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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川流逝的琴音

2023-11-06 来源:百合文库

江户川流逝的琴音




2015年,大一下学期的我,突然得到学校官方给我发的邮件:学号12138贺涵同学,恭喜你成功通过了前往东京艺术大学留学的资格。请你在大二开学前一周来学校报名,届时我校将统一安排你在内的三十名学生等登机前往日本,你将在日本进行两年的留学生涯,祝你学业有成,凯旋归来。
就这样我获得了前往日本东京大学留学的资格。
得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方面自己完全没有做任何准备而两周后我就将前往东京,对此我感到十分惶恐。
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当初报名只是抱着陪朋友一起玩玩的心态,被刷下来也没有关系。
结果却是,我在收到学校邮件的同时也收到了朋友的消息。自己虽然被录取,但朋友却以差之毫厘的分数错过了这次机会。
当我将自己邮件的内容发给朋友后,我在之后的一星期里都没有收到过对方的信息。直到我在前往东京前三天的时候,我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星巴克里碰到对方之后,我向前询问对方近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复“哟,这不是贺涵吗?听说你成功得到了去东京的机会啊,怎么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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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我的脑袋里在当时好似一潭死水,竟然连对方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清楚。
只依稀听得“切!还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果然在你眼里这只不过是我自己太蠢了而已。”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余宁!”只可惜这句话终究没有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我是一个孤独的人,大学生涯已经过去一年,交到的朋友却寥寥无几。
不!当余宁走后,我的身边已经不会出现朋友这个词了。
我是一个在人际关系方面非常差的人,和室友之间的相处也仅仅止于去同一个教室。以及相互协助取一些外卖快递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我的宿舍是一个四人间,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三人还是有意要与我交好的,不过我除了在开学第一次认识他们的时候,参加了初识聚会。
我是一个不善言辞之人,也不会主动寻找话题。基本上贯彻的是“有问必答”,即对方问什么,我回答什么。包括在那次初识聚会上,我依旧如此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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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散场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我自己。聚会稍显冷清,他们提议以后每个周末,都来一次独属于我们宿舍的周末party。
当然,被我拒绝了!我认为这种事情一旦次数多了,是一家既浪费时间,又耗费金钱的一件事。“不过,一个月举办一次所谓的周末party,我很乐意。”
现在想想,要是我当时能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的话,我也不会被他们所孤立起来吧。
结果却是,他们三人进行着每周一次的party聚会,而我则坐在宿舍读《挪威的森林》。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至于为什么喜欢,可能是因为我认为书中的主人公渡边彻和我很像吧。我与他都是孤独的,这可能是我读了这本书后的浅薄认识吧。
我独自坐在前往东京的客机上,马上,飞机即将落地。未来两年我将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求学。
不知为何,一股巨大的冷森森的孤独之感袭向我的身心。我本以为自己对孤独早已司空见惯以至于成为自己的一种习惯,不过当我真正远离中国,远离我所熟悉的一切,我还是感到一顾巨大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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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颊似是非常湿润,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是的,自己竟然哭了。我当时非常不理解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哭。
直到七年之后,我因工作和一些其他原因再次前往东京时,回忆起过往的种种。
我终于明白,第一次前往东京时哭泣的原因。是因为即便渡边彻的一生之中所爱之人都离开了对方,但他至少在不同时期都交到了知心的朋友。不论是青年时陪伴渡边的木月,即使木月自杀之后,渡边上大学时依旧遇到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永泽。
是的渡边彻的人生充满了挚友与爱人离去的遗憾,但绝不孤独。
而我却天真的认为自己和渡边很像,或许当时我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会哭泣吧。
二 
京艺术大学位于东京都台东区上野公园附近,其是由前身东京美术学校和东京音乐学校和并而成。在日本国内被一致公认为日本最高的艺术家学府。
对于学音乐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人间天堂。也因此,刚到东京艺术大学,学校的辉煌庞大,绚丽多姿的樱花,以及扑面而来的艺术气息,贯彻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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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白驹过隙,我到东京都的第二年,在江户川岸边的一家西餐馆做小时工。
江户川,想必在中国知名的程度与富士山不相上下。毕竟因为一部现象级漫画《名侦探柯南》,让无数的中国漫迷想要前往日本。
主角江户川柯南,原本是一名叫做工藤新一的高中生,后遭一个黑衣组织的袭击,身体变小。无奈只得改头换姓,主角根据《福尔摩斯》的作者阿瑟·柯南·道尔以及日本推理小说之父江户川乱步,为自己取名江户川柯南。
这本来是一波致敬经典,结果却让一些不懂装懂的人以为是日本的江户川,也因此提高了江户川的知名度。
江户川是日本一条河流,全长59.5公里、流域面积约200平方千米,发源于茨城县五霞町,流经东京都。
我的家庭不算富裕,但也不差,至少足够我在国外的留学需求。但以我的性格,来日本一年也没交到什么朋友。
闲来无事,我决定找一份工作,打发一下自己剩余的留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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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馆的老板娘叫博子,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皮肤白皙而纯粹,她很少说话,偶尔和我眼光交汇,也只是匆匆闪过,像一朵泛满亮光的云。
弹琴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
那是在孟兰盆节的晚上,按照江户川的传统习俗,在这一天是要饮酒的。那晚的氛围很不错,雇工们吃得开心,博子也兴致高昂起来,在晚餐的最后,走到餐馆中间的钢琴旁,坐了下来。
她轻轻地弹了一首西村由纪江的《波云》,舒缓的琴声里,陆续有店员离开,博子自始至终都沉醉在自己的琴声中,直到她睁开眼睛,餐馆里只剩下我和半块塞在我嘴里的三文鱼寿司。我忽然意识到有必要马上说点什么,慌乱中,我很不合时宜地说道:“博子女士,你好像弹错了一个音……”
很久之后的夜里,博子安静地坐在钢琴旁听我弹完整首《波云》,她眯着眼睛,似乎享受着迷蒙的梦境。她的脸上凝滞细微的笑意,好半天,她缓缓地说:“你知道吗?那天是我故意弹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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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户川的这家餐馆里打工一个月之后,因为酒后多说了一句话,被老板娘推上了她的钢琴。总之那天我不该喝酒,不该因贪图一点美食留到最后,更不该在她说希望付费听我弹琴之后,就那样草草地答应了她。
我的琴声究竟有那么动人吗?那天我一时失语,不过是因为在获取前往东京艺术大学资格的时候,主考官对我出的题目便是让我弹奏西村由纪江的《波云》,事后我特意去买了一张唱片。
完完整整地听了一片后,我发现我自己弹错了一个音,虽然后来我还是得到了留学的机会,但也让我深深记住了这首曲子。
而我弹错的那个音,与博子琴声中的瑕疵一模一样,总之我很后悔!非常后悔!
要是没有这个插曲,我与博子之间一定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这些事情对我而言是一种伤害,但对博子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因此每当回忆此事,我都为自己伤害了博子而感到后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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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指出博子的错误之后,她疑惑的眼神告诉我,对方似乎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听出琴声里的瑕疵。
“请问,该怎么称呼你?”
“贺涵。”我赶忙回答。
“中国人?”博子疑惑。
“是的,现在在东京艺术大学留学,”博子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对我感到奇怪,于是我补充道:“刚来店里打工一个月。”
“啊!原来如此。”我不知道博子恍然的原因是什么,是对我出身东京艺术大学,所以才听出了对方曲子的瑕疵呢?还是对一个陌生店员的了然呢?
“咳咳!”博子将我的思绪打断,她施然起身,双手推向钢琴。
这是想让我为她弹琴吗?直到多年后今天,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木讷的自己,在当时会如此上道,轻而易举的猜透了博子的内心。
一曲完美无缺的《波云》过后,至少这首曲子,我非常自信不会弹错。
博子向我致谢,这之后我与博子喝了几盏清酒之后,我做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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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走到店门口时,博子的声音突然响彻在我的耳边。
“贺君?”
我转过身来,博子的笑容映在我的脸上。
“日语讲的真好!”
我呼吸一窒,心跳不由加快,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一只丘比特之矢,准确无误的击中了我的心脏。
后来很多次,我回想起来,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了她。
彼时,我二十一岁,不可自拔的爱上了这个大我十几岁的女人。

