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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倩衍生文】天阙长歌(二十五)

作者:薛定鳄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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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峯李倩
司邑青---林   峯
莫    忧---李   倩
人物众多,其他角色大家自行脑补吧!
唯一可以作为参考的建议是:
李弘誉---吴卓羲
65·我也等不及了 ...
李弘誉吐得掏心掏肺,高座上,莫忧笑得没心没肺。她咯咯咯笑了好久,看李弘誉面色惨白的吐完已经带着杀人的眼光朝她冲过来了,她才慢悠悠开口,“看来李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呢。”
李弘誉愤怒的脚步一慢,听到她继续说,“李成鹄我已经放了,我今天请你来好心为你解答疑惑的。”
李弘誉明白过来莫忧是在捉弄他,心中不悦却也只好回座慢慢平息心中的不满,但他不懂莫忧说的疑惑是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李秉的死因,恰巧,我知道些你不知道的事。”
李弘誉猛地看向她,她说出了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他的确对那事有怀疑,但没有任何证据证实自己的怀疑,时间一长,他有时候也会想,会否是自己错怪了司邑青,他恨司邑青利用了他们的友谊,看不起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内心深处,对于父亲之死,他责怪着他却也希望是自己错怪了他。
莫忧看着他脸上凝重的神色直想笑,她活动了下手脚慵懒的说:“昔日挚友成了杀父仇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装得若无其事的。”
杀父仇人,这一句话顿时让他头脑轰鸣。莫忧现在是司邑青最亲近的人,她的话他没有道理不相信。
杀父仇人。
原来,真的是这样。
“李大人。”莫忧的声音柔缓异常,“现在,我们说正事吧。”
李弘誉还有些讷讷的,转眼看她,“娘娘请讲。”
华姝殿,清风冷月。
所有的准备莫忧都铺垫开来,一场阴谋悄然酝酿着。
秋风瑟瑟,寒意渐深。
正是酉时,御膳房内。
莫忧豪迈着步子跨进门槛,身后跟着的一众宫仆快步跟上,脸上莫不惊恐万状。
“奴婢,参见华姝娘娘。”
“奴才,参见华姝娘娘。”
御膳房一众人连忙行礼。
莫忧已经习惯了这种所到之处可以铺人毯的场面,她不予理睬,径直走到备着数十种羹食点心的长桌边,眼神幽幽巡视了一遍。
“我让你们做的东西呢?”
一个跪在御膳房所有人最前面的老总管小心的抬起头,支吾道:“娘娘,这里这么多糕点甜品都是御膳房上下赶着做出来的,紫玉糕,佛手酥,蟹壳黄,金玉玛瑙……”
莫忧不耐烦的一抬手,一碟芸豆卷掀翻在地,砸在那老者眼前吓得他连连道罪。
“我让做个银耳汤你为难,这一大长桌的你倒是备得又齐又快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银耳汤备着呢,只是娘娘说的法子奴才们都不敢做!”
莫忧一甩袖子懒得理他,终于在千万碗碟中发现银耳汤,又寻来一罐白色的细沙问:“这是什么?”
总管不敢多说,只答道,“回娘娘,那是盐。”
莫忧一听高兴起来,往银耳汤中一勺又一勺地加盐,边加边道,“有什么不敢做的,不就让你做最简单的,最难吃的而已嘛。”
老总管不知如何是好,他在御膳房呆了二十几个年头,今日头一回听说要准备这样的御食。他踌躇许久,害怕这是宫里这位脾性怪异,折磨人为乐的娘娘故意而为之,好寻他的错处,所以才特令御膳房上下匆忙赶作了这一大桌糕点甜品。现在看来,这位娘娘是真的一门心思不想好好吃东西了。
“好了,一会儿把这个送去华姝殿,我请你们皇上吃宵夜。”莫忧拿调羹搅和着说。
老总管大惊,这做出来的东西竟然是要给皇上吃的!他眼睛瞪得鼓起,额头沟壑纵横,可一看莫忧悠闲的模样,又想到皇上对她的宠幸,只好颤抖着回道:“是……是~”
莫忧想了想,又改主意了,“算了,他忙着批奏折,还是我亲自给他送去吧。”
司邑青将手中的奏折放下,冰寒的眼中在见到莫忧那刻又聚满了温柔笑意。
“还让人传话让我去华姝殿呢,怎么自己倒先跑来了?”
