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漫•一】和亲公主
兴庆街市的人流熙熙攘攘，店家招揽客人的吆喝声与牛羊时不时的鸣叫交织在一起，虽然没有如汴梁那般繁华热闹，但大抵也不负了塞上江南的美誉。
数月前，这里还是冷冷清清。男人们都上了战场，女人们为即将上战场的男人们准备行囊。
所幸，战争结束了。
“百花公主要到吐蕃和亲去了，嫁的是吐蕃大首领的侄子桑那将军。”紧挨着的两个货架旁，两个货郎聊起了天。
“侄子？不会太委屈公主了吧，她可是我们夏国最美丽高贵的花。国主和王爷他们舍得吗？”
“你懂什么，那唃斯啰没有儿子，桑那将军就是吐蕃大首领唯一的继承人。”
“这倒也般配。唉，和亲的公主都是可怜人，谁不是爹妈的心肝宝贝，一下子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新郎官连是*是瘦是黑是白都不知道，还有可能一不小心得罪……就像三香寺里的那一位。”
“嘘，你小点声。”货郎示意同行噤声，这显然是一件大家均已知晓，但偏偏不能随意提起的事。
两人迅速转移话题。
无人听到过路人中，隐隐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百花换上了一身平民的服装悄然行走在街市中，不想声张的她连鬼谷力也没有带在身边，仅有三两个贴身侍女跟随。
受父辈影响，她不喜铺张，但为了安全，除了那次为了招服狄青领他出游，平时出门还是会带上一些人。而这次，却是因为她要拜访的人有些特殊，因而不宜有太多人跟随。
此人，就是居住在三香寺的兴平公主。
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兴庆府还有一位和亲公主，她在十多年前离开了她的故乡辽国，来到这里，嫁给了现在的国主李元昊。于是，西夏纵使先后向东西南各路进军，而北面却没有后顾之忧，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这位公主。
但这样一个女子，百花对她的记忆却十分模糊，也是刚回到兴庆的时候，收到她的请柬，才想起这位早已与伯父离居多年的辽国公主。
不大的寺庙里，香火烟雾缭绕四处，让晴朗的天空平添了一分朦胧，而佛寺空寂的气氛更是压抑，从踏进来的那一刻，百花仿佛是踏进了一个雪洞一般，不，这里比雪洞还要幽深和寂寥。
“公主就要出嫁，这个时候邀请，不大合适吧。”兴许是对这里的气氛感到不适，百花听到身后的侍女小声议论。
“不得无礼！”她呵斥道。身为西夏最受宠的公主，她当然可以推辞这份请柬。她来到这里，是她自己的意愿。
穿过曲折的廊道，一方荒凉的小院出现在一行人的眼前。
也许是时间把这位公主融入了这个地方，在看到兴平公主的第一眼，百花几乎无法把她和北边的强国的公主联系在一起。久病缠身，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而挂在脸上那清冷的气质，仿佛在标志她就是一个在这里清修的居士，黄卷青灯，就是她的一生。
我的未来，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你来了。”兴平公主抿嘴一笑，古井一般的眼睛里悄然映出一丝光芒：“好美的姑娘，当真如百花般娇美，那位吐蕃将军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百花白皙的脸泛起了丝丝红晕，听惯了各种别有用心的奉承，唯独这位女子让她摸不着头脑。不过，那份笼罩在兴平公主之上的冷色调，不觉褪去了不少。
兴平公主将百花引入一个仅坐的下两人的小小茶室，入座后，便点燃小茶炉，烹起茶来。这位长辈也许是居住在室内久了，也极少有个说话的人，开头还询问了几句百花的近况和婚期何时举行一类例行公事的话，到后边几乎就是自说自话的回忆她未出嫁前，在辽国的时光。
“……有时我在想，如果我未曾选择来到这里，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虽然太后也会让另一个宗室女子和亲，但她或许不会像我一样，总是撞到某些秘密，才落得这般田地……”
百花突然心下一惊，她听说过一个传言，在她未曾来到西夏之前，那是伯父元昊刚刚继位为王的时候，根基未稳，大权旁落，为了夺权，少不了血腥的政变和斗争，而其中有多少阴暗肮脏的事，百花也仅仅是浅尝辄止的了解过，多的，元昇不会让她知晓。
而这一切事件的见证者，除了总领后宫的王后，就只有这位幽居寺中的公主了。
“伯母，水开了！”蒸汽刚好从壶中喷涌而出，透过朦胧水雾，百花看见，那个单薄的像纸一样的女子并没有在意她的话题转移。
“不必担心，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公主提起茶壶，下方的一众茶具顿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只听到几声机关发动的“咔哒”，整个茶桌分为两半，精准地划进两侧壁橱之下，露出一个仅能让一人通过的地道入口。
“伯母，您这是……”
