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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更]寒暑——冀宫遗事 第一回

2023-03-05寒暑架空歷史 来源:百合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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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冀帝总章元年(强梧大火)南吕(三月)炎上密没(八日)卯时正,京师高邑自元旦以来,初次放晴。虽在历书上早已立春一月有余,昨夜却还是下了一场大雪;但今天却因为艳日高升,让人觉得此时才方有些许春意。
大概就是因为这种感觉罢,因此站在司马门外等候进殿面圣的文武两班朝臣之中,中书院里面的一名年轻的秘书郎忽然低声赋诗:
昨夜风起雪落英,晓挂春城欣欣;日出云霾红胜火,含笑整衣着绣巾。
「言秘书郎,您做的这诗,真是不按平仄啊!」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同龄文官说:「不过您倒是志气不小,想要戴上『绣巾』的话,那还尚需数年也。」
「考兄,您笑话了。」言秘书郎说:「我这绣巾,可不是上朝戴的,是下朝戴的。况且头戴绣巾,那就要外放,我可一点都不想要如此,宁可永居这不大不小的从六品秘书郎啊!」
「这年头一堆人想外放,您倒想留下来,真是奇哉!」考秘书郎说:「但不知是不是跟凤华楼上的姑娘有关?」
言秘书郎说:「嘻,每日案牍劳形,何有闲去风流?」
考秘书郎说:「那您适才居然还有闲在这作诗呐!」
言秘书郎说:「仅是忙里偷闲耳。近来四方不靖,咱们可快没空了。此时若不偷闲,更待何时乎?」
考秘书郎说:「确是如此。想那雍国自从平宁、甘、川、青四国,一统东海之后,复破荆、鄂、湘、粤、桂等北方五国、并蚕食鲸吞中州,西方近来再议重起合纵之际,吾国却遇到了幽燕太守意图作乱的危机啊!」
言秘书郎说:「是啊,幽燕太守姒玄应原为蓟高王之孙,蓟高王则是先皇之弟。昔太后篡位,屠杀诸姒,结果孝桓皇帝之后裔,除当今圣上之外,只剩下他这一家。圣上虽复位正统,却有谣传他并非先皇子嗣,所以姒玄应意图作乱。然其至今并未有任何轻举妄动、大逆不道之举。反倒我们这边广招兵马、堵关塞隘。眼前一切忙碌,皆源自京师之内的耳语。试问若这样发展下去,就算姒太守不想反,也会被逼得非反不可。如此一来,岂不打了场冤枉仗?」
考秘书郎叹道:「言秘书郎,我明了您的意思。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乃诚所以然,诚所以然啊!」
言秘书郎说:「正是如此,因此我才会偷闲作首歪诗,赞叹今日这般好天气。」
就在此时,常侍走出司马门,挥舞净鞭,发出声响,高喊:「百官有事入殿启奏,无事退朝!」
言秘书郎道:「好啦,考兄,待我们入殿将奏摺递给户部主簿之后,就一道去泡茶园罢!」
考秘书郎说:「您还真爱这北方蛮子传来的荤茶。」
言秘书郎说:「嘻,子曰:『朝有叉烧一碟、蟹黄汤包一笼,人生夫复何求,夕死无憾可也!』」
考秘书郎抚掌笑道:「嘘,别乱改经书啊!」
当然,这两位秘书郎在百官之中,品秩卑微,故对幽燕太守或有贰心之事,丝毫不放在心上。但在正殿之内的议事堂内阁之中,冀帝姒玄庆、三公九卿、六部尚书、与翰林院大学士们,却完全不敢有一丝大意。