“我可是亲自帮你传膳去了,李弘誉那事你不能再生气了,不就拿他混账弟弟吓唬他嘛,又没动他弟弟一根汗毛,至于向你告状么?!”莫忧愤愤的把玉瓷碗搁在桌上,语气无辜不已。
司邑青心中涌上一丝暖意,“弘誉没向我告状,我也不是生你的气,这几日没去找你只是太多事忙不过来。”
莫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将碗往前轻推至司邑青面前,“随你生气还是忙,反正我都亲自给你传膳了,你必须把它吃了。”
司邑青低头看着碗中再简单不过的银耳汤,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就传了这个?”
莫忧不耐地催他快尝尝。
司邑青尝了一口眉头就像上了一把锁一般,感叹道,“你的手艺真不错。”
莫忧低头玩弄起桌上的纸砚,头也没抬,“谁说是我做的,我只吩咐了一下御膳房的人而已。”
司邑青当然不相信她的话,御膳房上百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东西。
“御膳房的人糖盐不分?”
“是盐吗?我还以为是糖呢。”莫忧一副你爱信不信的神情,“你可以问御膳房的人,他们可以证明我只是在这里面加了几勺白色的像糖一样的东西而已。”
司邑青苦笑着摇头,“你都去了一趟了,他们还敢说真话么?给我做吃的就这么难为情?”
莫忧开始专心整理起桌上的奏折,还是不抬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猜对了,就是我做的,所以你必须把它喝光。”
司邑青语气宠溺,笑道:“既然有人都这么不好意思了,好,我一会把它都喝光。”
低着头的人儿羞怯不已,毫无章法的把奏折翻来覆去的整理,以掩饰自己的“害羞”。
与她近在咫尺的人心满意足的享用美味,没有发现她娇羞模样下嘴角若隐若现的一丝冷笑。
司邑青喝了整杯茶都没缓过那一碗银耳的后劲,莫忧见他喝完了特制银耳汤,脸上洋溢着喜悦,忽而又闪现一丝担忧,像想起了重要的事,“对了,这些日子你都忙些什么啊?”
“是关于越殷的。”司邑青在她好奇的目光下犹豫了会儿,“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战事再起了。”
莫忧一惊,有些伤感,“想不到曾经你和爵炎是对手,如今和爵修依旧是对手。”
司邑青听到这话想说什么,被莫忧止住,“你不用问,我如今和越殷早脱离了关系,我当然希望你好。可我毕竟在越殷待过好些时日,若说心中完全不在乎,你也不会信。”
司邑青眼中的神色没有停留太久,他知道自己不能阻止她对越殷的牵挂。他语气略带嘲讽的说道:“你不用担心越殷,更不用担心殷爵修。看他如今在边境屯兵之势,他得意得很呐。不过就算真的战事再起,我芸姜虎将如云,自是不会怕他的。”
“这是你们的事,随你们想干什么,我不想涉足其中。邑青,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吧。”莫忧长叹一口气道,“说说我的册封大典吧,丧期已过,我来也是要提醒你是时候筹备了。”
司邑青因为和莫忧谈起国事而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着让他心中有些难受,他不该怀疑自己最爱的人。好在莫忧如他心意避开国事谈起册封一事,心中的一样散去,他温柔的笑道:“是该筹备了,越快越好,我看啊有的人都等不及了。”
莫忧横他一眼,“有的人是谁?”
司邑青拥住她,无不宠溺,“是我。”
“其实。”莫忧依偎在他怀中,掌心贴在他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目光渐渐变得阴寒,“我也等不及了。”
66·殷爵修(一):日之炎炎,从善德修 ...
