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往事·下

（上CV61843
）
·六·
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有趣的猴子。不如，我叫你悟空如何？”
“师傅，您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二十年前，猴来到这里，得到了自己的名字，孙悟空，并且学会了长生之道，七十二变以及筋斗云之法。而且灵石化身的它，力量已经不是一般神仙可以比拟的了。
回山之后，孙悟空败魔王，闹龙宫，得金箍，戴紫金，穿锁子，踏云履，结兄弟。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它还没有忘记，在它刚刚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有一个叫做白悦的小女孩曾经陪伴了它十多年。
终于有一天，孙悟空找到机会，进入了地府。
“哪儿来的泼猴？”看到一只阳寿已尽，但是看起来并不怎么安分的猴子来到这里，阎罗王皱眉。
孙悟空挠了挠腮，嘿嘿笑着，问道：“俺老孙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道一个叫白悦的小女孩？”
“什么白悦？”阎罗王满是不耐烦的语气，“我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俺老孙自己去找。”孙悟空说着就要离去。
“哪儿的妖猴，来此地闹事？”黑白无常看孙悟空如此目空无人的样子，不禁大喝道。
孙悟空突然回头，一把夺过阎王手里的生死簿，用了几秒时间就找到了自己还有猴子猴孙的名字，迅速销毁。可是人类太多了，一时之间它根本找不到白悦。
容不得孙悟空找到白悦，地府中人已经攻了上来。不得已，孙悟空只得应战。
这一战打的动地，也差点惊了天。孙悟空的法力高强，再加上一身好装备，根本不是地府中人可以抵挡的。
阎王上报天庭，玉帝欲捉妖猴，太白金星建议诏安，玉帝允。
孙悟空听说要上天庭，沉思良久，道：“可否给俺一月时间准备准备？”
一个月而已，太白金星答应了。
但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上的一个月，在地上就是三十年。
孙悟空要用这三十年，去找白悦。它已经在生死簿上找到了她的名字。她仍旧是叫白悦，现在仍旧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可是，这个白悦与它记忆中的白悦，已经转世了整整五次。
不过没关系，只要是她，就好。
孙悟空找到了她，还是当年的感觉……恍惚间孙悟空仿佛看到了白悦往昔的笑脸，可是这个白悦已经不是那个白悦。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啊。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守护她了，再也不能让她遗憾了。
其实，也是不让自己遗憾。但是以前的遗憾已经留下了，是不是可以靠后天再去弥补呢？
突然看到一只会说人话的猴子，小女孩被吓了一跳。但是她没有哭，而是好奇地看着它。五世过去了……冥冥中，她与它好像还有着一丝丝的联系。
心里突然有种恶作剧的冲动，猴走到白悦身前蹲下，指着自己，又指了指白悦：“认得，你。熟悉。”
“你认识我吗？”白悦疑惑道。
猴的心里狠狠地震动了一下，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感觉。
它颤抖着手，挠了挠头：“熟悉。熟悉。”
“你认得我吧？”小女孩眨着大眼睛，“我叫白悦。”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点酸涩。这是孙悟空自来到这个世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让它很是难受，想要仰天怒吼。可是它又怕吓着了这个小女孩。
它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但是极力保持着平静：“名字，无。”
“无？无是什么？”小女孩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是没有名字吧？我帮你取一个吧！”
看着兴高采烈蹲下来的小女孩，孙悟空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那么突然。
但是女孩是不能读书的，小女孩根本没有办法想出什么好名字来。
“我就叫你猴，好不好？”小女孩有些扫兴道。
孙悟空突然笑起来，指了指自己：“猴。”然后指了指白悦：“悦。”
“对。”白悦轻轻笑着，拍了拍掌。
孙悟空突然一把抱住了白悦，这一抱，仿佛跨越了三百多年，拥抱了那个白悦，拥抱了那个过去的猴，拥抱了它的遗憾。
小女孩突然被抱住，孙悟空浑身毛茸茸的有些扎人。但是她的笑容并没有减少，任由孙悟空那么抱着。
其实现在孙悟空已经有名字了，它就叫孙悟空。可是在白悦的面前，它从得到名字以来第一次舍弃了它。
它的第一个名字，应该叫做“猴”。
·七·
三十年，飞速即逝。
