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文大赛】救死扶伤

门口的铃铛响了。
高级药剂师，蕾拉·尤努尔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十分不情愿地从药店柜台上爬了起来，这里阳光正好，她还想再趴一会儿。
“请问，店主在吗？”
蕾拉微微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来人。来人大概三十岁上下，粗壮的小臂和证明她身份的、红肿的、生着冻疮的手证明了她是一名最低等的佣人——洗衣女佣。她穿着一件粗使佣人的衣裙，双眼不安地左右瞟着，手指还不住的捏着胸前的围裙。
“我父亲出去了，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吧。”蕾拉装作一副慵懒的样子，眼睛却不住乜着她的钱袋。
“我是罗杰斯家的佣人！希望您能救救我家妮娜大小姐！”女佣眼中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涌出，她深深鞠躬，泪水滴到了地上。
“别急，慢慢说，发生甚么事了？”
“我家大小姐本来还好好的，但自从上午去子爵夫人家中用餐之后，就一病不起了。”女佣抽抽噎噎地回答道，“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浑身疼得像火烧一样，这样下去……恐怕……恐怕……”
“其他人有这种症状吗？”蕾拉稍微感兴趣了一点，将保护视力的平光夹鼻镜戴上，“还是说只有她有？”
女仆仿佛是回忆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都出事了……参加宴会的六十多人，活下来的只有不到十人，身怀六甲的芭芭拉·卡特子爵夫人在回家路上流产，因为大出血不幸去世；内尔森伯爵患上了严重的坏疽，脚趾全都掉了。加内特男爵夫人右臂瘫痪，玛萨乌斯勋爵双目失明；我家小姐……双手刺痛，浑身乏力，眼看着就不行了……”话还未说完，女仆已经掏出一枚手帕哭了起来。

蕾拉被她吵得头疼：“别哭了，我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了。”她从厚重的柜子里拽出一本精美的羊皮手抄本，将相对位置翻了出来：“圣火病，患者因为遭到了神的制裁而患上的疾病。”
“那我要怎么做？”女佣十分焦急，就像得知赎罪方法急不可耐的要去捐门槛的祥林嫂。
蕾拉啪的一声合上书本：“解决方法很简单，只要去教会求得圣膏，再购买赎罪券，再从我这里买一些我特制的熏香与圣膏混合点燃，你家小姐要是求神明饶恕，撑过去，这病就好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急诊三个银币，熏香两个银币，加起来一共五个银币，不讲价。”蕾拉伸了个懒腰，“不过熏香没有原材料了，我要去自己采药配，所以你暂时给三个吧，等我点好熏香之后你再把剩下的钱给我。”
女仆从钱袋子里哆哆嗦嗦的掏出三枚银币，被蕾拉一把夺了过去。她满意地吹了一声银币，在耳朵旁边听了听响：“不错，你们会得到你们想要的，明天中午，来找我要熏香。”
女仆离开了。蕾拉将三枚银币在手上扔着玩，随后随手一扔，三枚银币鱼贯而入，直接飞到了收钱的罐子里。她摘下眼镜，穿好外出采药的各种服装，关上了药剂店的大门。
半小时后，小镇北侧的森林。

蕾拉的目光不断在地面上逡巡，寻找着可能出现的药草，她的心情因为即将赚到的银币而雀跃，结果并没有注意到脚下，一脚踩空！
预想中摔落陡坡的惨剧并没有发生，蕾拉睁开捂住的双眼，只见两根藤蔓伸了过来，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她接住了，这张藤蔓网温柔地将她拉了上来。蕾拉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拉她上来的是一位小姐姐。
这位小姐姐长得十分端庄，尖尖的耳朵说明她的身份是一位精灵，她有着一头青白相间的头发，身上穿着一件森系的裙子，手上还拿着一把药锄。
蕾拉定了定神，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表示感谢：“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叫蕾拉·尤努尔，您呢？”
“温之九·德洛丽丝，叫我德洛丽丝就好。”
“小姐姐！你刚刚那个是怎么办到的啊！好酷炫！”
“不过是一点沟通技巧罢了，无足挂齿。”温之九摇了摇头，“你手无寸铁，来这么个荒无人烟的森林里干嘛？”
“哈哈，我来找药！”蕾拉拤着腰自信说道。
“真巧，我也是来找药的，”温之九微微一笑，“也许我们可以同行。”
在路上，蕾拉与温之九聊起了上午的宴会发病，发现温之九也是因为被其中一家拜托制作药剂医治一位大小姐的，尽管蕾拉心中有一点不祥的预感，但两人还是结伴同行。

