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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卡(晓歌篇)

2024-04-12同人晓歌明日方舟 来源:百合文库

莱卡(晓歌篇)


当晓歌的精神健康测验结果由轻度焦虑转为正常的那天,她下定决心领养一只磐蟹。
直面过往的方法有很多,晓歌偏偏选择了对她而言最痛苦,最艰难的一条——她要站在主人的立场上,去照料一个弱小的生命。
以极端的方式缝合伤口,既是勇气,亦是一种莽撞。
所以,当她敲响磐蟹饲养室的大门时,内心的矛盾和焦虑几乎令她跌坐在地。
好在门后很快传来了动静,微小的响声后,一只白皙的手从门缝中伸出,抓住了她的腕部,将她拽进了房间内。
饲养室的门正对着一扇巨大的舷窗,耀眼的午后阳光从外面的荒野倾泻进来,洒满了地面,在成堆放置的方形透明容器间闪闪发亮。
晓歌一时有些睁不开眼,她将手掌搭在眉前,遮挡着阳光,被豆苗牵住另一只手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
待她的眼睛适应了光线,视野里的景象连同牵着自己的女孩的脸庞一并清晰起来。原先吸引她注意力的一团团绿色绒球,变成了一只只灵活爬动,壳上附着青草,晃动一对嫩黄小钳的生物。

莱卡(晓歌篇)


“晓歌,挑一只和你看对眼的吧,”容器堆成的墙前,豆苗松开了手,转身面对她。
螯肢爬动的嚓嚓响声密集入耳,生机勃勃的律动让晓歌短暂地忘记了顾虑。但是,面对即将进入自己生活的新成员,她的心中又莫名感到了一丝紧张。
“经过我的训练,它们全都是很听话的孩子,”豆苗笑着望向犹豫不决的晓歌,抬手拍拍容器表面,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和宠爱。
“嗯,”晓歌点了点头,开始认真地观察起每个方格里的居民。
随着视线贴近透明的屏障,她发现这些看似一个模样的生物,其实都有各自的特征:有的好动,有的安静,有的壳边带刺,有的眼珠泛蓝,有的会修剪壳上的青草,有的则放任它们野蛮生长,将自己覆盖。
进化这一伟大的力量,反而在一个微小的尺度上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现。
突然,一只特殊的磐蟹映入眼帘。它的左钳明显比其它磐蟹大上一圈。很快,她注意到它缺失了右边的钳子,不平衡的躯体使它在移动时不停地向一侧歪斜,显得既怪异又可怜。

莱卡(晓歌篇)


晓歌看向身旁的豆苗,不等整理好思绪,一声疑问率先脱口而出:
“它是什么来历?”
豆苗没有立刻回答。她打开了那个容器,让它爬进自己围起的胳膊里,托平它的身体,温柔地抚摸着那只硕大的左钳,说道:
“其实,它是一只被弃养的宠物。” 
“当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和同种的小型野生磐蟹生活在一起。从偏小的体型上看,显然它在族群中过得不太好,于是我就将它带回来了。”
“这道伤痕有些时间了,我无法判断它是如何失去右钳的,可能是饲养的过程中,在族群的竞争中,甚至是挣脱前主人遗弃它的容器时意外脱落的...”
晓歌沉默地听着,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它残缺的身体。待豆苗结束讲述,正打算将它放回容器里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道:
“请问,我能收养这个孩子吗?”
“你是认真的吗?”豆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略带惊讶地看向晓歌。

莱卡(晓歌篇)