在我和皇兄还未出生时,越殷已是内忧外扰的处境,父皇祭天时说,愿得日之炎炎,事必从善德修。
日之炎炎,从善德修。父皇对越殷的期许在我们兄弟二人出生后就成了对我们的期许。
六岁那年我掉了第一颗牙,小小年纪不懂美丑却仍羞得不敢见人。皇兄冷着脸拿开我捂着嘴的手,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莫像个姑娘家扭扭捏捏。”
我认真的点点头,不顾嘴里过风的感觉笑起来。我知道,皇兄的话总是对的。
自孜晖亡国后,父皇政务日益繁忙,见我们兄弟二人的机会并不多。陪我练骑射,教导我苛责我的,总是皇兄。
也就在我掉了第一颗牙的那一年,父皇积劳成疾,离开了我们兄弟,弥留之际他只留了皇兄在榻前,就连母后也只能在殿外抱着我哭泣。他对皇兄说了什么我无从知晓。父皇离开后母后终日郁郁,最后也随了他而去。
从那时起,皇兄就成了我唯一的亲人。
侍监服侍皇兄脱下白服,里面穿着的衣服和父皇生前常穿的衣服一样。他一步一步登上大殿最高处,回身,振臂,展袖,坐上闪着熠熠金光的宝座。日之炎炎,他是越殷的初阳。
我茫然四望,满朝文武都穿着白色的衣服,他们跪下高呼。他们说的什么我忘了,我只记得,他们都叫宝座上那人皇上。皇上,我只听到过宫中所有人这样叫过父皇。
我清楚的记得,我那时太不懂事了,是蕙姨将我强按住我才跪下。
百官吵闹的呼声中,蕙姨跟我说的悄悄话我没太听清,我让她大声一点。
她没有大声说话,亦或是不敢大声说话,悄悄凑到我耳边,“殿下,快向皇上行礼!”
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向皇兄下跪。
从那时起,我的皇兄,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成了我的皇上。
那年,他十二岁。
那时我想的是,若面前的人不是皇兄,我才不跪。
父皇不在了,母后在帝陵伴着他。我不再遮掩嘴里少的那一颗牙,因为皇兄会生气,而牙还会长出来。
如今回想起来,父皇母后离我们而去,不知是年幼的我更可怜还是被迫早日承担过多责任的皇兄更可怜。皇兄不像母后,不会任我撒娇顽皮,在我为双亲离世嚎啕大哭时,他说:“爵修,你不是小孩子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父皇和母后看到也不会高兴。”
他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更是未做过任何孩子的举动,甚至送走母后那日他也只是狠狠睁着眼没有流泪,只因为他稚气未脱的身躯撑起了盖过整个越殷的龙袍。在我最难熬的那几年,蕙姨总说:“皇上忙于政事,不能陪您练箭了。殿下,听话,不要让皇上分心。”
我后来才知道,蕙姨说分心,是因为那时皇兄新皇登基,除了寻常政务,还要谨防朝中暗藏奸佞之心的小人。
我谨记着不能让皇兄分心的劝告,等着皇兄抽闲陪我,只是,皇兄的空闲是极少的。他便叮咛我骑射要勤加练习,课业更不可能落下。突然之间,我做什么都只有一个人了。
小孩心性总是贪玩的,蕙姨也劝不住,我就这样在疏于管教的几年里荒废了许多事情。
直到皇兄终于忙完了大事,想起了我这个毫无建树的弟弟,召我进宫,要和我比试剑术。
我耍闹了几年,皇兄却突然要和我比试剑术。
我自然是比不过他,架在脖子上的利刃吓得我几乎要哭出来,龙涎珠掉在地上滚开好远我也顾不得去捡。看着皇兄愤然的眼神,我知道我不能哭,也不敢哭。要是母后还在,一定会抱着我哄,任我撒娇,可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淘气的皇子了。
周围的宫人都不敢作为,只有蕙姨惊慌失措的冲上前来将皇兄拉开,那也是蕙姨少有的越矩。她不住地向皇兄请罪,说没能督促着我勤学苦练,而皇兄只是看着我,不说一句话。
“殿下还小,不过贪玩了些,请皇上莫要动怒!”
皇兄看着我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柔和,却没由来的让我想起了他登基的那天,他坐在皇位上挺直腰板,也不过是个孩子模样。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错得有多么痛心疾首。
听蕙姨说,皇兄用几年时间与朝中奸佞周旋,最后终于除去了朝中忧患。我不太懂朝政之事,但也知道那定是很了不得的事了。再看自己,我都做了些什么……
皇兄弃剑,未多说什么,只是要我平日没事多到宫中走动,他也好看看我是否在府上勤学勤练,有无进步。
临走时,我拉着蕙姨迈开步子,她却站着不动,我疑惑地看着她。皇兄亦是不解,询问:“蕙姨,怎么了?”
