭拍摄期结束后进入镜头补拍阶段，简寒让被角色情绪折磨得咽不下一粒米，被送去医院打点滴的时候白露全程陪同。他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勾着输液管转来转去，迟钝的大脑帮他想起了一个遗忘许久的问题：
“你不怕被拍到吗？”
“拍什么？”
“上热搜什么的……”
白露耸耸肩：“无所谓。”
简寒让沉默了一会：“可我介意。”

这话说得有歧义，白露却明白他的意思是不希望给她的生活带来哪怕一点困扰。
“处理好‘偶像’与‘演员’的关系吧，如果你真想从事这个行业的话。”她从他指间摘下输液管，妥协地梳理好，顺手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小朋友很有天赋，等你真正成为演员的那一天，我给你搭戏。”
4、
《小重山》杀青这天，简寒让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感言被公司买了热搜。而他来不及回复朋友们发来的祝贺，盯着白露发的杀青感想愣了好一会儿。
【顾莺莺的第二百四十五封信，写给付文邠：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再淋雨了……陈导一如既往地严厉又亲切，与剧组的各位一路同行，感激不尽……我的小朋友成长非常快，期待《小重山》在银幕上与大家见面的那一天。】

“我的”小朋友。
他打开消息界面，想给白露写点什么，想来想去什么都没写。经纪人给他放了半个月假，同时帮他谈了一个观察类综艺节目的约，节目上主持人谈到他未来的职业规划，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地回答道：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演员。
录完综艺，简寒让无缝进组，去拍摄一部小成本校园成长题材网剧。同组搭档的男主角是当下炙手可热的青年男演员，简寒让出演男二号，戏中与男主角是好兄弟，暗恋女主角但无疾而终，一个常见、俗气但好用的戏剧套路，悲情男二的title很是为他圈了一波粉丝。后期棚录台词时简寒让坚持自己录制原音，影评人点评时顺嘴夸了一句，简寒让专门截图给白露看，得到一个充满嫌弃的表情包，和一句：你念完台词就没有自己再听一遍的吗，重音都押不对，只有没用配音这一点还算值得鼓励。

简寒让撇撇嘴，把手机一扔打游戏去了。
过了一会儿“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响起，白露的账号有了更新：【小朋友的台词又进步了。】
底下有简寒让的粉丝在问这条说的是谁，是我家简简吗？白露别的都没回复，就这条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是”。
简寒让点开那条评论就想回复，然后尴尬地发现自己一直在用小号浏览。切换自己的正式账号，他斟酌半天，语气非常官方客气地写道：小朋友会继续努力的。
后面还加了一个握拳的表情。
发送完毕，他后知后觉有点欲盖弥彰。火速截图给经纪人审核，经纪人先是无语，你发都发了还来问我？然后有点奇怪地问他，这不就正常发言吗，哪里不对？

简寒让心想，确实，是他自己有点不对而已。
公司将他的个人EP发布提上日程，他自己写了两首歌，制作人帮他打造了三首歌，经纪人跟他商量发售时间，他先私敲了《小重山》的制片人，问什么时候能宣布定档？那边回复，大概一个多月后吧。
于是简寒让一本正经地跟经纪人说，希望EP发布可以暂缓到一个月后，因为自己还想加一支intro。
经纪人：搞搞清楚，EP而已，要什么序曲？竞逐格莱美啊你？
简寒让：……
最后他还是写了一支demo，没有收录在付费专辑中，而是在专辑发售前一天、也就是《小重山》宣布定档的前一天，发布在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定档后一周开启全国点映与路演，现场有粉丝看完电影向他提问：为什么要给自己的新歌取名《莺莺》？简寒让回答：因为想要给自己的第一部大银幕电影留一个纪念。

底下观众发出一阵看好戏的嘘声。
粉丝不依不饶：以后每演一次电影就给对手戏演员的角色写一支歌吗？
简寒让笑眯眯地问那名粉丝：你觉得歌好听吗？
粉丝：……好听。
简寒让还是笑：那不就够了？
白露站在简寒让身边，听到这一问一答，低着头忍不住地笑。主持人把话筒和话题都带向她，她接过来，说：我能说实话吗？
主持人说当然可以。
白露说：我觉得你们简简演戏还是不错的，写歌的水平不是很行。
简寒让作势扶额，底下观众爆发出一阵哄笑。
首轮点映反响不错，电影出品方预备先上院线再报送国内电影奖项评选，看到口碑良好，跟经纪人说可以考虑一下最佳新人演员了。首映日那天简寒让在外面跑通告，晚上找了家影院包场观看，末了登陆自己的账号发了张影院背景的自拍，刚发完，一个来自白露的来电。

“感觉怎么样？”
“有想起那段拍戏的日子，尤其是累吐和打点滴的那几天……”
那边笑了笑：“满分十分，给自己的表演打几分？”
简寒让想了想：“七分吧。”
“中规中矩的答案。”
“你呢？九分吗？”
“……”沉默良久，“四分。”
简寒让一愣：“你——”
“我好像有点太依赖技巧……远不如你真挚。”白露语气很平静，可不知道为什么，简寒让好像可以看见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的沮丧。“我会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问题。不管怎么样，简简小朋友，谢谢你。”
5、
“我给你三秒钟——”经纪人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给我立刻买最近一班飞机滚回来！”

