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叫哈哈的狗》

如果非要选出一种和人类最亲密的动物，我想非狗莫属了。虽然发生过不少恶犬伤人的事件，但是依旧不会影响人们对狗的喜爱。
我打小爱狗，也怕狗，我怕那些见了生人就狂吠不止的烈狗。一个村子好像总有一两家有这种狗。这种狗一般是拴着的，我印象中老家有两条这样的狗，一条在前村，一条在后村。前村的在一个李姓爷爷家，他家的那条狗是迷你狗，个头很小，但遇到生人追得紧咬得也凶，我出门必须走经他门前的马路。每次还未走到他家正门口，已经能听到奶凶奶凶的狗叫声了，紧接着就看见他从一尺见方的狗洞里钻出来，飞快地朝我跑来，边跑边叫，左右横跳试探，但不靠得很近，虽是迷你小狗气势却活脱脱一条经验丰富的猎犬。我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于是加快了步子，走出去二十几米远，不再听到那迷你狗的叫声，回头看去已不见它的踪影，后村的在一个周姓爷爷家，说实话我是很不喜欢那条狗，不单单是我，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它，不仅仅是因为那条狗见了人就狂吠不止，而是它确实长相凶悍丑陋。
因为两家隔得比较远，再加上对那条猎犬早有耳闻，所以我几乎是不去他家的，一年中大概大年初一去一次。可能是已经有生人的原因，我刚从他家隔壁出来，就听到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于是忐忑地进了大门，那狗一看到生人，吠得更凶了。它是被拴在堂屋西边屋檐下，一身黑，呲牙咧嘴，不断往前挣着身子，真怕它一用力挣断绳子猛扑过来，于是我赶紧寒暄了两句怀着忐忑的心情夺门而逃，出了门，那狗还在吠着，我心想，这一天下来这狗怕是要累得叫不出声了。但到底是因为这条狗太凶所以去他家串门的人少，还是因为去他家串门的人少所以这条狗变凶了，我就不清楚了。

我更怕其他村子那些不栓绳的狗，小时候经常去三个姑奶家玩，因此我是三所屋、白马冢、小庄三个村子的常客。小庄的狗好像并不太多，我没有很深刻的印象，但是另外两个村子的狗真的是童年噩梦！
每次走到村子当街我都有一种要被强盗拦路打劫的感觉，听到第一声狗叫心里就开始发毛，仿佛有了条件反射。紧接着，一条、两条、三条…最多的时候能有七八条狗，狗貌似也喜欢凑热闹，它们有的亦步亦趋追着我叫，有的站在两侧对着我叫，仿佛在比谁叫得痛快。真像古代皇帝早朝，百官恭迎的场面，但我知道它们绝对不是在欢迎我，而是在以多凌少欺负我。
感谢它们让五六岁的我就知道了什么叫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当然我也总结出了三种方法来应对。一跑，这种方法大多时候是行不通的，除非你跑的比兔子还快，否则轻了落个被几条狗追着跑的狼狈，重则在屁股上留下几个参差不齐的狗牙印，因此我一般不使用这种方法。二吓，说是吓狗，其实是给自己壮胆。这种方法一半多的情况下还是有用的，先挥舞拳头或跺几下脚，如果有用，再弯腰故作捡“武器”状，我想狗之所以害怕这个动作，一是挨主人的打形成的条件反射，二是长期以来形成的基因恐惧。如果还有狗紧追不舍，我就干脆真的捡起两把碎石丢过去，被砸中的狗嗷的一声惨叫，夹着尾巴跑远了，其它的狗见势不妙，虽然还在叫，但叫的没那么凶，离我也不敢那么近了。这个时候仿佛打了胜仗一般，虽心有余悸，还是昂首阔步往前走，如果遇到比较“虎”的狗该怎么办呢，我就遇到过，软硬不吃，我跑它追着我咬，吓唬它反而冲得更凶了！

三挪吧，怎么个挪法呢，像诸葛亮给司马懿唱空城计那样，以不变应万变，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往前走，同时左顾右盼以随时应对扑上来的狗，狗看我好欺负叫得更凶了，但一般不扑上来咬我。从街头追到巷尾，很像游街示众！走出大概三五十米远，那些狗像山大王似的一个个回自己老巢了，还有一些见我没走远，不时抬头看看我，汪汪两声。这时候我已经是手心微汗，猛地松一口气，心里庆幸有惊无险，虽然狼狈但还算体面。
说到爱狗不得不提起人生记事第一只狗，我绞尽脑汁能回忆起的最早的事，好像也就在四五岁。它大概黑黄相间，没有名字，亦或是我忘了它的名字，拴在西边的棚檐下。病了，病得很严重，连着几天口食未进，就偶尔用力地抬头喝口水，药也吃了针也打了，可没有好转的迹象，身上的毛仍然一片一片的地掉，露出让人心疼的皮包骨。忘了是第几天，它滴水未进，蜷缩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嘴角渗出血沫。我不敢看它，也不忍看它，我知道它要去另一个世界了，只希望它快点回到另一个世界，我无能为力，只好在厨房躲着，连看它最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家里连续换了几只狗，我印象中很少有超过五年的，真羡慕那些家养十几年的狗！我很喜欢遛狗，尤其喜欢跑着遛狗，小时候身边的大人总是说我不会走路，只会跑！和我在一起的狗好像也是这样。套了狗绳，它在前面恣意跑，我牵着绳尾在后面肆意追，蓝天下绿野上这个画面很美好，回忆也很美好。

