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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笔】我的同事不可能这么奇葩(第三章)

2023-03-05奇幻练笔 来源:百合文库
第三章
如果忽略比例上的差距,红米南瓜汤号的外观看上去和常见的警用手电并没有太大区别。
除去稍大一圈的推进系统和可升降的观景平台,红米南瓜汤号舰体的形状完全是标准的圆柱体,圆滚滚的舰身表面,几乎看不到明显的外置设备。
厚达十米的装甲层,内部结构与海洋哺乳类皮肤相差无几,光洁的装甲表面看似浑然一体,实际上却由无数指甲大小的甲片相嵌而成,在拥有极高强韧度和自我修复能力的同时,也具备多种形式的探查能力。温度、压力、震动、引力、电磁脉冲,可见光和不可见光……高灵敏度的装甲感应层,使红米南瓜汤号不需要额外的设备,就可以完成与外界的信息交换。
直径一百三十五米的圆盘状舰艏,是已知文明世界尺寸最大的盾构机刀盘,其上放射状分布的近百组重力震荡模组,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将矿石和敌舰舰体粉碎成直径以微米计算的粉尘,为之后的六座多功能冶炼炉提供原料。
冶炼炉后方,是四座3D打印车间和两座特种铸造车间,在原材料充足的情况下,搭配配置在装甲层中的1024部支援单元,红米南瓜汤号可以在三十四个月内完成自身舰体的整体复制。
分布在舰身各处的十六座常温聚变反应堆,和三座主动力炉一并构成了红米南瓜汤号的动力系统。分布式的设计,可以保证在动力系统损毁四分之三的极端情况下,仍然可以维持全舰的正常运行。机组并联的技术,至今仍然是军团技术部门的最高机密。
十九组等离子推进阵列,使红米南瓜汤号拥有不逊于同吨位驱逐舰的常规机动能力,必要时也可以改变聚焦模式作为武器使用。瞬间的输出功率,甚至超过了军团现役主力舰的主炮,只是在火力持续性上略有不足。
此外,在尾部装甲之下,另有八座大型无工质推进引擎作为备用动力。
同样地,并行排列在舰身四角、折叠后长度只比舰身短上一截的四组电磁投射装置,在投射锥形钨钛金属锭和反物质存储罐时的效率和精度,也并不逊于同等功率的舰载轨道炮。
舰身中段围绕第一舰桥的模块化舱段,可以根据任务需要加装不同功能的舱室和设备。而下方,则是机库和货舱。
金发白裙的少女,游鱼一般徜徉在机库的无重力区里。
带着好奇的神色,尖耳蓝瞳的少女绕着“之”字形的机械臂逶迤而行,月白色的礼服长裙层层绽开,恍若盛放在钢铁枝条上的蔷薇,空灵,而充满活力。
在她身旁,两个容貌一样只是发色截然相反的少年少女绿叶一般陪护左右,不时回答着白裙少女提出的各种古怪问题。三名喁喁细语的少年少女,和敞开舱门外蔚蓝中飘荡着缕缕白云的星球远景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真是个精神的姑娘。”
站在机库一侧的重力区边缘,用个人终端拍下这一幕的团长用无精打采的语气如此感叹。
“按照人类的年纪换算,尼娅还不到十五岁,好奇心重也很正常。”闻言,与团长并肩而立,肩上一袭素雅白裘的西芙娜女士淡淡接口。
“只是觉得讶异,她姐姐也没大她几岁吧?”将终端随手揣回裤兜的团长一耸肩膀,“性子却相差那么大……要不是长相几乎一模一样,我还真怀疑她们姐儿俩是不是亲生的。”
“安蒂?那孩子私下里也是很活泼的。”身段高挑,甚至比带着大檐帽的团长还要略高一线的雪精灵女士微微侧首,漂亮的天青色眸子透过浅银发丝盯着团长的侧脸,“至于外面的场合……毕竟身为青曜之主,待人接物总要老成些才是。”
“何止是老成啊,简直就是老奸巨猾。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的……”一想起那位在联席会议上总是笑意盈盈的雪精灵女王,团长就忍不住撇了撇嘴,“年纪轻轻手腕就如此了得,将来肯定嫁不出——”
话还没有说完,团长脚面上就挨了一记狠的,团长吃痛扭头,正好迎上西芙娜女士嗔怒的眼神:“胡说!安蒂人那么美,又是南境女王,怎么可能会嫁不出去?!我家安蒂的追求者,那可是能从雪山脚下一直排到北风港的!”
面色不豫的西芙娜女士还想再数落团长几句,却发现某人满眼同情地看着她:“很辛苦吧?”
没头没脑的幽幽一句,让原本气势汹汹的西芙娜为之一怔,接着,她的双肩像泄了气似的塌陷下去:“还好。有什么是比孩子有出息更让人高兴的呢?我也终于可以……”说到这儿,西芙娜女士才惊觉被某人带偏了话题,恼羞成怒的她柳眉倒竖,又朝着团长的迎面骨狠狠踹了一脚:“总之!背后对人说三道四可不是男子汉该有的习惯!尤其是对方还是你未来家人的时候!”
“不是吧?”连续遭受两记暴击依然恍若无事的团长同志此时终于露出了牙酸的表情,“大姐你玩真的?说好的好聚好散,谁也不许纠缠谁呢?”
“我反悔了。”西芙娜一扬头,理直气壮地回答,“出尔反尔可是淑女的特权呢。”
身姿高挑的雪精灵女士一翻白眼,神色不善地看着团长:
“再说,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人生苦短啦,长生种和短生种之间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啊,一副悲剧男主角的样子。可是一百年后某人却依然活蹦乱跳地站在我的面前,对着年轻女孩指手画脚……不打算解释一下吗,我的Kang qiang yu大团长?”
“你还是叫我克雷尔吧,这发音你说我听都是个折磨。”团长有些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就是个称呼而已,平时也不用太较真。”
见团长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西芙娜女士也不追问:“你的本名可真难念。”
“你的全名也没顺口到哪去好吧……”团长说着,忽然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扭头向身后甩去一道锐利无比的眼刀——十几步开外那群一脸看戏表情的吃瓜群众立刻掉过头去,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今天的天气——鬼知道离地面几万公里的星球同步轨道上是什么天气——
“诶,说真的,这么些年来你就没碰到合适的?”
