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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用功,一定很穷吧!


摘星猿
今天傍晚在车行擦车的时候,转身一步一不小心踏到小水坑,把刚好过来取车的一位客人的脚脖子溅得湿湿的。
“啊,先生,不好意思...”
那位大叔模样的男子一脸没有好气。
“哼!笨手笨脚的!活该一辈子给人擦车!”
我对着店长,尴尬笑笑。
店长凑过来,也笑脸赔笑。
事实上,他的第一句话真的触摸到了自己敏感的神经。我也应和着店长,忙不迭地说对不起。“我给您拿纸巾去!”
他满脸横肉,大腹便便,大摇大摆地走过,一屁股坐在轮胎上开始数落。从盘古开天到特朗普执政,滔滔不绝地斥责这个世界如何如何不公,自己如何如何遇人不淑,悉数自己走南闯北历经的重重劫难等等。
乍一看,确实是这么一个大人物天降似的。
我默默点起一根烟,灰溜溜地离开了案发现场。那一刻,借着仓库里昏黄的小灯,看着手足无措的自己,浑身脏兮兮的自己,二十多年来被几任女友绿过数次的自己,特别想哭。感觉做人啊...怎么可以这么失败?谁还没点故事怎么的?
这场景让我记起了当年在学校奋笔直书的时候,一位家境优渥,与我发生过小争执的同学。姑且叫之三炮吧。那时年少轻狂,在课间与他吵过一次。过了一节课,是体育课,所有人,勾肩搭背,都撒丫子往操场上玩儿去了,三炮见我趴在桌子上只看着历史书,放着精彩热烈的课间不为所动,他不忘补刀,吃吃一笑,对着我说:“你那么用功,一定很穷吧!”
当时的我并没想搭理他。但却是很想打人。
兄弟,我真的只是肚子痛而已。不想挪窝。
没错,我是穷。而且不是一般的穷。
我对他说,“我家里还负债几百万呢。你是不是要来救济一下我?”
实际上那时家里的经济并没有落魄至此,但,我自知是越发窘迫了。当时的我在想,凭我的聪明才智,赚到大钱也几乎不是什么大问题。平生不爱教训人,也没有必要把自己伯父是某国企高层领导的境况告诉一个偏安于一个小城镇不学无术的中二少年。
后来高中毕业,我考上了沿海一座还算心仪的211大学。直到大学结束,我都没有见过三炮。
大学毕业三年后,我们舍友兄弟六人约定在深圳相聚。
那天的出场人物,有:小马哥、奇大仙、韩新、一凡、董老板、我,还有,凡哥的玛莎拉蒂。
兄弟相见,其必鼓瑟吹笙一番。大家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小马哥一如既往地带着他的黑框眼镜,前额近秃,正向着一位中规中矩的中年教师的发展路线奔去。大学里,他是党支部书记,下过乡,做过班助,学校里该拿的荣誉,证书,该拿的都拿了。只是学业成绩一直处于中上水平。遗憾是从未拿过奖学金和谈过一段不算完满,没有结果的恋爱。
奇大仙则一副永葆青春的帅气模样。要说在我们认识的人里,最放荡不羁的,非其莫属了。这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游戏玩的贼六。按许多屌丝视角的理论来说,集帅气,财富,智慧于一身的美男子,应该去爱情场上杀他个片甲不留,游刃有余才对。虽说玩的嗨,可这小伙子却偏偏对许多对他心驰神往的小姐姐们敬而远之,惟愿争他做个妇女之友。仅此而已。黄段子,大玩笑,可以随便开,实则上,我们兄弟心知肚明,他对女孩们少有越矩行为。大三开学没几个星期,他向兄弟们隆重宣布,他得休学一阵子了。其中缘由我猜到了几分。早在开学初我就知道,奇大仙痴迷小说,与我在操场上,他与我说过几次,他说这样活着没意思,他要去创造另一个世界。临别时,我祝福他的贤者模式能高歌猛进。
韩新同学,长得修长挺拔,手指灵活,挚爱他的尤克里里。暑假时,总会带着身在异地的小女友到处卖唱。校园里不时还会穿梭着这对恩爱,模范小夫妻的丽影,羡煞旁人。毕业之前,两人闹了分手。
归根结蒂,就要追溯到一凡同学给大家带来的一个大项目了。
一凡同学为人热络,总是一副元气满满的模样。开学时,印象深刻,我们都因接受了他为舍友准备的一箱倾情相赠的牛奶而对这个小伙子大动拇指。兄弟们一起熬夜打撸、唱晚晚场、在寝室打边炉,在冷寂的圣诞夜窗下朝刚表白的眷侣大声齐喊“来一炮!”。直到声音在上上下下汇聚成一股音流。想想大一之前,我们有多少欢快,精彩纷呈的时光啊。
也是那个圣诞夜之后,一凡同学的行迹自此变得神神秘秘的。
上课我一般坐在一皓的后排,我发觉他总是不时对着屏幕傻笑。
怪异的是,最近他总是很晚回寝。一般没课的时候,从早上7点到23点,我们都难以找到他的踪迹。话也变的少了。寝室晚上开卧谈会时,他也对自己的行程讳莫如深。这行踪让我们兄弟迷茫。
我们在想,这小子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我们。天啊这怎么回事。
直到那年寒假回校的前一天,他发了一条高深莫测的朋友圈。
大体内容如下:“公司年会爽歪了!年终抽奖居然点了我的名字抽了两次!”