“从壳龄看,它都已经三岁了,再加上有过一任主人...收养宠物的话,还是出生不久的小磐蟹比较好,只要简单地喂食照顾,它们就会跟你很亲密。”
晓歌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没关系,我喜欢这个孩子。” 
豆苗愣愣地看着晓歌,许久,她垂下视线,看着怀中的磐蟹,几分感慨,几分高兴地说道:
“...这样啊,我本来还以为不会再有人领养它了。”
她托起它的身体,将自己的双手在晓歌的掌边靠岸。磐蟹好奇地昂起脑袋,却仍留在豆苗的手中,犹豫不决。
豆苗在它身后小声催促道:“去吧,她是你新的主人。”
听到她的话,它终于抛下疑惑,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爬进了晓歌的手中,用它孤独的黄眼睛,望着主人深邃的灰眸。
豆苗放下手臂,随后,挺起胸膛,单手叉腰,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严肃的神情,看着晓歌和已属于她的磐蟹,就像面对每一位来到这里的饲主一样,认真地问出一个已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莱卡(晓歌篇)


“你能照顾好它吗?”
晓歌的手抚过磐蟹身体右侧因不便修剪而格外修长的青草,它缩了缩身子,像是被窥见短处的孩子,显得有些害羞。
晓歌习惯于隐藏心情的脸上意外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点了点头,说道:
“嗯,我会照顾好它的。”
在带着新领养的磐蟹返回宿舍的途中,晓歌就为它想好了名字。
“莱卡,你的名字叫做莱卡。”
她一边说,一边感受手臂传来的重量,莱卡在容器中翻动装饰石头,间或发出振动。
现在是午后一点,大部分干员都沉浸在疲劳而短促的睡眠中,晓歌望着空旷的走廊,自顾自地解释道:
“莱卡是我学会的第一种乐器,是我曾经的...主人,教会我的。”
“当时我还对他充满了感激,什么事情都拼尽全力去做,做得不好被批评的时候,还会哭着道歉...”
容器内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仿佛正在认真地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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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忘了讲了,‘莱卡’在莱塔尼亚语中是钢琴的意思。”
“后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在不被同情的目光和关切的言语打断时,她可以如此自然地讲出这么多本以为难以启齿的话。
宿舍的门口到了,晓歌终于从入迷的讲述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手中的容器已安静许久了。
她侧头看去,容器内的莱卡将那只大钳子挡在脸前,缩起两条后腿,壳上的绿草懒懒散散地弯曲着,早就陷入了熟睡中。
自作多情让晓歌脸红了一瞬,但下一刻便微微翘起了嘴角,心中的紧张也消退不少。
她刷过员工卡,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的布置十分单调:制式衣柜,白色床单,灰色的写字桌。唯一吸引眼球的是一面一人高的更衣镜,黯淡的光线里,镜面像是夜晚的湖水,波澜不惊。
已经多久没有给这个房间添加新事物了?
回想起自己刚刚入职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有写着“私人空间,无限创意”的装修小广告从门缝里塞进来,翻过来是一个叫做可露希尔的人的联系方式,据说是位血魔,和她印象中的形象很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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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她正被来自过去的梦魇困扰,如一只失温的热气球,坠向一片死寂的荒原。几套难民营里发的衣服,一本莱塔尼亚语学习笔记和一只口琴,它们装在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手提箱中,构成了晓歌带来罗德岛的全部行李。
她抛弃了一切,只为了让自己能在粉身碎骨前多坚持几天。可回过神来,却发现连定义自己存在的方式,也在不知不觉中抛弃了。
她忘记了自己的爱好,结束工作后,长时间的发呆填满入睡前的空白;忘记了自己喜欢的口味,每天在食堂点同样的一菜一汤,味同嚼蜡地下咽;忘记了如何去欣赏一首古典乐,尽管把手放在琴键上,就能凭肌肉记忆流利地弹奏。
晓歌将容器放在墙边,抱膝蹲下,她学着豆苗抚摸容器的表面,对其中的莱卡承诺道:“我会照顾好你的。”
不知何时,莱卡已经醒了过来,和睡着一般迅速。
听到声音的它抬起身子,和主人对视。它壳上的青草映在晓歌灰色的眼中,那是她每年都能见到的,一场倾注的大雨后,翻腾在荒野上春天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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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自己的确因为它的到来,发生了看不见的改变。