冀国总章皇帝姒玄庆始终不发一声,坐在他身边的皇后姜氏开口说话:「先皇太后新逝未久,国人正服三年之丧,然悲不宜过。目下皇嗣无人,为求中外稳定,故皇上与我一同决定,安平宫主仍为皇太女,诸卿以为如何?」
相国安君业和诸内阁大臣互望了一眼,向前站出一步,双手一举笏,道:「臣安君业有事启奏陛下:吾皇圣明仁孝,虽古之圣主贤君,亦不过如是。然而太后生前摄政,曾以伪号乱制,号令文武百姓,致使大位空悬十年有余。至于册封皇太女,妄图使牝鸡司晨变为常态。所幸天怜大冀,致使皇上今日中兴。而皇上既已有子嗣,应立为太子,以符国人所望。」
「安相国所言甚是。」姜后点了点头,说:「不过皇子岁止足月,体弱多病,太医嘱咐需多加调养,现下不宜被册封为太子。且其生母地位卑贱,若册为太子,也不足以安定国人之心矣!故妾身建议皇上不妨先候三年,仍以安平宫主为皇太女。」
安相国道:「既然皇上愿先候三年,那这三年之内,亦不急册立皇太女之事。」
姜后左手一拍案几,茶杯跳起,差点翻复。姜后怒道:「皇上已决定之事,你插口作甚?」
安相国缓缓下跪,磕头。「臣知罪。」
姜后释然一笑,道:「知罪就好,退下。」
安相国再次叩首,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说完,安相国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回内阁右方的文官行列。
姜后接着又道:「现下又传幽燕太守姒玄应意图谋反,虽为市井耳语,然此兹事体大,不可忽略。故皇上下令筹建新军已备不时之需,且派人致函,要他卸下兵权。若其真有意图谋反,正好出师有名。若其无意谋反,也不能让其长久领兵,以免尾大不掉。」众臣连连称诺,表示赞同之意。姜后见状,满意地举杯喝了一口茶,随即又道:「闵太傅?」
闵太傅出列,双手举笏,问:「臣闵仲云在此,请问娘娘有何吩咐?」
姜后道:「令嫒明日将与安相国公子安锦仓成婚,皇上说特赐您湘贡纱绢三百疋,用来贺喜。请您稍后就向光禄寺卿支领罢!」
闵太傅下跪磕头。「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姜后道:「退下罢!」转头望了冀帝一眼,冀帝道:「退朝!」
群臣三呼万岁,欠身向后倒退步出内阁。待群臣全部退出内阁之后,帝后二人与皇太女安平宫主仍留在原座。盖每日朝议之后,皇帝与太子留在内阁中续谈国事,这是祖制。问题是祖制中并没有说皇后能参加朝议,当然更没有说能设立皇太女。而当中不合祖制的,当属安平宫主,因其身上并非朝服,仍旧是披麻带孝,不施脂粉。
姜后对安平宫主道:「杏娘,你觉得今日朝议之中,有什么需要向皇兄与妾身请教的?」
安平宫主并不抬起头来,幽幽淡淡地回复道:「本宫对姨娘您的决定,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姜后笑了一下,说:「妾身是您的皇嫂。虽然妾身也是先皇太后的么妹,但我们年岁相差不到两岁,娘娘就不妨将妾身看成姐姐如何,妹妹?」
安平宫主悄声道:「这真是委屈您了,从本宫的长辈,变成了本宫的平辈,将来过了不久,您可能要变成本宫的晚辈了。」这话的声音说得极细,故没人听到。
姜后问:「妹妹,你适才在说些什么?」
安平宫主回答:「本宫想要退下去歇息了。」
冀帝再次开口,道:「杏娘,朕的好妹子,心情放开点,对你皇嫂要讲话客气些,不要老是低着头,而且也换套衣服罢!虽然国内仍行三年之丧,但披麻带孝只在朝堂之上即可,不需要天天都穿在身上。况且亡者已佚,来者可寻,为人应活在当下,而非过去。」
安平宫主点头,说:「哥哥,妹妹我还是想要尽孝。」
冀帝叹道:「也好,自古忠良皆孝子,你如此愿为娘亲尽孝,而身为皇太女理当如此,亦礼复如是。」