“哪有时间啊……”西芙娜也是一叹,“里里外外公事私事,要操心的实在太多,等回过神来,族里那些小伙子们,已经连正眼和我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团长扶额,发现这种情况还挺常见的:“所以,我这次算是撞上大运了?”
“谁让老娘当年少不更事,在篝火旁糊里糊涂地被某人骗去了清白呢。”西芙娜眯起双眼,像是在打量高价买下却又不甚可心的鞋子,“虽然长得不帅,嘴巴又贱,可勉强还算有权有势,我就吃些亏,凑合一下倒也将就。”
团长心说那晚要不是你出言挑衅,老子现在还是响当当一副童子金身……但这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于是团长干咳一声:“那个啥,我觉得你对我们组织有很大误解。先不提组织纪律、人事制度什么的,我现在的职务可只是代理,指不定哪天人家正主儿就会回来的。”
“县官不如现管。这个词以前还是你教给我的,”西芙娜一甩额发,目光里闪过狡黠与得意交织的色彩,“就算你们再怎么公私分明,难道还会眼睁睁看着娘家人被外人欺负不成?”
也许是态度太过落落大方,这务实到近乎市侩的想法并没有引起团长同志的反感:
“那我要是调走呢?”
“嫁鸡随鸡咯。我们乌兰索佳尔的女儿以前可从来没有过抛弃伴侣的先例。除非,”说到这儿,西芙娜漂亮的天青色双瞳里浮现出一缕杀气,“某人打算始乱终弃!”
人家妹子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以纯爷们自诩的团长同志自然也无法再敷衍下去,他只得强打精神,开始和西芙娜认真讨论起来:“拜托,这又不仅是两个人的事情……那时候我可没骗你。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里也没什么特别的背景,我冷不丁带个外族媳妇回家,肯定会吓到他们的。”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向二老解释的。虽然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但我有自信能做好一个称职的妻子——你不相信?”
“信信信,我当然信。”团长同志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小姐你美丽大度秀外慧中,能得到你的青睐是我三生有幸……”
用毫无活力的语气说出的奉承,顿时让西芙娜女士不高兴了:“你的话里我听不到一点诚意。怎么?和我说话就那么让你提不起劲吗?”
“不是。”团长同志长叹一声,终于说出了为什么今天没精打采的原因,“咱们现在等的这位,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呐……”
尽管日前在政委同志面前夸下了海口,对这位即将到来的新任联络官,团长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两人是老相识不假,不过交情也就是比点头之交稍微深上那么一点而已。
与自称看武侠太多导致中毒的团长同志不同,符能良加入解放者军团的动机,纯粹是出于逆反心理。
因为深切向往某些西方国家宣扬的那种生活方式,符能良的老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把符能良送到了某个以灯塔自居的国度,实际体验了几年不那么民主也不那么自由的灯塔国生活之后,父子间的思想代沟急剧扩大,在一次水果价格引发的跨洋争吵后,拿自己亲身经历作证依然没能让老爹相信国外月亮并不是那么圆的符能良愤而出走,一个人飘洋过海跑到军团位于古巴奥尔金的培训中心,以插班生的身份加入了团长所在的训练班。
那是符能良与团长同志的第一次见面。
或许孤身在异国的几年经历磨练了意志,又或许是中二病患者特有的执拗,符能良在短短六个星期里就通过了常人一年半才能全部完成的培训课程,提前得到了实习的资格。
不到两个月的相处,让团长对符能良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一个性格外向、喜欢用尖刻语气评论时事的热血青年上头。直到多年后和符能良的一次共事,团长才深刻领教到这位同学的厉害之处。
当时是在一个内战刚刚结束的沙漠行星,还是排长的团长同志随部队参加当地的基础设施重建工作,彼时战事初定,新生的革命政权立足未稳,叛军组成的匪帮盘踞在西半球最大的水库附近,对首都周边的安全构成了严重的威胁。频发的暴力袭击事件,让当地政府不得不向军团总部求援,第一批抵达的安全小组负责人,就是时任少校的符能良。
上任不到五天,符能良就带着几名爆破技术连团长部队里的资深士官都自叹弗如的部下深入敌境,生生在匪帮的眼皮子底下炸掉了水库五座大坝中位置最为险要的三座——还顺手缴获了叛军与幕后金主的往来账目。汹涌的怒涛之下,四万装备精良的叛军一夜之间全军覆没,所付出的代价,则是团长部队整整延长两年的工期以及十几万吨的紧急粮食援助……
经此一役,被重创的叛军一蹶不振,政府军则乘势追击,成功将叛军背后的财阀一网打尽。而符能良少校本人,也刷新了军团驻外安全顾问的最短任职记录——十七天。团长同志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位接替符能良少校工作的同志脸上那丰富多彩的表情。
在这之后,团长和符能良间的交集便仅限于网络,由于性格上的差异,两人的关系远远算不上朋友,只是偶尔在群里碰见时,倒也能聊上两句游戏和新番……再后来又过了许多年,团长同志调职进入军法部门,两人的碰面才开始变得频繁起来——第一次报到,团长就在军法部的大走廊上和因为关了顶头上司禁闭而受到处分的符能良打了个照面,而后隔三差五,团长都会碰见因为各种原因挨处分的符能良。团长的这位老同学总是能在没有新闻的地方搞出新闻、把小新闻搞成大新闻,让同事、上司和敌人全都头疼不已,偏偏这小子又鬼得要死,每次都能把事态控制在难以收拾和无法收拾的临界点上,加之工作能力出色,所以从见习期结束开始,符能良同志的工作履历就在立功升迁——搞事儿——被处分降职或调职——再立功再升迁的轮回中不断循环往复,九上九下不是夸张,一撸到底只算日常…
…除去纪律部门和一些专业性要求太高的岗位,符能良同志差不多把总部上下的各种职务做了个遍——而且什么工作都能让他给搞出事儿来……
一开始听说符能良要来,团长同志心里还颇有几分看好戏的雀跃,好半天后才突然回过味来,没错,看着符能良搞事儿是挺有意思,可要是跟在这小子后头收拾烂摊子的话……想到这点,团长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再看一眼身旁正一脸关切看着外甥女玩连续后空翻的西芙娜女士,我们的团长同志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胃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公事和私事的双重压力下,等待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结束。
外形与航天飞机相仿,只是机舱要粗上一倍的小型货运飞船在牵引光束的拖拽下穿过肥皂泡一样的武蕙香力场,轻巧地降落在机库的甲板上。
可以阻隔气体和小质量固体的武蕙香力场,应用范围因为夸张的能耗而受到极大限制,如果不是今天有贵客到访,船长甚至都不会下令启动这个耗能大户。
飞船在自动拖车的牵引下缓缓驶入泊位,刚一停稳,靠近驾驶舱处的舱门便在气压阀减压的“嗤嗤”声中向下打开,随着舷梯落下,一名披着毛领军大衣的少校军官出现在了机舱门口。
来人大概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削瘦,缺乏血色的皮肤在深色毛领的映衬下显得分外苍白,军帽压住的乱发之下,一双鹰鹫般冷漠而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最终停留在越众而出的团长身上。
他走下舷梯,在距离团长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敬礼:“特遣联络官,符能良,前来报到!”
