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虎龙诀》（嘿，莫不是我太面善了？）

    “不如你叫我吧？”渊就地一滚，奉还了那招猴子偷桃，仿佛体内未曾被触碰过的滞碍颤动了下，察觉了什么恶趣。
“我……儿学得真快...”大叔猝不及防地一震，却仍嬉皮笑脸，将渊轻提腰间，挠臀点地跃出丈许，抬头望了眼，那半蛟半龙的巨兽张口就咬，“恰”地怪叫一声，连踏竟步向空中。
“咳……你……”渊突地升空，被勒地气短，回想起几日前于走廊所见，又见身下百里一片衰颓如是炼狱，急速缩小的几人四散奔走嚎哭，大小足可匹敌梦中炎目啸天虎的三爪黑蛟龙狰狞地转身冲来，其爪下似有稀薄的云雾生成，黑蛟发疯地扭身逼近，眼看要追上云雾忽然消失，爪子踩空坠下，其声震天，嘶吟陷地。
“破鼎还不从阵上撤了！”大叔停在半空似也无法再上升，夸张地舔着嘴唇，刚想再说话从下射上一道极细的水枪，险险避过，黑蛟又腾云撕咬，大叔只得在半空狂奔躲闪，和蛟龙对吼“老母蛇！念在你的蛇蛋味道尚可我不杀你！多去修行几年再来送死！”
“人……死……杀！”黑蛟听得更暴躁，口吐人音已快化龙了，尾横扫过不知所措的幸存者，起得一阵血雾。
“那你怀里是？”渊艰难地抬起头，不觉中紧握的双手仿佛要替快沸腾的大脑行动，只是现在得靠大叔逃生，不觉指甲深嵌入掌心。
“吃剩下的，你别想了。”大叔不合时宜地露出自己气味独特的牙，一口浊气呼在渊脸上，单方面系上了恶之羁绊。
“哈哈哈哈真有趣！”渊中邪般笑着，却一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身旁这个男人如此轻易地，便摧毁了本可延续段日子的平静生活，强硬地撕开世界尚可容忍的假面，连自己未曾愈合的记忆一起搅拌成令人作呕的真实，熟悉的死亡分明已在眼前，思绪却徘徊在未知之处，眼眶发热身体却突然抽搐挣扎一番，硬将泪逼回，与多余的情感一同丢弃在过往——只因今夜未到亡命之时。
“哦！是吧是吧！终于撤下了！老怪也快到了。别动，我要加速了！”大叔朝黑蛟吐着口水，脚步飘渺起来，几个折跳转身窜出学院。
院外亦已成火场，本该欢庆的神瞑节在天明前便浸入血沼，旧都因地理险要驻兵不多，而如今陌生的军队混合异兽，毫无阻碍地破坏着都市，热情的火器屠杀着手无寸铁的一般民众，从更深之处传上毁灭之乐章，而尤受重兵围攻的是港口、教会、圣泰学院等标志性建筑设施，也许敌方并无长时间作战意图。
“竟然从断层海偷袭过来么？啊哈真是不要命的家伙。”大叔坐在学院残存的北面高墙上，暂时不会被发现，饶有性质地观望着“一下死这么多人，这个世界也该稳定些咯……”话音刚落，学院上空毫无征兆地出现了若干小裂口，其他人口密集处也或多或少有空间裂开，如渊梦中所见，又似有所不同。
“这裂口莫非要用人的魂填么？”渊浑身畅快了些，学院里或许存在某种压制，手留在口鼻，静望着，良久才低语道。天道轮回轮道天……似乎理解了些许焚生之契的内容。
“他们哪来的魂？”大叔嗤笑着抖起腿来“就是靠数量堆，用肉填，啊呀真是浪费！不过你不同。”
“……”渊发现大叔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己，没再出声。