很快，蕾拉与温之九分别采好了所需的药材，出于多嘴，蕾拉下意识问了一句：“小姐姐，你要给谁看病啊？”
“一位勋爵的女儿：妮娜·罗杰斯。”温之九平静的回答道。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蕾拉赶忙伸出双臂挡在了温之九面前：“不行！”
温之九低头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心爱的玩具被家长收起来后无理取闹的熊孩子：“为什么？”
“那人让你救了，我还怎么赚钱啊！”
温之九脸色铁青：“你就为了赚钱？难道病人出事了你不需要负责吗？”
蕾拉显得满不在乎：“圣火病本来就没得治，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就算她燃了我的熏香，殁了，那也是上天的制裁，她本就该死的。”
温之九转过头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了。
蕾拉见她不高兴，讪讪的说道：“哎呀，好好好，大不了这钱我不赚不就是了，你没必要生气吧？”
温之九微微低了低眼眸，像是把浑身的怒气压下来了一样，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清冷的模样：“和你无关，我只是……算了。”
两个人慢慢走出了森林，温之九突然问蕾拉：“如果有能拯救她的方法，你想救她吗？”
蕾拉摇了摇头：“没用的，圣火病无药可治，即使有，也只能是镇痛剂，给患者安神用的，让他们走得比较没痛苦……”

“如果我跟你说，我有办法能救她呢？”
蕾拉咬了咬牙：“那我会去救！怎么说我也算是个高级药剂师！”
温之九终于笑了：“不错，在一众凡人里，你还算有救。跟我来。”
蕾拉跟着温之九来到了一处麦田旁，这是最后一块还未收割的黑麦田，温之九指着麦田问她：“知道里面种的是什么吗？”
“是裸麦，做面包用的。”蕾拉小声的回答。
温之九轻轻掰下一穗黑麦，将上面两粒不同的麦粒掰了下来：“我拿到了他们上午的菜谱后，我就一直在考虑他们被投毒的可能性，但这都和我所熟知的植物型、动物型、矿物型毒药完全无关，直到我想起了你说的那种病。”她将两粒不同的黑麦粒郑重地交到蕾拉手中。
“圣火病……”蕾拉小声呢喃。
“你仔细看看这两粒麦粒有什么区别？”
蕾拉小心地看着两个麦粒，一个麦粒圆润饱满，两端呈梭子状，呈现出健康的金黄色；另一粒则极度膨大，麸皮完全爆开，一个黑色的角状物取代了原本的麦粒，散发出邪恶的气息。
“这难道是魔鬼的……”
温之九摇了摇头：“这叫麦角菌，是一种……”她停了下来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蘑菇。他们的宴会上每一道菜我都仔细检查了，可惜唯独忘了这一道。”

