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月色朦胧仍如昔 第三百零二章
本章主天璇线
陵光cp未定
生子向
不喜勿入
“你怎么啦?眼睛红红的,跟个兔子一样。”陵光问向身后比他大两岁,时年八岁的裘振。
“我养了一条小狗。可是爹爹现在不让我养狗了,还扬言要将它给送人。”裘振揉了揉眼睛,“爹爹说到做到的,我该怎么办?”
“你可别揉了,再揉可真像只兔子了。”陵光道,“这有什么?你把狗带进宫里来,让我来养。”
“少主。”裘振看着他,破涕而笑。
陵光有些生气了,“少主?少什么主啊。都跟你说了,没人的时候就叫我的名字。你以后再这样我可就真生气了。”
他生的粉雕玉琢,很是可爱,声音奶声奶气的,像是刻意端着架子,看上去与有些与年龄不符的少年老成做派。
裘振皱了皱鼻子,颇感无奈地唤他:“阿照……”
“这才对嘛,恩衍,咱们是好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糯米团子一样的脸庞,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
自己养的那只小狗狗从此有了更好的归宿,自己也能时不时地进宫看看。裘振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松了下去,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的笑容。
裘振走后,陵光在宫里东游西荡,丝毫没有想回自己宫的意思。
管事公公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可早些回去吧。回去晚了,凤后殿下又生气了。”
提到“凤后殿下”,陵光顿时变得恹恹不乐,眼底的星子彻底消失不见,发了好大一通火,“本太子想怎样就怎样,轮得到你一个奴才来管教?”
话说得强硬,可是到底还是要向无可奈何的现实低头,他也无心瞎逛,转身就往回宫的方向走。
刚回去,就受了他父后好大一通火,“今日又去哪里瞎玩了?我说的话你一句都听不进去是吧。叫你少跟那些野孩子疯玩,你和他们身份不一样。”
算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吧,大不了还去罚跪呗。
他父后赵周周,看上去柔若得一阵风都能吹走,面对外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可事实上面对他这个亲儿子,就完全换了一副嘴脸。
各种上纲上线,要求严苛得让他看到他就喘不过气来。
关上门动不动就是罚跪。
有一阵子,他膝盖都跪出茧子了。
他大约是这宫里混得最差的一位王子了。
父后说了一通他不好的地方,见他神情麻木,一声不吭,更是生气了。
好半晌之后,他眼底翻滚着眼泪,开始温情攻势,“儿啊,你是太子,会有更好的以后,前途无可限量。你父王现在对你还这么不满意……那些人假意跟你好,其实都要害你。只有父后对你才是真心的。你是父后的希望,父后为了你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父王最满意的就是他四哥了,和他不是同一个父亲,是曾贵君所出。
他父亲本来不是凤后,上一任凤君过世了,他父亲才被顶了上去。
那位凤君没有留下孩子,就病逝了。
父后当了凤后没过几年,就有了他。
父王对他总是不耐烦,说他畏畏缩缩、不够聪明,一点也不像他年轻的时候。
他反正觉得是父王眼睛瞎,自己明明挺聪明的呀。
后来他才知道,并非是因为他不够聪明父王才不喜欢他,而是他不是从他心爱那位的肚子里出来。
他父王喜欢的是一位曾经给父王洗脚的仆从,身份低微,长得也只是清秀而已。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就这样说吧,他丝毫不在意那个人的出身,和他一年生一个,在六年间连生了六个孩子。父凭子贵,还让他一步步坐上了贵君的位置,成了现在父后的最大障碍。
父后不屑于对别人家的孩子动手,就只能对自己家的儿子,严加管教。
陵光贴心地道,“父后,您若是心情不好,儿臣这就去跪门板。”
父后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眼底翻转的眼泪更多了。
陵光也不知道父后为什么会哭。
父后在他面前向来强势,事事都要管,言辞苛刻。他还以为,这么强大的父后不会哭。
之前他被父后罚跪的时候,会委屈地哭一哭,有时候是装哭,他一哭,嬷嬷就会跟父后说软话。
他小小年纪就感觉到了压抑,一点儿也不想待在宫里,宁可在外头待着。
只是外头似乎也不太平,有一次他在御湖边赏鱼,感觉身后被人一推,便摔进了湖中。
他其实并没有看清是谁推的他,事实上,他也没有机会看清楚。
“救……救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呛进去多少水。那湖很深,而他根本不会游泳,在冰冷的水中挣扎扑腾。
后来,也跳下来一个人。
意识恍惚的时候,陵光看见那人一身蓝色衣衫,灵活地像一尾鱼一样朝他游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依附在他身上。
等到回到岸边,陵光已经不知道呛进去了多少水,昏沉沉地躺着。
后来陵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寝宫。
“殿下,你可醒了。”有宫人上前,
“我睡了多久?”陵光觉得自己出了一生汗,哪哪都不得劲,一丝气力都没有,唯独意识是清醒的。
“您高烧不退,都整整三日了。”
想起那时在御湖中扑腾的场景,陵光还心有余悸,“恩衍还好吗?”
他在水中扑腾的时候,恍惚间看到一身蓝色衣服的裘振,如同一尾鱼,朝他游了过来,自己手脚并用,死死地抱着他……
宫人告诉他:“裘公子听说殿下病了,很是担心。”
父后来了几次,亲自端了药过来,这让陵光有些不安,总觉得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可是直到他病彻底痊愈了,也没听到父后的半句责难。
反而得到自己之前从未有过的体贴关怀。
父王一直没来看他,听说是前朝政务繁忙,无暇分身。
裘振送来了他口中的那只小狗,小小的一团,雪白雪白的,没有一根杂毛,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很是惹人怜爱。
陵光摸了摸它脑袋,那狗子竟也不怕生,乖顺地让他抚摸着,“它叫什么名字?”