“我代表全团同志,欢迎你的到来。”团长还礼。正式的流程走完后,符联络官脸上的冷峻表情在瞬间崩塌殆尽,上去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好久不见了!老孔。”
“啊,老符,有十来年没见了吧。”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团长有些发懵,好在他马上反应过来,“都挺好的吧?”
“还不那样呗。”拥抱过后,符联络官歪着头看着团长,带着笑意的微眯眼神里隐隐透出一丝衅意,“倒是你,被发配的感觉如何啊?”
“衔升两级,津贴涨了六倍,还不用背档案打报告,”团长一耸肩,笑眯眯地回答,“这样的发配,我恨不得一年来十次。”
符能良也是笑眯眯地:“嘴皮子功夫见长。”
“成天跟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没点长进能行吗……”团长同志转身作了一个“请”的动作,“来,介绍一下——”
团长指着身后一只上身穿着天军蓝黑色常服、头戴大檐帽,足有一人高的巨型仓鼠介绍道:“这位是本舰的‘提督’,鼠布。”
(自称仓鼠星人,其实也是咱俩的老乡。)团长同志接下来的介绍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符联络官一声热情洋溢的问候噎在了嗓子眼里:“又见面了,鼠布。”
长着一身漂亮灰色竖斑条纹皮毛的仓鼠舰长两只前爪抱在胸前,没好气地一摆耳朵:“我可一点都不希望再见到你这个家伙。”
符联络官大笑。
这时,想好的一堆介绍词被堵在喉咙里的团长同志缓过气来,他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鼠布舰长一声冷哼不再开口,倒是符联络官主动开口解释道:“以前在贝格赖特湖肃反时的同事,当时我受过鼠布不少照顾。没想到这次能有共事的机会。”
团长“哦”的一声点头,接着介绍道:“一号姬……咳,渔夫,本舰大副、主机总管理员,同时也负责环球卫星系统的维护工作——现在整个星系的网络都归她管。”
身着白提花真丝对襟衫子和团花棉纱长裙的少女面带微笑,敛衽为礼:“符联络官好。”
面对着拥有自我意识的超级AI,或者说电子生命体的质量投影,符联络官态度郑重地举手还礼:“早就听说咱们军区有位心灵手巧的裁缝渔夫小姐,今天有幸,总算是见到本尊了。”
“您过奖了。”外表和真人没有任何差别的少女笑意温婉,“如果需要订制衣物的话,可以尽管找我。”
“一定。”符联络官含笑点头,然后随团长同志前行一步:
“警卫连连长,梅子。”
一身军装依然难掩出尘气质的高挑女子抬手敬礼:“我是梅有凌。”
“梅有凌……”低声重复着梅连长的名字,符联络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不知道梅连长和王山王嘉武……”话一出口,符联络官就发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几乎在他开口发问的同时,后腰就被团长不着痕迹地重重怼了一肘。
梅连长神色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正是先夫。”
符联络官一怔,而后郑重道歉:“对不起,我很抱歉。”
“无妨。”梅连长摇头,这时团长同志干咳一声:“枪炮长,匕首。”
一名身材胖大,头戴船型帽的青年上尉立正敬礼,看着上尉头上竖立的黑色猫耳,符联络官问道:“翁族?”
“缪族。”上尉纠正。
翁族与缪族都是瓦比特星的少数民族,他们是天生的战士和猎手。
“驾驶员,蓝莓。”
“符联络官好。”戴着黑框眼镜的娇小女孩举手敬礼,符联络官还礼后笑问:
“胡建人?”
古怪的发音直接让蓝莓笑出声来,她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是福建人。”
介绍完在场的同事,团长领着符联络官来到两位身穿便装的女士跟前,在开口介绍前,团长刻意清了清嗓子以示郑重:“这两位,是应咱们政委同志邀请上舰参观的贵宾——来自乌兰索佳尔王国的西芙娜·岚尼尔·法尼西亚·寒月……”
团长同志原本还想饶舌介绍一下西芙娜女士的官衔爵位什么的,不过最后还是在对方柳眉微竖的凝视下败下阵来:“……女士,以及她的外甥女,妮维雅·安·贝伦卡斯特·法尼西亚·凛风之歌小姐。”
然后指着站在妮维雅身后那对发色一黑一白的孪生双子:“荒原夜、荒原雪,我的个人助理。”
光是从团长和西芙娜的站位就看出不少猫腻的符联络官何等精明,自然也把两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心底暗笑的符联络官先是促狭地瞟了团长一眼,然后绅士派头十足地微微欠身:
“您好,我是符能良。很高兴能在这里认识两位小姐,希望我的到来没有耽误两位小姐的参观。”
此时的西芙娜女士仪态雍容,与刚才一言不合便起脚踹人的女汉子形象简直判若两人,她带着矜持而不失热情的微笑抚胸为礼,在她旁边的妮维雅也是一副文静的乖乖女模样,只是用好奇的眼神悄悄打量着面前的符联络官。渔夫不知何时出现在团长同志身后,用恰到好处的音量为双方提供同声传译:
“您多虑了。这是一次令人难忘的旅行,我以前从未见过如这艘飞船一般伟大而震撼人心的造物。非常感谢乌尔克政委和舰长先生给予的信任,使我们能够得到这样一次开拓眼界的机会。”
“寒月女士不必如此见外。”符联络官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看了团长同志一眼,“说出来您可能不会相信,我其实也是第一次登上这种型号的飞船,对红米南瓜汤号也是十分地好奇,不知我是否有幸可以加入两位小姐的参观?”