“放心，我不会害你。”公主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你往火坑里跳。”
“李元昊是囚禁不了我的，我的境况随时都要让辽国方面知道，也免不了去出席一些典仪，也难免会撞见一些事。”
她凝视着百花的眼睛，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譬如，在卓啰的石崖山，我明白了一些事。你真正想要与之共度此生的人，并不是你的未婚夫吧。
一时间，百花仿佛看到了，在星河璀璨之夜，在冬雪初融的平原，在烽烟弥漫的沙场，遥远的天际，那一身平凡的绿衣和随风飞扬的头发。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缺了一块，一下子失去的重心，整个灵魂都要沉入无边无际的回忆里。直到那梦境里的人，一步一步走进她。
“我觉得，完美是可以创造的……”
充满磁性而有些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脑海中，却如一枝冲破天际的响箭，刹那间把所有幻境划破，她又回到了这间小小的茶室。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抱歉，伯母，龙潭虎穴我去得多了，可我并不认为那里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她到底还是去过吐蕃的。
“而且，就算是龙潭虎穴，于国于民有利，我也会去。那个人如何已经与我无关，因为从成为西夏国公主开始，受国主器重百姓拥戴的我，已经把我的一声献给了这个国家。”
公主的眼睛变得复杂起来，那是比一开始更加深沉的痛苦和不忍。眼前的少女比初见时更为光芒万丈，决心与自信还有无尽的奉献精神，美好的如同梦一般。
“曾经的我，也和你一样啊……”公主悠长的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心怀满腔热血，到头来，反而是一场空。”
她关闭密道，将一切恢复原样。百花朝着茶室门口的缝隙望去，自己的几个侍女还有伺候兴平公主的人都还立在外头，一如往常。
再回首时，兴平公主却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金牌。
“按理说，我理应送你一件结婚礼物，但以我现在的境况，送什么都不大合适。只有这枚护身符，是我义母所赠，或许保佑你化险为夷。”公主的语气再次变得幽深起来：“但我希望，你能一直幸福，永远也用不上它。”
数月前，这里还是冷冷清清。男人们都上了战场，女人们为即将上战场的男人们准备行囊。
所幸，战争结束了。
“百花公主要到吐蕃和亲去了，嫁的是吐蕃大首领的侄子桑那将军。”紧挨着的两个货架旁，两个货郎聊起了天。
“侄子？不会太委屈公主了吧，她可是我们夏国最美丽高贵的花。国主和王爷他们舍得吗？”
“你懂什么，那唃斯啰没有儿子，桑那将军就是吐蕃大首领唯一的继承人。”
“这倒也般配。唉，和亲的公主都是可怜人，谁不是爹妈的心肝宝贝，一下子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新郎官连是*是瘦是黑是白都不知道，还有可能一不小心得罪……就像三香寺里的那一位。”
“嘘，你小点声。”货郎示意同行噤声，这显然是一件大家均已知晓，但偏偏不能随意提起的事。
两人迅速转移话题。
无人听到过路人中，隐隐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百花换上了一身平民的服装悄然行走在街市中，不想声张的她连鬼谷力也没有带在身边，仅有三两个贴身侍女跟随。
受父辈影响，她不喜铺张，但为了安全，除了那次为了招服狄青领他出游，平时出门还是会带上一些人。而这次，却是因为她要拜访的人有些特殊，因而不宜有太多人跟随。
此人，就是居住在三香寺的兴平公主。
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兴庆府还有一位和亲公主，她在十多年前离开了她的故乡辽国，来到这里，嫁给了现在的国主李元昊。于是，西夏纵使先后向东西南各路进军，而北面却没有后顾之忧，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这位公主。
但这样一个女子，百花对她的记忆却十分模糊，也是刚回到兴庆的时候，收到她的请柬，才想起这位早已与伯父离居多年的辽国公主。
不大的寺庙里，香火烟雾缭绕四处，让晴朗的天空平添了一分朦胧，而佛寺空寂的气氛更是压抑，从踏进来的那一刻，百花仿佛是踏进了一个雪洞一般，不，这里比雪洞还要幽深和寂寥。
“公主就要出嫁，这个时候邀请，不大合适吧。”兴许是对这里的气氛感到不适，百花听到身后的侍女小声议论。
“不得无礼！”她呵斥道。身为西夏最受宠的公主，她当然可以推辞这份请柬。她来到这里，是她自己的意愿。
穿过曲折的廊道，一方荒凉的小院出现在一行人的眼前。