在此后每周三和周日,我都会留下来弹琴给博子听。她总会熄掉餐馆大堂的射灯,在琴台边点上一支蜡烛。不管我弹海顿、舒曼或是门德尔松,博子总是轻轻点头致意,然后坐下来侧耳聆听。
周三和周日的晚上,我都会找赶不上末班电车的借口留下来,睡在楼下的杂货屋里,而此后的两个月,我索性把被子搬到了餐馆,也省掉了一笔房租。那时候,秋蝉的鸣声渐熄,安静的夜里,我甚至能听见江户川海水涌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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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这时候认识日和的。每天早上天不亮,日和就赶来餐馆送货,诺大的菜箱,她展开双臂一把就能将它们抱起。
“我来帮你搬吧?”
“不用,不用,这是我的工作!”我不由分说,便搭手帮忙。
“谢谢,谢谢您!”
“你还在读高中吧?”
“嗯哪!在千叶县的高中,明年1月就要参加统考了呢!”
“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东京艺术大学!”
有时候,我真得感叹缘分是有多么的神奇。我站直身体向日和敬了个国旗礼,“日和,要加油啊!”
“嗯哪!”
博子也会主动来帮忙。忙完后,日和推着小车走到街口时,还是不住地向后张望,一边鞠躬,一边“谢谢,谢谢”地说个不停。博子也定格了似的在店铺口顾自挥手致意。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博子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说罢她扭过头,与我相视一笑。博子的笑容总是能明白无误地击中我,在江户川清冽的早上,初升的秋阳将博子唇角上的哈气照得干净透亮,像河面上隔夜凝结的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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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对博子的回报,我加紧练琴。可她并没有因为我琴艺的进步变得高兴起来,有天晚上,在我得意地完整无误地弹完了贝多芬的《C小调奏鸣曲》《月光》之后,博子竟起身打开了一瓶清酒,让我和她一起悠悠地饮下。为了打破尴尬,我给博子讲了一个钢琴家的故事,我说:“莫扎特还在向海顿学琴的时候,莫扎特说他能写出一篇老师无法弹奏的琴谱来,海顿不信,于是莫扎特写出琴谱,海顿弹奏时,发现双手在敲击钢琴两边的琴键时,会有一个在键盘中间的音符,无论如何都腾不出手来触及,只好认输。”
“那么莫扎特能做到吗?”
“当然,你看着!”我弯下腰,双手在键盘两侧一阵乱弹,然后用鼻尖轻轻碰触中间的琴键。
“哈哈,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博子说着,探过身子,凑了上来,用她的鼻尖轻轻点在我双手之间的键盘上。在她抬起头的瞬间,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过头,用我的唇衔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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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子蓦然倒在我的怀中,我的女雇主,我心仪已久的美丽女人,我用双手捧住她温热的脸颊,她的吻湿润又炽烈,就在她的柔软的后背斜倚在琴键的刹那,钢琴发出一声声错乱而厚重的铿响,我,却在这个瞬间,尝到了只有眼泪才能储藏的苦咸。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慌乱中,博子急忙整理着自己的衣襟。
“如果你不想在这里,我们可以到楼上的……”
“对不起,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是博子第一次没有称呼我为贺君,同时这也是博子在那年冬夜里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此后的第二天,博子迅速和我解除了合约,我依旧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却永远失去了我在江户川与博子的联系。