白悦早已嫁人成家，丈夫还是很爱她。孙悟空每一天都会来看她，还会跟她的丈夫喝喝酒聊聊天，还可以帮上不少的忙。
孙悟空从来没有在他们的面前展示过它的法力，在他们的眼中，它只是一只像人一样的猴子罢了。
这一次，孙悟空陪伴了她三十年。这三十年以来，孙悟空一直一直都在守护着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成熟，然后成家。
“悦，我就要走了。”这一天，孙悟空突然对白悦说道。
白悦今年三十五岁了。作为一个农家妇人，她的发丝居然已经有了几缕雪白。
“去哪儿？”三十年来，猴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这突如其来的告别，让白悦有些手足无措。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可能的话，我还会回来的。”孙悟空笑道，“猴永远都会在你背后保护你的。”
“嗯。”白悦点点头，笑起来，“猴可以让我依靠到永远呢。”
孙悟空突然再也笑不起来，嘴角却还是扯了两下，却是难看极了。
“猴，你有事的话，就走吧。”白悦没有多说什么，眼角的泪却再也含不住。
孙悟空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看着孙悟空出门，丈夫搂住了白悦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明白，三十年以来，一直是猴陪伴着自己的妻子，那是一份牢不可破的亲情，深入骨髓，深入血脉。
在驾筋斗云去天庭以前，孙悟空做了最后一件事。它掏出生死簿，找到白悦的名字，将其撕去。
是的，它没有归还生死簿，一直留在身边。它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撕去白悦的名字。它知道，对于人类来说，或许永生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自己就要走了，只有这样才可以保护她。如果等自己在天庭有了地位之后……或许可以接她上来……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住了十多年的小院子，孙悟空去到了天庭。
·八·
天庭，十五日后，孙悟空得知弼马温一职仅为养马，大怒。
它以为，它可以在天庭努力，然后获得一些地位。这样，它就可以接她上来了。
可是……
它打出了南天门，回到了山上，那座它与白悦第一次相见的山上。它坐在山巅，那块他们以前一起做过的时候早已化成飞灰，但是那片星空，却并没有改变。
它知道，它反下天庭，玉帝肯定会派人来找它的麻烦，所以它并没有打算去找白悦。
的确，很快，玉帝就命托塔天王来镇压它了。然而孙悟空却打败了巨灵神、哪吒，玉帝不得不将其追封为齐天大圣，并且让它掌管蟠桃园。
孙悟空知道天庭的德行，在蟠桃园好吃懒做。看到那么多的桃子，它不禁想起，那时候白悦曾给它吃过一个桃子。虽然凡间的桃子跟这蟠桃是不能比的，但是那个桃子在孙悟空看来，却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你听说了吗？”两个来摘桃的侍女在闲聊。
“啊，你是说那个凡间女子对吧？阎王查了生死簿，上面没有她的名字，所以她才长生不老呢。”另一个侍女道。
“啊？为什么会没有她的名字？”侍女惊讶道。
另一个侍女更小声了一点，但是并不能逃过孙悟空的耳朵：“听说，就是那只猴子将她的名字撕去了，才会这样呢。”
“是吗？那，那个女子，后来怎么样了？”另一个侍女有些好奇问。
“生死簿上没有办法再写上她的名字，而且她已经脱离了六道。不得已，只能命一个天兵将她打的魂飞魄散。唉！”侍女长叹一声，“真是可怜。”
“你们在说什么？！”突然孙悟空的声音传来，吓了她们一跳。
“你们，你们说什么？”孙悟空好像很急的样子，“那个女子，被打的魂飞魄散？”
“是啊，转世都不可以了呢。”侍女叹气。
孙悟空突然没了动静。
两个侍女见情况不对，匆匆摘了几个桃子，就跑了。
白悦死了？魂飞魄散，连转世都不行？而这一切，居然是自己造成的？
自己当初是想要保护白悦，所以才在生死簿上撕去了她的名字。没想到，这不是在保护她，反而是害了她……
自己害了她，害得她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悟空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吃蟠桃，喝仙酒，闹宴会。
玉帝震怒，布下天罗地网，欲擒妖猴。不料孙悟空法力高强，击败九曜恶星，五大天王还有哪吒，还使出了分身术独战十万天兵天将。
孙悟空一战成名。
这一战以后，孙悟空回到了那座山上，坐在山巅，看着星星轮转，仿若命运轮回。
可是命运的轮回里，已经没有她了。
孙悟空的心，蓦地一片寂凉。自己做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有点迷惘。
但是很快，观音派了二郎神来到山巅，与孙悟空大战三百回合，梅山六兄弟趁悟空不备放火烧山。
连这最后的留恋之地都没有了。孙悟空突然冷笑一声，不再恋战，然而二郎神苦苦相逼。
观音欲打死孙悟空，却被太上老君阻止，被擒。