“你这病秧，比裂开的地方还不稳定，连填的价值都没有，”大叔重重在渊背上拍着，大笑着几乎要将渊拍出内伤。回头一看，黑蛟已经被一巨鼎压在地上，一中年人站于其侧，大叔便带渊落到院内，鬼鬼祟祟从背后摸去，刚要掏向某处。
“苏世黎?!”中年人两腿一夹，狠狠拧向大叔的耳朵，被大叔滚地逃开。
“嘿嘿刘海儿你还没死啊？”苏世黎甩着被夹疼的手，又想扑上去。
“离老朽远点！那边可是大司空家的公子？”中年人嫌弃地抬手欲打，很快注意到了旁边空旷地上环顾四周的渊“不用担心，学院外围由其他八位师尊带人守着，这里是安全的。”
“正是，多谢刘师尊。”渊目光停留在压制着黑蛟的巨藤赤鼎上，身后竟浮现出一头忽隐忽现的独角刺甲犀，待渊回过神来犀的虚影便消失不见。
中年人注意到了渊的异常，沉吟片刻道“司空渊，你可能想象出世上不存在的事物？”
苏世黎见没人搭理，便去调戏黑蛟，黑蛟失神地望着前方，并无反应，苏世黎便去咬那鼎。
“回师尊，渊不知。”渊作揖敷衍，之前于学院中竟未注意到此鼎。
“嗯……”中年人长吁口气，似突然苍老许多，叹道“幸好这蛟长时间脱水，又是在化龙时被打断，不然前线吃紧，单凭老朽和镇院的老鼎还压不住它...”忽然中年人一声惊叫，转身一跃便将苏世黎从鼎腿上踹飞。
“难吃难吃！”苏世黎叉腿斜坐，夸张地叫着，怀中黑蛟的幼崽不知何时从松动的衣层中爬了出来，也学苏黎世的样子一起叫着。
“嘶……”
黑蛟听得幼崽的叫声，嘴颤抖着，猛然回光返照，瞬间挣脱了巨藤赤鼎，将离得最近的一人——放松警惕的中年人吞下，一时金红参半的光华笼罩整个学院，竟吞人灵强行化龙！
“唔……当锅不错...再小点就好了”苏世黎并未对中年人的死表露出太多反应，挠了几下头，对着鼎用手指比划着理想的大小“嘛……反正我也不会做菜。儿子你会吗？”
“然后？”渊被强光刺得闭眼而退，深吸着。上空的裂口愈加蔓延，何况大叔并非可靠，留下的选择实在不多，仿佛只要活着麻烦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最坏的打算是鱼死网破。
龙吟，祥瑞之音，在旧都环绕许久。
多可笑的权衡，根本没有可以迷茫的时间。渊思索之时已被母龙抓在爪中，一指顶在渊背部，无孔不入的压迫感无情地咀嚼着渊的心脏。
“苏我，们交，易”母龙漆黑的鳞片边缘染着妖艳的红，盘旋在半空，似是恢复了些理智，语调低沉，意外得颇有风韵“你儿，换我，儿。”
“哦哟？你凭什么和我交易？而且...”苏世黎浑身不自在地挠着痒，瞟了眼渊没再说话。
苏世黎……这家伙难道还在纠结奇怪的地方吗？非要去玩弄逆鳞？渊感觉抵着的龙指仿佛要在自己背后插个**，母龙明显又攥紧几分，似要慢慢捏死自己，而自己的声音却无法传达，骨架痛苦地呻吟着，智谋、地位、运气...算什么呢？莫非向神祈祷吗？玩笑也该有个限度，该给的都给你了，契约以外的事我可不做——神定这般推脱，只是从契约成立的一刻起，自己便是神的一分卑鄙意志。现在还无法实现思维的具象，但那份力量的通道一直在体内，已近半昏迷了，咬破指尖保持清醒，如那尽头希望亦无法到达，神便赐其名为奇迹！若这世界万物皆拒绝新生，恶鬼在此自开混沌！
抱歉，龙，请死吧。
冥冥似长叹，一指逆阴阳。
渊浑身散出浓而浊的杀伐之气，指尖裂口处涌出苍炎瞬间点燃全身，刹那间火球猛涨将龙爪吞噬，以无可阻挡之势继续蔓延上龙身。
“啊！”剧痛突如其来，母龙凄厉地叫着冲入云层翻滚起雨，却被那火死死咬住挣脱不得，忽然青芒遍天，母龙失声直坠落地砸出深坑，余三肢。
