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反抗军

她站在山口，迎面吹来了凛冽的寒风。风把她蓝紫相间的头发吹起，似乎是为了让她听清楚这风中陌生熟悉的声音。风中夹杂着人的声音，她知道，他们到了。
远远的就能看见不断蠕动的人头，人群像是一群远征的蚂蚁，乌压压的，有些让她传不过气。人群的前头似乎打着一面大旗，只是离得很远，看不清。但不出意外该是那些人讨伐的大旗。
但是她想错了。当那面大旗终于走到了可以看清的地方，她才发现这是反抗军的大旗。一瞬间，眼泪在她的眼里打转。
“不能哭，会被至高神皇发现的。”她试图用手把眼泪擦干，但眼泪却像是断线的项链不断滚下。好不容易，她把眼泪擦干，却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面前。
旗帜底下是她熟悉的人，他们对视着，很久，她说：“你们不该来这，回去吧。”
没有回答，只是寒风一直在呼啸。或许今晚要下雨罢，她突然这么想着。
终于，旗帜底下的人张了嘴。
“你是谁？”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有一种气势，把她推得向后倒去。她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紧盯着那个站在旗帜下的人。
旗帜下的人继续说。
“我们是你最初的信徒，有些人转而信仰了其他神祇，有些人承受不住，丧失了信仰，有些人怒而大骂，要讨伐最高神皇。但我们只信仰你，我们只想知道，你是谁？”
那人怎么说着，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情感。好像他们在等待着什么都发生。但有些事情要发生有些就要毁灭，而且那就要来临了。
他们在等，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她也在等，等待着另一些事情发生。
“我们是反抗军，是自由的意志。我们的女神，告诉我们，你是谁？”
人群中爆发出了这一声质问，像是一柄锤子，重重的敲击在她的心脏上。她突然觉得心好痛，似乎还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样心痛。
“我……”她开口，然后迟疑。她闭上眼睛，痛苦的表情在她的脸上浮现，终于，她放弃了，她笑了，张开眼睛说：“我是水之女神。”

没有人说话，人群中的每一个都木愣愣的，不言，不动，不笑，不怒。铁铸的一样。
旗帜下的人说：“我们是反抗军。”
她没听见，她只顾着抓起剑柄向他们冲去，脸上苦涩的笑容就像是粘上去的面具，无论如何都拿不下来。
他们都化作了地上流动的血河，化作了这寸草不生的冰封荒原的肥料。只有她仍旧站在这一片尸山血海里。
“我们是反抗军……”有一个声音在山谷中回响。
“我们是你最初的信徒……”有一个声音在寒风中回荡。
“如果可以，请再让我们见一次你的笑颜罢……”有一个声音在血液中流动。
“我们的统领。”无数个声音在这片土地上响起，连雪山都为它颤动，连上天都为它流泪。天上下起来凄厉的雨，打在她的身上，脸上。打的生疼。
当她回到神灵的神殿时，至高神皇正坐在神位上和其他神祇宴饮。她们在庆祝这次的胜利。
“瞧瞧！我们的水之女神回来了！”至高神皇举着杯子，喝的酩酊大醉。并没有看出她的眼神有什么不对。但她座下的教宗却看出来她的悲伤。

“你在悲伤什么？”他问。
“没有。”她把眼睛挪开，避开教宗的审视。
“我需要提醒你，不要把你那些凡人的情感用在这些叛乱者身上。说到底，这些人根本不是我们要保佑的神之选民。不过是我们的一块垫脚石罢了。不要因为你与他们接触的多就忘了你是谁。”教宗的脸色看起来很阴沉，让她觉得压抑。她突然觉得整个神殿都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罩在了这上面，让人看不真切，摸到的都觉得虚幻，听到的都觉得误谬。
“为了表彰你这次的胜利，我觉得可以让你位列我之下。怎么样？还不快跪下谢恩！”至高神皇用手指着她，因为醉酒连话都说不清楚。但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
她的神像的确位于了至高神皇之下。就像是宠物一样跪在了至高神皇的神位之下。脸上的笑容总让人觉得异样。后来，圣殿散发的每一个圣象上，她的表情都是这异样的笑容。每一个见过这笑容的人都说：“这笑容让人见得心疼。”有些老信徒说：“水之女神乃是创世女神之一，资历远老于至高神皇。最早各大神祇乃是相互平等的存在，她们行走在人间，而不是神界。她们和我们就像是家人一样啊！”但是只有很少的人，他们有些仍是信教者，有些却早已不在信教。还会去当年的山谷。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伤口，走起来颠颠簸簸，步履蹒跚。

而山谷之中，有一处山口，还树立着一座与众不同的雕像。那不是水之女神的圣象，但雕像上的人却像是水之女神的姊妹。她手中拿着一杆大旗，向上高高举起。她的身边围绕着一群人，也都把手高高举起。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一种难以言说的欢乐的笑容。有时候，远方而来的或是去往远方的旅人也会来参拜这座雕像。他们都说：“这座雕像给我们自由的意志，那是一种反抗的精神，我们说不出这是什么，但这或许存在于她的笑容里。”
人们说，那是反抗军的雕像。来参拜雕像的人，就是最后的反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