领养莱卡的第一个晚上,晓歌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傍晚时分,莱卡突然活跃起来,在透明的笼子里来回爬动。晓歌给它添了食物和水,换下脏掉的制服,简单地洗漱后便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床。
窗帘将光线和滚烫的日常隔绝在外面,房间坠入一片黑暗。她躺在床上,放松自己的身体,可期待中的睡意却迟迟没有降临。
她发现自己止不住地思考。
短短的一天里经历的所有画面,幻灯片般在眼前闪动,牵动她的情绪和记忆。
兴奋,担忧,恐惧,饲养室的阳光,主人的背影,落下泪珠的温度。
过往的幽灵从记忆的缝隙间飞出,就像空气中的尘埃,时刻在浮动,无法停息。
晓歌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强迫自己放空大脑:明天还有工作,还要配合博士的助理任务,必须保持精力充沛才行。
可身体的感官却像故意和她作对一般,变得愈发灵敏,平日里察觉不到的动静,此刻都无声地放大,不断牵动她企图平息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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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莱卡的后腿在容器里爬动的声音,那只笨重的左钳依然妨碍着它的行动,使它不断碰到四周的墙壁。
后半夜,晓歌终于被巨大的疲惫淹没,短暂地陷入了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十几分钟,或三个小时,她再次醒了过来,嘈杂的响声传入她的耳中。
她望向窗帘的缝隙,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容器内的爬动声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愈加频繁,显得有些焦躁。
她下了床,披上一件外套,走向窗前,将窗帘拉开一边。青色的月光顷刻填满了房间,照亮晓歌的脸颊,将她的下颌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穿过弦窗坚硬的玻璃,遥不可及的空旷舞台中,一只丰满的月亮和与它相伴的残月正以远超人类的耐心,跳着一支引力主导的双人舞。
晓歌从贴身的口袋中取出一件条形的物件,托在十指间,木制的琴身顺滑,侧面的银色冷冽。
她要试着安抚这只不安的生物。
乐器轻轻抵到唇边,气息送入金属栅格,声音自然地流淌出来,在房间内回荡,清澈得仿若有形,轻盈得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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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躁的磐蟹停下了敲击,昂起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它看见夜空中的双月,看见拉开窗帘的弦窗前,主人被月光笼罩的深色轮廓。
晓歌吹奏着手中的口琴,仿佛握住了那只书写残酷命运的羽笔,在这个月光如水的晚上,将自己的过往,编织成一段满是伤痕的童话。
莱卡渐渐安静下来,它缩起一直立着的后腿,将腹部贴回地面,张开的钳子也随着趴下的动作合拢,不再试着离开困住它的容器。
当晓歌结束吹奏,抚平床沿坐下,将口琴放在手边时,她感到身体和心灵从未有过的轻盈。她回头望向墙边的容器,莱卡已经睡着了。
精神忽然松懈,应有的疲惫感逐渐填满了思绪。晓歌发现,即使自己还想思考些什么,也很难保持清醒了。
她望着泛白的天边,发出一声轻松的呢喃:
“明天,还是请个假吧。”
野生磐蟹的平均寿命是九到十五年,宠物磐蟹的平均寿命是六年。
莱卡在新年前夕度过了自己的三岁生日,六个月零十五天后,晓歌成为了它的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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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豆苗的说法,莱卡是只性格古怪的磐蟹,它既珍惜和主人亲密相处的时间,又我行我素地依照自己的习惯进食和活动,从不迁就身为主人的晓歌,不想动弹时任凭晓歌如何尝试也无济于事。而入夜后容器内发出的嚓嚓声响,自那天后,晓歌也渐渐习惯了。
但即使任性如莱卡,也不能否认晓歌照料的细心:她按着豆苗的建议严格地添加食物和清水,一日两次,绝不含糊。闲暇的时候,她会让莱卡卧在她的腿上,用剪刀一点点修平它壳上凌乱的青草。甚至在忙碌的早晨,她也会早起十多分钟,牵着它沿空无一人的走廊散步一个来回。
以至于豆苗心血来潮看望它时,都吃了一惊。她随晓歌走进房间,曾经总是拉着的窗帘敞开着,容器放在弦窗前的地面上,自如地感受着一天里光照的变迁。
看起来几分内向的晓歌,明明是初次领养磐蟹,却熟练得不像个新手。