我看见蕙姨眼眶泛红,缓步走向皇兄,就像母后在时所做的那样,伸手轻抚上他瘦削却日渐刚毅的脸颊,那也是越矩行径,她说:“皇上,天凉了,记得添衣。”
皇兄愣住,点点头。
现在想来,在蕙姨眼中我永远是孩子,可她看皇兄又何尝不是这样。
而那年,我十岁,皇兄不过十六。
朝中奸佞一除,我以为皇兄终于有时间督使我温书,陪我骑马狩猎了,可他总比我想象的要忙许多。于是,我一人看书,一人骑射,不敢再打扰皇兄。毕竟曾经有一些底子,荒废的那些我只用两年就重拾了起来,甚至比以前更好。
只是,我却仍追不上皇兄的脚步。
追赶芸姜之路艰险异常,我就如赶路途中的累赘,依附着疲惫却坚毅的赶路人,还要在他的庇护下才能躲过刺客的暗剑。
那是一个死士,没有为自己留任何退路的想要刺杀我。我和皇兄难得一次的出行狩猎,刺客的目标却不是皇兄。
年少时的心高气傲让我总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只是皇兄对我太苛刻所以才要求颇多。
长剑破空而来,我没来得及任何回击佩剑就被打落,胸前被划出长长的剑痕,我跌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杀气凌然的寒剑向我刺来,却生生停在我眉间。
皇兄徒手接下刺向我的利刃,转腕一折,剑身断裂的声音带着嗡嗡的余音,震的我发懵。
被折断的残剑抵在刺客喉头,皇兄握着剑身的手鲜血淋淋。我几乎是摸爬着从地上起来,拾起被打落一旁的剑走向刺客。
我感到拿剑的手微微颤抖,正值深秋,迷叶林铺天盖地的枫红踩在脚下,每走一步树叶被碾碎的声响都让我心惊。
皇兄又将残剑往前逼近一寸,逼得刺客往后微仰着头,剑尖上有我受伤时的血,刺客脖子被划破的血,还有顺着皇兄手中留出的血。
谁都知道,被生擒的刺客是何等重要,皇兄自然会留他一命。可那是一个死士,他微仰着头,像是蔑视着谁,又像是因无惧而面无表情。我颤抖着将手中的剑指向他,他却将脖子往前一送,残剑直入咽喉,喷洒的血溅到皇兄手上,滴滴点点,混着他的血。
那是我第一次离死那么近,死亡蔑视着我,我战栗不止。
皇兄松开握剑的手,只有短暂的惊愕,刺客倒下时我手中的剑也掉落,我再次跌回到地上。皇兄垂手站在我面前,漠然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伤口的血缠绕着手指往下流,在指尖处滴下,就如那血是从指尖渗出,落在迷叶林遍地的枫红中,无影无踪。
皇兄将受伤的右手背在身后,略弯着腰向我伸出左手欲将我拉起。
他道:“起来吧。”
我发抖地伸出手,他却忽地站直了将手收回,身姿挺拔的又将右手伸向我。
鲜血尽染的掌心摊开在我眼前,伤口还往外不停流血,我听到皇兄说:“起来。”
回忆中,比血更艳的枫红铺天盖地,我惊惶四望,发现自己身处血海,风起时波涛汹涌。血海翻涌中,陪着我的是一具渐渐冰凉的尸体,还有一个身影,那是我将要成为的模样。
我执着于那年的迷叶林,执着于那年的枫红,更执着于那样的他。
他向我伸出染血的手,神色威严。
我仰望着这人,仰望着我的兄,我的皇。
我握住他的手,温热的鲜血亦染在我的掌心,烙下痕迹。
这是我此生唯一的皇。
他拉起我,目光转向地上那具尸体,镇静的思忖着。我这才真正意识到这几年他经历的都是些什么。
朝中小人作祟,父皇在位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整日费心劳力,却还是没来得及赶在他离开前为皇兄肃清前路。母后狠心的撇下我们兄弟二人,可我还有蕙姨在身边,亦不必日日提防小人暗算,他却要一个人面对前途险恶。他才除了朝中怀着奸佞之心的小人,就又要应对来自芸姜的威胁。
那刺客最后被查出是芸姜人。按理说既是死士,那定是不想让人知晓身份,可派出的密探费尽千辛万苦,终究还是查出了他是芸姜人。越殷国力日上,军力渐长,这样的势头终于引来了芸姜的顾忌。
行刺之事过去的头一个月里,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我想着自己,想着皇兄,想着那具尸体和满林枫红。想到最后自己也麻木了,我对那具尸体的恐惧就止在那一夜夜的彻夜难眠中,后来再想起那个刺客,我唯一清晰记得的就是他的眼神。
身为一个死士,他蔑视死亡。
有很长一段时间皇兄都有没有再过问我,仿佛不再关心我的任何事,可我已不再是当初连温书都需要督促的孩子。我依旧在蕙姨面前像个孩子一样,不时说些淘气话逗她高兴,可我知道,皇兄需要的不是这样一个我。
67·殷爵修(二) ...