而那火将雨云烧穿方轻盈落地，渐显出形——一半透明的炎目猛虎，蓝体绿纹，体表血脉发青，与渊梦中所遇形态一般，而渊在虎体内悬于同虎心脏对称之处，双眼紧闭，似乎是潜意识在驱动着虎。虎口叼的龙臂从根部生生扯下，一口三段甩头抛开，低吼着朝母龙奔去，速度甚至比原先快上几分，地上留下数十道残影。
“哦哦！有点意思……”苏世黎望着虎身形消失之处，抚掌大笑，索性就地侧躺下来。
母龙还未弄清敌方，便觉死亡几近，当即隐身缩小到丈许遁下地去，仍被虎爪划破龙尾，暗血渗入地下，虎嗅着腥味毫不迟疑地掘地追下，忽然地层波涛般无规则起伏缩紧，虎急蹬地，在地缝愈合前一瞬跃至高空，不料九天雷云已聚，在虎升至最高点停留间数道惊雷轰然劈下，虎虽控火于身旁爆炸借力险险避过，但也为余波所伤，略调身姿将落之时地面突暴起无数巨型龙鳞，血光流转其上硬度同虎爪无二，似利剑交错直插向虎，虎不及腾空，爪尖触鳞同时不可思议地扭转身体从鳞间空隙穿下，母龙身形更加庞大，不断变化鳞的方向又侧身激旋出地冲向雷云，虎被带升空却死抓住龙体，全身化火朝龙首狂啸疾驰，只见天青血红双线瞬间铺满点燃夜幕，电光火石间母龙回首咬虎，虎贴龙一滚堪从间隙瞬移而过几口从龙颈扯下近半肉来将滚至空中，母龙殊死一搏将血从颈爆向无法变向的虎，却未查虎有一爪仍连于龙颈，只听得虎体连爆三声，虎那一爪脱臼变形应声而断，龙血射过虎的残影，虎不顾脊柱开裂抱球前翻血口怒张一口咬断母龙颈骨，自己也如流星般划过学院上空不知落向何方。
“真厉害啊小猫！再飞快些呀！”苏世黎不知何时抱在虎尾，长发飘散，赤身裸体诡异得干净，幼蛟凶多吉少地被抓在手中“目标是烤肉和糕点的神殿！”
虎早就超过了极限，几乎只剩下虚影，无声地消失于半空。
“臭小子龙肉味道如何啊？”苏世黎一个加速上去接住渊，注意到渊布满左手的灰色裂纹，望着气若游丝、勉强垂着无神的眼与自己对视的渊，表情僵住，迟疑着。
“妹...司徒...怜”渊傻傻笑着，艰难地吐出字音来，仿佛要永远闭上眼。
“司!徒！怜！”苏世黎眉眼终是舒展开，对着渊的耳朵死命吼出莫名其妙的名字，回声涤荡天地，直透人心。教堂之内最宁静之处，对“流星”祈祷的少女望向已不可见的远方，嘴唇微张。
渊感受到那三字，诈尸般全身一绷七窍瞬开，被苏世黎硬塞什么入口，咽下，猛地回魂想吐出却被苏世黎紧捂住嘴。
“喂喂喂别浪费啊！这可是我六分之一的...”苏世黎刚落在无人之地就朝活下来却一张臭脸的渊急叫着。
“呕！……”渊狠咬一口苏世黎的手，扭头边吐边急促呼吸，头顶冒起烟来。
“呼……什么啊...”苏世黎捏起鼻子怪声笑着，看了眼上空出奇厚重的云，停顿了下，又狠狠拍在渊背上“儿子你太弱了！终究只是个人啊...”
“多谢，不过在此之前，你到底是谁？从哪来？有何目的？”渊感受着空空如也的体内，回头问道。
“????”苏世黎回答之时正好天雷劈下，将声音盖过。
空中裂口渐合，云飘下雨来，狂风呼啸过二人。
渊随即转头欲走，看那口型是“关你屁事”。
“去哪啊？”苏世黎把幼蛟泡在水坑里。
“避雨。”渊吐着粗气摆摆左臂，强撑着缓行答道，手上的裂口已不能让它愈合了。
“同去。”苏世黎在水坑间跳跃而进，手搭上渊的肩膀。
世界本没多少真实，那便试着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