晓歌替豆苗打开了容器的门,莱卡还记得这位曾经的饲养员,它爬了出来,来到她的面前,似乎读懂了她的来意。豆苗蹲下来,伸手拍了拍莱卡的壳,悄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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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卡,你好像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要长大了一点呢。”
作为一只宠物而言,拥有这样的生活,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了。
但豆苗心中还有一点放心不下:宠物磐蟹的寿命虽不算长,却也不像只能活几周的红鳞一般短暂。
在饲养的初期越是一股脑地倾注过多热情,在数年的时间里,维持这些仪式就要费上更多心力。像一些年纪较小的孩子,新鲜的劲头过去,墙边的透明容器,就成了麻烦的源头。
重新送回饲养室的磐蟹,大多营养不良,精神萎靡,有的甚至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在余下的时间里都很难再亲近人类。
不过,在时隔一年她再次来探望莱卡后,豆苗打消了自己的顾虑。
不知不觉间,莱卡九岁了。
六年的时间里,罗德岛上发生了许多变化,许多人来来去去,三层西侧走廊的门坏了又好。
水月和绮良的电子游戏节换了六个主题,今年是“黑帮与西西里人”。管理图书馆的老黎博利退休了,新来的是一只金发的菲林小姐。不过最让晓歌惊讶的,还是曾和她打过招呼的维娜成了维多利亚的新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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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晓歌而言,照料莱卡已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过去因为早起困得睁不开眼睛,现在却能在闹钟响起前自然醒来。在莱卡回到饲养室进行健康检查的夜晚,她甚至会因为太过安静而难以入睡。
由于年龄的增长,莱卡的食量开始变小,在一天里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一次,她像往常一样替莱卡修剪壳上的青草时,发现以往总会扎痛手指的壳边的硬刺,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磨平了。
在这一刻,晓歌突然意识到,她不得不开始直面莱卡的衰老。
那一段时间里,她向豆苗反复地询问莱卡的健康状态,得到的永远是同样的,带有安慰性质的回复:
“莱卡很健康,只是对于一只宠物磐蟹而言,它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有哪里做得不好,是否是对它的照顾有所懈怠,是否因为工作而陪伴它的时间太少。
直到后来,她才逐渐认识到,衰老是一个靠爱无法挽回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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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又一个清晨,晓歌如往常一样来到墙边,弯曲膝盖,在容器前半蹲下,流畅地打开笼门。
透明的容器内,本该做好准备的莱卡依然睡着,将那只硕大的左钳挡在脸前,就像自己初次将它带回家的时候一样。
强烈的情绪像一只手握住了心脏,她忽地明白,这便是她和这只短暂经过自己世界的生命永别的时刻了。
“莱卡。”
晓歌颤抖着开口,可还未完整唤出它的名字,眼泪却已经落下来,打湿了手背。 
窗外的天空没有下雨,明朗而不炎热,晴得恰到好处,微风吹动舰桥上的旗帜,是个散步的好天气。
当红着眼睛的晓歌捧着怀里的容器出现在饲养室的门前时,豆苗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发生的事。
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就像对那些同样陪伴宠物走到生命尽头的人那样。但她看着晓歌伤心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打扰这最后的告别,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莱卡,算是幸福的吗?”

莱卡(晓歌篇)


将容器交还给豆苗时,晓歌突然问道。
“我想应该算吧。”
“它会被埋在哪里?”
“饲养室后的房间里,有一块小小的墓地,你可以随时来看它。”
豆苗接过晓歌手中的容器,短暂地沉默后,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
“那个...你还想领养一只新的磐蟹吗?”
“也许能帮你更快走出来。”
“谢谢,不必要了,”晓歌轻轻摇了摇头。她昂起头,勇敢地面向曾将自己笼罩的巨大阴影,说道,
“我想,我已经不再害怕他了。”
她在豆苗有些疑惑的目光里向外走去,消失在饲养室关上的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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