哈哈来我家，大概是我四五年级秋末的一个黄昏，天已经有了寒意。不知母亲从哪里抱了一只狗崽回来，我放学回家就看见它，毛绒绒的，两支黑的发亮的眼睛四处张望，小舌头一舔一舔的，甚是可爱。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来回抚摸爱不释手。要睡觉的时候，母亲把它放在院子的鸡笼里，铺了软软的麦草。谁知半夜狂风大作气温骤降，我半睡半醒间，听到它在嗷嗷地叫着，不知是冷了还是被风声吓的。天刚蒙蒙亮，我赶紧起床去看它。它身子蜷缩一团睡着啦，听见我靠近，慢慢睁开眼，打量打量我，又埋头睡了。
我喜欢看它虎头虎脑吃东西的样子，也喜欢抚摸它的头，它好像也很享受，眯起眼伸了个懒腰。有一天我问母亲它叫什么名字，母亲说没有名字，让我给它取一个，我随口道叫哈哈吧，多欢快的名字！后来事实证明这个名字多么准确而生动，但是哈哈心里怎么想，它是否觉得这个名字起的太过随意和老土，那我就不知道喽。
哈哈在慢慢长大，我也在慢慢长大。它体型不是很大，身高大概五十多公分的样子，毛发很旺盛，白中泛黄，眼睛里总是闪着光，看上去机灵可爱。我不确定它是什么品种，但从它的外貌和性格来看应该是中华田园犬和金毛的混血。哈哈尤其爱和我玩，每次放学回家，还没等我走到家门口，它就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尾巴摇来摇去脑袋晃啊晃，像极了几年没见开心到手舞足蹈的老朋友。我饿急了，径直冲进厨房找好吃的，哈哈紧跟在我后面，到了厨房又是一番腿舞足蹈。有时候甚至会爬到我的身上，我真怕被它扑一个趔趄，或者被它的爪子误伤。这时候就赶紧扔给它一块馒头帮自己解围，它也不挑剔，凑近了用鼻子闻闻然后一口吞下。这招很有用，哈哈安静下来，后腿蹲下，前腿伸直，仰着头，眼睛紧盯着我手中的馒头，不时用舌头舔舔嘴巴，活脱脱一位饿极了却依旧礼貌等待用餐的绅士。

出门哈哈也爱跟着我，小时候上学都是步行，没听说过让家长接送的，包括女孩。现在都是家长接送，可能是因为车多了，似乎连伤害儿童的事件都变多了！我去上学，哈哈总是远远的跟在我后面，走走停停，一会儿跑草丛里戏弄昆虫，一会儿又在树根下撒泡尿，看我走远了，赶紧跑起来追我。直到走出村子百多米远，它便不追了，偶尔回头看看我，然后便孤单单地回家去了。 记得有一次，我和曾祖母一起去三所屋姑奶家，哈哈硬是跟我们到村头，结果被几条大狗好一顿欺负，打那以后它再也不去了！
哈哈异常活泼！每次我在外面玩耍，无聊了，只要冲着院子里吆喝一声或者吹一声口哨，它便会飞快地跑到我身边，欢快地摇着尾巴，腿舞足蹈，眯着眼笑眯眯的看着我。这时候，我会轻轻抚摸它的头和背，它知趣地趴在地上，伸长了身子打个哈欠一副享受的样子。偶尔会打个滚，然后翻身起来去找其他伙伴了。哈哈不怕生人，有一次一个过路人逗了它两下，它就和那个人玩得热火朝天，逗得那人哈哈大笑，一个劲的说：“这个狗真机灵啊！” 六年级暑假的一天，过了晚饭时间，哈哈还没有回家，我就心心念的去找它，大声喊它的名字，可不见它的踪影，哈哈平日可不会这样。我着急了，于是发动全家人找，终于在一排晒干的玉米秆下，听到了哈哈的呻吟声，我掀开玉米杆，只见哈哈口吐血沫，表情很痛苦，呼吸微弱。隔壁院的太奶说哈哈大概是吃了耗子药了，我一听这话恍如遭了晴天霹雳，心头一颤，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且不说发现哈哈的时间晚不晚，那个时候大人也没有急救常识，更不用说送它去医院了。

我不忍心再看它，一个晚上心里都空落落的。 后来我念初中，家里又陆陆续续养了几只狗。很神奇也很欣慰，它们身上都有哈哈的影子。一样的体型，一样的性格，犬种应该也差不多，就是毛色有些差别，所以它们的名字没有例外都叫哈哈，我的心里永远都有一种情结。哈哈们总是在周一的清晨目送我去学校，又会在周五的下午准时在路口等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回家的次数渐渐变少，哈哈们也是去了又来，来了又去…终于好像在我读大学的时候，我没有再见到哈哈，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黑灰色的小狗。见了生人会叫，叫一声它会跑过来，但它不是哈哈，也不叫哈哈，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反正不是哈哈，因为它的眼睛里没有光！不过它在我家也有六七年，生了至少三窝崽儿，算是老朋友了，我去年过年回家还见到它，不知道它现在是否还安好。 我常常想，哈哈会回来也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我常常梦见他。
池中金鳞 2021.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