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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伢子

(壹)
其实最开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可能是那天二福客栈的花生米太好吃,也可能是巷子拐角刘婶家的桂花糕太香。总之,一切都来的太巧了。小伢子也道不清其中的巧妙,但那天确确实实地改变了他,彻头彻尾的那种。
小伢子是他们那儿方圆十里最皮的小子。从小就敢带着一帮皮娃子上山爬树,偷瓜砸地,能干的坏事儿他全来了个遍。他却总还耍得一手好赖,总能把罪名推到别家孩子头上,气得大人们是哭笑不得,不知说这孩子是狡猾无赖,还是古灵精怪。到最后,也只得挥手作罢。
这着实把他娘气得不轻。
小伢子的娘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大家都叫她云姑。做得一手好女红不说,还会捣腾些小玩意儿,小伢子的拨浪鼓、石球、陶哨都是云姑亲手做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把小伢子父子俩照顾得服服帖帖不说,对邻里八乡也是关照有加。总之云姑就是百八十里下的模范妻子,娃娃们眼里的好娘亲。
但她最让她头疼的还是小伢子。
小时候弄个小玩意儿就打发了的毛头小子,后来只数个时辰就自己做出一个来,还变着法儿地做了几个连云姑都没见过的东西。当真是他爹的儿子,聪明地让人讶异。
“要是当真聪明成这般,有他爹三成耐力,我也就得了清闲了……唉!”云姑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这不成器的儿子若是有他爹半点的风采,她也不会担忧成这样。
十五岁那年,小伢子他爹问他想干什么。他毫不犹豫地说:“我想种田。”于是他爹送他去最好的农活老师傅那儿学种田,结果干了一年就回来了。问他理由,他只回了两个字:太累。第二年又说想学织布,他爹马上送他去学,结果不到一年又回来了。这次的理由还是两个字:太忙。他爹做事素来果断,却也拿这儿子没辙。
云姑每每和人讲起自家儿子,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家那伢子,聪明是聪明,但是没学到他爹半点儿耐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到头来还不是什么行当都不会?唉哟,真是急煞人了……”
一转眼,小伢子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小伙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在街上晃荡,虽然没有他爹一样的好手艺和响亮的好名声,但他丝毫没有觉得羞愧,反倒是理所应当似的,无忧无虑过自己的神仙日子。
“张伯,我来提我的溪涧酿了!”小伢子吹着口哨跨进了巷角的张家酒铺。
“哟,小伢子来了。我这就给你提酒去!”张伯佝偻着背从里屋提了两壶酒出来,递到小伢子手里。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给我这个老头买酒,今天这酒算我送你的,就当我微不足道的一点谢意吧。”张伯颤颤巍巍地把酒递给了小伢子。
小伢子倒也没拒绝,顺势就接下了酒,搀过张伯坐下,转身给张伯泡了一壶茶。
“张伯,您的心意我收到了,我爹他一定会喜欢的。这酒还真是香啊!”小伢子拍了拍酒罐子,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那张伯您慢慢坐,我走了啊!”小伢子轻快地迈开了步子,在经过前台时顺手放下了些东西,动作很轻,生怕被人听到似的。
张伯笑着摇了摇头,念念叨叨地说了句话;
“这伢子真好哇,真好……”
那台子上静静地躺着的几个贝币,在阳光的下格外漂亮。
其实张家的酒一直都不好喝。
按小伢子他爹的话来说,就是“不干不净,不爽不滑”。但他爹只要是吩咐小伢子买酒,小伢子必定提着溪涧酿回来。结果自然是少不了他爹的一顿骂,骂小伢子浪费钱财。但是每到第二天早晨,云姑都会让小伢子把空空如也的酒罐子拿给隔壁家寡妇李婶,好让她腌点酸菜过冬。有一次,小伢子打趣地问云姑:“娘,爹他不是不爱喝这酒嘛?”云姑偷笑,对小伢子说:“你那爹说,这可是花了贝买的!”小伢子会心一笑,便将酒罐子提给了李婶。
(贰)
小伢子今天又在大街上晃荡。只不过,这次有些不同。
他的眉头一直紧蹙着,若有所思地踏进了二福客栈,要了一碟花生米。结果一吃,就是几个时辰。最后还是细眼睛的店小二以妨碍生意为由赶走了小伢子,不然他还能对着空碟子再呆上几个时辰。店小二当然不明白小伢子今日的反常,这事儿,也就只小伢子自个知道。
事情还得从昨晚小伢子他爹下工回来说起。
昨晚他爹意外地晚归了,一回来就直奔小伢子的房间。屁股还没贴稳就呛起了小伢子:“你到现在还没有一门吃饭的本领,今后作何打算?!”