“好嘛好嘛。”简寒让这边连声应下，跟手就约了专车直奔白露的剧组而去。
白露接拍的这部新戏《海上繁花》的叙事类似公路片，一对青年男女在老家犯下大错，在警方通缉之前亡命天涯的故事。人性与善恶的天平是影片探讨的主旨，沉重的母题也使全片氛围压抑，简寒让专门带了制作精致的小点心，就是希望能让白露从紧张的拍摄中觅得一丝轻松。
非常巧，这部片子的执行副导演跟《小重山》是同一个人，简寒让得以顺利进入片场。坐在角落里等白露下戏，他发现白露那一头天然卷的漆黑长发剪成了落肩短发，清瘦不少，戏服是一套吊带短裤——在深秋的十月里。
简寒让拉过场务小声问哪里有热水。他找助理拿到白露的保温杯接了满满一杯热水，那边导演喊咔，白露去到监视器后看镜头处理，简寒让在这边举起手高高地蹦了蹦，白露看到了，神情难掩讶异。

拍摄继续。这一条的情节是男主角与女主角发生争执，并从背后抱住女主角，简寒让默默拿包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旁边的化妆师看到这一幕打趣他：“怎么啦，小朋友见不得少儿不宜的场面？”
简寒让讪讪一笑，拆开预备送给白露的点心往嘴里填了一块：“你们都知道这个称呼啊。”
“白露姐说起过你，‘我的小朋友’，多可爱啊哈哈哈。”
再填一块：“她经常说起我吗？”
“倒也没有，提过几次吧。”化妆师眼珠子一转，弯下腰：“哦，我知道了——付先生见不得顾莺莺跟别人在一起？”
又填一块：“哪有……”
“害羞啦？”
接着填：“没有，真没有，实话实说。”

化妆师大力一拍简寒让的肩膀：“行，我不问了，不然白露姐下戏没得吃了。”
简寒让：“……”
白露捧着点心盒，上下晃了晃，问简寒让：“是它本来就长这样，还是你让它变成了这样？”
“如果你问的是失踪者的去向，那它们都找到了好归宿。”
“在你的肚子里？”
简寒让竖起大拇指：“绝对的好归宿。”
白露一口一口喝着热水，简寒让在旁边不住地去捏纸质的空点心盒，憋了半天还是问道：“你想明白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哪个？”
“上回你说想不明白的那个。”
“哦，那个。边拍边想吧。”
“其实刚才——”他顿了顿，“我在看你拍的时候，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

“最开始，我转行演员只是因为，自己需要一个出路。”简寒让放下被自己捏成一团的纸盒。“做偶像时也拍过MV，但那跟影视剧还是不一样的。后来接拍第一部网剧，特别水，真的，全程跟闹着玩似的，但相对的我们几个主演也都特别放松自然，效果意外地不错……我就会想，我好像还是有一点天赋。
“再然后就是《小重山》。我的第一部电影。有老师教我什么是演戏，有陈导教我什么是电影，但只有你，在教我什么是演员。拍戏的时候痛苦大过于享受，尤其是吃不下饭的那几天，你知道我体重掉得特别厉害。可当我拍完，我瞬间就忘掉那些不开心的、委屈难过的事了，会觉得哇，演戏真好，电影真好，重来一遍我还是这样选择。

“你总是跟我说什么体验派啦、表现派啦……我都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根本分不清。我只是努力想要完成一个角色而已。我想让角色活过来。
“希望我说的这些可以帮到你。”
简寒让站起来，那边场务在喊白露的名字了。他取下白露身上披着的大衣，白露怔怔地看着他，好像重叠云层中拨开一线和暖日光。
“下个月我也得进组了。”他笑着，“不过我总觉得，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的。”
6、
《小重山》最终只帮白露拿到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但简寒让凭借付文邠一角拿下了最佳新人演员奖。发布获奖感言时，简寒让握着奖杯环视会场，例行先感谢导演感谢制片人感谢一大堆，然后话锋一转，镜头也很合时宜地给到了白露。

“……当然，还要感谢顾莺莺，没有她，就没有我的《莺莺》，尽管白露小姐批评它并不算一首好的作品。”
有知情的尽皆露出会意的微笑。
“以及，小朋友会以演员的身份继续走下去，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认真，且保有热情。这就是我的答案。”
简寒让举起奖杯。白露低头笑了笑，尔后抬头，对着镜头说了一句话。
摄像机没有收音麦，观看直播的观众在社交平台上就白露说了什么猜出了九百九十九种结果。而随着简寒让和白露相继更新动态，问题很快获得了解答：
【小朋友一定会拿到最佳男主角的！】
【我等你。】
完。
一个简单的小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