西芙娜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份疑惑表现出来:“……我的荣幸。”
见两位客人没有反对,符联络官扭头冲身后正在和货运飞船飞行员办理物资交接的鼠布舰长喊道:“鼠布!带我们四处转转?”
手持平板核对物资清单的舰长同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惊得毛发根根乍起,反应过来后,舰长同志不耐烦地向身后挥了挥爪子:“一边玩去!没看见我正忙着呢?”
碰了一鼻子灰的符联络官也不以为忤,他笑呵呵地
还想调侃鼠布几句,此时渔夫适时地上前一步: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担任各位的向导。几位,请随我来。”
听到渔夫开口,符联络官便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正色道:“有劳了。”
“这边请。”
战舰的AI小姐作出请的手势,符联络官当先迈步,团长和两位雪精灵女士紧随其后,负责安保工作的梅连长和荒原双子则沉默地跟在队伍的末尾。快要走出机库时,符联络官的目光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
“哦哟!MS-07B-3!这谁家的手办?”
机库的一隅角落里,独眼独角的持盾武士无声伫立,铁灰色的涂装朴实无华,沁透着巨型机械兵器阳刚之美的钢铁气息却已然扑面而来。
“噢。这是老冯——副团长冯恩的私人装备。”团长同志随着符联络官的步伐后退几步,然后指着旁边一架驾驶舱下方绘有雪莉露立绘的战斗机,“那架带背包的VF-25也是。”
“装备?”收回仰视着“手办”的目光,符联络官转头好奇地看着团长,“可动?”
“可以……”
团长话音未落,旁边的妮维雅便前冲两步,两眼放光地问道:“真的吗团长先生?这座雕像真的可以动吗?”
“雕像……你把它当雕像也行。不过确实可以动。”团长笑笑,继续介绍道,“四肢和主要关节都填充了凝胶式电磁肌肉,技术过硬的话,开着它打一套八卦掌都没问题。”
符联络官的目光从MS盾牌顶端的军刀刀柄一路下移,最后停留在盾牌下方伸出的加特林炮管上:“看比例是一比一吧……武器呢?”
“魔改。”团长回答,“盾牌下面是一套全功率虚空盾,由主引擎供能;军刀是刀身经过强互作用力加强处理的力场剑,机炮则换成了五连装热熔镭射,没护盾的单位沾上就是个死——就是射程短了点,只有原来实体弹的一半。”
“Cool——”符联络官如此评价,“我现在开始期待和冯副团长的见面了。”
“见面啊……短期内是不太可能了。”
“怎么?”
“他放长假回家了。”团长同志一耸肩,“是婚假。”
“哈?”符联络官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我要没记错的话,前任的陈团长调走是因为……”
“媳妇产假。”团长继续耸肩。
“这一个结婚一个老婆生孩子,都赶到一块儿了啊?”符联络官的目光饶有兴味地在团长同志和正在认真倾听渔夫介绍的西芙娜女士之间来回打转,“所以你才被调过来?”
“差不多。”团长叹了口气,“都是百来年没休长假的老同志,换成老家的时间流速也有十多年,又都是人生大事,总不能不给人批假吧?”
见团长同志一点没有注意到他的古怪眼神,符联络官暗自窃笑着转过话题:
“就这么丢在这儿不要紧?”
“没事。那小子的各式手办都快塞爆一条航母了。”团长毫不在意地回答,“眼前这个其实是他不久前才攒出来的,全部弄好后就没兴趣了,走之前还把钥匙扔给了我,说只要不弄坏胳膊腿儿什么的,随便玩。”
“是这样。”符联络官点头,然后指着机库门口一辆前脸上贴着汽车人徽记的多功能装甲工程车问道,“那辆也是?”
符联络官所指的,是一辆蓝白色涂装的重型装甲车。外表敦实的车体下是V字形扫雷铲和四条有着独立悬挂的宽体履带,一对螯状的机械臂向后折叠,跑车尾翼一般蛰伏在车体的后方。之下,则是口径粗大的发动机喷口。
GC-M-135
型装甲
工程车,军团两百三十五年前定型投产的大型工程车辆,由于拥有良好的操控性和通过性,至今仍然被部分二线部队和民兵大量装备。
“不。那是我的。”
“你的?”符联络官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你才调过来多久?军法官的私人装备许可不是只有轻武器吗?”
“外行了不是?”团长同志不无得色地回答,“私人装备的申请其实跟职业没有太大关系,主要还是看服役年限和有没有不良记录。只要你考了证外加有能力保养维护,不是杀伤力太夸张的玩意,一般都能批下来。自己造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想起来了。你好像在群里晒过照片……就是这辆?”
“啊,结果理都没人理。秒沉。”
“原装货?”
“不改能用?”团长同志眉飞色舞地掏出个人终端,对着装甲车摁下开关,随着车前灯的亮起,战车如苏醒的猛兽般匍匐而起,菱形的履带悬挂立起、展开,巨大的螯状机械臂向前伸出,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芒:
“我跟你讲啊,引擎是我从K-3登陆艇上拆下来的,出力是原来的六倍,磁浮、履带、多足三种地面行进方式,水下速度九节,加装整流罩和飞翼后,大气层内飞行速度可以达到1.2马赫。”
“这一套下来不便宜吧?”
