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士为知己者战

“我变强了，也更孤单了。”
当老兵说出这话时，我想没有任何人胆敢反驳吧。老兵虽然年近古稀，但声如洪钟、眼神坚毅，怕是就算有10个和我一个体格的人围上去，也奈何不了他吧。
老兵保持着身为武人的傲气，向我讲述了他的奋斗史。
在老兵还很年轻，甚至都还不是一名士兵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乡间地头随处可见的庄稼汉，有一身的力气，耕种田地养家糊口足矣。那时的他天真地认为，自己能够维持着这样简简单单的幸福，直到生命的尽头。
然而残酷的现实，不会让任何人得以逃离混乱的漩涡，一场注定会爆发的战争，在一部分人的期待和一部分人的不安之中，终于露出了它的尖牙和利爪。
谁都不能幸免，更何况老兵的家乡正位于暴动的中心地带，每个原本只活在自己小小世界里的人们，不得不做出事关生死的抉择——是支持叛军，还是支持政府军。容不得置身事外，容不得两面三刀，地狱降临人间让每个人都不得不选择相信“不是同伴就是敌人”的信条。
老兵的家人都死了，凶手或许是原本同位穷苦民众的叛军，或许是本该守护和平的政府军，或许谁都不是只能怪这不允许希望存在的世界。
老兵逃过一劫——或许该说是“不幸”——他沦为叛军的阶下囚，理由是他曾接受了政府军的救济粮。老兵因为“想要活下去”的简单理由，就被安排到采石场做苦力，这里每天有很多人被送来，每天也有更多的人死去，死后只留下一堆肉块，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老兵如是感慨道。
只是，老兵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一般地解脱。因此从来到采石场的第一天起，老兵就试图与看守队的队长搞好关系，卑躬屈膝做奴仆也好、潜伏告密当内应也罢，只要是能让他活下去，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咬牙去做。
长期的付出意外地得到了回报，一天队长找到老兵，告诉他趁着夜色连夜逃跑。
原来在老兵与外界切断联系的这段时间里，战争的形势悄悄地发生了逆转，原本势头强盛的叛军，因为缺乏高素质的治军人才，难以维持起兵初期的优势，而暴露出一直被忽视的弱点。而另一方面，一开始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政府军，在扛过几番强势的攻击之后，强大的后勤和训练有素的军纪扳回了劣势，再加上各地冒出由优秀人才率领的地方自卫军，战事的风向在逐步改变着。
“这里早晚会被上层放弃，到时候我们得到的命令是‘放弃犯人’还是‘解决犯人’，那就难说了。”
老兵跪下给队长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连夜出逃，不知朝哪里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遇到了一队政府军的士兵，更令人意外的是，领队竟然是老兵许久未见的兄长。
在几年前，兄长厌倦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为了出人头地选择了背井离乡，没想到竟然是参军去了。和他一起进入军营的共有10几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越来越少，只有兄长一直咬牙坚持了下来，因为他如果一事无成地回老家的话，他丢不起这个人。
经过了几年的摸爬滚打，兄长得到了领队的地位，这一次也跟随着一位有着优秀的将领平定叛乱，只是没想到会在战场上遇到亲兄弟。
在相互诉苦之后，兄长将老兵安排在后方负责后勤，一方面是因为老兵有幸识得几个大字，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出于私心，毕竟自己已经算是半条命踏进了鬼门关，可不能让家族绝后了。
好景不长，一个多月之后传来了噩耗，兄长率领的部队由于错误的情报，遭遇了叛军的埋伏，全军覆没。兄长的尸首被作为最大的战利品，被吊在城头。
老兵从军中消失了，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受不了刺激，而当了逃兵。但几天之后，老兵回来了，带着一身的伤，已经兄长的尸首。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也没人敢问，只是帮忙办理了兄长的后事。
军团大将听说了此事，特地前来吊丧，同时召见了老兵，问他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老兵没做多想，直接说道：“请让我负责情报工作。”
于是，老兵被安排到了斥候部队。