但是因为之前吃了老君的金丹，刑罚对孙悟空均是无效。被老君炉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反倒是让孙悟空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它又一次大闹了天宫。
“速叫如来佛祖！”见这一次孙悟空势头更甚，玉帝不禁有些惊慌，喊道。
如来佛祖？孙悟空听了，不再动手，站在原地，静待佛祖的到来。
·九·
“你就是孙悟空？”佛祖看到孙悟空，问道。
“就是我。”孙悟空将金箍棒往肩上一抗，傲然。
如来佛祖看了孙悟空的样子，突然笑了：“真是脆弱。”
孙悟空听了，浑身一颤。
“这样吧。这天下，没有不在我掌中的东西。若你能逃出我的手掌，我便给你一条生路。”如来继续笑道。
“好啊，我倒要看看，这天下还有什么可以困得住俺老孙。”孙悟空也笑起来。
如来佛祖一掌按下，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翻出十万八千里，却是不曾逃出这如来的手掌。
看着掌中的孙悟空，如来笑容不便：“可服气？”
孙悟空冷笑一声，不语。
如来突然暗叹一声：“你心中早已没有生念，心如死灰，怕是不曾想要出去吧？”
孙悟空还是不语。
“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我将你镇压在五行山下，将来有一天，会有一人来找你，你随他去取经，我会给你一份惊喜。”如来笑容隐去，对孙悟空道。
“随便你吧。”孙悟空挥挥手。其实它的心思，早已被如来看的一清二楚。自知道白悦被打的魂飞魄散以后，孙悟空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是像是一个小孩子的报复罢了。
它所为的，不过是出一口气，报了这仇，给白悦一个交代。之后的事情，它早已无所牵挂。
它并不想做山上大王，它并不想做什么齐天大圣。它想要的，只是她可以活的幸福，它可以一直守护着她，守护着她的幸福。
但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上天都不能满足它。
“佛祖，不设下一些封印吗？这妖猴可危险的很啊！”看到孙悟空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玉帝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
“所言极是。那我就小施一些封印吧。”说着，如来手中飘落一纸封印，落在五行山巅。
·十·
五百年后，大唐盛世，一个和尚名曰玄奘，欲西天取经，得观音指点，路过五行山，遇到了孙悟空。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孙悟空？”唐僧看到孙悟空，合掌一拜，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孙悟空反问。
唐僧听了孙悟空的话，没有生气，反是拿出一个头箍，递给孙悟空：“观音大士曾说，交给你此物，你便会随我去西天取经。”
孙悟空冷笑一声，接过头箍。
突然它浑身一震。
这头箍里，居然是有着一魂三魄，还有如来留下的一句话：若能随唐僧西天取经，剩下的二魂四魄，我自能帮你凝聚，随后还那个女子重入轮回。
难道……白悦，还可以……再入轮回？
孙悟空死去了五百多年的心，重新跳动了起来。那么那么久的时间过去了，它其实一点都没变。它永远永远都是白悦身后那个，可以依靠一辈子乃至永远的猴而已。
“我随你去西天取经。”孙悟空回答道。
仿佛早就知道孙悟空会如此回答，唐僧一笑，道：“那我就帮施主去解除封印。”
“不必！”孙悟空低喝一声，双手撑地。
“起！”孙悟空一声大喝，五行山竟是颤抖了起来。
“轰隆隆——”一连串的巨响之后，孙悟空已经是从五行山中挣脱出来。
当初如来的封印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因为他知道，孙悟空的心已经死了，根本不足为虑。如果是那个心活着的猴子……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的封印可以困得住他。
将头箍戴在头上，孙悟空小心翼翼，仿佛是在那遥远的曾经，它小心翼翼地举起一个叫白悦的小女孩，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以后，它会被此头箍限制，只不过是因为白悦罢了。
如来清楚，那个心活着的猴子，即使是他，也无法困住。当初那一掌之约，也只是孙悟空给自己的一个理由和交代。
可惜，在这个世上，终究还是一物降一物。孙悟空这一生，唯一的克星，就是那个叫做白悦的小女孩。
“以后，施主号行者，如何？”看着孙悟空的样子，唐僧笑道。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颗心，在那里缓缓，而又坚定地跳动，仿若孙悟空的决心。
“随便你，咱们，这就上路吧。”孙悟空道。
其实，它只是，想做一个永远守护在一个小女孩背后的猴而已。听着她叫它猴，看着她幸福的样子，听着她的笑声。
其实，它只是猴而已，却不得不背负那么多。
在其他人面前，它叫孙悟空，它是齐天大圣，它是无所不能的一只妖猴。
在她面前，它叫猴，它是永远的依靠，它永远站在她的背后，守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