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壹）

汶水北岸的桃花堆到地上被碾成了泥，这一年的桃花酒都没人再酿。旌旗插遍了南岸大大小小的营寨，大周的兵士望着一江之隔的雄城，心中不甚悲凉。
周历一二四年，匈奴王阿提拉突然举二十万大军在叛军的帮助下翻越天山，避过犹如天堑般的北塞，长驱直入，途径之城或降或屠。在王城和北塞大营得到消息的时候，阿提拉的弯刀已经跨过了千里周土，直指汶水北最后一个屏障，临阳。
铁骑如狼，只用了十天。
王城望京的权贵们无法再冷静，南岸的将士也仿佛已经握不住手中的矛。
幸好他们还可以等一声军号。
一声来自北塞大营的鹿角号。
大周的军民也在等一个名字，一面旗。
他叫陈庆之。
但天下人更习惯称呼这个男人，白袍。
但是临阳城内的人并不这么想，太守苏子明也不这么想。
雄城临阳自周太祖建国以来从未失过，像城门口的青龙玄离一般镇守整个北地。尽管如此，周历中的临阳永远浸满了鲜血。这座汶水北岸雄伟的巨城城破过一十七次，三次近乎被屠。但是临阳从未失过，玄离会不断重生。即使滔滔汶水被染成了殷红，临阳城上的周旗从来没有倒过。临阳人的血流尽了，临阳依旧是大周的临阳。
但是，此时苏子明在城头望着如潮的匈奴人和遮天蔽日的箭雨，他的心中尽是无奈。
调任临阳太守八年，八年没有战事，苏子明知道这只是北塞的功劳。
二十年前那个男人从临阳带兵出发，杀得匈奴人和叛军心惊胆寒。大周的骑兵一直冲杀到燕山脚下，将外敌逐出疆土。最后这个被叫作白袍的男人用马刀在燕山石壁上刻了一首诗。
从此以后建立的北塞就像神祇一般护卫着大周。之后二十年北方的狼崽夜闻白袍之名止啼哭，老狼王因此抑郁而终。匈奴人无力南下，大周迎来久违的太平。
连年的战事突归平静的临阳，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变化了很多。死了这么多人，临阳人早已麻木，周旗还是别的什么旗对于很多百姓早已不再重要。安居的日子太可贵，没读几年书的市井小民哪里识得国体大义。
这样的临阳，他苏子明还守得住吗？这个临阳太守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守不住他也必须守，因为他是大周的太守，他死也只能死在玄离之下。这是大周在汶水北岸最后一座城池，汶水天险，易守难攻。蛮夷绝无法突破汶水，同时周军亦难以强渡。
失了临阳，就失了大周一半的江山。临阳背水，是地利也是绝境。一百多年来临阳不失的原因也尽在于此，周王朝的大半疆土尽系在这一城之上。守城的将官哪一次不是用身家性命搏得临阳一砖一瓦，一屋一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