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忘形（1）

我在这个大院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久到连自己都忘了到底有多长时间。
春天的柳枝，夏日的荷花，秋季的桂香，冬至的飘雪。
我看着宅子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我至始至终都冷眼地看着。他们没有一个注意到我。
不，应该说，他们没有一个会注意到我。
直到一年前。宅子又换了新的主人。这次，是个特别的人。
跟往常一样，我懒洋洋地窝在屋子的角落，阳光就照在我脚前不远的地方。
家仆们把东西搬来搬去，我好奇地等着正主长什么样，就这样一直等着。午后总是容易打盹儿，我挣扎着要不要闭眼的时候，正主来了。
“公子，那老头儿竟是忽悠咱们，你怎还听了他的话买下了这宅子？”少女穿着鹅黄衣衫，梳着双髻，气呼呼的包子脸。
“小蓉，不得无礼。赵老先生说得没错，这宅子是福地。”走在前面的青年突然停住，浅浅地笑着，声音很好听，让我一下子想到了麦芽糖，很容易上瘾。
小蓉的包子脸更鼓了，眉毛皱了起来，小声地嘟囔着，“我看那老头儿就是欺公子……”
我更困了，模糊得没有听清最后两个字是什么。他们往屋里走，离我越来越近，然后……我却睡着了。
亓宝良扶椅坐下，垂着眼帘，“小蓉，这屋前是棵桂花树吧。”
“可不嘛，”小蓉蹦跳着又出了屋，然后笑嘻嘻地跑了进来，捧着一手桂花，在亓宝良身前站住，小心翼翼地将手凑到他鼻前，“公子，明儿我让厨房摘些做桂花糕，一定很好吃。”
亓宝良突然间闻到花香，强烈的嗅觉触碰让他失了神，回过神来只听到了“桂花糕”，他笑着，“不如做羹汤吧。”
金黄的桂花散落在白色的衣袍上，衬着金丝的绣边，煞是好看。
夜晚。整个宅子都是安静的。
我还待在角落里，听着小蓉不停地唠叨，有点佩服那个男人了。
“公子，这偏院冷冷清清的，你非要把它当主院？”
“公子，你让下人们都休息去了，自己怎么还在这儿熬夜啊。”
“公子，好歹把窗关了呀，这入秋了，又不比夏季，夜还是冷的。”
“公子，公子……”
我忍无可忍了，手支着脸，却只是心里想着，“姑娘，别说了。你家公子不累，我还累呢。”
可他也开口了，“小蓉，你也去休息吧。”
小蓉最后给他沏了杯热茶，这才离开。
“咳咳，咳咳，咳。”
我听到那个人不停地咳嗽，而且越来越厉害。
他本是站着，俯身手撑着桌子，发丝顺着滑了下来，因为咳嗽身体不住颤抖。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