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与雪(2)

妈的语气中充满了宠溺。
梨花从小听妈讲，东北的雪很大，纯白的雪铺满大地，什么颜色都没了，都在闪亮纯粹的白色下变得暗淡。梨花只在小卖部的电视机里看过雪，人们穿着很厚很厚的衣服，有的人脚上还穿着很长很长的鞋子。雪里有魔法，大人见到了雪，都会变成小孩子，冷空气吸进去，呼出来都是欢声笑语。
“妈，咱啥时候回白山啊？”
白梨花给妈夹了一块肉。
“回白山？”妈又把肉夹回梨花碗里，
“你吃，你还在长身体，妈早就吃够了……干啥要回去？”
“我想看雪。”
妈的眼躲了一下，一提到雪，梨花的眼里总会散出柔光，像冬日的太阳。
“你真的想回去吗？梨花。”妈犹豫着放下碗筷。
“嗯嗯，真的。”
“好……过段时间我和你舅舅说说。”
“太好了，嘻嘻，能看雪咯！妈，我还要添一碗饭！”
“今天胃口这么好呀！”
看着梨花欣喜的样子，当妈的自然开心，但此时她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滋味。锅里的米饭还冒着热气，妈拿着饭勺，不停翻弄着米饭，滚烫的蒸汽把手烫得通红也浑然不知。

说是回白山，其实妈很早就带着梨花来南方了，那时梨花还小，对东北印象不深。至于为什么到南方来，妈也从来没和梨花说过。梨花这个名儿是妈给取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是妈为数不多背得的古诗，只是妈没想过，这梨花和雪有关。梨花想看雪，一次比一次想，她每次都和妈说，但是妈总告诉她长大了就可以去了。梨花总会翻一些有雪的诗来看，她最喜欢的是白居易，“同为懒慢园林客，共对萧条雨雪天”“雪似鹅毛飞散乱，人披鹤氅立裴回”“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夜晚时分，蝉虫欢鸣，繁星满天，雪花落下来的时候会和这星星一样多吗？梨花躺在床上，期待着今晚的梦里能有雪花飘落。
二零零四年。
这趟从柳山到白山的列车，跨越了大半个中国。白梨花不记得火车开了多久，她看着窗外的景色逐渐陷入黑暗，又在东方露出鱼肚白时被染成金色，山岗到平原，乡村到城市，火车的窗外从不缺乏美景，直到这次远行之前，白梨花从未出过县城。从前到了赶街的日子，总会有乡下的人到县城来，她觉得这世界就这么大了，外省也不过是县城和乡下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