下面配了一副多人在台上举起大拇指神清气爽的合影,还有两个领到的实体红包,以及一张数十人聚餐的照片。
当时我跟小马哥刚从图书馆中回来,在议论。他打了个哈欠,说,“这好好的一个人,该不是去做微商了吧?还是?欸你看这横幅...传销?你看这气氛挺诡异的。”
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xx众筹第三期魔鬼训练圆满成功
回来后我们旁敲侧击的问,可他却遮遮掩掩的。有时在校园里碰见,他的身边总是环绕着一圈我们不认识的,隔壁学院的,校友。他的这种广撒网的交友模式,总之在我看来,有点不靠谱。
但我们知道兄弟要做大事业,总归要支持的不是。我表示在精神上大力支持他。毕竟大冬天的大早上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去公交站赶车真的勇气可嘉。
关键是,我们知道到后期,我们的奇大仙也和韩新同学也参与其中。
事实上,我和小马哥都不大清楚他们整一个大二到底在干嘛!!?
直到有一天,小马哥二十大寿。
一凡同学酕醄大饮,酩酊大醉,最后嚎啕大哭。
我们拦都拦不住。
原来,他欠上了一身网贷。就在几天前,一个远在500公里开外的外省催债团上门要债了。他无处可躲。一凡说,要债的狂轰滥炸拨打他电话的时候,他正陪着女友气定神闲地在图书馆写着作业。
他将手机调到静音模式,一直让它亮着,就是不敢接。
心里战战兢兢,忍不住瞄手机几眼。
直到后来,辅导员打电话来了。爸爸妈妈打电话来了。隔壁寝室的班长,打电话来了。
一皓最后崩溃。接了催债电话,赴约。
回来后,他沮丧得像个落水的小鸡。
我们问他逾期的贷款到底还有多少,他说,还有3万多要还。都是分期的。
这对一个出身于普通家庭,且来远道前来外省读书的大学生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借的钱具体花在哪儿,我跟小马哥终究不得而知。
但我们知道,这整件事与“创业”二字,脱不了干系。
更气人的是,韩新,奇大仙同学也都遭受了惨痛的损失。大家牵涉其中,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心烦意乱。我在私底下问一皓同学,他点到为止,说只能告诉我:“...老板跑路了。”
知挽回无望,他自此一蹶不振,像泄气的皮球。常常宿醉,一滩烂泥。
后来的日子,我们连一齐打王者也打之无味。
大三兀一开学,一凡同学豪迈地在寝室群里向我们宣称,他要当兵去了!征兵做的很成功。时间果然是治愈一切的药。却是个庸医。
遗憾的是,我们未能一起走过大学的四年时光。奇大仙没过几个星期也休学去了。只留下我和小马哥,以及刚分手的韩新同学的尴尬相对。
原本好好的,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时光太瘦,指缝太宽。不管了。我们继续读书。
大学毕业我到一家信贷公司供职。
过着如履薄冰,平淡无奇的日子。
随着元气满满的一凡同学当兵回来也大学毕业了,我们由衷为他感到高兴。慢慢的,兄弟六人的联系频繁了起来。
他跟我们说,姑姑家里生意做起来了。还带上了他父亲一起做。
日子过的有声有色的。
这次深圳相聚最大的由头当然是喜人了,一凡同学婚期将近。
看看失败的自己,说毫不羡慕是假的。
婚礼很盛大,新娘美如仙。
婚事结束的那一夜,因为提防酒驾,兄弟们自然在酒水上克制很多。
回到促狭的出租屋内,清醒的我,望着花呗上拖欠的巨额欠款,只得顾影自怜。
今年夏天,我做了一笔失败的投资。被领导扫地出门。
虽现时的我穷困潦倒,可兄弟一场,给他的礼包自然不能少的。
欸。
关掉水喉。
思来想去,五味杂陈,我决定丢下耻辱的擦车布。
“你大爷的!死三炮!别以为你胖成一头猪我就不认得你了!我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明人不装暗比。有钱很了不起吗?你那一部烂宝马算的了什么?!!”
三炮立马露出一副,吃惊?咋舌?管他什么呢,反正是面部扭曲的神情。
我准备好了,立马辞职,我要去投奔那位现在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二伯父。
我把玛莎拉蒂的钥匙一甩。
动人轰鸣顷刻响起。
我知道,今天繁华街尾留下过我潇洒离去的背影。
等红灯的时候,我望着自己手上那块高仿劳力士钻表,暗自默念:
“时间不早了了。该把一凡的车还回去了。”
路还很长,爸爸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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