“小白。”裘振有些尴尬地笑笑。
陵光觉得这名字取得也忒随意了些,皱了皱眉,“这名字是你取的?”
裘振道,“要不然你赏个脸给它取一个呗?”
陵光看着它圆滚滚的一团,玉雪可爱,若有所思地道,“圆滚滚的团子,不如就叫它‘滚滚’吧。”
夜里,陵光将滚滚带回了宫,父后觉得他玩物丧志,要人将狗子送走。
好话歹话说了一堆,可陵光充耳不闻,把狗子死死地抱在了怀里,“父后,你不能把滚滚送走!”
最后在他的坚持之下,滚滚还是在宫里待了下来。
裘振时不时地进宫,带来一些狗粮,和他一起喂给滚滚吃。
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阿照,爹爹传授了我一套拳法,我练给你看看。”裘振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陵光自是欣然答应。
树梢上飘下一片翠绿的叶子,在空气中打了一个圈儿,缓缓落在了地上。
九岁的裘振,已经能将一套简单的拳法打得行云流水、虎虎生威了。
陵光在一旁看着,从心底升腾起佩服之意,不吝赞叹,“恩衍,你真厉害。”
“这有什么?”裘振被夸得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以后我要跟爹爹学更多的拳法,然后当天璇国的上将军,保家卫国。”
“好志向。我觉得你一定能实现你的愿望。”陵光鼓励他。
雪白的小滚滚在旁边欢快地摇着短短的尾巴,吐着艳红的舌头。
可是意外总在不经意间发生,一丝征兆都没有。
如往常一样的白天,滚滚不见了。
分明在御花园的时候还跟在他的身旁,可是一转眼就不见了。
陵光发动自己宫里的所有人出去找寻,没过一个时辰,就来了消息,“滚滚被曾贵君抱走了。”
“殿下,您不能去!就为了一条狗,不值当!!”宫人小跑着在他的身后劝阻道。
是啊,对他们来说,可不就是为了一条狗吗?
一条狗而已,值得他这般拼吗?
大不了重新养一条差不多的。
可是他不愿意,滚滚对他来说,更像是小伙伴。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寂寞的长夜,将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它。
它很乖,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温顺乖巧地伏在他的脚边。
裘振不在的时候,也大多有滚滚陪伴着他。
它追逐在他的身后,恣意奔跑。
只有他知道,倘若这次妥协了,滚滚就没有命回来了。
可那位可是父王最宠爱的曾贵君啊。
“王上说了,你养的狗子冲撞了贵君,罪无可恕,太子殿下您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陵光身形笔直地跪在大殿门口,“请父王饶恕滚滚一命。”
他跪了整整一天,米水未进,父王和曾贵君终于纡尊降贵地从里面走出来了。
父后也派了人劝过他,要他服个软,这件事就过去了。
可是陵光充耳不闻,依旧倔强地跪在原地。
父王用手颤抖地指着他,“这成什么样子?就为了一条狗?”
“王上请息怒,太子殿下毕竟还年幼,顽劣些实属正常。”曾贵君低声劝着。
父王冷笑,“好好的一个儿子,都被教成什么样子了?这个凤后,若有你一半,本王就少操很多心。”
就在这时,父后匆匆赶来,也跟着跪在了地上,“王上,阿照也是你的孩子啊。您看着他跪在这里这么久,却一丝动容都没有,您真的对我们父子两薄情至此吗?”
“凤后,太子为了一条狗,忤逆不孝,以后说不定闹出更多事情来。本王罚他跪在这里自省,亦是为了他好!”父王瞪着父后,语气非常冲。
最后还是曾贵君做了和事佬,“王上,太子殿下跪了一天了,相信他也反省过了。不如臣就命人将那条叫滚滚的狗子送回去。免得伤了您与太子之间的父子之情。”
他开了口,父王总算退了步,“就依贵君所言吧,回去好好自省,再有下一次,仔细你的皮。”
陵光的腿都跪麻了,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父后让嬷嬷背着他,一步一步上了车撵。
回了宫后,父后含着眼泪给他的膝盖上药,看着那两条原本雪白如凝脂的膝盖上淤青红肿了好大一片,上药的手都在抖。陵光安慰他,“父后,我腿没事的,只是看上去有些严重。嗷……”
冰凉的药涂抹在伤患处,带来火辣辣的疼。
每上一点点药,陵光都会忍不住地浑身颤抖着。
好不容易上好了药,听宫人说滚滚被送回来了,陵光挣扎着想要下床,可是被父后拦住了,“你休息一下,别乱跑。”
没过多久,滚滚就被人抱了进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陵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太对劲,“这不是我的滚滚。滚滚呢?它去了哪里?”
宫人脸色尴尬,“哎呦小祖宗,这就是你的滚滚。你可别再闹了,保不齐连这只都没有了。”
陵光发了火,砸了很多东西。
一地狼藉。
后来,陵光才知道,滚滚确实被送了回来,却是放在一个用狗皮盖着的大锅里。
雪白的狗皮,一锅热气腾腾的汤。
滚滚死了。
就算他肯服软,愿意在外面跪了一整天,也还是逃不掉被宰杀的命运。
裘振带着他一起在宫里的一个小小角落里,挖了一个坑,将滚滚埋了进去。
陵光一直在忍着不哭,等到看到土坑被彻底掩盖,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裘振劝他,“阿照,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一切都过去了。”
陵光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是啊,除了让它过去,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早晚,也会和滚滚一样,落得个任人宰割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