皇兄再次召我进宫比试箭术时,我一箭正中靶心,没有人能再比我更准了,我没有荒废任何皇兄要我学练的东西。皇兄看看靶心的箭,又看看我,我还是没有等来他的赞许。他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走到我身边,瞄着我的靶子一箭而出。他瞄着我的靶,或是我的箭。
皇兄的箭从我的箭箭尾处刺入,将其劈成两半,最后留在靶心的,还是他的箭。他转头看向我,情绪没有丝毫起伏:“爵修,还不够。”
我不明白,什么还不够。
我不甘的追问:“不够保护自己,还是不够帮你。”
我贪生,却不怕死。我只是害怕死亡,可那是以前的事了。
他听到我的话笑了,用右手拍拍我的肩膀,他掌中的伤已愈合大半。
他只说:“还不够。”
越殷芸姜两国之间绷着的弦越来越紧,他面对芸姜,护着越殷百姓,
即使不够,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娇弱的小皇子,终于,责任随之而来。
皇兄说,他要去芸姜会会那个派刺客行刺于我的人,要我代他处理朝政。
我只当那是宇文氏派来的刺客,可皇兄竟说要去会会那人,那么那个人定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我问是去见谁,还需要他亲自去芸姜,毕竟去芸姜不比微服私巡,那里是豺狼虎豹集聚的地方。
皇兄说:“越殷需要盟友,司邑青或许正是我们需要的内应。”
原来派人行刺我的人不是宇文琨,不过是芸姜一个空有名衔的闲王,想要激得越殷和芸姜矛盾加剧,又不敢动皇兄,只能冒险派人刺杀我。
皇兄去了几个月,我不负所望将政务处理得很好,至少没出什么乱子。可也就是从皇兄回来开始,我渐渐发现他似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只是询问不得果,他更不承认。
我没有机会追问,因为我从此成了一病不起,长年不出府邸的皇子,至少世人是这样认为的。
我把那个传闻中病怏怏的自己抛在晗阳,而另一个我抛开恐惧,受皇兄任命随军驻于芸姜越殷之交。
我出城时,皇兄没有来送我。
芸姜和越殷只是暗自较劲,边境表面还算平静。我和将士同吃同住,说说笑笑,除了主将冯将军,无人知道我的身份。只要皇兄需要,我可以变成任何他需要的样子。
将士们每日天未亮就开始操练,我们穿破了一双又一双鞋,汗衫次次透湿,就算是在晗阳最勤学苦练的时候,我也从未这样狠的对过自己。风吹日晒中我常常看着龙涎珠想念皇兄,想念蕙姨。
蕙姨年岁大了,我却不能陪在她身边,皇兄想接她进宫她也不肯。她说前几年没能照顾好皇兄,如今更不能带着一把老骨头拖累他。我总是愤愤的告诉她,她不老,比皇兄宫中那些妃子还漂亮。她不住的摇头,但笑得很高兴,这时候我还要正色道:“真的!”