走到街头,我回首向店里张望,期盼着博子能像送别日和那样,为我挥手定格在江户川冬日的早上——可惜什么都没有。
我恐怕再也见不到博子的笑容了。想到这,我的心不由的发痛,但我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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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我再没去过琴房,再没有弹奏过任何一首钢琴曲,直到留学生回国的送别晚会上,我代表留学生在礼堂麻木地完成了一首西村由纪江的《波云》。巧合的是,日和就在台下此届新生的队伍里。
看来她成功考上了东京艺术大学,真好!我如此想。
演出结束后,她兴奋地跑向后台,热情地告诉我她已经是东京艺术大学音乐专业的大一新生了。
“您是向渡边夫人学习的弹钢琴吧?”
“是的。”我淡淡地应了声,便陷入深思。 日和说得应该是博子吧?她姓渡边吗?从来没有听博子说过。
不,是我还没有那个机会问博子才是。
“博子老板娘的琴是向渡边先生学的呢,我听说渡边先生以前常常故意弹错一些音节,让博子老板娘去听,后来博子老板娘也变成听琴辨音的高手呢!”
“……”我呼出一口浊气。
“那个渡边先生现在在哪儿呢?”
“听说有年夏天在江户川游泳的时候,渡边先生出了溺水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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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渡边先生是?”
“渡边麻一先生是千叶一位很有名的钢琴师呢,他在即兴演奏的高潮,甚至能用鼻子和手指一起合奏!”日和瞪大眼睛说道。
“是吗?这真是绝妙极了!”我慢吞吞地掷出一句话。
“刚刚有同学说,你弹错了一个琶音,可我觉得演出棒极呢!”日和微笑着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不知怎么,我心中毫无征兆地竟划过一丝暖意,仿佛在某个清冽的早上,邂逅了博子温热的笑容。
我想我现在应该在笑吧?但是日和的惊讶声让我回过神来。
“哎呀!贺君,你为什么哭呢?”
“我没事,日和。”我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如一具行尸走肉,向着等待我的留学生团体走去,他们或许非常疑惑我为什么会哭吧,真得会有人对学校如此眷念吗?
是的,如同刚来日本一般,我又一次哭了,即便是博子将我赶出西餐厅,我依然忍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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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博子她从未爱过我,我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可在这一刻,我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再也无法止住。
《挪威的森林》,我一直以此书当做我心灵的治愈良药,甚至自以为是与主角渡边彻非常相似。
然而渡边有着许许多多爱她的人,不论是直子还是绿子,他们对渡边的爱是不容置疑地。
而我不论在交友还是爱情之中都是失败的。离开东京之后,我再也没有读过《挪威的森林》。
泪水终将会流尽,痛苦也终将会随时间流逝。江户川流逝的琴音又会去往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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