也许是时间把这位公主融入了这个地方，在看到兴平公主的第一眼，百花几乎无法把她和北边的强国的公主联系在一起。久病缠身，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而挂在脸上那清冷的气质，仿佛在标志她就是一个在这里清修的居士，黄卷青灯，就是她的一生。
我的未来，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你来了。”兴平公主抿嘴一笑，古井一般的眼睛里悄然映出一丝光芒：“好美的姑娘，当真如百花般娇美，那位吐蕃将军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百花白皙的脸泛起了丝丝红晕，听惯了各种别有用心的奉承，唯独这位女子让她摸不着头脑。不过，那份笼罩在兴平公主之上的冷色调，不觉褪去了不少。
兴平公主将百花引入一个仅坐的下两人的小小茶室，入座后，便点燃小茶炉，烹起茶来。这位长辈也许是居住在室内久了，也极少有个说话的人，开头还询问了几句百花的近况和婚期何时举行一类例行公事的话，到后边几乎就是自说自话的回忆她未出嫁前，在辽国的时光。
“……有时我在想，如果我未曾选择来到这里，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虽然太后也会让另一个宗室女子和亲，但她或许不会像我一样，总是撞到某些秘密，才落得这般田地……”
百花突然心下一惊，她听说过一个传言，在她未曾来到西夏之前，那是伯父元昊刚刚继位为王的时候，根基未稳，大权旁落，为了夺权，少不了血腥的政变和斗争，而其中有多少阴暗肮脏的事，百花也仅仅是浅尝辄止的了解过，多的，元昇不会让她知晓。
而这一切事件的见证者，除了总领后宫的王后，就只有这位幽居寺中的公主了。
“伯母，水开了！”蒸汽刚好从壶中喷涌而出，透过朦胧水雾，百花看见，那个单薄的像纸一样的女子并没有在意她的话题转移。
“不必担心，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公主提起茶壶，下方的一众茶具顿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只听到几声机关发动的“咔哒”，整个茶桌分为两半，精准地划进两侧壁橱之下，露出一个仅能让一人通过的地道入口。
“伯母，您这是……”
“放心，我不会害你。”公主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你往火坑里跳。”
“李元昊是囚禁不了我的，我的境况随时都要让辽国方面知道，也免不了去出席一些典仪，也难免会撞见一些事。”
她凝视着百花的眼睛，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譬如，在卓啰的石崖山，我明白了一些事。你真正想要与之共度此生的人，并不是你的未婚夫吧。
一时间，百花仿佛看到了，在星河璀璨之夜，在冬雪初融的平原，在烽烟弥漫的沙场，遥远的天际，那一身平凡的绿衣和随风飞扬的头发。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缺了一块，一下子失去的重心，整个灵魂都要沉入无边无际的回忆里。直到那梦境里的人，一步一步走进她。
“我觉得，完美是可以创造的……”
充满磁性而有些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脑海中，却如一枝冲破天际的响箭，刹那间把所有幻境划破，她又回到了这间小小的茶室。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抱歉，伯母，龙潭虎穴我去得多了，可我并不认为那里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她到底还是去过吐蕃的。
“而且，就算是龙潭虎穴，于国于民有利，我也会去。那个人如何已经与我无关，因为从成为西夏国公主开始，受国主器重百姓拥戴的我，已经把我的一声献给了这个国家。”
公主的眼睛变得复杂起来，那是比一开始更加深沉的痛苦和不忍。眼前的少女比初见时更为光芒万丈，决心与自信还有无尽的奉献精神，美好的如同梦一般。
“曾经的我，也和你一样啊……”公主悠长的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心怀满腔热血，到头来，反而是一场空。”
她关闭密道，将一切恢复原样。百花朝着茶室门口的缝隙望去，自己的几个侍女还有伺候兴平公主的人都还立在外头，一如往常。
再回首时，兴平公主却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金牌。
“按理说，我理应送你一件结婚礼物，但以我现在的境况，送什么都不大合适。只有这枚护身符，是我义母所赠，或许保佑你化险为夷。”公主的语气再次变得幽深起来：“但我希望，你能一直幸福，永远也用不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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