这场波及全国的浩劫，最终在大将以及其他英雄人物的活跃之下，宣告失败。大将得到了中央的嘉奖，获得了封地，老兵也随着迁移到那边，彻底与过去永别。
灾难虽然过去，但伤痕却不易恢复。中央因为叛乱的冲击，已是风中残烛，早就没有了高祖立国之时的霸气。地方豪强并立，野心家们自然不会甘心于偏安一方。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大将正是属于这一类人。
几年的东征西讨，大将的势力得到了飞跃似的发展，最终与北方第一势力的贵族形成了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爆发了“输即灭亡”的战争。
大将兵多将广，但和积累了几代实力的贵族相比，依然是小巫见大巫，兵力、地盘、钱粮无一不落后于对手，任何人都认为战争的结局早已注定。
老兵无言地把大堆通敌的信件交给了大将，大将默默地收下，良久之后，要求老兵对此事保密，自己自会处理。
旷日持久的战事，让所有人都期待着，一场能一锤定音的战役，而关键则是烧毁贵族军团的粮草囤积地。粮草重地，自然有重兵把守，老兵跟随奇袭部队，趁着夜色向目标进发。
一路上出奇地顺利，这也得利于老兵所提供的情报——粮仓守将调整，新上任者是个好酒之徒。
一把大火烧得天空和大地通红，也毁灭了贵族军团获胜的希望，被逼到绝地的贵族军团发起了疯狂的反补，反倒是奇袭部队面临着溃败的危机。为了提升行动的速度和隐蔽性，奇袭部队牺牲了人数，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出发。
奇袭部队被占据数量优势的贵族军团打得节节败退，不断地有人脱队，在回到驻地之前，最后一个人也倒下了。但熊熊燃烧的大火注定了局势不会再为贵族军团逆转，局部的小胜无法改变战败的命运，大将获得了惨烈的胜利。
在打扫战场时，一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引起了小兵的注意，他吃力地抓起这只手，把掩埋在尸体堆之下的老兵，拉了出来。
老兵活了下来，而和他一同行动的战友，却无一幸免。
大将花费了几年的时候，横扫了贵族在北方的残余实力，一跃成为了全国最强盛的第一势力。但与此同时，他也老了，老到无力再对南方的联合势力发起进攻，这份遗憾作为遗愿继承给了二代大将。
二代大将守成有余，进攻不足，这也直接造成了老兵逐步退出舞台，不再活跃于战场之上。长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不再能以普通人的身份，继续在这个国家生活。毕竟作为情报人员，某种程度上也是会被国家警戒的对象。
局势似乎呈现出了虚假的和平态势，但朝中却风起云涌。二代大将没有其父的野心，也没有其父的长寿，英年早逝，留下了年轻的三代大将，以及一干心怀鬼胎的大臣。经过一番丑恶地厮杀和吞并，最终大权落在了权臣的手上。
权臣提拔了一批他的心腹，其中一位青年将领特别引人注目，年纪轻轻便展现出了过人的文才武略，在与南方联合势力的摩擦中，率军击退了敌方的进攻，颇受权臣的赏识。
虽然权臣在朝野一手遮天，但人心不稳暗流涌动，权臣急需为自己增添功绩。青年将领主动请缨，称只需10万大军，便可一举歼灭联合势力。权臣大喜，随即同意。
朝野内外都在为这场大战做着准备，青年将领暗中找到老兵，约他商量大事。
“他找你商量的事，就是谋反吗？”我总算是得到了确实的口供，“可是为什么，老爷子你养老无忧，青年将领他连连报捷，日后必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谋反？”
老兵闭上双眼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在青年将领找到我之前，我可谓是‘生无可恋’，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而他却给了我最后的葬身之地，强大的战士自然是要死在战场上。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回报初代大将的赏识之恩，他的后人遭受权臣的架空，别人委曲求全，吾等有志之士可看不下去！”
“老爷子你的情况我能理解，但青年将领他……据说他可是和权臣从小长大的玩伴啊。”
“你可知，青年将领的父亲，可是初代大将手下最得力的能臣，而他小时候更是受到初代大将的赏识，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夸赞，却是让他不甘为庸人的最大源泉。”
原来如此，我算是明白了，老兵以及青年将领，不惜以卵击石也要掀起叛乱的理由，只可惜时势已不再大家家族，而在权臣家族。而我则有幸见证一位强大而独孤的战士，讲述其可歌可泣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