“什么？”蕾拉傻傻地问她。
“主食，这场宴会的面包使用的是黑麦面包，而麦角这种东西最喜欢在黑麦的麦粒上寄生了，他们身上的症状也基本吻合，所以我可以大胆的断定：妮娜·罗杰斯小姐是急性麦角中毒。”
蕾拉看着温之九，她似乎再一次认识了这个初见就用藤蔓救下自己的小姐姐。
蕾拉鼓起勇气：“那个……之前你说我还有救，是什么意思？”
温之九露出了一个微笑：“在我看来，大家都得病了，这种病叫做愚昧。不过，”她的语气转折了一下，“看到你，我觉得，至少在我看来你们青年一辈是有希望的，你们并不会落于窠臼，只要有正确的引导，是可以干出一番成绩的。”
蕾拉呆呆地看着她，半晌，她缓缓说道：“我们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们也会墨守成规，也会失去方向，不过你放心，我向您保证，真正的知识会经过我们的手，代代相传下去。”
温之九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的，现在，我们需要去救人。你收了多少诊金？”
“三枚银币。”蕾拉羞愧地低下头，不过她很快就抬了起来，“但是您放心！我回去就把钱还给那个女佣！”
温之九摇了摇头，从自己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了三枚银币：“你确实说出了这个病症的名称，那些银币是你应得的，这些你转交给她，告诉她，不要好心帮了倒忙。”

蕾拉还想说什么，被温之九用手指堵上了唇。
“嘘，听姐姐话，嗯？”
蕾拉羞得满脸通红，只好下意识的点头，接下了那三枚银币。
“乖。”
温之九显得十分满意，拽着蕾拉的手往罗杰斯爵士的家中走去。
妮娜小姐躺在床上，她整个人都在颤抖，那是她正在忍受痛苦的证明，罗杰斯爵士和夫人掩面站在床边，显然已经手足无措了。
见到了妮娜小姐之后，温之九立刻着手准备救治，蕾拉看着她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一大堆瓶瓶罐罐和量具砝码，整个人都有点发懵。同时，蕾拉也看到了之前拯救自己的藤蔓到底是怎么来的：温之九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几粒种子扔在地上，随后她手势一挥，几个藤蔓就长了出来，拿起了量筒量杯酒精灯在一旁待命。
温之九熟练地用戥子称量刚刚摘得的草药，用研钵研磨成碎末状，用热水在一个杯子里面冲泡备用。她回头看着毫无动作的蕾拉，满头问号：“你不是也要做草药吗？怎么不动啊？”
“没有……只是，我只能做一些让人安睡的熏香，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我教你啊！”温之九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桌子前，“急性麦角中毒其实很好治的，先催吐，然后给她喝波提斯草混合魔力调制的特调药水，就没事了。你那个安神香也有大用场！”

蕾拉·尤努尔一定不会想到，温之九·德洛丽丝教给她的这个方法，有一个耳熟能详的别称——洗胃。
尽管冒着怀疑的目光，温之九还是将浓盐水给妮娜灌了下去催吐，随后用普通盐水漱口，最后喂她喝下带有魔力的波提斯草萃取液。蕾拉将自己配置的安神香点了起来，屋子里顿时飘起一股柠檬草的清香。
看着女儿呼吸逐渐平稳，罗杰斯夫妇自然是千恩万谢，蕾拉顾不上客套，出门寻找已经先一步站在院子里的温之九。
“九九姐！”
听到蕾拉的呼唤，温之九回过头来：“怎么了？”
她鼓起勇气回答道：“我决定了！我要救更多的人！作为一名真正的药剂师！”
温之九满意地笑了笑，说道：“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但我相信你即使筚路蓝缕，也终究会成功的，”她点了点蕾拉的胸口，“因为你已经拥有了信念。”
“你这就要离开吗？”
温之九脚步顿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加快了步伐：“不了，我不太擅长应付人类，还是你来吧！”
“九九姐！”蕾拉伸手想要抓住温之九的裙角，但温之九在她的眼前倏忽之间就消失了。
此时，罗杰斯夫妇也追了出来，他们看着呆然站立的蕾拉：“那位姑娘她人呢？”
“走掉了……”蕾拉缓缓叹气，她感觉自己的手上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她缓缓张开手掌，发现自己的手里拿着一张手帕一样的缣帛，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一句七言绝句，她看着这张缯书，缓缓念了出来：

“吾将灵药医千金，
是病麦角毒入身。
仙人下凡心生悯，
草灵妙手可回春。”
蕾拉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感觉自己的肩膀变得有些沉重。她的面庞变得坚毅了起来，走出了罗杰斯爵士的宅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