安平宫主道:「哥哥,那妹妹我就告辞了。」冀帝点头允许之后,安平宫主遂在左右宫女的搀扶下从席上站起,再转身走出内阁。
姜后在安平宫主离去之后,道:「庆郎,您还坚持要让杏娘继续当皇太女?」
冀帝说:「瑰娘,按照礼法,为人之子,三年不改父母之命。况且先母在世之日,最宠的就是杏娘……」
姜后酸溜溜的说:「您也宠她。」
冀帝连忙陪笑道:「唉,瑰娘,你说这话的口气……我宠的人只有你呢!」
接下来内阁中充满了毫无忌惮的淫声笑语,走廊上的安平宫主听到了之后,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她长叹一口气,道:「东海雍国如狼似虎,对我西方八国蚕食鲸吞;且不说南方塞外诸狄日夜翻垒北上,连戎守南境的幽燕都已有贰心。我的好哥哥啊,你可知道那张宝座上面,并不是九条黄金打造的假龙,其实是九条活生生的黄皮毒蛇?当然了,你根本不懂娘亲在世之日,她是多么诚惶诚恐的坐在上面?她并不爱那张宝座,她怕的是你会被那九条毒蛇所咬伤。当然,娘亲刚刚过世之时,你是多么的悲伤啊!可是,也不过才刚满了七七,你就脱下了麻衣,完全忘记了悲伤。『男人』的同义词,就是愚昧、就是忘恩负义。他们的麻衣都还没有穿破,就已经忘了娘亲的慈爱,只记得另外一个口口声声说会爱他的女人。唉,当国者如此沉溺于背德的纵欲之中,完全不懂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常道理。
四维不张,国之将亡。唉,为何不是我生为男儿?」
安平宫主再次长叹之际,一名婢女快步走来,向她行跪礼。「宫主娘娘吉祥。」
「起格罢,」安平宫主将她扶了起来,说:「香儿,我们是好姐妹,现在这里并不是公家的场合,你不用如此多礼。」
香儿说:「娘娘,这是必要的礼数,奴婢不敢逾越。」
「好罢,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不为难你了。」安平宫主问:「瞧你的神情,是有什么要事么?」
香儿答道:「是的,娘娘。昨夜奴婢瞧见了。」
安平宫主压低声音:「你瞧见了?当真?」
香儿也压低了声音,回答:「是的,家兄邢司马带着奴婢登上城楼,果然子时一到,就瞧见了。」
「真是我娘?」安平宫主把说话的声音压的更低,因为她不仅怕被其他人听见,也怕自己受不了这样的兴奋与刺激。
香儿再把自己的说话声音压得更低,说:「是的,娘娘,正是先皇。」
这里的「先皇」就是指「先皇太后」,香儿知道安平宫主绝不承认外界的说法,故在此顺着安平宫主的意思使用。
安平宫主再问:「真的?」
香儿回答:「是的。」
安平宫主又问:「那么,她穿着什么衣裳?」
香儿面露难色,说:「这……奴婢不知道是不是该直说……?」
安平宫主说:「尽量说,不用怕。」
香儿回答:「先皇身上穿着的是死囚所穿的红衣,脖子上挂着重枷,全身也挂满了锁链,而且双目似乎已被人挖走……」
安平宫主摇头,说:「够了,你不必说了,那决计不是我娘,她应该身穿朝服才对,因为我亲视含殓之时,她身上穿的衣服绝对不是那个模样。」
香儿说:「启禀宫主娘娘,虽然奴婢怕说了这话,会得罪娘娘,但奴婢斗胆进言:阴曹地府终究不比人间,先皇娘娘赴黄泉之后,会有什么遭遇,绝非你我所知的了。」
安平宫主沉思了良久,然后开口道:「的确。『未知生,焉知死?』好,今夜仍是令兄邢司马守夜么?」
香儿回答:「是的,娘娘。」
安平宫主道:「告诉他,本宫要亲自确认。倘若先皇真是如此模样,这决计不是什么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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