蕙姨一直觉得有愧于皇兄,那时我还小,皇兄便赐了宅邸让我离宫,不为别的,只因留在他身边不安全。蕙姨只能跟着出宫照顾我,她放心不下皇兄却不得不这样做,安慰我的借口也是皇兄都娶妃子了,长大了,不用她照顾。
如今皇兄挺过来了,她仍觉得心有愧疚,可我知道,愧疚的不该是她。
在营中的日子乏味无趣,将士们除了每日操练不时也会相互比试,摔跤,剑术,骑射,权当闲暇之际打发时间之用,可自离开了晗阳,我就再没输过。
我曾想过很多皇兄把我派至边境的理由,历练我,让我熟悉两国之间的暗潮涌动,或者只是让我像个真正的越殷人那样,以我的血肉在边境筑起城墙,无论什么原因,我从不质疑皇兄的安排。
他的心中装着越殷,装着越殷百姓,如今更有天下和天下人,我追赶着他的脚步,我永远不可能和他比肩,但至少我在他身后,总有一天,我会够资格,他心中的天下我帮他夺,他心中的天下人我帮他救。
芸姜,越殷宿敌,宇文,殷氏宿敌。皇兄不怕,我也不会怕。
晗阳城中那个懦弱的我,那个因刺客而战栗的我便是时刻用来提醒自己的理由。我目睹残剑刺入他的咽喉,他伤不了我了,就倒在我眼前,而我手中还有剑,却依然吓得双腿发软。
那样的我被留在了迷叶林,我要冲锋陷阵,做一个真正的越殷人保家卫国。只是我没想到真到了两军交战之日,我义无反顾要求随军出战时,冯将军却不允。一定是皇兄嘱咐过他,或许,皇兄终究还是觉得我不够资格。
我多番苦求,冯将军终于同意,却另派了几人护我左右。他不敢让我冒险,若不是听说芸姜主将只派了个毫无行军经验的武状元郎来,他是断不会答应我的。我不害怕,可那毕竟是我第一次上战场,难免心下忐忑。
可让我忐忑的时间不多,我还要用更多的时间在战场上杀敌。
不时有血溅在我的身上,脸上,我乘一骑战马躲开射向我的利箭,一路杀敌开道。既然此次芸姜派来的不过是个小小状元郎,那么擒贼先擒王是结束这场战役最快最简单的法子。
我总是这样,稍有进步就以为自己已经很了不得了,那时我抛开懦弱已经很久,如获重生一般,觉得自己事事都已经做到尽善尽美。
那时我想,这世上除了皇兄,再也没有人能胜过我了。
所以,即使身边还有保护我的人,可一路下来,我没有给他们任何出手护我的机会。说到底,还是我太年轻,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楚朝文一箭射我落马,我从马背上翻落时脑中一片空白,战场上没有落叶,我摔下时却毫无知觉,就像地上铺有千层枫红,如血的红包围着我。
我像那刺客一样仰面躺着,唯一的不同就是,我还活着。 
我被生擒,我想我应该像那刺客一样了断自己,可我没有。我不怕死,我只是还不能死。皇兄还需要我,况且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战俘中的一个。
楚朝文,他派人来押我去他营帐前,我还在替一个被削去手腕的战俘更换包扎的布条,我的衣襟下摆被撕得更短,芸姜只给我们食物,没有药,没有纱布,我撕下衣料替伤员包扎,肩头的箭伤也只草草处理了一下。
楚朝文瞥一眼我肩头的伤道:“听说你是自己把箭拔出来的,自己拔可比别人动手来的更痛苦。”
银光闪闪的面具让我一眼就认出他是射我落马的那人,我要擒的贼王,如今反将我擒住,为了活着我更不能让他知道我的身份。他却直接说明找我的意图:“我收了别人三座城池作为礼物,为表诚意,你不再是我的俘虏。”
我看见从他身后的屏风里走出一人,那个出手大方到以三座城池为礼的人,也是我在边境的原因,我活着的理由,我的皇兄。
这是我的幸运,擒住我的是一个恨宇文氏入骨的人,结盟之举显得如此顺理成章。司邑青,楚朝文,欲与芸姜抗衡,盟友必不可少。
说起来,楚家和我越殷真是渊源不浅,当年楚允被诬陷和我越殷勾结,最后楚家被灭,楚允之子为报仇,于是寻得了皇兄作靠山。
而最令我想不到的,是楚家那个无才无德的私生女,嚣张跋扈,水性杨花,死死缠着皇兄直到他此生最后一刻。