小伢子噎住了,看来这次,他爹真的生气了。
“爹,孩儿还没想好。”小伢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想想想,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你还没想好?!怎的跟老妇人似的?磨磨蹭蹭!”男人粗犷的声音如一声惊雷,吓得小伢子腿肚子有些发软。
“爹,孩儿……”小伢子嗫嚅着,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憋了回去。
“再给你一日,明日戌时告诉我答案。”抛下这句毫无感情的话后,男人便摔门而出,只留给小伢子浓浓的夜色,和月亮孤寂的清辉。
回过神来,已是酉时,自己竟在这路边盯着石子儿呆坐了大半天。小伢子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朝家的方向走去。
“这回去怎和爹交代啊......”小伢子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桂花的清香细细地飘来,惹得小伢子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对啊,那地儿应是刘婶在卖桂花糕。怎的她今儿个还没回去?”小伢子拔腿便往巷子的方向走去。
小伢子一看到墙角露出的竹筐子,顺口就大喇喇地说道:“刘婶,您今儿个怎的还没回去?这桂花糕香遍整条巷子了,不如给我称点回……”话还没说完,他便改了口。
“你……不是刘婶?”小伢子有点吃惊,因为坐在竹筐子边上的,不是刘婶。
“刘婶她今早有些头疼,我便帮她摆摆摊子了。”代替刘婶的是个年轻女子,虽然五官平平,但是一双眼睛特别有神,里面是女子特有的温柔。黄昏的太阳有些晃眼,照在年轻女子身上却显得特别柔和,就是那种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感觉。小伢子晃了晃脑袋,搔了搔头发,客气地对女子说:“那你帮我称一斤桂花糕吧,正好我馋刘婶的糕子。”女子却有些懊恼而自责,甚至眼里都氤出了泪花:“对不起啊……桂花糕就只剩两小块了,我本是打算收摊子了的,却不料想还有客人……”
小伢子见状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打紧不打紧,这糕子下次还能再买,今儿个你就先回去吧。这女子家家的,天黑了家里人是要担心的。”
女子却还是提不起劲儿,愧疚之心全现在脸上,亮晶晶的眸子也蒙着一层灰霾。小伢子实在不忍心看到那双珍宝蒙灰,便顺口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刘婶家,刘婶她肯定有多的桂花糕可以给我。你看成吗?”
几乎是一瞬间,女子便打起了精神,眼睛也恢复了神采,脱口就说了句:“谢谢你,伢子哥!”小伢子脸一红,赶紧低头拾掇起地上的摊子,不想让女子看到他这般模样。女子却十分高兴,略带激动地说起自己的事情来。小伢子一边听一边点头,却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睛。用小伢子的话来说,就是那眼睛像有神力似的,能把人吸走。
(叁)
这女娃娃叫张雪儿,曾随着自家娘亲到刘婶家做客,刘婶特别喜欢她,总是给她做桂花糕,雪儿因此也十分感激刘婶。
“我听刘婶说,你学过织布?”雪儿满是艳羡的口气让小伢子有些不知所措。
“嗯,学过一年。还学过一年农活。”小伢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
“那可真厉害!为什么不继续学了呢?”雪儿好奇而又试探的语气传进小伢子的耳朵里。虽然知道雪儿没有恶意,但小伢子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异样。
“我……我没有耐力。而且那不是我想要的……”小伢子语气有些低沉,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想辩解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讲话。
见小伢子这样,雪儿也没能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小伢子陷入沉沉的回忆。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到刘婶家的时候,雪儿进屋唤了刘婶。刘婶拿着芬香的桂花糕出来,热情地招呼小伢子坐下。小伢子这才回过神来,笑着和刘婶打招呼:“刘婶,身体还行吗?”
“托福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挺得住的。”刘婶笑着,转身吩咐雪儿:“雪儿,去看着灶上的水吧,我晚些还要喝一副药才行。”雪儿应声往厨房走去,虽是笑着,但眼底是浓浓的不舍。刘婶笑着把这一切纳进了心里。
“小伢子好些时候没来刘婶这儿了,今儿个多带点桂花糕回去吧。”刘婶和蔼地说。
“诶!谢谢刘婶。刘婶怎的染上头疼了?莫不是受了寒?”小伢子关切地问到。
“上了年纪自是如此,年青的便不会,真是羡煞了我哟!”
“未必,伢子如今便是个老头了,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罢……”
刘婶摇头笑道;“你个年青家的,怎比不上我一个老妪?”
小伢子忧心忡忡地开了口:“刘婶莫要取笑伢子。我爹问我想做什么,我着实犯了迷糊,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眼看戌时便要答案,这叫我如何是好?”
刘婶笑了,呷了一口茶,徐徐开口:“天若不知,谁知?地若不知,谁知?你若不知,谁知?”说着便将桂花糕放在了小伢子手里。“回去吧,莫叫你娘担心了。”
以小伢子的秉性,心中顿时有了答案。他笑着对刘婶点了点头。正要回去的时候,他俯身对刘婶说了句话,这才迈开步子踏上了归途。
待小伢子走了,刘婶自顾自地笑了,对着小伢子回去的方向若有若无地说了句话:“云姑啊云姑,你这伢子聪明成了精哟。” 
(未完,请转《小伢子·续》)
伢子:“妈,刘婶儿找你搓麻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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