“整整二十五年的津贴加奖金,还有装备补贴。”团长用指尖在左手的手环上轻触几下,然后举手做了几个动作。随着他的手势,装甲车的履带悬挂再次变形、伸展,如同真正的四肢一般撑起整个车体,两支机械臂也反转向下,形成战车的第三对步足。眨眼之间,蓝白相间的装甲车就完成了从越野形态到六足形态的转换。
GC-M-135的步行机构其实很少用于地面行进,更多情况下,太空中的微重力环境——比如小行星和星舰表面——才是战车多足形态真正的用武之地。
然后,如猛兽般立起的装甲车车体前倾,后腿关节向前移动变成手臂的模样,前装甲下移形成胸甲,露出形似猫科动物的三角头颅。将扫雷铲对折而成的鸢盾负于肩后,三眼四臂的钢铁武士稳稳地站立在了众人面前。
可以变形人形的战车,让妮维雅兴奋起来,如果不是慑于旁边姨妈刀子一样的眼神,恐怕年轻的雪精灵姑娘早已冲上前去,和这台大家伙进行近距离的接触;而西芙娜女士的心情也不像表面那般淡定,她深深地看了团长同志一眼,心想“难怪你当初对加布人的战争巨像如此不屑一顾”。而在视线的另一端,已经进入显摆模式的团长同志完全没有注意到“未婚妻”那异彩连连的眼神,兀自介绍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变形结构是我亲手设计,人形时可以直接使用库玛人和云巨人的制式单兵武器。此外还预置了可以兼容大部分车载和机载武器的数据接口——光为这个,我就请了那帮技术员好几顿大餐……”
这幅没有一点眼力见儿的样子连旁人都看不下去了,我们的大副渔夫小姐叹息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然而代价却是牺牲了20%的装甲和35%的结构强度,就是为了这比鸡肋还鸡肋的变形功能……125口径的实体弹射三发就报废的手臂怕是只能用来耍帅吧?”
“别这么说呀一号姬,怎么说这好歹也是你以前的身体啊。”
短处被揭的团长同志脸上挂不住了,
他低声埋怨着,看到旁边几位面露不解,团长同志又解释道:“哦,一号姬——渔夫以前是我的个人助理。”
听到这个,符联络官只是了然地微微颔首,而西芙娜女士却是目光一锐,而被她注视的团长同志仍然一无所察,迳自嘟囔着“而且后坐力问题已经解决了……”。见此情形,无可奈何的渔夫以手捂额,彻底放弃了对团长同志的治疗:“正因为这样我才有话说好么。还有那土到爆的涂装……只要想起以前竟然使用过这样一丁点品味都没有的机体,我都觉得自己这颗少女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所以你才会成为裁缝吗?
团长同志哑口无言的郁闷模样,几乎让符联络官在暗地里笑破了肚皮,为了不让老同学太过难堪,他装作没有听到渔夫的抱怨般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为团长同志解围:“值!什么时候有空也帮我攒一辆?”
“好说。”团长同志不无感激地对符联络官笑了笑,“就是武器什么的你得自己想办法,现在这方面管得挺严。”
“成。”符联络官有些心不在焉地移动脚步,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众人见状也尾随其后,只有妮维雅恋恋不舍地盯着团长的车不肯移步,直到面带温婉微笑的渔夫上前揽着肩膀附耳几句,少女才不情不愿地跟上大家的脚步。
飞船上的电梯同时也兼具救生舱的功能,舱门两侧安放着与电梯荷载人数数量相等的轻型太空服,上方的抽屉里则储存着突发情况下足够使用七天的应急物资。
走出电梯,就来到了一条遍布着管道和阀门的走廊。无数透明和不透明的管道或横或纵,贯穿其间,左手边一条粗大的玻璃钢管道里,甚至可以看到一群小河虾和几条胖头鱼在悠闲地游来游去。
这里是飞船的两间水循环监控室之一。自动控制系统失灵的紧急状态下,船员们便在这里对全舰的水循环系统进行手动控制。
符联络官看着管道中的游鱼,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在工质水里养鱼?”
“是的。”渔夫点头,“滤网和灯具的安装虽然麻烦,但比起专门的水产养殖舱段仍然要划算许多。”她的手在透明的管道壁上缓缓滑过,“而且,对放松大家的心情也很有帮助。”
“这不新鲜。”团长同志在一边接过话茬,“很多船上都有在管道里养鱼的习惯,根据饮食习惯的不同,还有养额壳鱿和六趾蝾螈的。不讲究的,就直接在鱼多的地方抽水,抽上来什么是什么,记得有艘船抽鱼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把一头找食的鳞海豹也给抽上来了,结果后来那头鳞海豹还成了船上的吉祥物……”
爬在管道上看鱼的妮维雅转过头来,
入神地听着团长同志的讲述,亮晶晶的碧色眸子里满是憧憬之色。西芙娜女士轻抚着她的头发,
低垂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符联络官显然没有把团长的话当真:“你还在船上干过?”
“不要小看老司机的人缘啊。”团长同志自豪地笑笑,“D站、蒸盟还有机娘同好会这些技术宅的论坛里面,就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渔夫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着在场那么多女士的面说这种话,难怪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女朋友……不过作为一名贴心的下属,渔夫还是在翻译时选择了直译,而不是当地语言里更加贴合团长语意的那个名词。
离开监控室再穿过几道厚厚的闸门,就来到了一处绿意盎然的空间里。
一排排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白色架子上,无数绿油油的秧苗随着送气口里吹出的暖风微微摆动着,架子的最下一层,是抽屉状的透明培养箱,里面多是各种各样的食用菌类,其中几个培养箱里,还饲养着一些不知名的昆虫幼虫。
“这里是我们的生态种植舱——也就是农场。”渔夫介绍道,“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谷物种植区,主要种植水稻和小麦。然后是蔬菜区……”
“看面积,大概有三法尔亩吧……”西芙娜女士好奇地环顾四周,“产出怎么样呢?”
“老实说,不够全船人吃的。”渔夫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一耸肩,“本来在最初的设计里,这里应该是一座让大家休息放松的花园的,可是舰长还有大多数船员都是华夏人,所以大家一致同意把这里改造成农场,说是还可以改善生活……然后,就是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华夏人?就是……”
“对。”渔夫仿佛早知道西芙娜想要问什么一样,立刻接上了西芙娜的问题,“团长他就是一个华夏人……”
就这样,话题迅速滑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尽管听不懂两位女士使用的当地语言,符联络官还是从她们目光的落点上猜到了些什么,他带着好笑的表情望向团长同志,而被注视的某人只是带着无所谓的表情摊了摊手。这时,妮维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惊呼着蹲下身去:“好可爱!这是蘑菇吗?”
吸引了少女目光的,是培养箱里一种长相奇特的蘑菇。灰色带有黑斑条纹的蘑菇大约红枣般大小,圆形的菌托上生长着两只三角形的菌盖,绒毛一般微微颤动的菌丝从菌盖下伸出,一眼看去几乎和真的猫咪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是猫菇。”团长同 志走到妮维雅的跟前,温声解说道,“是我上次任务时当地的特有品种,看着新鲜就顺手采集了些孢子……可惜因为水土的原因,怎么也长不大。”
“你还有这习惯?”话说到一半,符联络官猛然一拍额头,“……倒是忘了你以前在探索部门干过挺多年……这玩意好吃吗?”