我从战俘营离开后直接和皇兄回了晗阳,蕙姨看着我肩头尚未痊愈的伤口一下就哭了出来,我说了好多边境的趣事都止不住她的眼泪。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向她说起回程路上皇兄似有些奇怪,又不像是因为我被俘或者割舍城池之事。蕙姨果然一抹眼泪,想起正事般跟我说起皇兄的事。
蕙姨不知道事情具体怎样,但她脸上满溢容光,笑着说:“皇上啊,怕是心里有人了。”
我简直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皇兄后宫妃嫔不在少数,更何况,他一直心系越殷。女人,我以为他不屑在女人身上花任何功夫。
我才知道,皇兄自上次去过一次芸姜后的怪异从何而来,我离开晗阳的那段日子里他常来找蕙姨说话,问她许多事。为何想起一人时会难受之余又窃喜,即便是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也有意不去想她,却还是想要看她笑,还和她一起笑,甚至还盼着此生能有她陪伴左右。蕙姨问起皇兄他佩戴在身上的龙涎珠怎么不见了,他却说:“一不留神送人了。”
若不是蕙姨亲口说出来,我绝不相信这是皇兄,一不留神竟将龙涎珠送人了。
“殿下这般神情做什么,该替皇上高兴才对啊。”蕙姨笑了,全然忘了方才她还止不住地掉眼泪,“莫不是殿下也有了心仪之人?不妨跟老奴说说……”
“蕙姨!”她果然上了年岁,我急忙打断她的话,有些羞恼的说,“您怎么成日就想些有的没的?!”
蕙姨轻轻拍拍我的手背:“殿下也不小了,像你这年纪,皇上都有三妃九嫔了。”
我以进宫见皇兄为由躲过她的叨念,可见了皇兄,纵有万千疑问,我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皇兄也什么都不对我说,我有时会瞧见他一人发呆,蹙着眉头许久忽地会嘴角上扬,然后又如怕被人发现一样变得面无表情,变成我曾经认识的皇兄。
他第一次带我行至天星道时正是申时,天色暗了,我惊讶的看见头顶的一盏盏明灯比星辰还闪耀。平日不苟言笑的皇兄竟成了这样一个懂得享乐的人,他变了,我不知是好是坏。
天星道满天星光下,他告诉我,芸姜雅玥公主要成婚了,驸马是司邑青,他要我在他们大婚之日前去祝贺,更有要事要和司邑青商议。
可他说,我的目的不只在于此,他还要我替他在烨城寻一人。
他说他曾谴人寻过,没找到,要我此行亲自去找。
微风拂过,天星道华光摇曳,皇兄抬头望向头顶明灯,对我道:“爵修,这几年少有人见过你,我也走不开,你去比我去合适。她有龙涎珠,你能找到她的。”
我无措得不知该说什么,就那样站了好久才用力点点头。
皇兄第一次封妃时我也很难过,那时我刚被迫出宫住到宫外的府邸不久,数次问蕙姨:“皇兄是不是有了妃子才不爱和我玩的,他都好久没来找我玩了。”
其实他不过是忙得脱不开身,就连他的第一个妃子,都是朝中大臣为他挑选出来的。
如今的皇兄不同了,他已无需再娶佞臣安排的女子为妃,我亦不是当初耍小性子的孩子。我要去芸姜,替皇兄寻他的心上人。能让皇兄日夜牵挂的人,定是端庄贤淑,德才兼备的奇女子,她定有着倾城容貌,还是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子。
我是这样天真的以为,一切,都是我以为。
都说烨城乃天下第一都城,我并不觉比晗阳好多少。天下第一都,不过曾经罢了。
我见到了司邑青,谦谦君子模样,谁会想到是派人行刺我的人。他的死士逼退我的懦弱,我踏着迷叶林遍地枫红走出,到边境亦走了一遭,最后到烨城,与他心平气和商议要事。
司邑青娶了宇文雅玥,和宇文谨冉,李弘誉亦是挚友,楚朝文又任芸姜大将军之职,这是两个真正担得起盟友二字的人物。也因为越殷,他们两人亦成了盟友。
盟友,世上最不可轻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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