“生吃有毒,必须经过高温处理。油炸之后啊……比肉鲜。”
“是吗?”
“不信等会可以亲口尝尝。”团长同志伸出手指了指前方,“过了这片土豆区不远,就是果园区,是个野餐的好地方,桌椅和炊具都是现成的。”
“土豆?”符联络官看着挂满了红色果实的翠绿枝条,上前伸手摘下一个咬了一口,然后用一种“你管西红柿叫土豆?”的眼神瞪着团长。走在后面的渔夫见此情形,轻咳一声后解释道:“这是经过基因调制的高产型茄科作物,块茎和果实都可以食用,可以说既是番茄也是马铃薯,由于团长他不吃番茄,所以……”
说到这儿,渔夫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婉的微笑。和渔夫并肩而行的西芙娜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也学着符联络官的样子摘下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西芙娜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味道很不错啊!为什么?”
“太酸。”
“老孔你不是山西人吗?还怕酸?”
“山西人就不能不爱吃酸啊?”团长同志没好气地瞥了符联络官一眼,接着又
看了看正在西芙娜耳边介绍“山西是华夏北方的一个地区”的渔夫,语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好了!就快到饭点了,待会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一席宴罢,宾主尽欢。
单身在外域工作十年以上的华夏老兵,大多有一手不差的厨艺,团长和符联络官都不例外,在两人的合作下,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做好了一桌子的菜,作为地主的渔夫不甘落后,当场用一尾现捞的胖头鱼烹制出了砂锅鱼头和水煮鱼片两道硬菜,让两位雪精灵女士好好品尝了一回什么叫做新鲜热辣的同时,也让渔夫成功获得了西芙娜的好感。
餐后,西芙娜拉着渔夫说起了体己话,从厨艺一直聊到了首饰的搭配,直接把团长晾在了一边,而团长本人却没有什么被无视的失落感——倒不是某人反应迟钝,只是团长明白,西芙娜之所以会和渔夫聊起“只有那些没用的太太小姐才会关心”的话题,恐怕多半是为了给他和符联络官这位许久不见的老同学留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干脆飒爽的外表之下,西芙娜其实是一位善解人意的聪慧女子。席间两位男同志几次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见惯风浪的西芙娜又怎么会觉察不出来?尽管从不吝用拳脚和团长打招呼,该体贴的时候,细心的雪精灵女士同样也不会含糊……不言自明的默契中,因为女友的贴心而心情大好的团长同志领着符联络官悄然离席,走进了位于温室下方的全息训练室里。
说是训练室,大多数时间里都被船员们当成休憩室来用,比起塞满了各式高产作物的生态舱,差不多可以百分百模拟出自然环境的训练室无疑更加受到大家的青睐。
源自山巅湖泊的澄澈河水,顺着山势蜿蜒而下,穿过石砌的廊桥,为山脚下的草原注入勃勃生机。远方,棉花糖一般的雪白羊群在手执弯头木杖的牧羊女鞭策下徐徐前行,悠然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这幅田园牧歌的景象并非程序的演算,而是
遥远星海彼方,一颗农业行星的
实时景象。
可以和环境进行有限交互的实景直播模组,通常被用作在线A·RPG的游戏场地,对网络带宽的负荷极为巨大,若不是某位同志自掏腰包购置了通讯设备,团长还真不敢开着这个“流量杀手”来和老同学叙旧。
倚靠在廊桥的立柱边,敞开着衣领的符联络官明显恣意了许多,他用手指敲打着石质的栏杆,嘴里聊的也是不那么正经的话题:“……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王嘉武的家属……话说梅连长和乌鸦老大是亲戚?”
“不是。”低头用鞋尖蹭着脚下的石板,团长用没什么精神的语气轻声回答,“梅子刚开始参加工作的时候,是梅子姐给她做的登记,因为有些原因,她不想再用过去的名字,于是梅子姐发话说:‘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就跟我姓吧’,然后就随手填了一个名字。梅子没有反对,之后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我说呢。”符联络官感叹,“世界还真是小啊……王嘉武牺牲前是你的顶头上司吧?”
“啊……”团长停下了动作,原本不差的心情忽然变坏了许多,符能良的话让团长发现,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他对那件往事依然远远未能释怀。
符能良不知道的是,除了曾是王嘉武的首席助手,团长还是王嘉武大部分遗产的继承人。
组织从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相关报道也有着严格的格式规定,不会遮掩隐瞒些什么,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刻意宣扬。
然而,总有一些英雄,会在危难关头绽放出令群星都为之失色、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璀璨光芒。
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为生态圈崩溃的星球重塑生机,军团成立以来,唯有王嘉武一人。
在大多数人眼里,王嘉武是一位在数学、生物学、社会心理学、有机化学等诸多领域都有着极深造诣的天才科学家,也是一个谦和、开朗,从未与人红过脸的老好人。只有少数熟悉他的人才会接触到,王嘉武儒雅学者外表下的另外一面。
作为一个混蛋,他本应该活得更久。
在那场惨烈的灾难之后,团长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两年。身为战士,团长不会拒绝接受已经无法挽回的事实,可是,真的很希望那小子像往常那样冷不丁地蹦出来,笑着告诉大家这是他的恶作剧啊……
见气氛不大对头,符联络官眼珠一转,用团长不能不接茬的公事强行转过话题:“……对了,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团长瞟了他一眼:“你没看任务简报?”
“真没有。”符联络官一摊手,很光棍地否认,“我一上船就找地方睡了个好觉。心想这儿有你,有鼠布,要了解情况问你们就是了,我还费那事干嘛。”
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团长算是明白过来,符能良显然把他当成了可以随便坑的老朋友,明明两人关系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的……无奈的团长掏出终端,先竖着一展,再横着一展,把巴掌尺寸的个人终端展开到文件夹大小,点开文件开始照本宣科:
“拉德兰亚,编号U19-L-DND-A55049-2,是L-DND-A55049星系的第二颗行星,平均半径5877公里,公转周期347.978天,自转周期……”
接下来就是一段枯燥冗长的天文地理数据,加之团长糟糕的朗诵水平,直听得文科出身的符联络官头昏脑胀,却因为是自己挑起话头不好打断。用十多分钟让符联络官对拉德兰亚星球的基础数据“有所了解”后,团长清了清喉咙,开始介绍起另外的一些情况:“……该星球U19历509年由远鹏609号侦察卫星发现生命迹象,513年无人科考站开始在轨运行,U19历531年,第一批共14名科考队员正式登陆,开展科学考察……”
符联络官好不容易找到插口的机会:“就是你参加的那次?”
“……不是。”团长从平板上抬起目光,“我们是第二批,负责考察当地文明发展状况。组长是炉子——就是陈思,咱们团的前团长,还有罗德和小诚,我们四个负责考察南大陆的风土人情。”
“哦。”符联络官点头,示意团长继续。团长看了下手上还有十多页没念的文件,决定跳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
“……该星球文明与已消亡的‘玛莎’星际文明圈存在明显的亲缘关系,当地人的神话传说和近期在东、南两块大陆上的考古发现均可以作为佐证。现存文明种群共包括六个未形成生殖隔离的碳基哺乳种和两个未形成生殖隔离的碳基爬行种,以及本地的原生种族,一种硫基节肢种——伞弥尔虫人。关于伞弥尔虫人,因为很少在地面活动,所以目前没有太多资料。”
“硫基种啊……”符联络官咂咂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忒不好打交道。”
“伞弥尔虫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就是他们的生存环境对外人不太友好。上万米深的地下,光走一圈儿就是趟苦差事。”团长低着头解释,“……截至545年第一期调查结束,除了缺乏进一步资料的伞弥尔虫人和随洋流游牧的纳迦,整个拉德兰亚的文明水平大体处于封建时代中期。其中,南大陆的达玛拉帝国和东北大陆的莫因尔帝国已经开始中央集权化进程;南大陆西北部的半兽人和人马汗国也已经开始建立城市定居。”
“然后呢?”符联络官用脚尖点点地面,“这艘船当考察站可是有点屈才。”
团长给了他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561年,第三批考察队撤离。644年第四批考察队抵达后,发现拉德兰亚文明的技术水平突然出现了跨越式的发展。”
“怎么说?”
“用老家的例子来比喻,就是生产力水平直接从公元十世纪跳到了十九世纪中叶。”团长变换了一下站姿,“达玛拉人以魔晶石为基础的蒸汽科技、莫因尔人的亡灵技术,还有西北大陆的自然系法术研究……一系列的变革,让这个星球的文明产生了飞速进步。人口在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翻了六倍,从大约八千万增长到了大约四亿六千万,就连出生率低下的长生种,新生儿数量也有显著增加……”
随着团长的介绍,符联络官脸上的表情从不耐烦渐渐变为郑重,诚然,文明出现爆发式进步的星球不是孤例,符联络官就曾亲眼见证过一个文明从奴隶制社会直接步入工业时代,更遑论两人的母国……但是,这也绝非常态。
尤其,是在U19这样一个Q指数呈现周期性波动的宇宙。
符联络官沉默着摊开手掌,丝丝缕缕的淡青色云气裹挟着蜿蜒电光自虚空中浮现,在他的掌心上方汇聚凝结,最终凝成一颗苹果大小、内里隐然有风暴盘旋的半透明圆球。
真气、灵力、幽能、玛娜、查克拉……被人们冠以各种名号的神秘力量,使人得以直接以意志干涉现实,引发出种种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奇迹。仙盟的学者将之定义为一种特殊的物理量,军团的研究机构采纳了这种学说,并将相关的指数命名为Q指数。依据Q指数的波动幅度,军团将已发现的47个宇宙划分为五个等级,U19已探索区域的Q指数大体在2.7-3.2之间,属于第三级偏下的水平,即私下里所俗称的中魔宇宙。
一般说来,Q指数越高的宇宙,发展出高等级文明的概率就越低——超凡者微一动念便可毁天灭地的宇宙,自然不会适合文明的成长。
“不是我们的人?”
在不过度干涉原生文明发展的前提下,组织并不禁止考察人员向当地居民传授知识和技术,符联络官会有这样的猜测也是顺理成章,只是这个想法遭到了团长的否定:“这个可能基本可以排除。我和一些当事的同志聊过,他们都否认教给过当地人……过线的东西。政委和团参谋长老白也做过调查,当地技术史的发展脉络十分清晰,相关理论的提出者也都有据可查。”
“就是说可以排除有人暗中干预的可能?”
“至少不是我们。”
符联络官摇摇头,挥手散去掌中足以炸平半个篮球场的淡青色云球:“那后来呢?”
“后来?人口满了,科技也上了三本,当老大的自然就会想要浪上一波。”团长语气里带有明显的嘲讽,“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把高中历史书里的事儿换个人名地名,再稍微改下次序,基本上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战争的导火索可笑得让人觉得荒谬,之后便是越来越多的国家被卷入,直到彻底演变成一场世界大战。”
“总部也下场参了一脚?”
“有人玩脱了呗。”团长同志耸肩,“世道一乱,什么妖魔鬼怪都蹦出来了,一个自称‘引路人’的邪教在战争初期崭露头角,驻留在当地的同志开始并没有在意,等发现不对时已经太晚。引路人以令人惊叹的组织度渗透了几个主要大国高层,莫因尔皇室和宫廷全灭,六大王系全部绝嗣,人口减少六成。西、南两块大陆的兽人部落百不存一,活尸和战兽组成的大军横扫达玛拉北方的菁华地区,直逼达玛拉国都……到了这份儿上,事情的性质已经从当地文明的内战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人道主义灾难。”
不干预原生文明发展是一回事,坐视一个文明毁灭则是另外一回事,组织出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还不足以说服某人。符联络官从不知何时拿出的个人终端上抬起目光:“……819旅吗。余老猫是怎么绕过那堆条条框框的?投入一个旅级编制可是这些年来少有的大动作。”
“这次是走的正规手续。”迎着符联络官诧异的目光,团长开始详细解释,“第一次登陆时考察队的同志就发现,这里的空间结构存在奇特的不稳定现象,之后为了研究这种现象,科研部门的同志就在达玛拉帝国的首都建立了一个常驻点,并且和当地人有了半公开的接触——反正这里的地理大发现才刚刚开始,随便编个来历也没人在意……后来战局崩盘,达玛拉国都外城被尸潮攻破,达玛拉的皇帝病急乱投医,就求到了咱们头上,发生这种事情上头也不好装聋作哑,然后,就是顺理成章的走程序了。”
“……懂了,八成有同志动了恻隐之心。”符联络官撇嘴,“怎么说,咱们这次是过来收拾烂摊子了?”
“准确的说,是支援当地战后重建。”团长同志纠正道,“不算819旅丢下去的十几颗战术氢弹,本地人为战争开发出的高段法术祸害环境的效率也是一等一……不治理的话,生态圈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我的任务是?”
“对外联络,沟通,协调。”团长同志揉了揉眉间,用无奈的语气回答,“这次援建说难不难,关键是方方面面的牵扯剪不断理还乱。三个地面驻地,光是涉及的势力就有七八个,各家势力相互之间还不对付,一扯起皮来就没完没了,每次开会都得绷紧全身的弦……之前这档子事是参谋长老白在管,这些日子可把人折腾得够呛。还好现在你来了。”
“居然是这种最麻烦的差事。外交啊!忽悠、恐吓、虚张声势……勾心斗角的本事一样都不能少,偏偏就是不能抄家伙呼丫一脸……”符联络官也用同样的姿势揉着眉头,“明明我们只是个NGO。”
团长同志纠正他:“拥有独立军队、司法和经济体系的NGO。”
“那,”符联络官抬起头,用夹杂着衅意的期待目光盯着团长同志,“咱们是不是该干点儿正常NGO该干的事?”
“有啊。赈灾、办学,开办工厂企业,和当地人交流文化知识,全都有。”
“还有呢?”
听到追问,隐觉不妥的团长心里一沉,貌似不经意地调侃:“怎么?你还想发动当地群众,把那些个贵族领主一锅烩了?”
“有何不可?”符联络官歪着头看着团长,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果然……)团长同志暗叹一声,也对,符能良这个家伙怎么可能安分守己……做思想工作素来不是团长同志的强项,可眼下的情形已不容他退缩。孔晴宇团长挺直身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一些:
“老符,你的想法太过于傲慢了。你不该用这么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比我们落后的文明。”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我们是战士,是解放者,是值得托付性命的战友,是从不藏私的导师,是漫漫长夜中执火前行的寻道者……但我们唯独不是神仙和救世主。我们没有替别人选择道路的权利!”
符联络官惊讶地看着团长,他本以为团长同志会像在群里闲扯时那样搬出组织规定和历史上的失败案例来和他讲道理,却没想到会从团长的嘴里听到某位军团创始先驱的名言,在盯着团长的脸好几秒后,符联络官忽然“哧”的一声笑着摇头:“想不到啊想不到……总部赫赫有名的军法官孔七刀,骨子里居然会是一个游侠……”
团长坦然承受了符能良的目光。
“……比所有人都慷慨,也比所有人更残忍,绝不会眷顾跟不上自己脚步的人……”低笑着复诵一位知名游侠说过的话,符能良的眼神渐渐变得狂野而锋利,“老孔啊……你们这些游侠才是真正的高高在上!”
面对着符联络官灼人的锋锐目光,团长同志毫不相让地与之对视着,金丹大圆满修士与颠顶武道大师的气势不断攀升、冲撞,竟使得周围雪山流水的质量投影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和马赛克。
对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在训练室的异常警报响起之前,忽觉无趣的团长同志垂下目光,说起了和之前话题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根据泪阳、梓川、大凌湖三座总部直属船厂的命名规则,主力舰的名字一般用硬菜命名,巡洋驱逐是家常菜和小吃;要塞和基地是主食;辅助类是汤菜……同级别的舰船,则是菜名后加序号,除特殊情况外不会单独命名。”
“……这我也听说过。”同样敛起气势的符联络官也配合地接下话茬,“很多天军的哥们都把出战叫做给敌人上菜。”
“红米南瓜汤号是五年前才下线的新船,算上这次一共也才执行过两次任务。”团长舒了一口气,“顾名思义,这艘船是新定型的原型舰。虽然挂着战斗支援舰的名头,产能甚至超过焖面级的工业母舰,从采矿到组装上漆,这艘船全部可以一手包圆。此外,舰载主机里还存储着T1权限以下的绝大部分蓝图,不需要额外向总部下载许可密钥。”
“就是说?”
(就是说只要时间和资源足够,这艘船甚至可以造出比下头的星球还要大一圈的星球要塞。)看着被专业术语弄得一脸懵圈的符能良,心里莫名有些烦躁的团长正想接着点拨他几句,却忽然抬头侧望:“什么事,Bug?”
“我发现一些东西。”充满磁性,低沉中透着慵懒的嗓音凭空响起,一个身着白大褂的高挑身影出现在团长目光指向的地方,“你最好过来看一下。”
来人有着一副姣好的容貌,只是憔悴的脸色和厚重的黑眼圈让原本出众的气质减分不少。
“什么?”
“在这说不清楚,过来你就明白了。”脸上交织着疲惫与兴奋的丽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很有趣。”
“好,我马上过去——哦,这是新来的联络官老符。”团长把目光转向符联络官,“这位是船上科考队的队长,西门。”
西门的投影冷淡地向符联络官稍一点头,而后立刻消失不见。望着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的倩影,符联络官愣神了好半天后才喃喃感叹:“真是个美人啊……”
团长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别看了。男的。”
符联络官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团长:“男的?你开玩笑?”
“谁有那个闲工夫跟你开玩笑。”团长同志一耸肩,“一个文职比战斗员还能打,是科学家同时却也是阿尔法级的灵能者,身为男人却长得比很多女人还漂亮……所以我们都管他叫Bug。”
“确实挺bug的……”苦笑着的符联络官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捕捉到了团长话里的重点,“等一下,为什么一次普通的援建会配备科考队?”
团长用“你丫终于开窍了”的眼神盯着他:“才反应过来吗?实话跟你说吧,这次任务,整个5449团全团上下没有一个兵龄在五年以下的生瓜蛋子,营以上干部的履历全都在百年以上。”
符联络官目光闪烁着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消化团长同志的言外之意。好一会儿后,符联络官才吐出一口长气,用故作轻松的口吻评价道:“可真够豪华的。”
“谁说不是?”团长同志意味深长地回道,“这次任务的水,深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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